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空間第四維
我心中一沉,“你怎麽也是張宗仆?”
他沒有接茬,而是擡頭看了看上方,幽幽地說:“這麽多年過去,恨水沉珠,黃沙掩流華。是誰的過錯?”
我愣了,雖然不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但卻能感覺到這個人語氣之中的滄桑與悲涼。
他重新看向我,這一次不再笑,而是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好久不見啊。”
我一團漿糊,“你見過我嗎?”
他又是灑然一笑,“自然。”
“什……什麽時候?我怎麽不記得。”我瞥向樓上的那個密道口,祈求着進來一個人,就算是老板娘我也認了。
他好像看透了我的意圖,輕聲道:“你不必拖延時間……時間在這裏沒有意義。”
我正想含糊應付過去,這時候忽然覺得身下的沙子翻動了起來,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我連忙掙紮站了起來,沙地在不停的翻騰。我心說這不會是個龍潭虎穴吧!剛要跑開,忽然腳下被什麽東西一扯,整個人就又斜刺刺地跌了下去,接着我的手就摸到一個滑溜冰涼的東西。
我低頭看去,紅色的霧氣中,那東西呈現出一種油光程亮的灰色,上面布滿了粘液,好像是……蛇皮。隐沒在沙地中,身子不停地游走,我甚至可以看到那皮下筋肉的蠕動。
恐懼已經完全代替了我心中的惡心,腳上被一個觸角一樣的東西纏繞住,應該就是蛇的尾巴。一時間我竟然無計可施,完全呆愣住了。
紅衣人輕輕喝了一聲:“孽畜!”
話音一落,那蛇就停止了游動,纏在我腳上的尾巴也放松了下來,我重新爬起來,雙腿都在打着顫。
“別怕,它不會傷你。”
我知道他大概是這條蛇的主人,忙說:“你快讓它走開,我我我……不會跑了,你別讓它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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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含笑,點了點頭。
那細細的尾巴沒入沙地之中,果然再沒有什麽動靜。
我的手上還殘留着那蛇身上的粘液,僵硬地站在沙上,絲毫不敢移動。那人伸出一只手過來,“你拉住我的手,那蛇就不會咬你了。”
我也顧不上別的了,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沒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很溫熱。我心中一安,開始懷疑他大概不是什麽幽魂,他沒有影子,是因為沒有光源。在這沙地之上,我也同樣沒有影子。
他拿出一個手帕,給我細細地擦了擦手上的粘液,那粘液并沒有惡心的腥臭,反而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我稍微穩定了一下心神,剛剛那蛇的尾巴雖然很細,但是埋沒在沙地中的身體應該是很粗大的,否則不可能攪動出這麽大的動靜。
我有些奇怪,沙漠中的蛇絕不可能會分泌出那樣多的粘液。因為水分的稀缺,蛇皮會很堅硬粗粝,有厚厚的鱗片用以鎖住水分。
剛剛的那條蛇卻恰恰相反,我摸到它身上的感覺是很軟的,幾乎沒有堅硬的鱗片覆蓋。就算這不是生存在沙漠中的蛇,可它在這片沙潭中游走,身上的粘液也會很快被沙粒消耗殆盡。
就算是剛剛蛻了皮,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形。
我嘆了一口氣,心說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居然還有功夫在這琢磨這些東西。這一片區域本來也就不符合常識好不好!
那人幫我搽幹淨了手,漫不經心地說:“他竟然允許你來這裏?”
“他?”
“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張宗仆。”
我看着這個人,懸着的心漸漸放下,至少他現在看起來并不想傷害我。
“你是人嗎?”
他握着我的手,笑道:“當然了。”
“那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似乎是想了想,才說:“因為我無處可去。”
“是老板娘把你關在這裏的?”
他搖了搖頭:“與她無關,我只是借住而已。”
“可是,你怎麽也叫張宗仆啊?”
“因為我就是張宗仆。”
我搖了搖頭,說:“張宗仆不是你這樣的。”
“那麽,張宗仆是什麽樣的呢?”
我被問愣了。
他繼續說:“假如這世上有兩個張宗仆呢?”
我一時間難以接受,他的聲音很好聽,帶着讓人不忍拒絕的誘惑,讓我實在無法反駁,一時無語。
他笑了笑,繼續說:“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張宗仆?”
