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屋子裏鐘霜在花姐的指示下掀開了她的衣服,小肚皮緊繃繃的。
好像下一秒肚臍眼會破掉流出血混雜的膿水。
“怎麽五個月一點都不顯。”鐘霜細細的用手撫摸。
花姐笑怪着打開她的手,說:“男孩子嘛。”
酸兒辣女,花姐肚皮又尖尖,她說是男孩。
鐘霜笑一笑,“還有這種說法。”
何老爺子的葬禮過去了一天,到晚上,花姐望窗外看了眼,見日頭不早了匆匆忙忙撩下了衣服。
她們悄悄摸摸的在深夜裏十點細談,老爺子死了,那間屋子本忌諱的不該睡人,諒着何辛辛這小孩子認床,只得順了娃娃的心。
老爺子住的屋子就這麽剩了花姐與何辛辛兩個人住。
花姐走了後,鐘霜躺在床上睜着眼望天花板。
思索片刻,她下床将自己買的那套紅色內衣翻出來套在身上。
少女時期鐘霜穿少女胸罩,帶搭鈎的,與這無甚區別。
俯下身掏進去後。鐘霜發現買的有些小了,上下圍都是。
“碰彭”,門邊輕輕的兩聲,鐘霜以為何光新來了。
“噓。”鐘霜沒開燈,打開了一點門,對門外黑漆漆的影子說,“叔婆她們剛睡下,你進來小點聲。”
實在不行了也能鑽到床底下。
像極了偷情。
這的确是偷情,一個名義上的何家“活寡婦”,一個結了婚的小叔,要三更半夜爬床哪裏不是偷情。
不知怎麽,門外的卻遲遲不進來。
鐘霜聲音壓低,門縫隙開了更大了,說:“小叔,你先進來。”
門外沉沉的黑,吞了鐵似的皆黑的四幕不斷的降下來包圍着走廊。
兩邊房間夾攏着的一條廊向下凹陷進了一般。
鐘霜看了看門外,摸着黑開了屋子內一盞燈。
門口“嘩然”之間亮了一線昏黃。
鐘霜再探身看着門外,卻蕩蕩然一無所存了。
“人呢。”她皺了眉。
手指甲在門框上抓了抓又馬上松開。她不再瞎耽誤功夫從門內鎖緊了。
回床上鐘霜翻了兩個身側對着牆,睡不着。
那不一定是何光新可貿貿然的叫了一聲“小叔”,她心底裏總不踏實。
她開始數綿羊睡覺,一聲一聲“一只綿羊,兩只綿羊,三只綿羊……”
睡不着,她坐起來。
這時候,門又敲響了,這次以三長一短循環。
一次接着一次,第二次鐘霜就受不住這夜深人靜催命鬼敲門聲。
“誰?”她赤足踮腳到了門邊。
隔着門聲,那人不急着開口,反倒在隔音不好的牆板背後笑了笑。
這一笑聲帶着麻将放沖似的得意洋洋。
鐘霜一聽聽出來了,禁不住扭了門把,“咔噠”的解了鎖。
門一打開,對方高大的影子直挺挺的僵屍一般直接倒下。
鐘霜下意識旁邊側了側身躲。
“跑哪兒去。”何光新一把子手勁很大,抓住了鐘霜。
門在神奇又站穩了的他背後緩緩關上。
在發出“嘎叽”一聲之前,何光新腳一伸,将泛黃磨損木板門下緣輕輕擋了一擋。
鐘霜:“你喝酒了?”
何光新嗓音低啞,答非所問:“走了嗎?”
“幹幹淨淨。”鐘霜勤清潔,人家親戚也不好意思待久了,時間一到消失的無影無蹤。
其實中午看的時候還有一點,倒不擔心,知道總會跑的,果然到晚上的時候就很濕潤幹淨了。
何光新聽了點點頭,“你轉個身。”
小屋子下午下完了雨潮潮濕濕,屋子晾了衣服怎麽也不幹。
她踩着地把腳腕扭過去的時候還卡到了一件自己的襯衣。
鐘霜想彎腰去撿,身後男人已經開始動作了。
他手撫到鐘霜腰際,摸到她瘦瘦細細腰間。
游魚似的手繼續下滑從腿根一直捋到了她小膝窩。
他停了一下,說:“這穿的什麽?”
