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起你不用等我了。”
“你站住。”英仙三兩下上前把何光新的衣服抓住了。
鐘霜一直憚着那邊糾纏的二人發現自己。
她見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也不再費心聽這個牆根。
鐘霜大步的跑向村外口。
村西到村口看似近,走起來才知道老長的一段路口。
四周都有鄰屋,裏邊住着村裏的人,燈滿是黑的。
活像一個巨大的幽靈從天而降一直在旁邊籠罩着鐘霜。
鐘霜跑過一家人戶時喘的上氣頂着下氣,下氣沖着肺,腦門筋突突突地跳個不停。
她忍不住停下按一按,扛不住把身子蹲下。
鐘霜一點沒吃過苦,受的累更少,前幾年活的踏踏實實安安穩穩。
她懷念那個鐘家長子,他有一雙薄薄英氣的丹鳳眼,眼尾開了刃,俨然一個扇角。
鐘家長子三十歲了,鐘霜看不出。他三十歲的時候她十二歲,鐘家長子就躺在床上,沖她笑一笑,說一句話慢慢的花了很長時間,鐘霜不敢說話,低垂着眼睛被人很慢很慢的問:“你本名叫什麽?”
“不知道。”
前面在孤兒院大家都叫她雙雙。鐘家長子就給她取鐘shuang,他不喜“雙”一詞,說女孩子要冷傲一點才不受欺負,雙太乖順了。她就叫鐘霜。從十二歲到十九歲,鐘家長子三十歲到三十七歲,他死的時候,她還跟來時一樣喚着他“哥哥”。
是她克死的嗎?鐘霜不敢去想,像踩了地雷線一般畏縮。
她想到鐘家長子就想到養父,人前人後好惡的一個男人。
他賣了鐘霜那天覺得不甘心,養一個女孩七年,兒子死了不說,自己的財路也被攔腰斬斷。
養父嘴裏叨念着“不行”“不行”,繞着卧室裏他的一塊烏龜王八石轉過來晃過去。
他還是把鐘霜叫過來,敲定主意。在賣之前要開□□,否則這七年的買賣虧大發了。
養父的房間挂着鐘家長子的相片,白色的馬球衫黑色的運動鞋。
放在一張懶人沙發對準的書桌上日複一日的睜着眼看。
鐘霜被叫到卧室裏來,養父在書桌前心煩意亂的看着書本,密密麻麻的字沉墜的養父心頭活似個窖子。
他聽見鐘霜來了放下書,吩咐了鐘霜門關上。
鐘霜把門輕輕的對掩了。
剛一轉身,養父長瘦的身子就從書桌邊沉重無比的壓過來。
鐘霜駭了一大驚。
養父看見鐘霜好漂亮,雪白的大腿圓潤的胸部,淺色頭發暗色眸,他的□□一下子湧上來。
養父也要六十出頭了,臉紅的像大蝦子。
鐘霜轉身想跑,門卻撬不開。
養父從後邊一把子拽了她的纖細手腕,觸感柔膩,有肌膚的香熱。
他把鐘霜拖到床上,鐘霜逃下來,養父再将她拉到沙發上當着兒子的相片把鐘霜的衣服撕下來。
鐘霜抓了他的手腕狠咬一口,養父吃痛。
鐘霜趁機借勢摟着自己破爛的衣服面料子逃出外面。
第二天大仙來了,養父僞惡的一個人。
他裝的若無其事,騙不過大仙的眼睛。大仙被幺癟三再三再四地囑托了必須要雛女、雛女。
大仙見了鐘霜紅腫結了黑色血痂的嘴唇就知道。
他不能壞事。
大仙學過陰陽五行的皮毛,內行人裏打腫臉充胖子不行,可唬外行人是一套一套。
“鐘老板,當年秦始皇出海求仙尚且要童男童女五百對,上天不會無緣無故的斷人財路絕人念想,一切只存一念之間,看你是否具那個誠意。若是在事成的前一天開了血光之災,那是功虧一篑,可萬萬使不得。”
養父一聽,是這個理,就放了鐘霜。
鐘霜不會想告訴他們,不告知幺癟三也不對養父說,她不曾跟男人睡過覺,可是她那一層瓣并不如他們想的神聖純潔,她自己曾因為姨媽走後放了三根手指進去解癢,後來流了一屁股的水,可是沒有一絲血。