我還是沒有說話,不是不想傷他的心,只是怕說錯話被滅口。有一句話叫先入為主,張宗仆在我心中是一個溫暖木讷的正經人,不是他這樣的輕浮不着調。
雖然我有時候很嫌棄張宗仆的呆板。
“我……我該回去了。”我想要抽開手。
他卻并不打算放開,“你要走,不問問我的意思嗎?”這一次他沒有笑,渾身籠着一層霸道之氣。
我心中震了一下,“那個……我跟老板娘是朋友,我消失了,她……她會着急……”我越說越小,說到後來連我自己都臉紅。
忽然,就聽一個聲音從密道口處傳來。
“那妮子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系?半夜妨礙老娘睡美容覺!”
是谷梁燕!我心裏大喜,也不介意她說話打臉,連忙喊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密道口出來兩個人,是谷梁燕和張宗仆。他們根本沒有上樹,而是縱身一躍,直接從洞口處跳了下來,穩穩落在沙潭邊上,看得出來,兩個人的身手都很好。
張宗仆完全無視我手舞足蹈的大呼大叫,淡淡地說:“她雖無關緊要,那張《三界九地之圖》卻不可有失。”
我心中涼了一下,也實在是沒脾氣,事情搞成這個樣子只能怪我自己……還有宋林泉。看他不想理我,就繼續大叫了兩聲。
哪知他就像沒看見我一樣!
我去!還拽上了,我打算發揮沒臉沒皮的精神,喊到他回應我為止。
谷梁燕幾個縱身借力,輕巧地翻身躍上東北角距離地面兩米高的格間上,在裏面看了看,然後淩空一翻落回地面,慢悠悠地說:“東西沒丢。”
我感到有些奇怪,谷梁燕也太不把我當做外人了,按理說那物件所在算是很機密的,怎麽就這麽不避諱我?
一想到這,我忽然心中一沉!老板娘不介意我知道這個秘密,難道是因為,她沒打算讓我再走出去?
我閉上了嘴不再喊張宗仆,立即發現了一個更奇怪的現象,自始至終,老板娘和張宗仆都沒有看我一眼。
就好像……根本沒看見我一樣。
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是……他們好像看不見我!
我猛地轉頭看向紅衣人,他正神态自若地看着張宗仆。
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能感覺到他在冷笑!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們看不見我?”我的聲音抑制不住地發顫。
他依舊看向張宗仆,淡淡地說:“我說了,時間在這裏沒有意義。”
“時間……沒有意義?”我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詞。
四維空間!
據說,人眼只能看到三個維度,其實只能直接看到二維,第三維只能通過視差來間接觀察。人是不可能從第四維觀察物體的。
難道我現在陷入了一個四維空間?巨大的恐懼使我整個人都忍不住發起抖。我可以看到張宗仆,可他卻看不到我,無論我說什麽他都聽不到,就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封鎖了與外界的聯系,這該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你為什麽要困住我?”我冷靜下來,如果這一切都是旁邊的這個紅衣人造成的,那我至少還有機會出去。
可如果他也是同樣被困在其中……我實在不敢想象下去了。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沒有要困住你,是你自己闖進來的。”
我心中一顫,忙問:“你是說……這不是你能控制的?”
他笑了笑,忽然轉身逼近我,以一種極盡妖媚的語氣說:“你這麽擔心幹什麽?難道我很可怕?”
我能感覺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依舊嘴角含笑,但是他的眼睛并不在笑。
我往後面退了幾步:“我不是怕你,我只是……只是不想永遠被困在這裏……你在這裏很久了嗎?”
我盯着他的眼睛,只希望能在裏面看到一絲否認的意思。可他好像根本就沒聽到我的後半句話,只是又笑了笑,“別怕,我又不會吃了你。”
此時張宗仆就站在我不遠處,環視着周圍的無數格間。谷梁燕在一旁說:“既然東西沒問題,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舍不得那妮子,就自己找吧,我可不奉陪了。”說着攀上一條繩索,在空中蕩了蕩就隐沒入來時的漆黑密道口內。
我看得目瞪口呆,又羨慕無比,這老板娘果然是有手段的,幾個起落的姿态實在曼妙輕盈、優美至極。想一想我剛剛費盡爬樹的樣子,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真是笨拙如狗熊。
張宗仆站在邊上擡頭仰望樓上格間,我心急如焚,腦子急轉琢磨該怎麽辦才好。為什麽我可以聽見他說話,而他卻聽不見我說話呢?