屋子裏沒點着火黑魆魆的像極了神秘的水下世界。
耳邊一下一下的呼吸聲油然是海島彼端海女妖輕嘆中的吐息。
“上回買了的衣服呀。”她還笑了笑,又說:“買小了點,背上緊死了。”
何光新又貼着鐘霜滑膩的皮肉滑到她肩膀。
她側過頭:“哎,小叔,幫我解了吧。”
何光新聽她的話将她雪亮雪亮的嘴唇吻住。
像塗勻潤唇膏一般的一點一點的染濕染潮。
他解開她扣子同時兩人都撲到了她那張只納一人半搖搖擺擺的小床上。
“輕點。”鐘霜說,“這床不牢容易散架。”
“你怕撞散了麽。”何光新淡淡的,聽上去停沒感情。
但仔細聽,才發現他把流露的熱情都壓抑在了濃濃的酒氣裏面。
他把鐘霜緊緊圈入了炙熱的懷裏,活似個燒鐵的人火爐子。
鐘霜都快化在了他渾濁而濃郁的體息中。
“為什麽喝酒了?”鐘霜說。
何光新捏了捏她屁股長出來的肉,胯頂着她他媽的一寫就鎖的臀溝,聞言一頓,鐘霜這樣艱難的側頭揚過來瞧。
何光新才應了,“剛才給叔遇上了,他讓我喝兩杯。”
換以前的鐘霜一聽到何禪祖還灌何光新這個要跟自己來上.床的人灌酒的事,頭皮都發麻了。
現今不是真的螞蟻爬上心頭她幾乎沒怎麽膽寒。
“叔公找你幹嘛了?”鐘霜又說。
“喝酒。”何光新捏着她的臂肩,“不過剛好,半醉不醉的。”
全醉了就起不來了。
鐘霜好好笑,小聲:“咱們快速戰速決吧。”
省的弄到半途何光新的信心滿滿都被酒精嗜睡打敗亡途。
何光新手從後邊伸長了過來捏了捏她的臉,說:“說真的,不好奇你叔公跟我談了什麽?”
鐘霜:“我知道做什麽。”
話一出她耳邊一癢吹進了撩撩的熱風,耳毛濕潤了。
“一點都不好奇?”嗓音暗暗啞啞的如一抹濃郁化不開的黑色。
“你快動吧。”
身上只着了一條冬天的被褥,還沒塞棉絮但已經很保暖,蓋着兩個人。
他比她想象高的多了,占據了大半的空間。
小床上滿是他紊亂的氣息。
“我們倆都是你的男人。”何光新貼她耳朵邊,對着說。“想不想比較哪一個更活一點?”
他在意。
在意何禪祖和鐘霜的關系,她從來沒隐瞞起來。
一邊在滿船星河上壓的起勁一邊又罄竹難書的追問她,叔公和小叔到底哪一個好。
把她問的好像一個爬春牆的□□人。
床下小破船不經搖,一開始動靜還行,之後給風雨交加沖擊的“吱吱呀呀”個不停。
簡直快散架。
“怎麽不說句?”何光新在她被子裏緊緊黏着,問:“想要小叔還是叔公,還是兩個一塊兒來?”