鐘霜不敢告訴,怕挨打。
她也懼憚告訴他們,下面的毛色是淺色的。古人雲,淺毛者有禍,喜色,貪欲。野史中說歹毒萬惡的呂雉太後年少便是淺毛人。她什麽也不說,鐘家長子也不知道,到死都以為鐘霜連洗澡的時候自己的下面都不敢看。
鐘霜蹲久了腳脖子一層接着一層的泛上酸意。
她甩甩頭發把這些前塵往事的東西都抛棄在了腦後。
大半夜可能快十二點了。零時的月亮在十五,又大又亮又圓。
鐘霜休息足了起身算計繼續往村口走出去。
這裏農田連着一家又一家,門口的農狗憩服在土地上。
今晚可能悶熱,狗都舔着大舌頭陷在沙子裏身子伏着地。
鐘霜一起來背上就泛酸,眼裏蒙塵,籠着一汪水,把眼睛的顏色罩的更暗更不明了。她路過一個林田棚子,走的已經慢慢的,張望着四處的路況一個字一個字的摸索過去出口。
她腿筋有點抽住了,便停下來稍微的敲揉,身邊一道閃電似的影子襲過。
鐘霜往後探,見了一個高高瘦瘦,尋常衣服的影子從路燈下過來。
有個人跟着自己,她下意識的往旁邊一縮。
一只粗粝的大掌自後捂住了鐘霜的嘴巴。
撲面而來的男性腥臭氣遮天蓋地的淹沒了鐘霜。
“哦,小美人,原來天底下還有這種送上門來的美餐。我幺三早前想肏你你端着不給,現在主動來了,我幺三再錯過這個白白的美肉可就不厚道了。”
幺癟三是他們家最小的老三,綽號本是幺三,因為這人年紀一大把了還同二十來歲下三濫似的小混混一般下流低級,看着女人露個白胳膊都能來事想到那方面,幺三就成了幺癟三,意即是小癟三。
他剛撒了一泡尿在這家大棚邊的農田雜菜上,熱乎着。
鐘霜躲開,幺癟三就伸出手來把着她的腕子,一邊抽掉褲頭袋子一邊找什麽東西來綁,鐘霜想叫救命。幺癟三就呼了一巴掌在鐘霜的臉上,白皙的臉蛋霎時之間多了個紅掌印,紅腫起來,幺癟三罵罵咧咧的生殖器官罵人詞彙一個壓着一個連珠炮似的蹦出來。
鐘霜臉上頓時一片熱辣辣的腫痛。
幺癟三掐着她的脖子不讓鐘霜出聲音,說:“老實點,臭□□,老子為了你殺了一個人。”
何處傑死了後,幺癟三坐在院子裏瞪了半天眼珠子。
他一時找不出氣急之下捅這男人一刀子的理由。
白色的刀子進,怕血滋自己一臉,幺癟三便沒有□□讓紅刀子出了肉。
幺癟三抓起鐘霜的頭發在地上砸,“搞半天你跟我說你已經破處了,那我要你幹嘛?阿?你男人個死畜生叫我陽痿三,老子一刀子就把他幹死,可惜了你男人的命根子老子沒絕喽。”
鐘霜被掐的快喘不過氣來,耳邊嗡嗡個沒完沒了。
她一個趔趄被幺癟三弄在了地上,手邊摸着了一把不知哪裏來的大石頭。
鐘霜抓起來就往後邊的幺癟三腦門砸。她自己血從額角汩汩流淌而下。
幺癟三瘦小的老鼠一樣的身子朝邊上一躲。
沒砸中。
幺癟三笑了笑,看着鐘霜,說:“臭娘們兒性子還挺烈的,牌坊立給誰看呢。”
他腳下站穩了,可腦子被酒灌的暈乎乎的看不清路。
眼前一陣酒醉眩暈幺癟三走了兩三步身子一歪,失了重心。
他直直地朝邊上倒了下去,後腦勺磕在石頭的尖上,立時破了,淌出一大攤的血,在昏暗的光線下流,像是他撒的一泡熱尿倒灌了幺癟三一頭。
1-5
幺癟三霎的便昏死過去。
四周一片混亂過後異常可怖的寂靜。
站在對面的鐘霜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嘴巴自覺閉上。
她的鼻息聲夾雜着胸膛間的起伏空隙,濃重而又粗急地吐出。
死了?