如果我現在所處的真是一個四維空間,那倒真是能解釋。在高維空間總是比較容易觀察到低維空間的全貌,而低維向高維卻并不容易。
通俗一點說,我現在看他就是上帝視角。
可是,想明白這點有什麽用?我把剛剛從洞口處進來,一直到現在的情形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琢磨我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才陷入這個空間的。
如果是待在格子間的原因,剛剛老板娘同樣也進去了,并沒有什麽問題,看來格子間并不是觸發進入四維空間的機關。
有什麽事情是我做了,而張宗仆他們沒有做的呢?
我嘆了一口氣,變量實在太多了。我爬了樹,他們沒有;我摸到了蛇,他們沒有;我聽到了埙聲,他們也沒有……
我簡直到了崩潰的邊緣,旁邊的紅衣人在我耳邊輕聲說:“多年不見,你真的不想跟我說說話嗎?”
我心中大怒,一下子推開他:“我又不認識你,說什麽話?沒空!”
他微微一笑,繼續逼近我,我的背後靠到了樹幹上,再也沒辦法退後半步。接着他把雙手撐在樹幹上,将我困在他的懷中。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壁咚。我暗罵了一聲,該是叫樹咚……
“不說話,做點別的也行啊。”他在我的耳邊輕聲呢喃。我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氣息萦繞在耳邊,很輕很癢。
“哎哎哎,還是……說話吧。”我一邊躲一邊尴尬地笑,這家夥現在簡直就是霸道總裁上身。
他居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臉,阻止我朝一邊躲,輕笑着沉聲道:“你不想我嗎?”
卧槽!我控訴!這是赤裸裸的調戲!
他的手從我的脖子落到衣襟的拉鏈處,略有薄繭的手指滑過我的脖子時,我居然有一種想法,這要是張宗仆,我估計真的就受不了這個誘惑。
想到這我就恨不得打死自己,這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思在這意。淫,可見我對張宗仆都已經到了幻想的地步了。該死的!這家夥現在還像個二愣子一樣看不到我!
面前這個人用兩根手指捏住我衣服上的拉鏈頭,幾乎将頭埋到我肩窩處,我聽到他用近乎迷醉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聲音低沉而沙啞,但我聽清他呢喃的是“你以前不是很乖嗎?”
我老臉微紅,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我心裏知道,擁有這樣一雙含笑多情的眼睛的男人,就算不帥的驚天動地,也絕對不會醜的。
被這樣一個帥哥調戲,我還能說什麽呢?
我只有做點什麽,才能讓我的腦子清醒一點。于是我猛地一擡腿,膝蓋用力撞在他身體的某個部位上。
我是用盡全力的,就算真的是鬼,估計也招架不住。他果然悶哼了一聲,踉跄着向後退了幾步,握住小腹幾乎沒彎了腰。
“你這女人,往哪撞!”他語氣既驚訝又憤怒。
誰知道他惱羞成怒後會做什麽事?我讪笑着,企圖穩住他的情緒,“那個不好意思啊,我我……我太激動了,沒把持住。你沒事吧?”
他冷哼了一聲。我不敢再猶豫,趁他還沒緩過來的檔口,拔腿就朝張宗仆所在的位置跑去。
哪知剛跑沒幾步,腳下就被什麽東西一甩,力道極大,我整個人就像風筝一樣直接被甩飛出去。一瞬間的功夫,那個人就躍上空中借住了我。
他抱着我落在一個樹幹上,我看見地下的沙土翻湧,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鼻而來,接着酒出現了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
那沙地上,居然翻出一只巨大的蜥蜴!
