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另一個張宗仆
這木樓給人的兩種感覺,一種是壓抑,一種是厚重。我現在所在的位置在院子東南角,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會發現這吊腳樓并不是一個扁平的建築,反而十分方正。
可是張宗仆和我的房間都是十分逼仄的,縱向深度絕對沒有這木樓看起來那麽深。也就是說,客棧供人居住的客房只是裹在表面。我早就已經觀察過,從外面的樓梯上去,只能到達外面的客房。要想深入木樓裏面,可能需要經過什麽暗門密道。
當初的設計者為什麽要這樣安排,是想隐藏什麽秘密?
我有點頭疼,如果木樓這樣的設計只是為了掩飾樓中心的秘密,那設計者未免也太蠢了。因為這簡直是個白癡的設計,只要稍微站遠一點就可以發現破綻。谷梁燕是個精明的女人,她把客房放在外面,看似想要遮掩裏面的結構,其實……有些半遮半掩、欲拒還迎的意思。
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不管怎麽說,我需要找個機會查探一下。谷梁燕進張宗仆的屋裏已經有段時間了,難不成密道設在張宗仆的屋裏?這其實也說得過去,畢竟那是他早前一直居住的屋子,以張宗仆和那女人之間的關系,他應該是非常接近這棟樓最核心的秘密的。
想到這裏我又有點憤憤然,心說他不想告訴我,我偏要親自去查,看他怎麽辦?都是文化人,誰還非得要仰仗誰不可……
正想的出神,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轉頭看見宋林泉笑容滿面地看着我,“你看什麽呢?”
我就學着宋林泉平日故作高深的樣子說:“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們所看到的這棟樓只是冰山一角。”
宋林泉聽了有些驚訝,我嘴角一扯,剛想為自己的發現而沾沾自喜一下,就聽他訝異地說:“你不是才發現吧?”
“啊?你知道?”
“咳,其實也就比你早知道了不到一天而已。觀察挺細致的,加油啊!”他對我豎起了個大拇指。
我看他強忍着憋笑的表情,頓時有些受挫,“難道你昨天剛來就發現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個,我覺得吧,暗門就在張宗仆的屋裏。”
見他轉移話題,似乎想給我留點面子,我疑惑宋林泉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他可是逮着機會就損人的主,當下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就問:“你也覺得在張宗仆的屋裏?”
“嗯,十有八九。張宗仆屋內的那張老檀木桌子很有古怪,我懷疑暗門就在桌櫃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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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怎麽辦?”
“你想怎麽辦?”
“當然是去看看樓中隐藏着什麽。”
“你為什麽想知道這樓中的秘密?”
我被問的有些無語,宋林泉搖了搖頭,“鹿珠,我和你不一樣,你看問題總是太表面,而且很容易被周圍的環境影響。”
我撇了撇嘴,“那麽請問,你有什麽高見?”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清楚你的目的是什麽。咱們之所以現在站在這個地方,是為了尋找你爸爸。既然他的失蹤與那張《三界九地之圖》有關,那就要先将那圖找出來,看看裏面究竟有什麽秘密。”
我點了點頭,宋林泉難得這麽正經,他說的很對,我的确是個很容易受環境影響的人。我看出這棟樓有古怪,就想查這棟樓隐藏的秘密,這實在是有些寬泛了。殊不知這秘密對我來說有什麽用處,還是宋林泉的目标實際一點。
“可是,你怎麽能确定那張《三界九地之圖》就藏在這地方?”
宋林泉笑了笑:“這是張宗仆的老巢,他從英國帶回圖不藏在這裏,還能藏在哪?”
我聞言皺眉:“老巢?你這說的怎麽感覺他跟土匪一樣?”
宋林泉瞪眼:“先說好,找圖這件事需要你配合,你可別護短。”
“我護什麽短!姓張的跟我有什麽關系?”我也瞪眼。
宋林泉“哦?”了一聲,“沒關系你睡他屋幹什麽?”
一想到這事我就憋屈,“你思想純潔一點行不行?”
他有點目瞪口呆:“這個……實在做不到啊……你們兩位的行為也得純潔一點啊……”
我嘆了一口氣,“好好好,先不說這個,現在我們該怎麽做?”