鐘霜被逗的咯咯笑,“別鬧了。”
他興風作浪,窮志不舍,是浪跡天涯之後委身海女身下窮途末路的法外之徒。
逾規越矩,游走法情之外,踩着鋼索将危險玩作情.趣。
鐘霜被撞着撞着翻了調子,想到她的少女時期。
她對那件事好好奇,比一日三餐都吸引她。
每次潮走了以後鐘霜都會鑽在被窩裏自己試一試。
她從來都不正經八百。
何光新年輕力盛,出了一身汗還不歇,又成熟老道,仿若寫一筆毛筆書法字講究起轉承合收。
處處留情,收到了末尾他把鐘霜抱到身上來,說:“弄點花樣。”
鐘霜咬咬上唇,臉挺燒,她其實還是新手,但表現的好似個中經驗老道不想落他下風,勢均力敵。
謊話滾了一個又一個連成了息息相關莫比烏斯圈。
見她不響,何光新說:“膽子比鼠還小了。”
不是這個原因。不過算了。
她兩腿叉開坐到何光新小腹上,學一學以前看過片子裏的女主角。
“明天繼續來。”
肯定的語氣。
鐘霜張張嘴,剛想回就被何光新捂住了,他說:“不接受否定回答。”
一頓,看着鐘霜笑了,臉上又開始笑了笑。
“要不換個地方咱們玩玩。”成竹在胸而又富于世故輕佻的挑挑嘴角:“到我家?”
他叼着她肩膀,把她手按在一起,被子掀開了,扛着她小小潔白的腳丫子摸着腳心、腳趾、腳筋骨捋到自己身子兩邊。
岔開。
“砰。”
門居然撞了一下。
鐘霜和何光新懼是驚的冷汗滾滾。
“鎖門了沒?”何光新聲音都低了。
鐘霜:“鎖了。”
走廊外邊桂花沖出了房間,一路氣喘籲籲的跑到陽臺,沖鄰居對罵:“你家才掃把星,你全家都鬼附體了。”
屋外一陣吵鬧,接着是花姐好言相勸的聲音,拉了桂花說:“好了,叔婆。”
叔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可怎麽辦……”
“叫郎中是肯定的,”花姐捶一捶手心,又道:“光弟吧,他有車而且讀的什麽……藥,藥。”
“藥學。”
花姐點頭:“對,總能懂些。”
鐘霜的門原來是被花姐敲開了,她顧不得濕淋淋的,花姐在外拍門,說:“霜妹,快出來,別睡了。”
鐘霜着急忙慌的穿了褲子和上衣從何光新身上下來,捋了兩把頭發,深吸一口氣,開了門。
“幸好你醒着。”花姐肩膀見到鐘霜的一瞬就塌了下來,松一口氣。
鐘霜抿一抿嘴順利呼吸,說:“花姐,怎麽了?”
5-2
花姐眼睛移一下,看見鐘霜背後出來的男人,瞬間不淡定了,大大的撐開了眼,努力咽一口氣。
胸膛一鼓一鼓的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上身光裸着光弟居然從霜妹房間出來。
這般堂而皇之。
花姐顫了聲,“哪有別的事,是叔公,叔公他……”
鐘霜先反應過來,說:“怎麽了?”
“能怎麽呀。”桂花在後頭垂着酸軟無力的腳,頭發亂蓬蓬,眼裏都帶着紅紅的血絲,“我們家阿祖要死了啊。”
桂花太難受了哭哭啼啼,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兩只手抱着什麽金貴東西似的雙雙交抱在心口,瀕死了一樣。
她恨不能原地代替何禪祖換了靈魂,互相交替人生,說:“死鬼,死鬼,大半輩子了都要抛下我一個人。”
花姐看得心痛,“叔婆,這叔公只是一時半會的沒力氣,也不是就快死了。”
“怎麽不是啊,”桂花說,“你甭勸我了,你看他大哥那副死時候的樣子,更別提都嘔血了阿祖,阿祖。”
要不是手裏沒個阿辛,抱着阿辛崽子坐的桂花蓬頭亂發,臉浮皮腫,說不是孤魂野女鬼都沒人信。
勸不住叔婆,鐘霜看了一會兒,推了一下身後的男人,“你好歹去換套衣裳啊。”
這副剝光了衣服的模樣別人一看就知道兩個人在房間裏幹什麽鬼混事。
何光新回屋拾起衣服,卻不急着套上,頭發濕透了,全沾着汗,變得濕淋淋發了黏。
他團起了衣服擦了擦後腦勺。
走廊桂花嬸嬸腳又長瘡又流血混白水膿,看了好大一坨,可怖的吓人,手扶在了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試着卻怎麽都站不起來。
這嬸嬸平日裏那麽精巧能幹,齊齊整整操點老何家上上下下裏外活絡的女人,如今卻失魂落魄地靠坐了牆角大嚎大哭。
何光新跨出門發現鐘霜已經獨自往何禪祖房間走去了,一邊花姐更忙,埋着手臂遮着阿辛的臉才把他抱出來。
鐘霜前腳走進了房間,後腳何光新便跟了上,主屋子內燈光火亮火光煞煞的焦焦猛。
“叔公?”