倒了血黴!原來藏在沙下的并不是蛇,而是巨蜥!那蜥蜴渾身黑灰花紋相間,皮膚一點都不堅硬,而是肥顫顫的油亮無比。
我惡心的幾乎沒吐了出來。
紅衣人還是滿面笑意,将我摟在懷中,我能感覺到腳下的樹枝在輕微晃顫。他淡淡地道:“你總是不聽話,信不信我扔你下去喂這頭畜生?它可是剛脫了殼,餓了許久。”
我簡直欲哭無淚。據我所知,中國地區不存在有毒的蜥蜴,可是野生蜥蜴的牙齒上會有很多有毒細菌,被咬上一口傷口潰爛感染,到時候切手切腳的截肢,還不如中毒死了的痛快。
這只蜥蜴足有兩米之長,體型這麽大的,被咬上一口估計半只胳膊就沒了,說什麽我也不能被扔下去。
就在這時,下面傳來一個的聲音:“放手。”
張宗仆站在樹下的沙地上,仰面望着我。雖然濃霧彌漫,但是我卻能清晰地看清他的眉眼。
濁霧不能近他身,真是清朗如天人。
他很淡定,對我輕聲說:“你竟然能來此處。”
語氣中沒有一絲責備,卻讓我覺得十分難堪,我不由紅了臉,小聲說:“我是不小心進來的,不是故意……”
我沒說下去,旁邊的紅衣人摟住我的腰,帶着一絲戲谑地語氣對張宗仆笑道:“你總是讓我放手,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太久了……如今,不想再聽了。”
張宗仆眯了眯眼睛,“找死嗎?”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張宗仆,即使是他面對那些魑魅魍魉,也不如此時這樣渾身充斥着一股“敢叫天人墜凡塵”的淩厲氣勢。
紅衣人哈哈大笑:“死?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着他湊在我的耳邊輕聲道:“抓好了,可別掉下去。讓你看一出好戲。”紅影一晃,從我身邊飄了下去,落在那只巨大蜥蜴的背上。
張宗仆與他相對而立,兩人之間殺氣騰升。
我緊緊抓住樹幹,對張宗仆問道:“你打不打得過啊?”
他并沒有理我。
我心裏擔心,不是不相信張宗仆,實在是覺得這個紅衣人不同于以往遇到的那些鬼魅,他和張宗仆之間可能有不共戴天的過節。
我是擔心張宗仆應付不過來,要是他因此而受了傷,說實話,我的良心會痛。
紅衣人擡頭笑看向我:“別擔心。”
我無語,鬼才擔心你!
就在這時,只見密道口處又鑽出一個人,也是輕輕一躍跳下地面,動作與之前張宗仆、老板娘如出一轍。
我在樹枝上看得分明,那不是別人,正是宋林泉!
他幾個翻身跳上東北角藏圖的隔間,從中摸出一個黑匣子。接着攀上一個繩索,在空中蕩了幾圈,四處張望。
“鹿珠兒!東西到手了,快出來吧!”
張宗仆淡淡的瞟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簡直無地自容,才跟他說我是不小心進來的,這麽快就被坑隊友打臉……
宋林泉沒看見我人影,皺了皺眉繼續喊道:“別玩了!快出來!”
我簡直想打死他,誰能讓這坑貨快點消失!
正在這時,密道口處又是一晃,老板娘竟然又折了回來,抓住一條挂繩在空中輕蕩,笑望着宋林泉,一臉的氣定神閑。
她微笑道:“姓宋的,你要自作聰明,也得看看我聰不聰明才行。”
宋林泉顯然沒想到會搞成這樣,收斂了驚愕的表情,幹笑了兩聲說,“果然漂亮的女人都喜歡騙人。老板娘,你玩我啊?”
谷梁燕肆意笑道:“老娘我實在是很無聊,偶然撞進來一兩個愣頭青,何樂而不玩?”
我嘆了一口氣,這下真是一敗塗地,團滅!輸的簡直沒臉見人。
宋林泉卻沒有這個覺悟,嬉皮笑臉地說:“你這麽年輕漂亮,幹嘛自稱老娘呢?”說着只見他往牆上一踩,抓着繩子借力蕩出,撞進了西面的一處隔間。
動作只在一瞬間!
谷梁燕冷哼一聲,“臭小子,在我的地盤耍花招,你活得不耐煩了吧?”
宋林泉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我根本就沒看清他撞入了哪個隔間,正想仔細看看,忽然腳下一顫,差點沒一腳滑下去。
我趕緊抱緊了旁邊的樹枝,下面的張宗仆和紅衣人已經打在一起。旋風卷起黃沙,黃沙裹着兩個人,我只能看見一紅一黑兩道影子糾纏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人在哪裏。
我不由捏了一把漢,叫道:“張宗仆,你小心點!”
一絲幽幽埙聲蕩漾出來,好像攜帶着很強的氣波。我頭疼欲裂,什麽都看不清,只能用盡渾身力氣抱緊樹枝。
我知道張宗仆、宋林泉的處境都很糟糕,但我其實也好不到哪去,這要是不小心掉了下去,估計會被那只巨蜥啃食的連骨頭都不剩,到時候我就是第一個挂掉的。
埙聲十分流暢,我心中憤憤,這是什麽人啊!打架的時候還吹埙,是故意寒碜張宗仆嗎?
