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定神閑的打牌玩樂。”桂花又挑了一筷子青菜塞進叔公的碗裏,說:“下次不來吃你給我打個電話。”

何家堂前的牆上挂了三張黑白照,好巧不巧懸懸落鐘霜的腦袋頂。

一張何家太爺爺,一張太奶奶,鐘霜也不懂還叫他們什麽,還有一張是新放上去的何處傑。三個人都似大佛尊在顱頂瞧着鐘霜。

鐘霜都跟死人待過了一夜,這點小撞邪的事都驚不到她。

“阿霜,你傻愣着做什麽,一塊吃。”桂花叫了鐘霜一聲,說:“還是叔婆做的你不愛吃?”

鐘霜連連搖頭,卻也不動筷子,大眼逡過了叔婆又遛了一下對面的叔公。

“長輩不動筷,小輩也不動。”

桂花一聽,樂的笑了笑,戲谑:“你腦袋瓜原是聰明,一點不笨,還知道舉一反三這東西。”

鐘霜安靜的搖頭,換做往前兩日她一定又呆傻的不知所措了。

如今鐘霜适應過來,可以靜的同一道佛影不聲也不響。

何禪祖見狀拾起了筷,說:“看來還是得我先動。”

桂花笑的眯了眯眼:“你給你侄孫女也挑一筷子肉。”

一大桌子熱烘烘的飯菜,前兩日沒吃完的扣肉、市場裏新買的魚,白生生的魚肉紅豔豔的豬身。

雖不至于一鍋盆那麽大,一瓷盤子裏裝了滿的也是鐘家少有的。鐘霜難免想着養父家,吃一塊魚肉都是要精挑細選剔最完美的,最後廚師端上了桌往往中間就剩了一勺子那麽大。

她到山上來才發現,緣來人都各有吃法。

“這塊肉是魚頭裏最好的。”桂花捅了一肘子叔公,撺掇:“你看你侄孫女這麽瘦,還不多給她揀點。”

“你太熱情了。”

“熱情點不好,瞧你侄孫女拘束的。”桂花在明晃晃的燈線下一托下巴,看向了鐘霜:“阿霜,我聽你說咱們菜太鹹了,做完了特地又濾過一遍。你現在嘗嘗還合不合口味。”

燈上的小光影順勢在桂花面料綢子肩上跳過來跳過去。

隙隙的漏着桂花仿佛黑雲滾滾而來的笑色。

“好的。”鐘霜拿了碗起身要撿一筷子,左看看右看看。

通桌大半都是葷食,到了頭七這日須不吃了。

“你傻幹着,不幫你侄孫女一把?”桂花一筷敲在叔公的手臂上。

叔公何禪祖哪裏不知桂花存了老大半天的心思。

桂花傍晚的淚早就幹了,叔公看了又看,将筷子放下來。稍刻他不作停留,挑揀了一筷給鐘霜。

“這是你叔婆自己養的豬,不打催生素不加劑,你吃吃看。”

桂花叫叔公揀魚肉,挑來挑去何禪祖還是弄了一筷子的豬扣肉。

這一塊扣肉質感上佳,肉皮潤澤,鐘霜端了碗接過。

“真不會選,瘦肉哪能長肉,吃點肥肉啊。”桂花在一邊抿抿嘴笑看着兩個人,見了鐘霜低頭就要咬,又攔了說:“你這麽吃沒味兒,蘸點醬油來。”

鐘霜咬到一半的肉進退兩難的叼在口邊。

她略是擡眉,額頭壓出了淺淺的電燈泡的光輝。

“瞧這孩子,肉都不會吃。難怪手臂這麽細,”桂花起了身給她舀一碗魚湯,捏了捏手才道:“沒點肉生孩子哪行,要多吃點才好生養。”

“桂花,你讓她自己來。”何禪祖極其平淡的打斷了桂花的叨念。

桂花停了停,一拍腦袋,在鐘霜的注視下笑了笑看着她說:“是,阿霜守喪三年,哪個男人敢近,我先兩刀子剁了他的春袋。”

有一瞬間桂花身上散發的凜然氣質似乎真狠的要殺人。

過不了半分鐘,她又淡淡的撇下眼來,轉到了何光新身上:“你那侄子書就這麽辍了?”