鐘霜走到何禪祖床跟頭站住了腳,低了眼看見床上閉着目似是養神又佯暈死過去的叔公。
燈火最亮是叔公床頭一盞方形床頭櫃座燈,時下晚頭二七時,很遲很遲了,再幾小時天都大亮。
面色淡青嘴唇蒼白何禪祖搭着一只手臂阖目睡着,覺太淺了,肺裏總吊着一根繩似的,拉了他身體裏橫七豎八歪歪扭扭所有神經不讓他好睡。
鐘霜一叫,何禪祖便醒了。
“是你啊。”何禪祖眼裏渾濁的像是饑荒年代逃出來不見天日許多年,昏昏噩噩的男人。
他興許是感覺燈光太刺眼了而自己眼睛裏的塵沙四起又不幹淨,閉了眼,濾清了雙目中含含混混蛋清蛋黃交融一般的濁色。
再睜了開,“叔。”眼睛裏帶了淡淡的血絲,耳邊嗡嗡聲漸消,看見自家玩世不恭年少多情的小侄子站在了鐘霜的跟旁。
兩個人好般配,站一起,都瞧着自己。
何禪祖張張口,幹燥的都不認識字怎麽發了,說:“光新,你怎麽在這。”
“剛好就在。”鐘霜身邊虛虛幻幻假假真真光影交變,黑色轉了變白色,白色又開始糊,褪了色,唯獨何光新的聲音格外低沉清晰。
鐘霜:“叔公你歇了吧,我們去叫錢郎中給你來看看,他看了,你準能好。”
“看什麽啊。”何禪祖笑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個什麽樣狀況,擡了手想起來,“扶我一把。”
何禪祖伸手去扶,見鐘霜不動地方。
她看着叔公,眼神一下都未曾劃流星一般轉瞬即逝的愛慕,頭發微亂,飽滿額頭光潔白皙。
何禪祖拉着何光新的手靠了起來,墊一個被子,拉了棉被把它們褪到自己胸間,做好這一切,想起了桂花。
“剛才哭的是你們叔婆吧。”何禪祖短嘆了一口氣,說:“她膽兒太小了,看我嘔了血就以為我該死了,連滾帶摔的下了床卻不想舊病複發,是這回事吧?”
“嗯。”
何禪祖攤手,做出:看,我多了解你叔婆的形态模樣。
他胸口裏還是啞啞悶悶的跟塊大石頭似的沉甸甸的壓着全身上下到處各處所有連接脈絡,想開個玩笑,扯了嘴角絞盡腦汁的做滑稽模樣,面前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都不買賬。
他們都不笑,眉眼處生的迥然相異,一條廓長而一條深目高眼,不塗脂抹粉,不正裝鮮然。
鐘霜的身上還混着何光新的汗味,與之相對的何光新也攙雜了一股鐘霜的香味在自己的身體,兩股味道藕斷絲連的蔓延了整間屋子,聞者心恍。
桂花一腳跨進了屋子裏,被吓壞了,拎着花姐的手使勁催使勁催,說:“快走快走啊。”
“叔婆,到了,你別急。”花姐凝神,看着地面:“你小心點跨過來這道小坎子。”
何家對高門檻真是情有獨鐘唯此一家,全家上上下下房間都設高等不一門檻裝點門面,省去了部分材料費而頭重腳輕來濫竽充數,此為當年建這房子弟弟出錢而本人倚老賣老指手畫腳的何顯宗是也。
“你個死鬼,抛下我不管。”桂花見了坐在了床後頭枕着枕頭靠了起來的何禪祖,嗚叫一聲,一下子撲了過去錘在了他身上。
“你怎麽能去追随你哥哥的腳步呢,怎麽能,啊?”