老板娘攀着繩子在空中輕蕩,盯着西面的隔間牆朗聲說:“姓宋的,你有種就在這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老娘倒要看看誰能耗到最後!”
宋林泉毫無反應。
我漸漸發現一個問題——或許陷入這個四維空間是因為樹下的這片沙地。剛剛張宗仆站在游廊上,就處在三維空間,可進了這個沙地,就能看見我們。
老板娘一直腳不沾地,也許她早就知道機竅所在。宋林泉同樣不接觸地面,那大概是因為他很謹慎,擔心有流沙之類的陷阱。
想到這我就懊惱無比,剛剛要是能謹慎一點,何至于陷入現在的處境!
谷梁燕忽然冷笑了一聲,陰恻恻地說:“宋林泉,你真的不出來嗎?”
我心中一顫,知道這女人一定有什麽殺手锏。同時又覺得宋林泉選擇藏身在隔間內其實并不高明。既然谷梁燕早就看出了我們的詭計,那宋林泉之前拿到的那個黑匣子裏裝的就并不是《三界九地之圖》。
他為什麽還要躲進去?
忽然我腦中靈光一閃,也有可能,宋林泉拿到的圖是真的?如果老板娘太過于自負,她覺得東林泉一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就沒必要去換圖。
宋林泉可能躲在隔間查看圖的真僞。隔間無光,他藏了這麽久,看來并不需要光就能辨別,憑他對那圖的研究,可能用手摸索就能知道。而且他曾經說過,圖上的秘密或許能摸出來。
我看見谷梁燕從袖子裏翻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個雞蛋!她托着那個雞蛋,口中說着一些很奇怪的話。
我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好像不是漢語,有點像俄羅斯那種卷舌頭的語言。
我正疑惑,忽然瞪大了眼睛,只見她手中的雞蛋竟然滾動了起來。接着蛋殼一下破碎,從中飄出一團白色的東西。
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小飛蟲!
我吃了一驚,猛然驚覺這女人在搞什麽!
谷梁燕說話中帶着湖南口音,這種吊腳樓也極富苗寨特色。
她很有可能是苗族女人。
苗人對于蟲子的掌控力遠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剛剛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在施蠱!
宋林泉這下麻煩大了!
蟲子漸漸散開,但全都是朝着西面飛去,很快就鑽進規整排列的格子,隐沒在黑暗中。
我心急如焚,雖然宋林泉是個十足十的坑隊友,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他種蠱着了老板娘的道。
我高聲呼叫宋林泉想提醒他,叫了兩聲才驚覺他根本聽不到。向下看了看,巨蜥還趴在沙地上,張宗仆和紅衣人打得難解難分。
我沿着樹枝爬到盡頭,離地有兩米,如果我用盡全力一跳,估計可以躍出這片沙地跳到游廊上。
我跳出了這第四維空間,巨蜥就咬不到我,可是如果我的設想錯了,啓動四維空間的機竅并不是沙地……
我猶豫不決,可是情形實在不容我再思考,只能一咬牙跳了出去。
險險落在了游廊邊緣。
我回頭一看,果然!只能看見一棵大樹立在沙地之上,張宗仆、紅衣人、巨蜥都不見了。我長長松了一口氣,随即就大叫:“宋林泉,小心,有蟲子!”
我話音剛落,宋林泉就從一個隔間中躍了出來,将盒子往空中一抛,叫道:“老板娘,還給你!老子對春宮圖不感興趣!”
我咋舌,什麽玩意!難到盒子裏是一張春宮圖?那他娘的就虧大了!
谷梁燕冷哼一聲,身形一晃,淩空接住了那黑盒子。宋林泉已經趁着這個間隙向我這邊躍過來。
我連忙叫道:“別碰那沙地!”
宋林泉抓着懸空的繩子,三兩步就落在我邊上。我一看不由呆住,他臉上就像被人打了好幾拳,鼻青眼腫的慘不忍睹。
“你這是……被那蟲子咬了?”
他抓住我的手,我只覺得皮肉被扯的生疼,已經被他給離地拉起,聽他叫道:“先出去!”