何禪祖頭也不擡的喝着湯說:“是。”

“都讀到本科了還不學,接下來吃我們家的?”

何禪祖才看了一眼桂花:“他有自己的打算。咱們插不了話。”

桂花隐隐的“哼”了一聲,說:“你們倆叔侄倒是相像。”

桂花嘴上說的狠勁了十足,臨着何光新來電,提起他欠的幾款賭牌費,桂花又态度軟了。

何光新這男人,長的不如他叔叔好看,倒是嘴能比叔叔會講說道讨女人歡心。

收拾了碗筷鐘霜在廚房洗,這裏沒有淨水器,也沒有洗碗工具人,按了花姐教的擠了兩把洗潔精進水盆裏。也沒有洗碗手套,就着冷水的這麽混淆着擦碗拭污漬。

秋天還好,到了冬至前後再碰冷鐘霜會生凍瘡。

她的确是嬌貴,進了這裏才知道這點。

有一兩次鐘霜聽見桂花在廚房裏同拿茶葉的何禪祖談事兒,說起這。隔着門版何禪祖的聲音飄出來:“你就讓她少做點。”

又幾次桂花看着她笨手笨腳洗衣服,欲言又止了幾回,終究是奪了她手裏的自己把衣服都洗了。

後來幾天桂花同她也都相安無事。

那一日鐘霜拿着何禪祖給的錢給何老爺子買感冒藥,山村裏唯一一家開西藥的中西藥結合店,她花了老大不小的工夫才尋了着開了。回來何老爺子吸了兩鼻子聽說是錢郎中的,當即摔了瓶子揚長而去。

鐘霜拿來掃帚拖了拖,桂花從屋子裏踱出來,晚頭漸漸地落了。

她叫了鐘霜一聲:“豬喂了嗎?”

“喂了。”

小豬崽吃很多很多的飼料,一定長得白白胖胖,鐘霜挺想同人這麽說說,可花姐不在。

桂花平時最膩歪聽鐘霜說這些司空見慣了的事。

2-8

桂花聽鐘霜說完,只點了點頭,說:“阿辛要洗澡了,你跟我來一趟,你是他阿媽總要學着點怎麽幫他搓身子。你把掃帚給我。”

鐘霜怔了怔趕緊遞了過。

桂花将掃帚麻利快索的插進了胳膊肘,轉身就扔進了儲物間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桂花是說一不二的人,當即扭着屁股一步一步地上了二樓抱阿辛下來。

鐘霜奇怪今天日頭都快落了要吃飯的時候,搓澡?

平常這活兒花姐怕鐘霜難堪,都自己攬了,順便也會喂奶給何辛辛讓他安靜下來。誰叫今日花姐不在,桂花可能是瞅準了機會順手牽了鐘霜接過。

“阿霜你把水放了,別用蓬蓬頭,”零落的腳步聲跨到了二樓想到了什麽,桂花急轉頭低了頸子吩咐。

鐘霜擡了頭說:“叔婆,搓澡還是蓬蓬頭比較好吧?”

桂花搖搖頭笑道:“你聽我的。”

說完桂花并不很快的上樓,接連着看了鐘霜好幾眼,情緒平鋪直敘,看不出幾分特別,卻也令鐘霜惑然。

桂花看了眼一樓的時鐘,催促:“你叔公快回來了,你趕緊去吧。”

一口氣說了悶住鐘霜的話頭,毫無質疑性質的走了兩三步,桂花一蹲腰。

徹底消失在鐘霜的視野之中的桂花,貓着腰往樓上走。

鐘霜看着一反常态的桂花幾秒,隔了片刻,她才像認了命似的轉進了洗手間裏。

叔婆家的洗手間有一只小小的浴缸,只是很久不用了,潔白的瓷缸都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一只蟲子從網邊飛來一下子蹦到了鐘霜的眼皮子上。