屋子裏生寒,花姐打開了高一點的空調給叔公吹,叔公瘦削的臉見證了老何家的歷史衰無興,風霜紋路是有的,淡淡的爬着幾絲他的多年隐忍與歲月磨砺滄桑。
“霜妹。”花姐拍了鐘霜的手引了人出來,看了一看何光新,花姐一頓,才說:“你和光弟一塊兒去錢郎中那兒把人請過來,趕緊的來瞧一瞧吧,諾,這是兩百塊錢鈔。”
說着,一張紅鈔兩張五十元面錢鈔一起齊刷刷的按在了鐘霜手心裏,不容置喙。
“哪來的錢?”鐘霜說。
花姐移開了眼神,“這你還管它幹嘛。”
可憐花姐一個年輕小肚婆,孕着孩子藏了近半年的私房錢倒頭來卻是一點一點的肥水外流。
“你自己的錢就自己收着,我們有。”鐘霜又按了按把錢塞回了花姐手中,不想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客氣,看着花姐,又說:“你拿着。”
花姐一時之間震了震,隔了幾秒,“好吧……你們快去快回。”
見了何光新只字未發的瞧着兩個女人,看一眼花姐,又看住了鐘霜,便不再亂移開了。
那眼神竟是一點沒有被“抓”之後的窘迫與逃責,一句話嘶啞低沉了帶了鐘霜手臂拉過了說:“咱們先走吧。”
他步子邁的都幾塊像風一陣的下樓了去,匆亂中不甚修整邊幅的衣服松垮套在了身上,亂了衣襟,腰腹堆褶面料一松。
精瘦的背腹部在一口煙抽出又吐掉的時間裏盤旋成了煙圈似的一瞬露出,衣服被卷了高,少有的少年清瘦氣息出現在了這個二十一歲的男人身上。
到了門外他步子猛的一停,防所未防備的鐘霜跟着剎車,戛然了而止。
“走的怎麽這麽快。”鐘霜說。
何光新側過頭來,說:“我都放慢了腳步還是快了?”他停一停,看向了二樓光亮亮的走廊透出鐘霜房間窗口燈光,“咯了血。”
鐘霜揉一揉被抓紅的腕子,試探:“是肺部的病嗎,肺痨?總不可能是跟大公一樣的病了。”
“不會。”何光新搖頭,“我看不像是。”
語氣還挺肯定。
鐘霜:“這時間點,去錢郎中那兒給看麽?”
“多少時間了?”
“幾點?”
“我沒帶手機。”何光新上下一摸,說:“準是落你房間裏了。”
鐘霜:“那我去拿來,估摸着三點快一刻了吧,這麽一鬧之後浪費了不少時間。”
何光新拉一拉轉身就想走的鐘霜的纖細白皙胳膊彎,說:“你再給你自己帶一件外套披一披。”
他順手捏了捏鐘霜被風吹了之後有些許冰涼的手掌,覆着淡淡顏色,月光之下低了眼。見到似足了池塘裏一汪清涼的水,透明的能反照出白皙的月光,亦含了青草石苔一般的青筋紋路。
黑漆漆的眼睛連這麽蒼白的月色都照不進,固執地一意孤行,直射射的看着鐘霜。
鐘霜順着他目光低頭一瞧,上下穿了匆忙的體恤與短中褲,纖細柔軟的四肢全露在了空氣裏。
繼而發現沒穿奶罩,體恤被頂了高,胸脯走起路來沉甸甸的一聳了接着一聳,兩個椰子一樣。
“你還好嗎?”想到了何光新邪火未消,鐘霜擡起頭。
拉着何光新的手,她搖了搖。