宋林泉看了看樓上張宗仆緊閉的房門,壓低了聲音說:“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暗門,這事交給你。”
我沉吟了一下,低聲說:“這事只能晚上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懂。”說着還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他又想歪了,實在無力反駁,就問:“早上張宗仆在你耳邊說了什麽?”
“哎你可別誤會啊,我們之間沒有奸情的。”宋林泉馬上撇清關系。
“你能不能正經點?”
“也沒什麽……他讓我別碰你。”
“啊?”這下換我目瞪口呆。
宋林泉不以為意:“咱們說正經的,晚上你去找暗門,找到你就先進去,弄出點動靜再找個地方躲起來。老板娘和張宗仆發覺後一定會進去看看最關鍵的東西有沒有丢失。到時我再跟蹤他們,就能知道東西在哪,等他們走後我再順手牽羊。”
我聽後覺得有點不穩妥,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你這個計劃……”
“難道不完美嗎?”
“可……萬一裏面有危險我豈不是傻逼了?”
“你放心,藏東西的密室能有什麽危險?有我呢!”
我嘆了一口氣:“有你我才更擔心!再說了,張宗仆是有功夫的,你跟蹤他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宋林泉指了指自己:“你泉哥我也是有功夫的。”
“就你?”我十分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高中的體育考試還是找人代考的吧?”
宋林泉有點挂不住,連忙擺手:“你放心好了,我在國外幾年也學過功夫,不會那麽容易被發現的。”
“就算你說的都行得通,可事後怎麽辦?他們發現圖不見了,我怎麽解釋?你能保證老板娘不會綁了我送警察?”
宋林泉伸手在我腦袋上拍了一下,“老板娘是道上的人,送什麽警察?咱們這叫黑吃黑。”
我一聽就急了:“道上的就更不好辦了,萬一她找幾個黑幫對我嚴刑逼供呢?”
宋林泉揉了揉太陽穴,“你放心,那不是還有個張宗仆?檢驗他對你是不是真愛的時候到了。”
“啊?”
“如果,他對你是真愛,那丢了一張圖有什麽?放心他不會在乎的。而且到時候我也不一定要把圖給帶出來,我要摸一摸那圖上的秘密。”
“摸?怎麽摸啊?”
“這個你放心,你先好好想想怎麽避開張宗仆找暗門吧。”
我沉吟了一下,“你手機充好電,晚上等我消息。”
話音剛落,就見老板娘走出了張宗仆的房間,張宗仆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都沒什麽表情,宋林泉吹了個口哨,仰着頭笑嘻嘻地說:“老板娘,你不是要給我們準備裝備?什麽時候去,也帶上我。”
谷梁燕兩手搭放在木欄杆上,睨着宋林泉:“我可沒說要幫你們準備裝備,你哪來的這麽大的誤會啊?”
“嘿,你給張宗仆準備,不就相當于給我準備了嗎,都是哥們,不見外的。”
我聽宋林泉這麽說,不由有點汗顏,這人實在沒臉沒皮到家了。瞟了張宗仆一眼,他依舊是面無表情,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宋林泉說話。
谷梁燕嬌笑了一聲,轉頭對張宗仆說:“你最近交朋友的眼光可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我實在待不下去了,轉身向外面走,卻聽張宗仆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你去哪?”
我沒轉頭,也沒搭茬,徑直走了出去。心想着就你張宗仆會裝高冷嗎?誰還不會了!
走到巷子裏,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昨天看起來還一團煙火氣的巷弄,此時看來卻有點詭異。商鋪的夥計進進出出,看似漫不經心卻個個很謹慎,不像在做生意,很像在提防或者監視什麽。
我打了個寒顫,去拐角處的小賣部買了點面包和水,付錢走出去,卻又看見了張宗仆。他站在門旁邊,好像在等我。
我皺了皺眉,直接從他旁邊走過去。
哪知他卻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臂,力道很重,我感覺骨頭都要被他捏碎了,直疼得叫了出來。
“你幹什麽啊!放手,疼!”我使勁地甩開他。
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卻沒放開,“符文經筒和鎮魂燈你要随身攜帶。”說着拿出那兩個挂墜重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這些東西我睡覺時取下放在了枕頭底,沒想到他巴巴地過來就為了給我戴這東西。
我冷冷地說了一句:“謝了。”
他沉默不語。
“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我轉身往外面巷子走。
他跟在我後面,依舊一言不發。
這下我真惱了,猛的停步轉身,他卻沒收住,一下我的額頭撞在他下巴上!我伸手揉着腦門怒道:“你陰魂不散地跟着我幹什麽?”