她伸手拍了掉這叮人的害人蟲,拿手去擰水龍頭洗眼,水流“嘩嘩”聲裏她一時之間沒聽着身後洗手間進門的聲音。

還是得來人窸窸窣窣的解了衣服的聲音擾了水聲。從空隙裏鐘霜捕捉了那聲音,經不住揉着眼皮說:“這浴缸可能排水系統不好了,叔婆,我看要不還是……”

“噓。”

後邊男人卻一手伸過來捂住了鐘霜的嘴巴,消長的身子似是緊繃的長弓貼着她靠上來。

頭頂的蓬蓬頭又同時刻“嘩”下水澆了鐘霜滿頭。

一只瘦長的手骨節結實有力地從身後抓着了鐘霜的手腕。

鐘霜很快意識到了是誰:“叔公……”

“不要說話。”何禪祖低低地貼在她耳邊:“很快就好。”

一朵垂直而落的水花濺開在鐘霜的腳邊,聲音響亮。

鐘霜僵着感受着何禪祖直線上身的體溫緊貼着自己淋濕了的衣服。

“叔婆……”她很用力的掙紮起來,說:“不能……”

“她知道。”何禪祖扭過了鐘霜的臉,掐緊她的嘴巴不讓她說話:“桂花知道,都知道。”

“你們……”

“很快就好,聽話點。”何禪祖喘了一口氣又用手捂住了鐘霜的嘴。

鐘霜在他掌心肉裏狠狠地咬了一下,何禪祖悶哼都不出,他用膝蓋頂她一腳,鐘霜屈膝的一刻穿着衣服都不脫的何禪祖直将鐘霜推入了蓬蓬頭裏面。

瓷磚牆是碧藍色的一汪綠的好像是池塘水。

鐘霜感覺到劈頭蓋臉的淋浴水與臀後解開的金屬扣。

她咬的何禪祖手心裏都出了血,混着水溶入了一了綠色的牆。

說是很快卻漫長的讓鐘霜覺得這一場遲來的遐想難以忍受的痛苦。

鐘霜一直以來都憧憬有那麽一天,可不是這樣,讓她好像一只被摳了嗓子不能說話的啞鳥在血水交混裏失身。

她未料到何禪祖會這麽做。

鐘霜覺得自己太可笑了,唯一喜歡的一個男人原來是這樣。

行到一半洗手間門開了,鐘霜才覺得這蓬蓬頭聲多好好的可以咽下她所有的哭腔。

桂花站在了門口定定的看着門內兩個□□的男女一會兒,一聲不吭了三秒,說了句:“飯快好了,你們趕緊點。”

何禪祖喘着粗氣側頭說:“多長時間了?”

他一撤出鐘霜便軟在了地上。

桂花冷冷笑一笑,說:“挺長的,你寶刀未老。抓緊點,花花就回來了。”

桂花沒怎麽看鐘霜,俨然一尊大佛的又笨重的出了門。

何禪祖跨出了浴室把褲子拉上,留下鐘霜在對頭對腦的淋浴頭下發呆。

水從頭到腳的淋了鐘霜一個透心涼。直到何禪祖伸手過來将水擰熄了。

她仍然覺得發涼,頭發都不乖順的粘在了臉頰兩側。

何禪祖的手流了很多血,自然浴室裏沒有一絲是鐘霜的血,他抽了條毛巾裹了住,蹲下來說:“我知道你對我挺有好感的,這是最好的辦法。”

何禪祖頂頭是洗手間一條橫梁,壓的鐘霜心直往下墜。

似乎是置身于黑色的地下窖子裏無人能救。

她擡一擡頭,看着叔公,說:“什麽好辦法?”

何禪祖普通話很标準,鐘霜想聽茬了都難。

他一只手掌被鐘霜咬破了一個口子,斂着眉目不聲不響的受了,用另一只手摸一摸鐘霜的臉。

鐘霜躲了開。

何禪祖手僵一下,然後說:“我在客廳裏等你。”

鐘霜不答,等聽見何禪祖扭開門出去的時候已經是幾分鐘之後。

一層一層的冷意從後背上襲開來,鐘霜拿了一條毛巾卷住自己。

她一感受到溫溫涼涼的身子便止不住了的打顫。

過不了幾分鐘跟叔公交談過的叔婆敲了門探身進來。

瞧鐘霜這副模樣,本是有些氣憤于她對自己丈夫的感情的桂花也有些不忍了,說:“衣服在外邊,咱們出來談吧。”