“坦白了說不大好,但算了,”何光新晃一下頭,脖頸子隐隐的泛酸,說:“你快去了快回來,我這等你。”
鐘霜:“別抽煙,”聲音帶着了微微的笑意,擠了奶油似的滿手的黏膩滿臉的笑迷迷的神态,“先去車上吧,開了車就不要抽煙了。”
何光新聲音也嘶啞的笑,低低的,說:“我車上等着你。”
5-3
鐘霜上樓把何光新手機找了一通,在床底下,不知道哪時候掉進去,給她好找了一通,終于摸了出來。她出了房間下樓,中途沒有一眼分給何禪祖、桂花、花姐那兒。
到了樓下,天很暗,路邊燈昏昏白白的照着地面,或許是太亮了,總有一種慘戚戚的感覺。
“等了多久?”她看見了車旁邊靠着的何光新,走過去說。
何光新搖搖頭,“沒多久,幾點。”
鐘霜掏出了口袋裏放着的手機,遞給了何光新,說:“你自己看。”
何光新挑挑眉:“這點把郎中吵起來不厚道。”
他随手打開了手機瞧時間,是三點半,比兩個人猜的還要多一刻鐘了。
“怎麽辦?”鐘霜說。
何光新看了看鐘霜,“人命關天,”他轉身上車,說:“拖一天不是一天,盡量的還是避免的好。”
鐘霜點頭,和何光新想的一樣,殊途同歸的上了車,屁股來不及坐熱乎了,車窗就被人敲了敲。
她看了一眼窗外,是一個賊頭賊腦的男人,戴着線帽,穿了毛衣長褲,像是剛剛從冰河世紀穿梭而來。
“這什麽人。”何光新拿了一旁的礦泉水擰開來說,也抽空瞧他了一眼。
鐘霜晃晃頭,“不知道。”
何光新喝的礦泉水還是那天帶鐘霜下山時候買回來,喝完了降下窗,他側過身來對着窗外人說:“你哪位?”
對方針線帽戴的厚實裹腦,聞言搖頭晃腦,扒拉了帽子一把子捋到頸子上,露出熟悉的面孔來。
“是我。”黃神仙手揣懷裏,說:“怎麽這麽看着我呀,”嘻嘻哈哈的探進了腦袋來,又道:“大晚上的去哪兒?”
何光新不應聲,只說:“你怎麽在這。”
“這附近人請我做法,小娃娃名字取太大,勝天,五個月發高燒昏迷。”黃神仙說,“你們去哪兒啊。”
何光新還是不說,擡眼片刻,把車窗按了開關重又關上。外邊的黃神仙吃了滿臉土塵,灰溜溜的咬牙切齒,看起來要炸了。
鐘霜笑。
她不塗脂粉,面清容秀,折了兩腿交疊手下,笑同這個人一樣,都輕輕的,似乎是要随時消失。
何光新重啓發動機,把後頭黃神仙一下子甩的老遠一截,後屁股白煙吐了黃神仙一臉,拿起煙盒,說:“好話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這種人,除四舊時候最狂熱。”
“什麽叫這種人。”鐘霜笑着看了何光新一眼。
何光新說:“賺無産階級的血汗錢,享資本主義靡靡之音。”
他側着臉順手咬進煙,動作做到了一半才忽然想起來,打火機已經掏到了一半,進退兩難,何光新側過頭。
“今天有點熱。”鐘霜岔開話題,“好久沒這麽熱了。”
何光新:“是,往年十一月都冷地發抖。”
他想了半天還是把打火機重新收進了口袋。