鐘霜之前被幺癟三擰着細頸子埋在農田地裏一下一下的按。
她額角起了血流下來遮住了眼睛。鐘霜看不清了,就着黏糊糊的一坨血用手背抹幹淨。
鐘霜心裏還在“砰砰”的劇烈打鼓。
她使勁擦淨了眼邊的血跡,蹲下來。
幺癟三躺在地上直挺挺的沒一點聲響。
鐘霜又開始一陣暈又一陣的轉。
她捂着腦門挪近一點,借着不明顯的光線把幺癟三推一推。鐘霜壓根不知道指紋這種東西,農田裏四處風聲獵獵,她穩住心神見幺癟三沒動靜,把他用力的一搡。
幺癟三的屍體按下去卻仿佛還有生息似的。
鐘霜一下子彈起來往後跳。
她後頭的農田裏掩着一大叢的茂茂盛盛的樹枝根葉,黑漆漆的罩着鐘霜纖瘦的身影。
鐘霜生怕了沒死透的幺癟三在下一秒就筆筆直地翹起來。
她退後了幾步防着幺癟三的“起死回生”。沙沙的叢樹葉被風吹的搖來搖去,鐘霜走了幾步這些濃黑的大葉子叢把她托了住。
幺癟三始終躺在地上成頭的血,聲音一次也沒出過。
鐘霜也不敢就此松氣,不确定是否安全了,顧不着手心裏腥熱的人血味兒王往後邊扶了扶定下來。她終于能稍微的找回點嗓子下一抹被恐懼壓的久了的一絲絲聲音。
鐘霜細着嗓子,說:“幺癟三?”
她還是不敢過去,心懸在了胸膛的半山腰等待着下來,試探了一回幺癟三并沒有回聲。鐘霜的底氣就足足的回來了。
“幺癟三你個畜生人渣。”鐘霜又說,“你不得好死。”
農野之間沒什麽高樹,好在鐘霜也不是那麽高,隐在了叢林深處的濃影裏。仗着幺癟三已經死絕了,她匍匐着蹲過去挪到了幺癟三的身邊。
幺癟三的臉色蒼蒼白白,臉頰邊淡淡的血痕絲。
鐘霜起了身擋住月亮。她把月光撥走。讓這個男人最後活不成了也不得好死,永堕黑暗。
“我是婊.子你就是王八。”鐘霜踩在幺癟三的腰子上,“你死就死了,別拖我下水。”
她其實不如外表看上去柔順聽話。可能是名字從“雙”到“霜”的人如其名,賦予了她成長到十九歲的性格變化。只是鐘霜依然柔弱,沒有太多抵抗的能力,更沒有自保的智慧與勇氣。她是只嬌憨的小獸,被賣了被關進籠子眷養都只能接受現實,舐舐傷口。
幺癟三跟大仙串通買一個雛,她便像頭母畜似的被男人們轉手。
養父手裏是這樣,鐘家長子一樣,到了何處傑與幺癟三這裏,鐘霜依然不能自救。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幺癟三自己掉下去給石頭尖子敲破了腦殼流一大攤子血後。
朝死掉的幺癟三屍體上“噗”的一聲啐去一口。
做到這裏就是極限,鐘霜的腦門也流了血。
她撕了身後幾片葉子捂在腦門上一門心思想逃跑。
