第14章
“你若不信但可去細問司命星君,因着此行乃是逆天,是以他沒少受反噬而傷了不少仙力,如今乃是負傷而不敢聲張。”塗姮知道此事容不得聲張,可塗山詩那番說辭已然讓他理智全無。
“你們竟敢在我歷劫之時動手腳?!”塗山詩頗為詫異地看着塗姮,他們這幫上神當真以為人定勝天了吧?抑或是自覺她塗山詩乃是個軟柿子,即便被欺負了也只會啞巴吃黃連?!“我以後也不欲再見你!”
“當真不欲再見我?那又為何終日與姬兒打探我之事,嗯?”他醇厚悅耳的嗓音在塗山詩的耳邊回響,惹得她一臉尴尬地轉身看着他。“你想要知道,但可悉數來問我,姬兒大抵只能告知你她懂事以來的事兒。對于我喜歡的人,我絕對坦誠。”
“我……聞說你與姒昭感情篤定,為何你不迎娶昔日的青丘帝姬?”她臉上一陣微熱,臉頰瞬間發紅。适才他說什麽?他喜歡她?塗山詩後知後覺地咀嚼着這句話的含義,完了!完了!她當真又迷失在他的柔情之下,這三言兩語便把她的決斷打散了。
從前她曾聽阿爹說過,昔日帝姬姒昭與塗姮乃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兩人感情更是好得讓人羨慕。那時就連九尾金狐仙帝也以為塗姮會應允迎娶姒昭的,奈何他卻一口拒絕了此等建議,就如他拒絕了她阿爹子音帝君的提議那般。
“難怪你待我一直陰陽怪氣,原是在吃姒昭的醋。阿昭确是很是喜歡我,奈何我于阿昭乃是非關風月,她既非我所愛,我斷不能胡亂給她念想。”塗姮一派的坦率,東荒衆仙皆道他命好能得到這麽一位絕代美人的賞識,卻不曾有人問過他可曾樂意過半分。“你們聽到的那樁香豔,不過是我恃才傲物被她施了術法,在靈臺混沌之時幹了的糊塗事兒。”
“是以你才不肯答應九尾金狐仙帝聯姻之事?”塗山詩揉了揉鼻子,此事她曾在阿爹口中得知過一二,誠然也就只有一二。
“姒昭縱然再美豔也與我無緣,我若要婚娶自是要覓個喜歡極深的,譬如你。”塗姮趁機把她圈在懷裏,不容她再趁機溜走。
适才他說什麽?他喜歡她?塗山詩後知後覺地咀嚼着這句話的含義,完了!完了!她當真又迷失在他的柔情之下,這三言兩語便把她的決斷打散了。
“不害臊,誰待你這狗屁神君有情。”塗山詩掙脫不了他的有力手臂,此刻被他牢牢摟在胸前,虧得他長得如花似玉卻是這般性急。她枕在他厚實的胸膛處,聽着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切仿若回到了凡間相濡以沫的那時。
相較于塗姬的凄凄慘慘戚戚,塗姮與塗山詩卻顯得何等琴瑟和鳴。晚膳之時,塗姮以最快的速度燒了一道紅燒鴨、一盤肉片炒青菜、一盤素三鮮和一窩白米飯,還有一鍋如牛奶般潔白的魚湯。塗姮率先給塗山詩盛了一碗魚湯,嘴裏千叮萬囑她注意熱度,小心不要燙傷之類的,塗姬氣嘟嘟地徑自咬着筷子坐在一側。
塗姮小心翼翼地替她挑了魚刺,就連米飯也盛得頗為松軟,塗姬失笑地看着這對互相動情的男女。難怪司命星君時常喟嘆這熱戀中的男女便是這麽癡纏,可惜她塗姬從沒被人這般熱絡地為她挑過魚刺,加之在九重天上的天族神仙乃是有專人給布菜的。
塗山詩替塗姮的碗裏夾了塊鵝肉,不得不說,塗姮的廚藝乃是出神入化,區區一道魚湯已是多道工序彙聚而成的。她不曾想過塗姮的廚藝比塗姬還要了得,自她有意識以來頭一回喝這麽鮮味的魚湯。