他輕聲說:“我不跟你,才真會有陰魂不散。”
“啊?你能說點讓我聽得懂的嗎?”我心說這是搞什麽文字游戲,“求你別跟着我了!讓我清靜清靜好不好?”
張宗仆微微皺眉,想了想把玉葫蘆塞到我手中,對葫蘆裏面的小花生說:“好生跟着你姐姐。”
我心中一動,想起之前他說過與小花生通六識的事情,小花生能見他所見,聽他所聽,放我身邊不就等于在監視我嗎?
小吃貨雖然在葫蘆裏,卻是能看見外面發生的一切,這可對晚上的行動大大不利,不行,我得把小吃貨給收買了。
大局為重,想到這我就對張宗仆笑了笑,上前熱情地挽住他的胳膊,“算了,這地方也沒啥好逛的。我們回客棧吧。”
他眯了眯眼睛,好像沒反應過來。我暗嘆一聲,這大概就叫變臉比閃電還快吧,不過也顧不得了。重新進小賣部買了一大堆零食,挽着他一路回了客棧房間。
一下午時間,我就上網在那查《三界九地之圖》,把張宗仆給晾在一邊。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天完全黑了下來,就見放在棉被上的玉葫蘆滾了滾,小花生從裏面冒了出來,扯着我的袖子直叫:“姐姐姐姐,我餓了。”
我笑眯眯地拎出零食,“你看這是啥?”
小吃貨的眼睛都直了,“花生、餅幹、薯片……還有辣條!”說着整個人撲上來抱起了我手裏的零食袋。
我望着坐在桌邊看書的張宗仆,問道:“你餓不餓?”
張宗仆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哦,我想洗澡,這怎麽沒有盥洗室啊?”
他聞言微愣,臉色微紅,過了半天才說:“那……我去給你燒些熱水。”
我暗自竊喜,早就看出這樓中沒有排水設施,更不可能有盥洗室,于是萬分不好意思地說:“這怎麽好意思呢?我自己去燒,水壺在哪個地方?”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站起來,“還是我去吧。”說着就推門走了出去。
我轉頭看了看小花生,他正扯着辣條袋子。上次給他買了包衛龍,給他感動的熱淚盈眶,說一千多年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我就感慨這要是小孩,甭管什麽時候出生,都是喜歡吃辣條的。
拿起張宗仆的書坐在了椅子上,趁小花生沉溺辣條不能自拔的檔口,悄悄伸手捏起了桌櫃門的手柄,正準備向外面提。小花生卻笑嘻嘻拿出一根辣條杵到我面前,“姐姐你吃一根,好好吃啊!”
我默默放下手柄,笑容滿面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你吃吧,別管我。”
小花生“哦”了一聲,看起來有些困惑,似乎很奇怪我居然能受得住辣條的誘惑。
我漫不經心地說:“對了,那袋子裏還有一種更辣的,你找找看。”
小花生聽了馬上把腦袋埋在袋子裏一頓翻騰,我趁機重新捏住櫃門手柄,往外一扯,卻沒扯動。斜着眼瞅了瞅,有點奇怪,櫃門上并沒有鎖眼,應該是沒有上鎖的,怎麽會扯不動呢?我又使勁提了提,櫃門還是紋絲不動。
心知這其中一定有什麽機竅,小吃貨在這裏,我實在難以施展,就對他說:“你去看看張宗仆怎麽還沒過來啊。”
平時我要這麽吩咐他,他肯定是懶得動彈,不過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小花生聽我這麽說,左手拎着相思卷,右手捧着薯片,二話不說就跳下床朝外面走。
可這下我的奸計卻沒得逞,還沒等小花生走到門口,張宗仆就推門走了進來,對我說熱水已經燒好了。
我有些驚訝,平時沒覺得這家夥做事這麽有效率。“這麽快啊!”
