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非禮勿視,你看夠了嗎?

眼前是一片暖黃,一道陽光從山頂的縫隙中漏了下來,落進我前方的水潭中,潭面升騰着熱氣,張宗仆正閉着眼睛坐在水裏。

他的衣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岸邊的石頭上。

我腦子裏全都是那個“殺了張宗仆”的聲音,看着他閉目養神的樣子,有一瞬間的恍惚。接着我抓起了一塊大石頭,緩緩走到水潭邊上,我的意識告訴我不可以這麽做,可是腦子裏那個回蕩不去的聲音在不厭其煩地引誘我砸下去。

我難以形容這樣矛盾的感覺,好像有另一種意識侵入了我的身體,兩種意識在我的身體裏掙紮,讓我頭痛欲裂。我舉起了石塊,一步步踏進了水裏,沒有感覺到刻骨的冰寒,而是一種溫熱,我原始的意志力正在被這種溫度迷醉。

他眉眼低垂,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我的舉動,最後的一絲理智被銷蝕,“殺了張宗仆!殺了張宗仆!”

我大叫了一聲,用石塊的尖角狠狠砸向張宗仆的太陽穴。

水花四濺,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握住,劇痛傳來,石塊掉進了水裏。我整個人被他用一只胳膊給摟住,半點都動彈不得。

手腕的劇痛讓我的意識瞬間清明。

張宗仆緩緩睜開眼睛,我愣怔地看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眼眸水霧迷蒙,在我耳邊低低地說:“你想殺我?”

我連忙搖頭,“我沒有,我只是……只是……”

我也解釋不清剛剛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神智?那個聲音來自哪裏?

“你……聽到了嗎?有個聲音叫我殺了你?”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有個聲音?是這樣嗎?”

我咽了咽口水,覺得很荒謬,為什麽我會這麽輕易被控制?那究竟是客觀存在的迷惑,還是我自己的主觀意識?

我搖頭,隐隐覺得那個聲音好像并非來自外界,那是我內心最深處的欲望!是我自己不敢承認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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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會想要殺了張宗仆呢?

他伸出大拇指揉了揉我的眉心,平靜地說:“不要想了。”

我握住他的手腕,“這究竟是為什麽?”

他低頭看着我:“你的衣服濕了。”

“不要轉移話題!”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裏靜若深潭,我永遠也看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他沉默了一會:“昨天晚上,你夢見了什麽?”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要是不想說,我問不出來的。

“我……看見了雨夜的莫高窟。那個研究員……是我爸爸嗎?”

“你說呢?”

我苦澀一笑:“原來,我是爸爸撿到的棄嬰啊……我的親生父母,為什麽會把我丢在莫高窟呢?”

“鹿珠,不要相信別人的解釋,如果你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就要好好活着,自己去尋找答案。”

我看向他,覺得現在的張宗仆無比認真,也無比疏離。

“你會陪我嗎?”我現在甚至懷疑他随時随地都可以丢下我不管。

他點了點頭,“我會陪你走一段路。”

我不再說話,一段路,只是一段路而已,這段路究竟有多長?

“你的衣服濕了,脫下去晾一晾。”他語氣溫和,放開了摟着我的手臂。

我“嗯”了一聲,腦子裏一片混亂。

“嘩啦”一聲,我的臉被濺上幾滴水珠,他撐着石塊出了水潭。

我一愣,這人居然一絲不挂,我一下沒忍住叫了出來,“你……你個死流氓!”

聲音在山谷中傳出回響,張宗仆背對着我,把石塊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沒有理我。

我捂住嘴巴,意識到現在是非常時刻,自己可能小題大做了。

有點不好意思,我咳嗽了幾聲,這潭中是溫泉水,溫度大約50攝氏度。

我很想脫去衣服好好泡一泡,只可惜這人在這裏,我又罵他是流氓,搞得自己現在也不好意思脫衣服了。

他穿好了衣服,背對我說:“你把衣服放在岸上,我生火烤幹。”說着就撐着手去搜集木頭,不一會兒生了一堆篝火。

我有些忸怩,內心掙紮了好久才把衣服脫下來,甩在岸邊的大石頭上,好在水汽氤氲,我幾乎都看不到張宗仆的影子,他應該也看不到我。

陽光正照在水中,我泡着溫泉,心思也随着水霧一起飄渺起來。柴達木山中的溫泉據說是西王母娘娘沐浴的地方,說這是神仙洗澡的地方,反正我是信了,待在水裏根本都不想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宗仆在外面咳嗽了一聲,“衣服幹了。”