桂花的心軟下來了,可嗓子線一點也不緩和的僵着。

抛下來的最後一句話又冷又硬,像塊石頭吊着線把鐘霜的心直往地獄拉。

她被不斷不斷往下扯,四周圍不想移位的神經都腫脹了起來,叫嚣痛意

門一關上,她埋在毛巾裏開始哭,哭完了接受一個事實,叔公強了自己。

那麽何禪祖跟養父、跟幺癟三又有什麽區別?

這種情況下鐘霜理當沖出去指責一頓,或者揪着叔公說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是你“侄孫女”。

她還在守寡。

這麽一想,鐘霜忽然有了底氣一股一股的沖擊震鼓着耳膜。

她站起身擦好了下面奪門出去外,何禪祖在客廳裏看電視,聽見了動靜頗不自然的擡頭瞧她一眼。身邊坐着何老爺子,一臉不知情的笑呵呵的脫着防水防泥塑鞋子,看樣子剛回來,說:“我跟你們說我身體硬朗,沒事。咱們老何家基因好,所有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除了阿傑一個……”

老爺子嘆了口氣,擡頭一瞧鐘霜,說:“來得正好,給我倒杯茶來。”

鐘霜看了眼何禪祖,見他也正望着自己,竟是毫無羞愧直直定定。

何老爺子見她不動,皺了皺眉:“怎麽了這是,頭發都濕的,趕緊吹了等下濕氣傳給了阿辛不好。”

何老爺子哪裏知道剛才浴室裏唱的一出,渾然在了情況之外。

倒是桂花及時地從廚房裏出來,拉了鐘霜過來說:“行,我這就給她吹。”

“奇了,這桂花。”何老爺子坐在沙發上靠着一指,對着弟弟裂開了一口黃牙笑道,“阿花呢?”

何禪祖說,“去買鹽了。”

何老爺子連聲的點頭,靠着椅背子輕阖了眼皮子假寐:“她回來了叫我一聲。”

何禪祖哪裏搭腔,他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沒坐住,自顧不暇。

洗手間裏桂花拉了進去,他等足了半個鐘頭。

人還不見出來,何禪祖挨不住了起身就想進門,不想何老爺子那邊的椅子一個不穩。

人毫無征兆的筆筆挺就傾了下來。

何禪祖忙撐了住何老爺子的身子骨,說:“哥你怎麽了?”

何老爺子閉着眼一動不動,身子竟是漸漸的發涼、泛冷。何禪祖伸手按了何老爺子的呼吸,哪有體象?

他打晃一下高聲叫:“桂花——桂花?”

桂花按住了鐘霜,将吹風機頭塞進她手裏,捏了門把手探頭出門:“怎麽了這是?”

何禪祖搭了何顯宗一條手臂在肩頸,就要撐起他,說:“幫我把手送進房裏。”

一樓有個棋牌桌房,一盞白色蒙了灰呈米黃色的大風扇,一條硬板床。

桂花見了暗叫不好,慌慌急急地蹿了過來搭把手。

她還怕鐘霜逃了不忘将門給用鑰匙鎖了上,将老爺子和何禪祖兩個人連拉帶拽的扯進了房裏的床板上。

三個人進門的聲音“哐哐”的響,鐘霜不出門,自己反鎖在洗手間慢慢的把頭發吹好了。

一縷一縷黃色頭發被她吹幹拂到腦後。

她到底忘不了,手下一用力将吹風機捏了緊,手骨泛了白。

桂花見她很久不出門,拍了幾下以為人要自殺了,把鑰匙拿了來鎖開,卻見了鐘霜完好無損的在刷牙。

白色的牙膏泡沫子沾了鐘霜的一個下巴。

“現在還有閑工夫刷牙呢。”桂花惱也不是,嘆亦不會是了,伸手拉了鐘霜出門,“你叔公去請錢郎中來看,你在這照顧着。”

床上躺着的何老爺子有點睜開了眼,正在不正常不協調的抽搐。

鐘霜輕聲問:“他怎麽了?”