鐘霜不想再管幺癟三事後怎樣。她只求先從這不太平的村子裏跑出去,跑得遠遠。
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日後的事日後再議。
只是鐘霜剛剛起身,不尋常的窸窸窣窣聲就把她腳步震了住。
農田的下行處有一個男人過來了,之所以說可以看出是男的,因為他個子很高,身型消長。隔着老遠的地方鐘霜就聞到了一股男性專屬的氣味順着空氣一縷一縷的爬來。
他好像聽到了這兒的動靜聲才來。
男人的手裏還舉着手電筒光,開的是抵檔光。昏昏黃的照着裏面大棚,透明色的棚緣灑了一污泡血跡。
男人看見了這血,一下子扣亮了光線過來。
鐘霜已經趁着他照過來之前讓開了。她蹑手蹑腳的避着男人的步子躲。
男人是很高大的男人,臉在雪亮雪亮的光線範圍裏露出來。
鐘霜打着馬虎眼子繞了叢間穿。
幸好風一直在吹,啞啞的好像是嗓子間發出的低沉聲音在叢間進進出出。
一把子撲滅了鐘霜躲進去的響動。
鐘霜靠在叢裏撥開了很小的縫葉隙,細眯了眼往外探,男人手裏的光打晃了晃。
他一下背轉身朝這兒瞧來。
鐘霜慌慌急急的埋下了腦袋。
男人竟然是之前打牌的那個男人,鐘霜低了眼時候暗念不好,不知道之前這個在江邊跟女人拉拉扯扯的男的窺着自己沒有。
鐘霜也很懷疑方才自己身後跟來的男的就是他。身型、個頭都很符配,如果不是發現了鐘霜的蹤跡,他又怎會循着便一路找過來。
鐘霜閉緊了眼渾似個大難臨頭。
可等了一會兒,男人也沒往鐘霜這邊走,他只是轉回去蹲下用雪色的電筒光把死了的幺癟三照了照。
男人很細心的不讓自己一丁點兒毛發指紋落下。
他看了看地上的腳印。
鐘霜個子不高,腳自然也不大,男人的腳印也有,鐘霜也有,在泥土裏很自然明顯的劃成了兩片紛紛擾擾的腳痕。
他發現了鐘霜,用電筒光照着地面的腳印痕跡徑直的走來。
鐘霜壓根沒想着這招兒。
她呼吸都快停了,也不再走,掩着自己的身子渾裝了空氣。
男人沒有猶豫,撩開了樹叢子就往內裏走。要是鐘霜這會兒動了,不消幾下這男的長手長腳一撈就能一把子将她揪住。
鐘霜不想被抓回村莊,她一挺不挺的更像已經死了。
被發現了就當了死人屍也不遲。
男的眼見着已經到了鐘霜的很旁,他大掌容量大,手臂長,樹枝能被他撩開很大的弧度。
忽然遠處人家燈火“汪”的一聲。
鐘霜在離男的不遠的地方。隔得很近很近,都聞到他身上抽煙的煙草氣息和隐隐的撲克牌味了。
鐘霜快扛不住,這男的停下來,從地上撿了什麽東西,說:“掉了。”
鐘霜心猛地一停,想:他在跟我說話?