“以前都要開熱空調了,”鐘霜笑笑口,說道:“哎,小叔,我還沒跟你講過孤兒院後的事。”
她改不過來了,跟着何辛辛叫小叔,叫花姐,叫何禪祖叔公也好叫桂花叔婆都好,稱謂都不變了。
何光新“嗯”了一聲,說:“你說過你是被賣到村子裏的。”
“是啊,花了養父一萬元。”鐘霜說。
何光新聲音低沉嘶啞:“一萬元,買只豬都行。”
身下坐機汽車前輪胎碾過石子,滾皮帶似的悉悉索索響了個不停。
鐘霜咯咯笑,說:“怎麽說的我豬都不如。”
小破爛車好多年開下來了,何顯宗開完何禪祖開,傳宗接代似的又接手到何光新這裏。
可憐小破車何家兩代三個男人轉手幾道,做牛做馬流汗賣力。
何光新卻毫不憐惜。
他當墾地老牛似的剝削破車,一路車嚎痛不已。
“我什麽意思你不懂。”何光新語氣淡淡,一句話平淡反問,又說:“有的人拿石頭當珍寶,有的人對和氏璧不屑一顧。”
鐘霜玩笑似的支着腦袋,說:“請教,我是哪個。”
何光新目視前方,咬煙凝神靜聽,得了這句話他側了側頭看着鐘霜,清晰的吐出兩個字:“名-器。”
“……”兩個字被他咬的如此低沉性感,分明粗鄙不已,卻有迷戀與情.愛混在一起。
鐘霜略微偏了頸子,坐了半支煙的功夫,覺得脖子上都隐隐酸痛。
她活動了一下嘆口氣,說:“問你就算了。”
何光新擡了手把內後視鏡轉了一下,“嘎叽”的響,多少年都松了,吹灰不費的對向鐘霜。
“什麽叫問我就算。”何光新語氣透着得意,濃濃的調笑,笑了笑說:“我再認真不過了,只不過直白粗魯下流低級了點。”
男人嗓音低低啞啞,将一句話完完整整調笑的信手拈來,将深夜的黑燒一個窟窿,裏面填了黃色廢料。
三句不離本色,鐘霜支着手看到車子駛進錢郎中住的竹林中,熟悉無比,絲毫不見陌生懼态。
這男人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錢郎中住的地方位置。
“那會兒養父家裏來了一個大仙,算命。”鐘霜說,“拿了佛骨算命盤,還捏骨,往我手骨頭上探了後細問生辰八字。我哪裏知道,這大仙照着我的生辰便算,算的我命硬多舛,強克強。”
“什麽叫強克強。”何光新從正駕駛看過來了一眼。
“通俗點說,他說,就是把一個本來風光正好的人克到家徒四壁,窮困潦倒。”鐘霜眯眼輕笑,說:“現在這麽多事過去了,我信了這回事。”
何家車破竹之勢似的進了竹林,停在路邊某處。
何光新凝神注視鐘霜,眼睛黑的發亮,亮的另一面又特別深,黑到感到了黑夜的可怕。
“什麽意思。”他誠心求問,眉頭輕蹙,“發生了哪些事你就要信。”
鐘霜手指掰數,說:“先是何大哥,我一去他就死了,再是幺癟三。然後到山上來,是何大公,瞎阿婆,阿婆阿公,陳阿伯,現在又是叔公。”
多米諾骨牌一樣的接連着長串倒下,比雞報曉強倍守時。
連環殺人案都沒有時間隔的沙隙縫這般的近。
何光新搖頭輕笑,仍看着鐘霜,說:“就為了這個?”