2-9

“不知道,最近幾天總喊腰疼,別是腰子出事了。”桂花喊了一聲,“禪祖,我要不要跟你一塊兒去?”

“你留下看着。”何禪祖遠遠的在門口穿好了鞋。

門口大黃從巷子裏跳進來,屋子主人們哪還管它威風不威風。

好在花姐及時的回來了将櫃子裏一疊藥抖出來塞進了何老爺子的嘴巴裏,就着水吞下。

何老爺子面部搐動,喉管滾動很吃力的咬進了藥。

花姐費了很是些功夫才給他灌下。

桂花在一邊惴惴的看着,不安說:“這什麽藥,哪開的?”

花姐抿着嘴面容嚴肅不見尋常之笑,她慣常笑得多親切,如今不笑方知花姐也是一個“面煞”之人。

聽了桂花的話,花姐搖了搖頭,“就是前幾天那錢郎中偷偷給我開的一劑藥。”

何老爺子不知怎麽的嗆了好幾口,手摳進嗓子眼。

花姐瞧了趕緊抓住老爺子的手,說:“大公,命要緊,你還跟人錢郎中較個什麽勁?”

老爺子歪着嘴似足個面癱,臉部神經都不好使了,卻仍不忘了掙紮個死去活來。

桂花看的都呆了,說:“這該不是中風要癱了吧?”

何老爺子哪裏還有前幾天的掴人的精力勁兒。

他嘴歪了半邊口水都箍不住了,失去了力氣。

嘴巴一動,晶亮的唾沫星子就從嘴角一串串的落下。鐘霜看着想這就是幾天前拿手掌刮自己耳巴子的老人。

“花姐,你過來一下。”桂花拉了拉花姐轉到門外。

花姐手上還拿着那一板西藥片,上面沾着何老爺子的口水。

花姐不知道家裏出了什麽事,例常照頭安慰性質的摸了摸鐘霜。

“這怎麽回事?”桂花指着花姐手上的藥片子說,“你大公什麽病?”

花姐咬了咬下唇,左右念着也瞞不住了。

她幹脆直說道:“錢郎中上回來就跟我說了,大公腰子有點問題最好斷了中藥吃西藥。”

桂花哪裏是問她吃了什麽藥又得了什麽病,這些邪桂花一點也不想沾。

“我是問,”桂花不輕不重的拽一下花姐,說:“錢郎中為什麽單給你說這事?”

桂花一針見血,眼睛淬的似是浸了毒水,直紮的花姐避而不答。

桂花見了花姐的樣子就知不太平,長嘆一聲。緊着她似乎是覺了身邊的鐘霜,拉了鐘霜的手。

桂花斂去了自己突突綻個不停的腦神筋。

“你們兩姐妹先上樓去吧,阿辛在上邊,這兒我來照顧。”桂花按了一下鐘霜的肩膀,“阿霜有什麽話跟你花姐也能說。”

鐘霜想起之前在洗手間裏的,除了身體還有隐隐的痛楚,氣倒是順和了許多。

“好的,我先上樓了。”鐘霜看了一眼就上了樓。

花姐對視了一眼桂花,桂花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你霜妹鬧性子呢,給她一點休息的空間。”

花姐點點頭。

桂花一疊聲的氣兒鑽進花姐的耳朵裏,癢癢的撩後勾耳朵裏的絨毛。

花姐想起鐘霜頭一次來的光景,桂花那會兒也是這麽的将勸鐘霜的光榮使命交給了花姐,放在當下倒也是應了此情此景。

鐘霜走了幾步回頭瞄花姐,樓梯轉角空隙映着花姐與桂花的談話樣,鐘霜見花姐沒上來,便自己進了屋子。

她在二樓有自己的很小平方的一間小屋子,西面屋鄰着二樓洗手間。

但二樓的洗手間仿佛是兌了灰塵,常年無人使用,水管老化。

鐘霜回到床上把棉被拉住蓋了自己的臉,大家睡覺不允許鎖門。

她睡了一會兒下床翻箱倒櫃“乒乒乓乓”的去找鎖門的鑰匙。鑰匙最後沒找着,倒是惹來了花姐的疑心。

花姐敲了敲門,在外邊說:“霜妹,姐要不要進來?”