男的低眼看着不怎麽清晰的發扣子幾秒功夫,鐘霜只要一轉頭,兩人立刻就能對上眼。
她心直跳地摸了把自己的頭發,果然,自己的銀白色蝴蝶扣沒了。那是鐘家長子送鐘霜的最後一件禮物,就在他死了的前一個月。
男的不動,鐘霜更是僵着不敢動。
她知道他姓何。
等男的起身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
男人捏了那一枚銀白色的女人的蝴蝶結扣在掌心裏把玩着起了身。沒朝鐘霜這走,他出了農田,也沒有去報警或是告訴任何一個村裏人這裏死了幺癟三。仿佛男的到這兒來唯一的收獲就是拿到了那一顆夾在頭上裝飾用的蝴蝶結扣。
鐘霜的心随着他把自己的扣子拾走了而空落落。
她是放了心,血液卻逆着流上去。
現在只有趕緊走了。
然而鐘霜敲定了主意往外邊跑。
兩個男人堵在唯一的出口那裏正互相談話,鐘霜下意識再躲,可後頭又一個人抓住了她胳膊,低低笑了一聲:“殺了人還想走,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兒。”
其中一個男人轉頭看了看鐘霜,說:“原來是她。”
何光新其實什麽也沒有說。是何顯宗自己猜出來的,他往裏頭照一照,心裏晃然的點燈燃燭比誰都清楚的明明白白。
何光新說:“不知道,我走了。”
何顯宗忙于同鐘霜打交道,一時便沒有去理,反倒是在鐘霜手腕子上的這中年男人說:“你別緊張,你殺了幺癟三是給我們阿傑報仇了,我們很感謝你。”
鐘霜拉一拉嘴:“他自己死的。”
何光新已經在爸爸和叔叔的眼皮子底下走出了外邊,不去理後頭三個人。
何顯宗卻說:“不管怎麽死的,你都跟定了我們阿傑了。”
鐘霜一下掙紮起來,說:“我跟何大哥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在這兩個男人跟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顯得那麽徒勞,柔弱而無力。鐘霜跟農村的女人不一樣,她纖瘦,白皙,穿着衣服像沒發育好的少女。
“管你有沒有,”何顯宗上下嘴皮子翻了翻,就說:“你要是現在不跟我們走,待會兒我就把你送派出所。”
果然被鄰屋婆婆說中了,何家的男人希望有個女人給自己守,守三年,女人不聽話就綁起來,粗蠻的像未教化。
鐘霜掙紮幾下無果,蔫軟下來。
何禪祖攥着她腕子道:“這樣就對了,你守三年,阿傑的財産都是你的。”
“我不用。”鐘霜紅了眼眶。“我沒殺人,也不是何大哥的女人。”
不管鐘霜怎麽說,何家的男人都霸道的不讓她開口了。只要鐘霜一想逃,何家的男人就用把你拷起來送警察的理由把她弄了。
外邊何家的車停着,鐘霜被塞進車後座裏,耷拉着腦袋。何禪祖比哥哥何顯宗和善一點,上了車坐在她身旁說:“幺癟三的兒子是村支書,放不過你。你要是配合點,我們還能保你。”
他說了一堆恐吓的話,什麽女人被關進了監獄,就等着被輪吧,女舍監都無用,進去了幺癟三的兒子能變着法子花樣的折騰。
鐘霜怎麽解釋他們都堅信是她殺了人,道清了來龍去脈,何家的男人依然認定她是罪魁禍首。鐘霜沒有辦法了,眼淚汪汪的再流都不值錢,成了廢水。
她想,自己真是沒用,又被轉手到了別的男人手心裏。
這回更有出息了,她要給一個關系都沒發生過的守活寡三年。
何顯宗見了自家兒子不上車,哼了一聲,降下窗放了冷話:“你哥哥屍骨未寒,你就跟別的女人厮混打牌,你等着吧,看看明天你的女人怎麽當別的男人的媳婦。”
何光新的臉一臉鐵青,打了一支電話,對方不接,他順手放了人家旁邊的狗往屁股上踹。狗受了驚,上蹿下跳地沖進了農田裏。
1-6
鐘霜腦子昏沉沉的塞了棉花一樣,不去聽外邊的,一樣視而不見,不去看。她身邊坐着一個何家男人,在做什麽她不知道。正駕駛開車的還是一位何家男人,一路上摻着他們山村裏鄉音的土話說話。
他叽裏呱啦的不嫌累。
一邊說一邊又把手下的二手車開的很快很猛,像趕着超生一樣。
何顯宗何老爺子倒完了苦水,見後頭的弟弟和女人都不開口。
他晃了一下方向盤,說:“阿禪,警察那邊的事兒你能解決嗎?”