“姬兒如今也不過是沾了小詩姐姐的光才能嘗到大哥久違的手藝。”塗姬咬着鵝肉,一雙水潤的大眼愣是看着塗山詩頗為優雅地一小口地咬着菜肴。
饒是記得黅霄宮內勾陳帝君用膳也是這般儒雅,拿起筷子的動作也如握着筆那般優雅,這天族的神仙果真比四海八荒中的神仙要端莊多了,就連吃飯也是一小口地吃着。飯後更會有人遞來漱口所用的茶水,身邊定會備着一條溫熱的絹巾拭淨嘴邊的油膩。
塗姮聞言乃是含笑夾了一筷子的菜到塗姬的小碟中,可嘴裏卻是叮囑塗山詩多吃點。塗山詩害羞地埋首于碟子裏的菜肴,塗姮适才在竈房裏忙了許久,就連寬大的袖子也挽起了,露出一雙鋼棱有力的手臂。塗姮的原身雖是一頭九尾玄狐,化作人形後卻是面如敷粉般白皙,加上那欣長的身姿,難怪一衆仙友頗為贊譽他的美貌。
Advertisement
“可是覺得我秀色可餐?待你我成了親,我給你熬補身的湯藥。你這小身板若不好好進補,豈能為我生一窩小狐貍崽子?”塗姮特意靠了過去,在她耳邊柔聲戲語。
“你我乃是男女有別,莫要這般不正經。”她雖是颔首答應他再次成全彼此,可并不代表她樂意嫁予他為妻,如今她仍舊很是介懷他在凡間之時的所作所為。
“詩詩,你我在凡間之時乃是郎情妾意得很,如今重歸仙界卻不時自持身份,你可知我很是傷心。”塗姮與她漫步于青丘夜市,晚飯過後塗姮親自護送她回去王宮,說是護送卻更像是與她花前月下,因着兩人此刻乃是十指緊扣。
青丘的夜市雖非凡間那般熱鬧可也是地仙絡繹不斷,入夜後的東荒風有點大,塗姮脫下身上的玄色罩衣披在她身上,僅穿月白袍子的他在夜色之下宛如凡間那些文質彬彬的富貴公子般。
“塗姮,這不合禮數吧?”塗山詩幾次想把手抽離卻被他握得死死的,若是此番情景被夜游的塗山卿看到,定會吓得目瞪口呆。
“此處人多,怕你迷路。”他道,她人這麽小,一轉眼便被人群淹沒。塗姮緊握着塗山詩的手悠然在街上行走,未婚的地仙各自拿着心愛之物尋尋覓覓,這熱鬧的街上倒是往來了許多夫妻。迎面而來幾對相識的夫妻,皆是互相點頭稱好,此番情景比起天宮那套迂腐禮法來的親切。
“笑話,此地乃是我生于斯長于斯之地,豈有迷路之理?”她嫣然一笑驀地反手拉着他往市集的一處走去,那是個擺賣小食的小巷,塗山詩在一家點心鋪子裏買了一份糖葫蘆。
塗姮失笑地看着她如稚童般吃着糖葫蘆,驀地一陣屬于他孩提記憶中的香氣引得他拉着嬌小的人兒翩然而至,那家小攤子在賣油糕,一種僅屬于他兩萬歲之前的獨家記憶。
“店家,給我來半份。”她略略擡頭,瞧塗姮那雙琥珀般的眼眸難得躍上一陣喜悅,她猜想此油糕定必是他昔日甚為喜愛之物。
當她把熱氣騰騰的油包放在塗姮的大掌中,接過油紙包卻感覺裏面很沉,想必店家贈送了不少。他拿出一塊出來塞進她嘴裏,算是賞賜,自己也拈了一塊來吃。
這油糕雖是熱食且甚為香滑酥松、入口即化,奈何吃多了難免覺得油膩,是以她拉着他拐進一家茶攤裏買了一壺極具消除口中油膩的茶。她本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起,待得她回過神來已是泰半油糕進了他塗姮上神的五髒廟,她噗嗤一笑,他竟也有管不住嘴的時候。
“若說真實的我便是這般,你可覺失落?”塗姮抿了一口茶水清除口中的油膩,柔聲細問。
她咬着杯沿故作冥思苦想之狀,“恁憑塗姮你有着一夫當關萬夫莫摧之勢,可終究是個血肉之軀,有嗜好之物又有何失落?”