鐘霜:“我打一開始也不信,不願意信。現在我變了。我覺得也不錯。好像一個擁有神力的天之子,誰看我不順,我就到他跟頭去克死他。”
她眼神輕轉,窗外竹葉枝條輕輕搖晃,沙沙沙
何光新伸手來包住鐘霜的手,小巧,白皙,她人一般高度,在男人的手下她的手自然變得很小、很小。
鐘霜轉回來,看着何光新,笑一笑,輕聲:“小叔怕不怕呀,我命太硬了,所有遇到我的都死透了。”
何光新不很快開口。
車窗關上了,外邊的沙沙聲傳不進,車子像一個大悶爐點燃了二人溫度,體溫直線上身。
“我小時候被扔掉過,”隔幾秒,何光新才說,“在別人家的豬圈裏被扔過,可是我還是回了家。”
成身的臭,從沒想過何顯宗看自己面子比看孩子更重要。
“然後呢。”鐘霜聲音小小的,眼睛亮亮的盛着一汪的水,暗色像天空的星子細碎搖晃。
“我沒有死。”何光新略揚了頭,不知是想着了什麽笑道,“倒是常常想要怎麽死。”
鐘霜:“小叔看起來可不像是思考這種問題的人喲。”
他風流又多情,可以在父親頭七的日子裏就爬她的春牆床搖厮混,在大哥死的一日也與牌友女人打的火熱。
“随你怎麽想好了,”何光新笑一笑,輕捏她的手指,說:“看看到最後誰的命更硬。”
風吹過擋風玻璃板,穿不透他的聲音。
錢郎中家就在車直線過去不遠地方,大晚上錢郎中都睡下好久,結果給何光新跟鐘霜拍門叫醒。郎中本想拂門不見,一聽是剛死了的何家的人,又猶豫了一瞬。
何顯宗同錢郎中的不對付源于少年時期錢郎中的一次動手動腳,把何顯宗氣壞了,一巴掌呼郎中臉頭。
那會兒大家思想多封閉啊——當然現在在這鄉村裏依然如此,郎中貪戀何顯宗年輕英俊的面貌與優越身體,鬼迷心竅的厲害,一不留神跌進了欲念的陷阱裏。郎中被年輕的老爺子一耳光打的咳了血,還丢下一句:“死變态,老子現在就傳出去讓你身敗名裂。”
郎中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赤腳醫生,一聽就慌了,好幾個晚上睡不着,妻子娘家是地方一顯,他收拾了細軟都打算抛妻棄子連夜給逃了,誰知第二天何顯宗卻沒告發。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如此。
郎中仍愛慕他的臉,愛着顯宗對自己的口是心非,時不時的蕩到了人房門跟頭去瞧一眼,看何顯宗臉色鐵青摔東西,就是不來舉報自己。
“哎。”錢郎中如此年紀一大把,兒子都成家立業了,本以為可以跟自己的小顯宗冤家不對頭再個十年來把,誰知道是白發人先送灰發人。
他從床上下來,披了衣去開門,見是何家的小兒子,停一停,方緩了聲:“你們有什麽事。”
5-4
何光新站在門前,比錢郎中上會兒瞧的似乎又高了點,又似乎沒有,像是郎中的一場夢。夢前,何光新來讨何顯宗的藥,顯宗還沒死。夢醒了,顯宗已經去了。
“郎中,有點事。”何光新說,“要你親自幫着跑一趟。”
郎中微簇眉頭,“這回又是誰?”
何家剩下的人不多了,小的何辛辛一個,大的排掉了何光新還有兩個女人和一個掌事的何禪祖。
心思一轉,郎中立時猜了到,果然聽見何光新回:“是我叔,他半夜起來卻腿酸無力,肺裏咳血。”
郎中振了振衣,說:“這,人還活着吧?”
“人活着。”何光新說,“也有點神氣,能說話。”
郎中凝神:“明兒不能再談?”
何光新看了看郎中,“來都來了。”
“是這回事。”錢郎中怎麽說也在何光新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提點過光新一二,尚且記得他哪時候講,藥學轉醫藥銷售有優勢,錢賺多多,財源滾滾來,又不如讀臨床醫學那樣吃苦受累。
兩個兒子都讀醫錢郎中當然知道,很多讀醫後來賺不到快錢又沒天賦能力,消怠了一腔救死扶傷熱情的直接就不當醫生,轉銷售了。
“行,那我看看。”念着往年對何顯宗的一點惦念情,錢郎中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擡步要走,不知是想着了什麽又側過頭來,看見了何光新身旁并肩站着的鐘霜。
鐘霜比何光新矮半個多頭,上身穿了一件寬松的外衣套在外面,之前幾次錢郎中去何家,光顧着瞧何顯宗的情況了,都沒怎麽留心她。今次他腳步頓足,凝神細瞧,才看出點不對勁來。
“你什麽名字來着?”錢郎中說。
鐘霜一愣,沒想着自己會被叫到,放空了還在發呆,腦子比身體先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