何禪祖,也就是鐘霜身邊的男人笑了笑,回應他:“我一早跟他們打通了關系,死了就死了,案件不受理,看幺三的兒子怎麽蹦噠。”
何顯宗點點頭,轉了個彎把車停在路邊,說:“一命償一命,他們給我兒子阿傑來個不受理,我們就還回去,看看是誰的拳頭更硬。”
鐘霜以為是車子快沒油了,一下子停了,村子方圓幾十裏都沒有加油站。
她這時候靠在車門邊被反鎖着。
一路上的颠簸震的鐘霜骨頭快散架了,腰酸腿麻,頭暈眼花。
一睜開眼睛鐘霜就想閉上,閉着比睜着好太多了。
旁邊的男人看見鐘霜這副模樣,停了停,說:“你看起來不像是村裏的人,哪兒來的?”
鐘霜掰着手指頭數也數不清目前為止多少個人問了她這話。
她不說話,沉悶的像個葫蘆。
說了打哪兒來的這群人也沒那個善心把她送回去,更何況鐘霜是被賣了,膽敢說養父那兒。
身旁的男人何禪祖轉頭看了看窗外漆黑黑野外村景,又說:“看來是孤兒,挺好。”
鐘霜動了下幹裂的嘴唇,想說什麽沒說出口。
她兩瓣豆莢似的分開的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
僅憑着這一小片的空隙一口接着一口的小幅度渡氣、喘息。
“幸好阿傑留了個種,老何家終于有個了男孫,”何禪祖頓了頓,看一眼鐘霜說:“你這個身子太瘦了,喂母乳沒營養。”
鐘霜忍不住啜泣,眼淚斷了線似的落下來。
她想也想不到自己無心的一句搭話竟然把自己逼上了梁山,哪兒還有退路。
何老爺子在外邊,鐘霜一個酸上眼眶,便泛了紅,淚水四面八方的溢滿了眼睛。
她幾乎看不清了,隐隐乎乎的身邊男人安慰了一句:“我們何家不是地獄,女人們也都活得很好。”
何禪祖的普通話比他哥哥再标準一點,聽在耳朵裏似足了城裏人。
這些男人都不拿女人的眼淚是回事,只活該了了女人們,誰讓她們有時也覺得女性同胞眼淚汪汪的煩。
她抹了抹臉,靠下去:“我沒有過。”
何禪祖看着窗外的眼明顯愣了一下,側過頭來:“阿辛不是你的?”
“我說了很多遍,你們都不信,都不聽。”鐘霜抽一抽鼻子,“何大哥跟我一次沒有。”
“沒上過床?”
“沒有。”鐘霜實在是心裏頭難受,顧不得對面的男人也是何家一氣兒的,“這位大哥我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好不好?”
何禪祖的眼神飄忽了一會兒,像不知道往哪兒走。
不多時,他将目光停留在鐘霜雪白小巧的臉上,說:“阿辛的生母呢?”
鐘霜搖了搖頭:“我聽鄰屋婆婆說,阿辛出生就死了,見也沒見過一面。”一滞,又說:“我跟何大哥就認識了兩三天,你們叫我為他守寡,為什麽?”
說着說着鐘霜的眼淚凝固了似的漿在眼眶後,已經落不下來了。
何禪祖經常在城裏做生意,和在山村裏專門掌事的何顯宗略微不同,更主要可能是他膝下無兒無女,對兒媳婦守寡這事兒也沒什麽發表意見。
此時此刻鐘霜垂着小腦袋靠在門邊,皮膚白裏透紅,掐着水嫩,好似是多欺負幾下能掐出來一盅子的水。
他轉了轉餘光,說:“就當你是阿傑的老婆了。”
鐘霜閉上眼睛,眼皮子一下也不想再翻了,只要一睜開風刺辣辣的能把她的眼球啄生疼。
她原傻吧吧的以為旁邊穿的整齊、和善點的男人聽得進自己幾句話。
太天真了,人家是外邊何老爺子有血緣的親生弟弟,若站在她這邊才是反了天。
外頭的何顯宗等來了大卡車,進車子裏時候鐘霜閉着眼等死,已經很久了。
“阿壯,把她扛進去。”何顯宗吩咐了一個黑粗壯的男人。
對方看了看車內,說:“何叔,這就是阿傑的女人?”