“我一位摯友也曾這般勸解過我。”塗姮淡淡道,“可惜他因着喜歡了一個凡人,沒少折了修為提前身歸混沌了。”
許是今夜月色過于明亮,是以他才對她這般掏心掏肺一訴前塵往事。他口中的摯友乃是一條上古的祖龍,那時他并不知道這位摯友竟妄顧天命欲要渡了半生修為于那凡人,意圖偷天換日好讓其以肉身之軀白日飛升,最終兩人均未逃得過“天命”二字。
塗山詩不曾想到他的摯友竟會如此糊塗,可仔細想了想,若非她與塗姮皆為仙胎,興許他們也會因情而一葉障目步了這人的後塵。此事誠然算是幸事抑或是不幸之事呢?
塗姮的琥珀般的眸子一轉竟發現她腰間處系着那枚雲狐令,饒是記得當日他曾口吐狂言讓她扔了,不想她竟以紅繩系在身上。她當真喜歡把他所贈之物當此生瑰寶,從前是雞毛毽子,如今卻是這個木雕的雲狐令。
“我還道你當真淡薄,原是只求知己罷了。你這般坦白不怕我張揚出去?”塗山詩撈起茶壺給他空了的杯子斟了一杯新茶,挑釁一笑。
“依你我如今這幹系,你若要聲張也不過是羨煞旁仙罷了。”他揚手招來店家結了賬,這時辰不早,若再耽擱怕會招惹子音帝君的不滿。
兩人漸行漸遠,人影早已遠離那煩嚣的河邊,月影下兩人在綠樹長廊中走着,青丘王宮近在眼前,塗山詩正欲加快步伐卻被塗姮扯着。就在她沉迷于這疑惑之際,塗姮驀地傾身在她的櫻唇上輕咬細吻,此回她不再抗拒防備反而欣然接受他的讨好。
這花前月下,天上銀河清晰,兩人就着清風吹拂毫無顧忌地相擁而吻,兩人吻得深切、吻得癡纏,是以不曾留意往來之人。而這一幕很不湊巧地被塗婧與沐蝴蝶同時窺看,兩人的臉上頗為尴尬,沐蝴蝶的眼裏更是巴不得把塗姮碎屍萬段,他已然把塗山詩保護至此,卻終是抵不過天命所歸。
“你大哥當真了得,将将醒來不過四個月已虜獲了殿下的芳心。”沐蝴蝶儒雅一笑,短短一句已然讓塗婧臉上泛出陰沉。
塗婧雖知塗山詩對他不曾有過男女之情,但也不曾想過她會這麽快情陷于塗姮。他守在她身旁四百年僅不及塗姮與她相識不到四個月來得深切?