谷梁燕抓住了那盒子,懸蕩在空中,正好與我擦肩而過。宋林泉幾下借力就把我拉回了密道口,回頭對那老板娘笑嘻嘻地說:“老板娘,春宮圖有什麽好看的?趕明哥哥請你看正版大片。”
說着拉着我就往裏面退。我翻了個白眼,我太了解宋林泉了,盒子裏一定就是《三界九地之圖》,否則他不會這麽嘚瑟。
谷梁燕根本不理會他的葷段子,反而冷冷地看着我說:“你就這樣把張宗仆一人留在裏面?”
我心中一震,立即知道不對!張宗仆還在下面呢!他不一定是那紅衣人的對手,這人呆板的很,我得去告訴他見勢不妙好跑路。
想到這我就對宋林泉說:“你先回去!”
說話間我就縱身一躍,跳到了沙地邊緣。我想着先跳進去看看情況,如果那巨蜥就在旁邊,反正我在沙地邊緣,随時可以跳出去。
我想錯了,真是人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我直接落在了那巨蜥的背上!腳下粘滑無比,一個打滑我就一屁股坐在了巨蜥的頭上。
我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那種觸感,就好像完全陷入一堆脂肪之中……
我翻了下去,滾落在沙地上,随即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麝香味,撲面而來的風是熱的。擡頭一看,就看到了兩個圓滾滾青幽幽的眼珠子。
開始我并沒有注意到這巨蜥的眼睛,也許之前是一直閉着的,這下被我給砸的睜開了眼皮。
聽老人說,在戰亂的年代,有野狗專門吃死人的肚腸,吃過了死人肚腸的狗肥如牛犢,眼神與尋常的狗是完全不一樣的,透着一股陰寒的兇光。
雖然我沒看到過吃死人肚腸的狗是什麽眼神,但當我看到這巨蜥的眼睛時,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它一定吃過人。
它的嘴是一種猩紅色,尖尖的并不算血盆大口,不過我看見了它的舌頭,很長很長,好像花花綠綠的。
我條件反射地向後退了幾步,哪知這巨蜥也随着我的動作前進。接着,我就看到那條長長的舌頭從它的嘴巴裏吐了出來!
不對!那不是舌頭!那……是一條長長的蠕蟲。
或者說是一條長蛇,一條長信子從那蛇頭上吐出,幾乎抵達了我的鼻尖!
舌中舌……我大叫了一聲,被這詭異的一幕吓得渾身癱軟。
有一只手伸到了我的腋窩處,将我往後拖了過去!那舌頭才沒有舔到我的鼻子上。
我吓出一身冷汗,正要回頭看拉我的人,身下卻是一沉,低頭一看,沙地上居然起了一個漩渦,有一種力量正在把我往下面拉扯。
接着就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跟我走!”
肩膀被人一按,我整個人就開始往沙地下面沉降。完了!這是流沙層,我知道人類身體沉沒在流沙之中一般不會有滅頂之災,往往在沉到腰部就會停止。因為随着下降深度增加,沙地下面會産生沉積層,阻止物體進一步下降。
可我要是被半埋起來,就真的成了巨蜥的盤中餐了,死的豈不是更慘?
事實證明,我又一次想錯了。下降的速度快到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覺得胸口一陣氣悶,接着就有沙子往我的嘴巴鼻孔裏面鑽!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知道這下是必死無疑了。人在貼近死亡的時候,反而不會那麽害怕了。
我甚至還有一點慶幸,還好沒有被半埋在沙裏,否則被巨蜥一口咬掉腦袋,然後變成粑粑排出體外……難道讓宋林泉端着一盒粑粑燒成的灰,告訴爸爸這是鹿珠兒的骨灰盒?
真不敢相信到時候爸爸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我想嘆一口氣,剛張開嘴,沙子就一股腦往嘴巴裏灌,連嘆息也是不能了。
我不害怕,我甚至是釋然。這樣的死法也是不錯的,其實我死了,世界上也沒幾個人會傷心的。
我只希望宋林泉找到爸爸,然後告訴爸爸我遠走高飛去流浪了。
我也沒什麽牽挂的人。
除了……張宗仆。我會牽挂張宗仆的吧,可是,我只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他總會忘了我,然後開始一個新的生活……或許,像他那樣的佛系中人,根本不需要時間給予他安慰。
如果從來沒有記得,又哪來的不能忘懷呢?
想到這我居然有一絲不甘心,好想問問在他的心中我究竟算什麽?
原來,在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放不下的竟然是這件事。
我感到有些可笑,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