“怎麽?”
“屁股也不夠大,胸看起來也就一丁點。”阿壯嘆息一聲,“難道阿傑哥就是為了這麽個女的喪了性命?”
鐘霜在農村裏沒衣服穿,幾個女人的衣服又寬松又大,她穿上了像洗衣板似的平寬。她一聲不吭的緊閉着眼任着他們羞辱自己。
“老子也想不通,你阿傑哥真是不值。”何老爺子怎麽看也不覺得鐘霜比他們村裏那個男人得了病的劉阿奶要好看,頭發又黃又細病怏怏的,不黑也不亮麗,胸也不夠大,一提起來自家那兒子是為了這麽個女兒似的女人死,他就恨不得把幺癟三剁個肉醬混着面□□給直接吃了。
何老爺子想起死了的何處傑,捋了一把袖管,跪在了卡車的後車廂前。
“幸好你留個了根兒給我們老何家。”何老爺子拜在被溫度烘烤的地上,“阿傑啊,好生去了,你媽我會照顧的,你別留戀了。”
阿壯看了看車子裏,沒見着何光新,問那何禪祖,“叔公,光新歌哪兒去了?”
“你說能哪兒去?”何禪祖說,“明兒個英仙就嫁人了,他估摸着還在那村口裏不出來。”
阿壯吃了一驚:“什麽?那個英仙寡婦再嫁了?”
何禪祖眼神示意,說:“她想找我們何家的嫁了,給她介紹過去,在上海那邊打工。她看了看說挺好,就答應了。”
阿壯猶豫:“叔公,有句話當說不當說。”
“你說。”
“我昨兒個還見着那英仙跟光新哥黏糊糊的。”阿壯聊着聊着眼神又放在了車子裏的鐘霜臉上。
他這麽一瞧,又覺得這女人長得挺漂亮的了。
阿壯十七八歲,最慌看見女人的白皮膚,見了她裸在衣服外細細的頸子,着急把視線撇開。
“光新他風流慣了,跟哪個女的都一樣。”何禪祖說着,一停:“你聽了你叔的話,好好做事情。”
阿壯膽兒不肥,連着應了。
外頭何老爺子叫阿壯把人扛進去,阿壯嘴上答的狠了,手下一時沒分寸輕重。
掀開來門板子把鐘霜抱上卡車,一疊兒就想将她裏頭塞。
鐘霜激烈的掙紮起來:“去哪裏?去哪裏?”
“小點聲。”何老爺子看了看四周,雖然沒人,警惕這點沒錯,“明兒個警察來了好說事。”
卡車裏裝着的是棺材,裏頭躺了何處傑,阿壯一把子将棺材掀開來。
鐘霜一眼對上棺材裏僵青着臉,兩頰消下的何處傑。
她晃了一下神,似乎是瞧見了死之前的鐘思變,抗拒的更厲害。
“我不要,”她說,“我不要進死人棺材。”
何老爺子抓了鐘霜的頭發,他是個爆性子,想上手直接呼一巴掌。
鐘霜不是他的崽兒,他随便對待。
“女人就給我聽點話。”何老爺子一揮掌,鐘霜的臉上就清脆的“啪”了一聲,她立時疼的叫不出聲音。
不遠的車門邊何禪祖一下一下垂着眼玩着火柴盒。
鐘霜的臉迅速浮起了鮮明的一大塊紅掌印。
她嘴唇破裂,血從一邊流下,額頭起塊,這樣艱難說一句話。
“再吵明天就讓你給我兒子阿傑陪葬,一塊兒埋了。”老爺子惡狠狠的瞪着,說:“阿壯,埋進去。”
鐘霜的臉慘白慘白,紅色鮮明。
她看着這何家老爺子在那輛二手車前進進出出,自己則被阿壯一頭壓進了棺材,棺材很大,不是量身定做的,她一被摁進去臉就貼到了何處傑冰涼的身體上。
鐘霜都沒給鐘家長子思變睡過死後覺,當即渾身一僵。
阿壯留了道隙才關上卡車後門。
棺材又被蓋上了,弄進卡車裏開上車,男人們一輛卡車一輛二手車的,慢慢的往山上走。走了大半晚上,到了天晨破曉時分,停下來,被一輛警車攔下。
