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于塗山詩的事兒,他只能跟塗婧說聲抱歉,想他塗婧守了塗山詩四百年也沒能與她終成眷屬,顯然塗山詩本就無意于他。不,是他塗姮因着姻緣際遇貿然闖入了塗山詩平淡的生活中,按照子音帝君給她的規劃,她合該是在五萬歲之時出嫁當個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而非此刻這般成為天族遏制青丘的籌碼。

他與子音帝君承諾迎娶了塗山詩便隐世在青丘王城安分守己地當個快活神仙,至于青丘王族若招致不測,他塗姮自當肝腦塗地不辜負這青丘“驸馬爺”之名。子音帝君聞得他的重諾乃是笑逐顏開,就連一直瞧他不甚順眼的塗山卿也好言相向了。

一行四人來到青丘王城的城郊,玄水真君見此地已無大事需得他出面,他領着朱雀星君與青龍星君抱拳與塗姮作別:“青山依舊綠水長流,就此別過。”

三人招來騰雲閑閑飛往九重天宮,玄水真君清了清喉嚨,适才他沒忽略青龍星君腰間挂着的“鎖龍爪”,只是當時過于緊迫,他不得不暫且作罷。“老實交代,勾陳帝君到底算計了本座多少百年?”

“星哥若相信我等,合該讓我等回去帝君處複命,以保塗姮的安危。”兩位年輕星君作揖請求,若能救下塗姮誠然也是一樁美德。

玄水真君與勾陳帝君兩人在行事風格上乃是各有千秋,玄水真君率性爽朗,勾陳帝君外冷內熱,但兩人皆是會提攜新人,是以一衆年輕的天兵天将皆是喜歡能追随兩人辦事的。

“複命?若放你們這小家賊回去,豈非讓他勾陳帝君手握把柄,好生生把九尾玄仙狐趕盡殺絕!”玄水真君不甚客氣地鉗制兩人的肩膀。

他玄水真君欠了勾陳帝君一樁恩情,兩萬五千年前他心高氣傲以為不過幾個時辰便能順利盜取天狐之術,卻在青丘被九尾金狐仙帝重挫傷了仙元動了根基,勾陳帝君從九尾金狐仙帝手中把他救走。随後每隔五千年便與幾位真皇煉制續命金丹于他,如今已服下了五顆之多,他的仙命算是保住了。

也正是麽一樁救命之恩,他才忍痛割愛把自己的小寶貝雙手奉上于勾陳帝君,以作還了這樁恩情。曾經,他也很是希望她過得不如意,可這些年每逢窺見兩人皆是郎鹣鲽情深,也罷,她過得如意是安好。

“回去複命尚可,但莫要聲張其乃天狐一事。”

“謝星哥!”兩位年輕小輩一臉笑意地颔首,他們這群年輕天将天兵敢與玄水真君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卻終是不敢這般待勾陳帝君。

“星哥為何要把塗姮的仙魄安插在青丘公主的劫難中?”青龍星君自覺此事斷不會是臨時起意,倒像是蓄謀已久。

“五萬年前塗山詩不過是個凡胎,她曾于塗姮有救命之恩,是以我才把他仙魄安在其飛升之劫中,好讓她還了這恩情,從此兩清。這勾陳帝君倒好,大張旗鼓地讓他還一輩子的恩情,承了這子音帝君的女婿之位。”

塗姮兩萬歲之時曾頑劣地溜到凡間去游歷,陰差陽錯地救了一位凡人的公主,這公主本就是個一心向道的聖女,普度衆生之事多如牛毛終是感動天帝許她身死後魂魄轉化為仙胎。這仙魄便投到子音帝君的娘子腹中,成了這四海八荒六合中的第二絕色——九尾白狐仙塗山詩。

“難得星哥竟與帝君想到一處。”朱雀星君點頭甚是佩服,兩位神尊當真是同一國的,難怪當年在青丘之戰能雙劍合璧。

“呿,誰要跟那老小子想到一處。”媽的,這兩個無知小輩當真混賬!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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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入“雁廷苑”的大門便聞得塗姬在自己的院落裏搖着果桃上的桃花發洩,他不過是四五日不在府上回來已是這般光景。塗姮無奈地踏入她的院落,紛飛的花瓣随着微風飛舞,嬌小的人兒站在桃樹下難免有點兒落寞。“你若再頑劣,這果桃樹便死翹翹了。”

塗姬聞得他的嗓音更是把果桃樹上的桃花搖得更厲害,“姬兒不過是想借着桃花之氣,好去熏陶自身的好桃花。”

“何謂好桃花?”