鐘霜的手裏掉了一本沾滿灰塵的連環書,對頭對腦從衣櫃頂掉下來,“碰”的一聲。

她拉長了袖管擦了擦,向外邊說:“不用,我要睡了。”

花姐很疑惑,但仍是過了一會兒才道:“晚飯不吃了?”

“吃不進。”鐘霜看着手裏那本人體交合的連環色書,只一眼就甩開了,說:“花姐你不用管我。”

這話說的時候鐘霜又鑽到了床底板,爬灰一樣開始嘔。

她沾了滿臉的灰塵,對着床板下幹嘔吃進了一肚子一肚子的塵灰。

待鐘霜回床上躺着,花姐已經不在了,蹑手輕腳的進了主屋子。只有主屋子房間有一只空調,小孩子和老爺子都睡那間。

鐘霜只要一閉上眼,耳邊就出現“嘩嘩”不停流着的水聲。

她掩了掩眼睛不知道睡多久,門又敲了敲,這回是桂花。

桂花在門外輕聲地說:“阿霜,吃飯了?”

到山上來的這幾天無一次似足了今日,人人都好像哄小孩對鐘霜。

鐘霜不是小孩,她不應腔。

桂花從門外放下了手,嘀咕了兩聲,像吐嘴皮子。

隔着門板,何禪祖輕輕的嘆口氣,說:“走吧。”

桂花冷了何禪祖一眼,“你會不會遺憾,其實她都沒這麽開心。”

何禪祖頭也不轉的下了樓,去看他大哥,聲音更是平淡:“我遺憾什麽?本來就不是你想的關系。”

桂花陰陽怪氣的笑一笑,嘆息:“是我想多了。”

他們下了樓腳印子一翻一阖,鐘霜幾乎都想得到灰印子擡起來又蓋下去的樣子。

她埋進了棉被把耳朵掩住不去聽。

一樓發生了什麽鐘霜也不特意地聽,這地方隔音不好,哪地方響了什麽其他地兒分分明明整個家都能知道。

她睡了一覺,待再醒來時是給門開了的聲音吵的。

來人站在了門口看她好一片時,方開口:“睡了嗎?”

鐘霜醒了,汗黏的頭發都沾在了耳邊,世界好安靜。

何禪祖不見鐘霜回,自顧了輕手關門,不待鐘霜應聲就走了進來。

她的被子睡過之後從臉上掉了下來,不知不覺的搭在了臀腰上。

所幸鐘霜是正對着牆壁,窗外的燈光亮的吓人,她看不見何禪祖的表情。

所幸看不見。

何禪祖站在了床前低望着鐘霜,近在咫尺。

他稍不過幾分鐘蹲下來。

“我知道你醒着。”何禪祖說,“我和桂花很多年都沒有孩子,想要一個。你,年紀還小能生,她已經生不了了。”

鐘霜猜到了這點,可親耳從叔公嘴裏說出來,眼睛恍惚地眨一下。

鹹鹹的淚水咕咚一下便垂直掉進嘴皮子裏。

“你要是肯,”叔公接着說,“懷上生下以後就送你回去。”

鐘霜終于翻一個身,對着何禪祖說:“叔公,送我回哪裏。我和你說,我是孤兒,你願意送我回孤兒院嗎。”

她沒換衣服和衣就上了床,甚至還是洗手間那事時候幹幹潮潮的衣服。說話的時候看着何禪祖胸膛一起一伏,氣仍難平。

眼珠子暗暗,蒙了一層熒色的光。

何禪祖頓一頓,才吐了一句:“未嘗不可。”

鐘霜看着他,“我不要。”

何禪祖搖搖頭,起身竟是放了一句狠話,語氣溫和:“你以為你花姐為什麽有奶可以哺,她肚子裏懷着我大哥的種,三個多月了。”

鐘霜以為沒什麽比這男人要自己給他留一個根更沖擊的事了,未料到男人知道更多世間的罪惡。

她一句話不發盯着何禪祖讓他等足一分鐘。

六十秒後,何禪祖說:“我可以保護你。”