警察們接到報案,說是有人見着幺癟三昨晚上跟一個女人在鄰居家的田棚裏,狗一直叫。何老爺子這會兒開的累了,跟弟弟換了個位子,坐在副駕位上吧噠吧噠的轉着扳指,人說完了,他末了才說:“有,我阿傑那女人一直在我們車上,可以作證。”
農家沒有監控,警察們跟何禪祖對了對眼。
何禪祖下車來,塞了幾張鈔票給他們說:“局長那邊打過招呼了,後頭要是有什麽事,咱們好商量。”
“好。”兩個男人互相望了望,踩着公路的碎葉子到卡車後頭瞧,阿壯把車後門給撬了開時的力度打開來。
頭一眼就瞧見了那渾體暗紅,方方正正一人那半高一人半寬的大棺材。
何禪祖看着阿壯把棺材麻利打開,自己搓那棺材裏慘白着臉的女人。
“喂,醒醒。”阿壯瞄着鐘霜說,“警察來問話了。”
1-7
阿壯有些惴惴的擔心處傑哥的死人屍被露在了光天化日下會不會不好。
他打開了一半的手“嘎叽”兩下的戛然了而止,扭頭尋望着了何家兄弟朝他微微點頭的樣子,阿壯一塊大石頭這才落下了心裏。想,畢竟是還沒下葬,人到了山裏才是心照不宣的要入棺了。
鐘霜一晚上在這死人棺材裏,冰涼、發冷,屍體的溫度好似能傳遞進她的體溫裏,阿壯掀開了棺材第一眼見到是鐘霜紫的像要發痂的嘴唇。
阿壯顧忌着後邊的警察,放低了聲音:“派出所的警察都打好了招呼,你別亂說話。”
短短一句話,擊碎了任何希望。
鐘霜緊緊抿着唇線,直了起來,頭不小心磕到上邊霎時的又紅了,正是昨晚上傷到的淤痂。
她想找個警察把事說一說,可是鐘霜忘了一點,能允許私相人體交易的地方又怎會在意她一個被強着當“活寡婦”的微不足道的女人。
鐘霜到底存了一點小念想,血一滴一滴的從額角流下。她随手的拿手背擦了下,說:“兩位……”
派出所的先皺眉打斷了她:“昨晚上在哪?”
鐘霜一下頓了。
派出所的翻着手裏不知哪兒來的小冊子一張接着一張“嘩啦啦”的翻過去,眼皮子也不擡幾秒:“說徐幺三已經死了,時間在淩晨一時到二時半,這段時間你在哪裏?”
鐘霜再一次發現屍人棺材裏的溫度太不正常的涼,聽了這話尤甚,垂下眼睛半晌了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個人也根本一丁點都不在意鐘霜的回答,厚厚敦實嘴唇剝豆子樣的翻開來說:“嗯,沒事了。有什麽話下次我們再問,你們該怎麽怎麽吧。”
何處傑屍骨未寒的死體擱棺材裏放着,冰冰涼一片,可憐兩個派出所的瞄都敢不得多瞄了一眼。
他們搶了頭,心下竄起了一股子釋放感的輕松。
“令郎的事兒就不耽誤了,”兩個派出所裝模作樣的拜了拜,說:“接下去才要入棺了吧。”
入棺,敲樁,釘棺材,人活着做了錯事人說他自掘墳墓;山裏頭的人死了才知道埋了才是最好的歸宿。
“我們阿傑的事兒,勞煩大人們多留點心。”何老爺子又哽咽了。
兩個派出所的笑了笑,說:“人都死了,這事再議吧。”
派出所的車子停靠在他們前邊的坡路,卡車占的比例又大,下來很是費了一些功夫。
看着派出所一騎絕塵的車屁股尾氣,何老爺子不覺嘆了口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