“姬兒聽司命說,當年帝君迎娶帝後乃是一十八頭麒麟瑞獸從南荒拉着婚車直奔天界,在離南天門八百裏之時,帝君一身婚服迫不及待地騎着麒麟瑞獸親自把她從婚車裏抱出,兩人便是這般騎着麒麟瑞獸回到南天門,這般隆恩讓一衆仙界的神仙嘩然。”塗姬吸吸鼻子,“司命說,只要帝後在身側,帝君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随着帝後的倩影,這般深情着實讓姬兒又羨又妒,只怪姬兒與帝君相見太晚。”

“這般說辭,許是你已看開了。世間男子縱然再浪蕩也有甘願革面之時,姬兒還小長大了也會遇到這般深情的男子。”塗姮手中的綢骨扇一搖,地上吹起了一陣風把塗姬身上沾滿的花瓣悉數吹走,那位說的輕巧的少女此刻乃是雙眼腫得如桃,本該是不知憂愁的年紀卻早已痛飲情傷。

他欣長的身姿緩緩走到果桃樹下,示意塗姬并排而坐,塗姬看着仍有幾分少年稚氣的大哥,不知為何自大哥醒來便讓她覺得大哥在眉宇間滄桑了不少。從前大哥與姒昭姐姐最快意的便是鬥酒千盅,那時她還以為大哥會把姒昭姐姐迎娶的,不想後來卻是狐帝起兵造反。“大哥為何要迎娶小詩姐姐?”

“我……待她一見鐘情。”他自覺有些事兒很難說清楚,若按照姬兒的腦子怕是無法理解。那一世他們相互折磨了一十六年,今生卻再次彼此吸引,緣來緣去便是這般。

“那姒昭姐姐呢?大哥可曾喜歡過她?”若是姒昭姐姐不死,如今該是與大哥同歲,姒昭姐姐曾私下跟她說過,她此生最大的夙願便是嫁給大哥當新娘子。

“你怎誤會我喜歡姒昭?她是大哥最好的哥們。”塗姮含笑揉着塗姬的青絲,容顏上他是個二十有四的少年郎,但心境已非年少輕狂。“小昭是個頗有野心的女子,詩詩比她純粹多了。”

“可……姒昭姐姐長得如此美豔,大哥竟不為所動?!小詩姐姐雖也美豔,但終究不及姒昭姐姐那般好看。莫非大哥看中的乃是小詩姐姐的家世?”塗姬略為詫異地看着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少女的天真與稚嫩。從小她便是六位哥哥的跟屁蟲,大哥身邊的莺莺燕燕皆是何等明豔照人的,如今竟會娶這般乖巧的塗山詩?

“人心向好不錯,可容顏易老,因容顏而來的恩寵最易流逝。許多時候美貌也不過是個随波逐流的玩物罷了。”在人間的那場歷劫,他乃是深有體會,作為東宮的太子也不過是母後争寵的棋子罷了。他處在人皇高位也沒少防備這些長相美豔的嫔妃暗中算計,也沒少利用這些嫔妃去鉗制後宮與前朝。

“大哥怎變得跟帝君那般,把事兒都看得那般淡。有一回帝君身邊的仙吏在泡茶之時,因着燙手把一只茶杯打碎了,那仙吏臉色青白吓得倒吸了一口氣,帝君不過淡淡地說了句‘換一個吧。’,那位仙吏這才松了些。”塗姬噗嗤一笑,甚是不懂那些仙吏仙官為何待勾陳帝君這般惶恐,“大哥可知六哥為何不敢跟子音帝君提親?六哥不過是怕子音帝君瞧不上他這個從兄長手中繼承君位的君上。”

“子音帝君不是這般迂腐之人,男兒素來志在四方,大哥亦然,六弟也亦然。”塗姮嘆了一口氣,“姬兒,你不過是傾慕你自以為的幻象之中罷了,你在黅霄宮中不過一個月卻不曾見過那位帝後娘娘,你竟不覺稀奇?”

“在黅霄宮中我不過是只小狐貍,除卻見過帝君與殘影仙官,便數那喂養我的白衣仙娥最多,哪來娘娘。大哥許是不知,黅霄宮中的仙吏皆是一身白衣飄飄,看多了便覺得困乏無趣。”那時的她多是在正殿的廊道處又或是在院子裏打轉溜達,司命星君萬分叮囑過她不許亂跑,不若被逮住了剖皮抽筋乃是少不了的。

“大哥有幸在青丘平定之戰中遇過這位帝君,行軍布陣頗有章法,‘仁慈’二字不在其念想之中。是以,得出這位閑時溫文爾雅、戰時骁勇善戰的帝君并非你所以為的那般文弱。”是以能以極快的速度把九尾金狐仙一脈打得潰不成軍、逼得江郎才盡的枭雄飲恨江湖。

這股魄力并非天生就有,乃是無數次從泥沼中掙紮醒悟而來的,人心從來都是難測,即便親如父母也難保不被算計,就如凡間那座東宮,什麽都有卻獨獨不能有“感情”二字。

“當初姬兒因得罪了玄水真君被丢在了颢天,若非帝君好意收留一宿,姬兒怕早已成了山精妖魅的腹中之物了。興許在帝君眼中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在姬兒處便是沒齒難忘的大恩,是以一直想着報恩了卻這麽一樁事兒,奈何一直不得其法。”塗姬嘆了一口氣,“因着不得其法便一直存了念想,念想多了便變了味兒。”

一切就如塗山詩所言般——不過是她一葉障目罷了,若勾陳帝君有心讓她報恩,她又何須終日煩憂,原是人家本就待她無意何來機遇。花開花落這心傷終是需得她獨自縫合,塗姬枕在塗姮的肩膀處,擡眸細看青丘這蔚藍的天空,從前不覺,如今方知這天空頗為遙遠。