塗山詩突然感覺自己許是招惹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了,塗姮這四五天都不曾出現過,倒是女娲娘娘座下的寒山真人送來一份聘禮——三箱金元寶,說是天帝特遣他送來的,說是提親、定親、成親各給一箱,随後更是讨了塗姮與塗山詩的八字回去好在婚姻薄上寫一筆。她只記得大哥一臉比吃了蒼蠅還難看的表情,極度不情願地收下了這份聘禮,反倒阿爹子音帝君則是一臉笑意盈盈地答謝了寒山真人。
此刻她坐在閨房裏有點百無聊賴,自那夜送她歸來已有四五天不曾見過塗姮,也不知他在忙什麽呢?她私下曾到過雁庭苑去窺看,只見別業一直都是大門緊鎖,他身旁的風火、雷電則是一如既往那般不時在外當跑腿。一時間她有點分不清塗姮是當真喜歡她,抑或是借着她的身份自保,在她喟嘆第三回後王宮裏的侍女告知她宮門外有個小仙童來覓她。
待得她一臉狐疑地來到宮門前卻見一個與玄水真君長得一模一樣的棗紅衣衫小仙童,這個小仙童模樣與凡人十歲左右的孩童一般,誠然是童稚模樣的玄水真君,難得的是他望着她之時一點也不覺得懼怕。
那仙童見是她僅是扯了一抹笑意,他擡指在嘴巴處做了噤聲的動作,那雙狹長的鳳眸此刻染滿了央求的意味,他指了指大門外的一處隐蔽。塗山詩柳眉輕蹙,莫非他是玄水真君的私生子?
“暗殺塗姮之事,子音帝君可曾參與?”待得兩人來到密林處,這個小仙童雙手環胸一臉蔑視地瞪着她,他狹長的鳳眸微眯,散發着有別于他這個年歲的沉穩與銳利。
“一派胡言,阿爹素來光明磊落,縱然大哥不甚喜歡塗姮,可也不敢輕舉妄動。”聽到他出言污蔑子音帝君,塗山詩幾乎不假思索地出言維護。聞得塗姮被暗殺,她的思緒難免絮亂:“塗姮如今傷勢如何?”
“随我來。”
只見那個小仙童略略施法,驀地感覺一陣繁花飛舞,眼前哪裏還有青丘王宮,眼前乃是一片濕漉泥濘之地,越過長滿青苔的石塊,在一處瀑布後的石室內瞥見□□着上身的塗姮,他的左肩上染着大片的血跡,一絲不茍的墨發散落了幾縷,額上滲着絲絲薄汗。
“莫要動我,我負了傷,一動便血流成河。”他慵懶地說,他的左肩中了暗器須争取時間運功逼出來。“鴻霖這個斷袖的身法不錯,難怪你大哥一直不肯撤掉他。”
“當真是不把命當一回事,虧得你還能這般神色自若地與我閑話。莫要亂動,大哥當真糊塗。”她随手從腰間扯出帕子在過手時打濕給他清洗傷口,這傷口雖不大卻深入骨肉,看見下手之人乃是存了殺心。
“誠然詩詩與你大哥嫌隙頗深,此事與你大哥無關。”塗姮蹙眉忍痛,任憑她幫他重新上藥包紮。依他所見塗山卿縱然再不喜歡他塗姮,也不會這般沒腦子,他這個太子擔的并非徒有虛名。
塗山詩低頭不語,都傷成了這般,還有空說笑。阿爹曾說過塗姮從來都是骁勇善戰,視生死為無物的。除卻他那張男生女相的娉婷臉龐,這彪腹狼腰的身軀乃是滿身刀劍箭傷的瘢痕,他能飛升為上神乃是靠着自身的本事歷盡苦難所得。
“自塗姮醒來,藏匿于青丘的歹人似乎坐立不安。因着這幾日除卻九尾白狐仙族,尚有九尾魔狐族。”玄水真君道,“我等懷疑私下說服鴻霖幹出這糊塗之事的人乃是天狼王。”
區區四五日光景,塗姮可謂處于水深火熱之間,幸好元安陽回颢天前修書告知于他,待得他莅臨青丘卻見塗姮已被勾陳帝君座下的朱雀星君營救了。
“荒謬!他乃是到青丘作客,何來這般多……”塗山詩本欲怒斥他們過于妖言惑衆,可仔細思量似乎他們也是言之有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