鐘霜掩了棉被把自己腦袋蓋住不去聽,這類花言巧語。

男人也不強迫她,似了黑白默片裏的主人公只有一雙無聲的眼會說話。

身後何禪祖的氣息繞過身子彈了牆壁,撲面而來。鐘霜須得憋住了氣不聞到他的味道。

否則又要幹嘔。

“我明晚上來找你。”何禪祖幫她被子掩了掩。

他鐵定了心的一件事,從撕破了臉皮那天開始注定了不再改變。

鐘霜不理,他也知道再做厭煩也無濟于事。

屋外有人,何禪祖也不好在鐘霜的屋子裏呆太久,每一會兒功夫很快的又退了出去。

鐘霜埋着臉想,何禪祖好惡一個男人。他并不是關心她,也不是愛護呵護她而關注。只是因為順其自然的可以利用了這一點少女情懷來達成目的。

鐘霜想下山。

她不要待在這裏,這何家真是一座監牢。

半夜晚頭三點,這念頭無一次這般強烈的一個一個的冒出來。

下去、一定要走掉。

她撐着牆脫掉二樓鞋子,光着襪子一腳淺一腳輕地慢慢下了樓。

明日是頭七,何處傑的照片下擺了晃晃亮的大香燭。鐘霜探了腳尖下地,後廚房鎖着門,她只好轉到了前廚房裏拿了兩只蘋果揣進袋子裏。

剛一轉身想走出門,洗手間“哐啦”的一聲響,一個人轉開了廚房間門摸着黑來找吃的。

一個沒預料抓到了鐘霜的肩膀。

這人停一停,說:“誰?”

鐘霜沒反應,男人也不高聲,手伸了場去探燈,趁這機會鐘霜溜出了外邊。結果碰到門口,“咔叽”的卻轉不開門,又被桂花用鎖鎖住了。

她前腳剛出,男人後腳也跟出了門開客廳的燈,一瞬不瞬的恍若白晝。

一秒鐘時間足夠看清了鐘霜的臉,男人挑一挑眉将燈又“噗呲”的關了。

2-10

“我道是哪個偷瓜賊跑人家裏來了,”男人不疾不徐的喝了口水,說:“這麽沒眼力勁,這麽一瞧竟是我們的城裏姑娘啊。”

鐘霜聽出男人的聲音,卻未料到是何光新。

他親身在此是做什麽鐘霜不知,便不吭聲。

鐘霜想默不作聲的尋了個機會再到樓上。今日不可明日行。

“且慢。”何光新在她走上樓的當兒攔了攔,“這麽大半夜的到門外總不會是找不着洗手間?”

何光新人高身長,往前一攔足以擋去了鐘霜的大半路程。

他對這女孩的印象還在于她一整日的哭哭啼啼個不停。

現下好脾氣的待了一會兒沒等來鐘霜的泣聲,何光新倒是好笑了笑,說:“五天能把人改變這麽大,卻不能讓一個人記住洗手間位置?”

鐘霜又讓他等足了半分鐘,才開口說:“是,麻煩讓一讓。”

中秋快到天邊月亮圓的又暗又豐滿,黃黃的像是透出一抹血色來。

下一秒,何光新往邊上站了站給足她面子,“下一次不是我,你就沒這麽幸運。”

鐘霜兩只手交在一起放前胸,走了兩三步轉頭。

燈線暗的她看不清何光新的臉,只隐約見他似乎扯了扯嘴角。

無聲的笑似是夜色下的暗灘毫無聲息,暗夜行路。

“你父親,”鐘霜聲音輕了輕,看着毫無表情的何光新的側臉,說:“沒什麽大事吧?”