他“嗯”了一聲,把四個熱水瓶拎了進來,又端進一個木盆來,盆邊沿還搭着一條白毛巾。
我一看頓時心中大喜,“我就在這屋洗啊?”
他又“嗯”了一聲。
我假裝為難地說:“可把地板弄濕了,這多不好。”
“無妨。”他看了一眼小花生,淡淡地道:“随我出來。”
我也是有點心虛,又不想引起他的懷疑,連忙說:“沒事,我就簡單擦一擦,小花生在這也沒事,他還是小孩子呢。”
張宗仆聞言皺了皺眉,十分決絕地搖了搖頭,一揮手把小花生給招了出去。
這下屋裏就只剩我一個人,我沒急着去研究那桌櫃門。先把熱瓶裏的水倒入盆裏,水溫微燙剛剛好。我一邊撩撥着盆裏的水,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過了好半天,确定沒什麽動靜了,才開始蹲下去研究那門。我捏起圓手柄轉了轉,馬上發現這不是什麽手柄,而是一個旋轉的密碼鎖。
怪不得張宗仆這麽放心我在這,原來早就有防備。我左右轉了轉鎖頭,這種密碼鎖十分複雜,既不知密碼組合個數也不知每個關卡代表的含義,總之絕對不可能試湊出來。
這就不好辦了,我一邊撥弄盆裏的水,一邊琢磨怎麽從張宗仆那套出密碼。
想想就覺得根本不可能,就張宗仆那悶王,平常跟他說個話都愛答不理的,更別說套密碼了!
我忽然一拍腦門,最近這智商真是堪憂!又不是來撬鎖偷東西的,為啥非得開鎖呢?直接把這桌子移開看看底下有沒有暗道不就行了!
這麽一想,馬上站起來推桌子,推了幾下紋絲不動。我有些奇怪,檀木并不是很沉的木材,這櫃子裏就算是放了鉛塊,也沒道理一點都推不動。
又重新蹲下看桌腳,立即就發現原因所在,原來這地板上有凹槽,桌腳正好陷入其中。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把桌子往上擡出了約有兩厘米,向旁邊輕輕放下使桌腳離開凹槽,再使勁推開桌子露出下面的地面。
就這麽幾個動作,累得我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我一邊深呼吸一邊打開手機燈看被我挪出來的桌子底部地板,乍一看并沒有什麽問題。
我伸手細細摸索,也沒摸到地板之間有什麽異常的縫隙,正納悶呢,忽然感到一陣陰涼的風從我耳朵邊吹過。
心裏一驚,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就往後面跳,随即發見原本被桌子遮擋的牆壁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我去!原來暗道并不在地面上,而是開在牆上,早該想到這點的!
我盯着那黑洞,心裏有點發怵,裏面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就這麽冒冒失失進去,實在是不妥。
用手機燈照了照,光線不能到底,我猶豫了一下,給宋林泉發了個微信:“找到洞口,裏面很黑。”
宋林泉幾乎是秒回:“先進去。”
我暗罵了一聲,真他娘的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緊接着又發來一句:“找隐蔽狹小空間躲藏,十分鐘後再聯系。你的時間不多。”
我深吸一口氣,咬牙探身鑽了進去。
這是個十分狹窄的通道,我幾乎是蹲着前行。大概走了二三十米,轉過一個彎道,前面忽然出現隐隐亮光。
前面有人!我猛然一驚,幾乎是一瞬間熄了手機燈。
難不成老板娘在裏面?我暗暗心驚,這要是進去被抓個現行可就尴尬了。
四周靜悄悄的,我壓抑着呼吸,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光亮在前面大約十米處,青幽而昏沉,我停了一會,竟然有一種感覺,覺得那好像不是電燈,而像是……螢火蟲。因為那亮度十分散漫,充斥在黑暗中而又悶悶的透散不出。
形象一點說,那簡直是一團充斥在黑暗中的青色微塵。
我定了定神,心說不對,應該不會是老板娘。我一下午都在張宗仆的屋裏,老板娘沒時間進去。想到客棧前臺的吊頂上懸挂的十來個小燈,沒準這老板娘就是個戀燈癖,專門喜歡點這種悶悶不透氣的燈。