司命星君說,每位仙友皆是被她塗姬這般癡心所感動,就連幾位真皇與天帝也曾勸說勾陳帝君合該迎娶癡心一片的她。可勾陳帝君說,誰人知曉他最讨厭便是這般屈打成招,仿若他是個鐵石心腸的負心之人般。性情上他後宮中已有一位相似的帝後在,又何須再覓一個相似的?更何況他的帝後再能鬧也不似她塗姬這般不懂“輕重”二字。

塗姮變出一管小笛子吹着他熟悉的歌謠給她細聽,這首曲子是他在兒時阿爹時常吹給他阿娘聽的,曲子訴說的是家妻如何思念遠在邊關戌守的夫君。那時他不過是兩萬歲,終日便是守在阿娘身邊等待阿爹歸來。塗姬沉沉地睡了過去,塗姮把笛子變走頗為溫柔地把她抱回去她的院落。

看開,不過區區兩字,但做起來卻是那般艱難。塗婧有塗婧的難處,姬兒有姬兒的難處,還好勾陳帝君親口拒絕了姬兒。塗姬的事兒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不知塗婧可是想通了,鬥,他塗姮素來不懼怕,大不了塗氏一脈俱損。

塗姬醒來後不再哭鬧着要回去塗婧的洞府,反倒是安然地在“雁廷苑”住下來,塗婧再次踏入之時塗姮并不稀奇,塗婧除卻送來塗姬的用度,還特意來跟他負荊請罪。對于塗婧,塗姮本就無意痛下殺手,但也有所忌憚這個過于耳軟的六弟。

卻說塗山詩在一個月後收到塗姮的報平安,那顆懸起的心思這才放下。塗山卿不知從何處聽說了如今凡間流行的新娘樣式頗為喜慶,是以邀請了沐蝴蝶與她一并私下凡間去細看。她被大哥拉着到凡間的一處茶館裏與沐蝴蝶一并吃茶聽戲,戲臺處唱得是一出哀怨的苦命鴛鴦曲,大哥與沐蝴蝶不時閑話,倒顯得她更為寂寥。

臺下正是唱得起勁,而她的腦海裏只記得塗姮在信盞中的話,他的傷勢本就不深,加之得到青龍星君的金瘡藥相助,如今已是恢複得七八成了。

正欲撈起茶壺給自己倒茶,卻發現一碗清茶推至她面前,過手之時還特意讓茶水涼了些以便她入口。原是對坐的沐蝴蝶親自給她斟了一杯茶水,塗山詩的眼神變得很古怪,随後變得很尴尬,她閑閑坐在椅子上與沐蝴蝶兩目相對無言。

驀地,大哥借着尿遁有事離開,塗山詩欲要跟随卻被大哥塗山卿數落一番,最後拗不過塗山詩的執意,只得留下一位侍從在旁侍奉。塗山詩欲要抿了一口茶水,不知這茶水是泡淡了疑惑是她心不在焉竟覺得這茶水的味兒有點寡淡。

将将喝了兩杯茶水,身子的乏意似乎濃烈,她不甚好意思地掩嘴遮擋延綿不斷的哈欠,“今日我身子不适,還望君上恕罪。就此別過——”

她話尚未來得及說完便倒在四方桌上,沐蝴蝶一張俊臉此刻寒了下來,他顧不得此地人群的目光,随即扛起睡過去的塗山詩離開了戲樓,好不容易在一處喚作“拜月樓”的客棧處要了一間廂房。塗山詩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乃是有別于閨房的紗帳,她頗為惶恐地坐起來,幸好渾身上下衣衫甚為妥當。

“你醒了?”沐蝴蝶坐在凳子上,一本正經地看着塗山詩。

“沐蝴蝶,你竟要乘人之危?!”她本欲施法卻發現自己的術法被人封住了,莫非是适才的那杯茶水?她的術法被封,誠然她如今與凡人無異,要躲開沐蝴蝶只能硬碰硬。

“我若要乘人之危豈非難事,從前你鐘情于那凡人李南風,如今卻又情陷于塗姮,我欲知曉你何時方能明白我的心意?”以他的術法強行占有她絕非難事,奈何他不欲與她生分。

“沐公子,我素來敬你是阿哥的師兄。你的情意,且算是我無法收下。”塗山詩故作鎮定地下了床,她每說一字眼裏便快速大量這廂房之內可有能逃脫的地方。

沐蝴蝶見狀動身上前欲要把她撲倒在地,塗山詩雖是躲避開了,奈何腦袋磕到地上痛得暈了過去,他還沒觸碰到塗山詩就被一道玄黑的欣長身影給截住了動作。沐蝴蝶蹙眉冷睇道:“哪來的狗屁神君——塗姮?!你竟沒死!!!”

“不狗不屁,正是區區、在下、本上神、塗某,塗姮是也。”塗姮話音剛落便揮出一拳直擊沐蝴蝶的左眼,至于塗山卿留下的侍衛則被他早已手刀劈暈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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