何老爺子仍睡在一樓,一二樓搬上搬下過于繁冗複雜下的決定。

她有意提醒,理當何光新不想回答上陷,正打算黑裏來黑裏摸着回沙發去睡。

半途他卻停了停,想到了什麽,一轉頭揚起了眼說:“當然,明日是我大哥頭七,不是我爹葬日。”

在何光新說這句話的時候四下裏寂靜一片,好似應和。

孤墳頭般靜襯的門外狗聲犬吠格外響亮。

鐘霜颔了颔首,在何光新意料之外也在情理開外的說了句:“晚安。”

接着她便扭了臀一眼也不轉回去地兩三步輕聲細腳的上了樓。

回房間一路坦途平安無事,托人人都關房睡覺。

走廊正中間是何光新夫妻的房,最裏靠東南是住屋,打空調,這日頭要将着落雨了天氣涼快,不需開。

鐘霜也不看第二眼就轉進了自己的屋子裏。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她的房間都無人進入,大幸所至。

淩晨五點雞開始了破曉,劃破了天際第一聲就叫醒了桂花。

桂花一件穿着衣服一邊利索的下床來說:“你大哥昨晚上一晚上喊疼,我都沒睡好。”

何禪祖跟着下了床,“能叫是好事,等哪天痛都喊不出來了才是壞了。”

桂花的腳剛踩上了外走廊地板就滑下,“嘶”的痛了一聲。

何禪祖跟在後頭見她滾了下,圓滾滾的似一顆樹籽。

“怎麽了?”他忙走到跟前低頭一看,桂花小心翼翼的剝下了襪子把腳露出來。

小巧玲珑的腳底心一片黑壓壓的出了疹子現了麻。

“老毛病了,每到秋天一定來一趟。”桂花說,“你把我樓下櫃子裏的藥膏拿來,我塗一塗就好了。”

何禪祖皺了皺眉:“那藥塗了三年都不見好。”

腳皮厚了才能踩地好走,薄了起皮理當交叫痛,何況桂花這種擔了何家大半家務忙進忙出,更缺不得一雙好腳。

牙膏是村子上赤腳醫生給開的。這兩年“赤腳”佬被罵的落荒而逃下了山。

“管那麽多做什麽,”桂花用力拍了何禪祖一下,催促:“趕緊拿過來先,止一止痛。”

眼下也沒別的好法子,何禪祖只得将疑緒咽進肚裏。

他才要起身斜側面對着的屋子裏探出鐘霜的腦袋來。

“叔婆,我幫你去拿吧。”鐘霜說,“叔公,你把叔婆背下去,到時候也方便點,不必要走上走下的勞碌。”

鐘霜已穿好了衣服紮了頭發,一個苞形垮在腦後。

很少見她這般梳扮,不止是何禪祖,桂花見了都有些怔忡。

桂花還憚着昨日的事情,試探了試探細着嗓子的性質,說:“昨晚睡得還好嗎?”

鐘霜點點頭,“挺好的。叔婆,我去幫你拿。藥膏在哪兒?”

仔仔細細溜過一圈鐘霜的臉探了神色,桂花瞧不出端倪。

她甚至是嗓子線也不晃一下,聽叔婆桂花說了“你公公那間。”就晃了腦袋,徑自在兩人跟頭下了樓。

穿的也很清涼,短褲下的大腿白生生的纖直渾圓。

桂花在背後悄聲的同何禪祖說:“你昨晚說服她了?”

鐘霜聽見何禪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

她三兩步趿着拖鞋就下了樓,一樓沙發的男人蓋着被子還在睡。

何光新睡覺跟鐘霜一樣用被子掩着腦袋,別人看不見。鐘霜瞄了一眼轉了身進何顯宗躺的棋牌桌室。

一大早的何老爺子已經給腰疼給痛了醒。

他還以為是花姐這麽早,不由得顫了一句:“花花,來給我按按,我這腰不對勁。”

回應他的卻是鐘霜,“啪”的一聲按亮了白燈光。

乍一流洩的光刺着何老爺子的眼拿手不由自主的遮住。

“開這麽大做什麽。”何老爺子搖了搖頭很糊贊賞。

“是我,鐘霜。”鐘霜蹲到了櫃子前翻了桂花叔婆講的止痛皮疹藥膏,才回了何老爺子一句。

何老爺子一邊按着自己的腰一邊又暗嘀咕是不是人年紀大了,邪火重。

腰是精腎之氣,何老爺子一次又一次的暗叨自己也沒怎麽玩過火,怎麽無緣無故的就傷了。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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