話說回來,張宗仆不也是個悶燈?我點了點頭,那女人大概就喜歡這款的,以後有時間一定得給張宗仆板回來,多帥一人,非得整的跟沒睡醒一樣。
我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幾乎是挪爬到洞口處,青色光塵的彌漫下,我看到外面有一棵巨大的樹。
這是類似于天井的設計,四周的樓層圍成一個四角的井院。透過大樹枝丫,我看見對面和左右的樓層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格子間。對,是格子間,因為極小,已經不能看成是房間了。
我知道這一定不是住人的,應該是擺放物件用的。
探出頭向上面望了望,沒看見星光,并不是露天的。
那麽這樣一棵樹就顯得很詭異了。
看不出來是什麽品種,有一種淡淡的香樟清氣,每一片樹葉都有臉盆大,散發着油綠的光澤。偌大的樹幹,十個人手拉手也不一定合抱的來,只不過這樹粗壯是有,卻并不算高。我現在這個位置,只比樹頂稍微矮了一點。
這樹長這麽大,只橫向延伸,不縱向發展,也算的上是樹類的矮胖矬了,不過人家能在沒有太陽的密閉空間長這麽粗壯,也是身殘志堅、精神可嘉。
我舉目望了望,沒找到光源,好像真是彌漫在空中的微塵在發光。周圍的環境靜的吓人,看樣子并沒有人。
看了看時間,我爬到這裏已經用去六分鐘,當下也不敢耽誤,正好面前有一條粗大的樹枝,我小心翼翼順着枝幹爬到了樹裏面。
爬的過程中漸漸瞧出一些端倪,這樹的作用其實就是梯子。延伸的枝丫伸向四周的格子間,木樓四周幾乎每三四個格子間前都會有粗枝伸展,供人攀爬抵達。
這棵老樹顯然比木樓的年代要久遠,并不是樹枝的長勢順應了格子間,而是格子間的設置順應了樹枝。這樣的設計其實很取巧,但不知道為什麽不幹脆設計樓梯呢?
想放置個東西還要爬樹,實在是太麻煩了。
手機忽然一震,我連忙打開看,是宋林泉問我有沒有躲好。時間已經過去九分鐘,我左右望了望,這地方很适合躲藏,随便縮進一個格子間就夠人好找。
我往右邊爬進一個正好被枝葉遮擋嚴實的隔間,裏面的空間不到兩平米,空空的什麽東西都沒有,觸手就摸到一層厚厚的積灰,也不知有多久沒放東西了。
不知老板娘拿這些隔間做什麽,我看到下面還有很多格子間,大概她的東西都放在一樓。我這個視角剛剛可以看到一樓的情形,等會他們進來,估計能看見老板娘把最重要的東西放在什麽地方。
我重新掏出手機想給宋林泉發個微信,這時候,手機卻忽然打不開了!
我一下有點慌了,拍了拍手機,毫無反應。垃圾,這是秒變板磚的節奏?關鍵時刻掉鏈子,能不能別這麽玩我……
伸手摸了摸四周,是木頭的觸感,不像金屬磁石,這可真是邪門了。難道這是手機的自然死亡,提醒我該換x了?我叫苦不疊,也分個時候再罷工啊,要被害死了!!!
我靠在牆邊,心裏默默數着數,想着數到一千,差不多是十五分鐘,如果還沒有什麽動靜,那我就原路爬回去。
數到七十的時候,心中忽然湧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洞口處青幽一片,好像有一種強烈的力量在召喚我向外面看。
此時此刻,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害怕,一種最原始而且毫無理由的欲望迫使我爬到洞口,不顧一切地向外望去。
撥開樹葉,井院底層的空氣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變成暗紅色。紅色的霧氣沉澱在一樓,大約有兩米高,與青色的空氣之間界限分明。
一絲幽咽的埙聲蕩漾開,我僵了一下,立即看到在井院的東北角,坐着一個穿紅衣服的人!
大袖寬袍,是魏晉時期男子服飾的典型特征。我愣住了,傻子才相信這是片場拍戲,我敢肯定,萬分肯定這一位絕對不是人!
是幽魂!
他渾身的衣服微微蕩漾,幾乎和周圍紅色的霧氣融為一體。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影子!
那埙聲嗚嗚咽咽,好像是《千年風雅》,又不是很像,反正詭異無比。我整個人完全石化了,怕稍微移動一步就會被那幽魂發現。心裏問候了一聲宋林泉祖宗,又連帶着罵了張宗仆十幾遍。
怎麽還沒有人過來?難道就沒人發現我不在了嗎!!!
那紅衣人忽然站了起來,好像吹奏忘了情,在院中踱着步子,體态随意,腳步更是如同行雲流水,不是妖魅反似仙。
一首完整的曲子吹完,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埙,居然把頭給擡了起來,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我頭皮一麻,連忙縮了進去。還沒穩住身體,就感覺腳下猛然一輕,接着就聽到咯吱咯吱木板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音,樹的枝葉從我眼前滑過,我所在的這個格子間居然在下沉!
我大驚失色,手忙腳亂想抓住外面的樹枝,哪知卻什麽也沒抓住,隔間就好像電梯一樣,眼看就要降落到紅色霧氣之下。
我猛吸了幾口氣,怕那紅色霧氣有毒,接着隔間就迅速沒入一團紅霧中,落到了地面上。
我憋着氣,那個紅衣人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擋在大樹的另一邊,反正現在我是看不見他的。我什麽也顧不上了,鑽出隔間拔腿就往樹幹方向跑,不管怎麽樣,這裏的空氣我還是少吸為好。
哪知越急越亂,跑了幾步就一個趔趄整個人向前撲倒,直接摔了個狗吃屎。原來腳下不是平整的地面,而是細細的沙子,這棵樹竟然是從沙子裏面長出來的!
我實在憋不住了,嗆了一口,咳嗽着大口喘氣。鼻子裏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若無,卻不是臘梅那種沁人心脾的氣味,吸進去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心中湧起難言的煩躁。
人在高度緊張的狀态下,反而不會那麽害怕了。我爬起來繼續跑,一邊跑一邊吐出嘴裏的沙子,很快就到了大樹底下,手腳并用開始往上面爬。
樹幹十分粗矮,我爬了大約四五步就攀上分枝處,可卻沒有爬出紅色霧氣的包圍,我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原來紅色霧氣是在緩緩向上升騰。
也來不及多想,就繼續順着一條枝幹想爬回我來時的暗道口,剛走出幾步就覺得天昏地暗,周圍的樹枝都在不停地旋轉。我忙定了定閉上眼睛,只覺得自己也在不停地轉動,手腳開始不停使喚。
一個聲音從樹下傳來,“你爬這麽高幹什麽?”不是好奇的疑問,而是肆意的調笑。
我渾身一個激靈,那聲音實在好聽至極,也詭異至極。接着我就覺得四肢肘關節都是一麻,整個人一下子脫離了枝幹開始往下掉。
想要張口呼叫,卻發現嗓子根本就發不出一點聲音,一抹暗紅的影子晃動,接着我就被一股力量裹挾進去,停止了下墜的趨勢。
我被那人給抱在懷中!
霧氣之中,他的容貌看不太清,不過他的眼睛我卻覺得十分熟悉。
也是一雙丹鳳眼,和張宗仆的很像。不過這雙眼中滿是輕浮的笑意,是極致的多情,也是無情。
張宗仆的眼中卻是隐忍與溫柔。
我艱難開口,對着密道口叫了一聲“張宗仆!”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叫出這三個字,嗓子裏就像被塞了一團棉花,發出的聲音也是沉悶的,張宗仆估計是聽不到。
一時間無比懊惱,悔不該聽宋林泉那個不靠譜的話,這一下陷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困境,真是活該啊!
抱着我的那個人向下一躍,輕飄飄落在地面上。我努力睜大眼睛也看不清他究竟是什麽樣子,霧氣擋在他的臉前,只一雙清亮的眼睛透過迷霧,那眼神如鬼魅一般妖冶。
我知道他在笑,旁若無人、肆無忌憚。
我使勁掙紮,那身子一輕就滾在了沙地裏,他并沒有抱着不放手的意思。
“你怕什麽?”他問,聲音很輕,語氣中也含着無盡的笑意。
我後退了幾步與他對視,心中驚駭。努力控制聲音中的顫抖,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你……你是誰?”
他哈哈一笑,嘆道:“我是張宗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