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泡得太久,連他都看不下去了,就“哦”了一聲,有些不情願地說:“那你把衣服扔過來吧。”

我說出口就有點後悔,對于隔空接物這種技能,我是十級手殘,待會如果沒接住衣服又掉進了水裏,不知道張宗仆會不會下來打我。

我緊張地盯着空氣,做好了接衣服的準備,那知卻是一支木棍伸過來,把我的衣服挂在上面。

張宗仆估計也是覺得我接不住。

洞內的溫度還是極低的,我起身的那一刻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連忙接過衣服穿好了,跑到火堆邊上烤火。

張宗仆平靜地看着火光,并沒有看我一眼。

我真是無比受挫,這人當我是空氣。

我沒好氣地嘀咕了一聲,也去不理他,互相傷害吧!

擡頭看了看頂上,這是一處類似寶塔的山體縫隙,水流順着一面岩壁緩緩流下,彙成泉水流入地下,頂部的開口很小,但人應該可以爬出去。岩壁并不光滑,難不倒專業的攀山隊員。

但我是肯定爬不上這麽高的,張宗仆現在雙腿不方便,更無可能。

我看向張宗仆,愁眉問道:“咱們怎麽辦?”

“再等等吧。”他在火光之中翻覆着雙手,要多淡定有多淡定。

這裏有水,卻無食物,也撐不了幾天。我可不像他有這麽好的心态,現在爸爸還不知所蹤,宋林泉和小叔他們在大柴旦等不到我們,不知道怎麽樣了。

想到宋林泉,我忽然心中一動,忙對張宗仆說:“快和小花生通六識,告訴宋林泉他們過來救我們。”

張宗仆看向我,沒有動作。

“你發什麽呆啊?快點啊!”

他輕聲說:“我現在受了傷,無法與小花生調動六識。”

我“啊”了一聲,頓時十分沮喪,“那現在可怎麽辦?”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十分依賴這個人,有他在我連腦子都不想動,只聽他有什麽主意然後我聽他的就好了。

張宗仆擡頭看了看上面,輕聲說:“此處,應該也算是洞天福地了吧?”

我奇怪:“什麽洞天福地?沒有食物咱們怎麽熬?”

他看向我:“對于你我而言,自然不是洞天福地,可是對于其他生靈呢?”

我一驚,“什麽意思?”

他指了指岩壁的一處由水的侵蝕作用形成的凹槽,對我說:“鳥會在那裏面做窩。”說着又拿着木棍翻了翻篝火。

我看到裏面好像有類似糞球的東西在冒煙,“這是……什麽動物的糞便?”

“可能是雪豹。”

我頓時一個激靈,“雪豹?”我知道雪豹具有夜行性,晝伏夜出,如果這裏是雪豹的老窩,那它估計快回來了。

那我們現在的處境就十分危險!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安地望着上面,“這裏不安全,我們得想辦法趕快出去。”

他“嗯”了一聲,不置可否,也沒有表示。

我也不指望他了,四處走了一圈,想找個比較方便的角度,看看能不能攀岩爬上去。最後我選擇了一個方位,對張宗仆說,“你先在這裏等着,我試試能不能爬上去。”

說着就開始向上爬,我雖然沒什麽實戰經驗,但是爸爸曾經告訴過我,在攀岩的過程中,要用雙腳使力,而不能用手。

可能人在危險情況之中容易被激發鬥志,我奮力向上爬,不知不覺竟然爬到了一半的高度。

張宗仆在下面沒有作聲,我也沒敢向下看,只是一門心思向上爬。雙腳撐着岩壁,用在電視裏看到的煙囪式攀爬法,可能看起來全無章法,笨拙無比,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爬到了張宗仆指的那個凹槽,雙手抓住槽內,雙腿一蹬,把腦袋探上去。張宗仆說裏面可能有鳥做窩,我本以為會看到一個鳥巢,運氣好的話,估計鳥巢裏面還有蛋。

可是,我的運氣一向不好,甚至是那種越在危險環境中越會倒黴的體質。

我沒有看到鳥蛋,卻看到了一條長長的蛇信子,一條白頭小蛇身體盤旋,豎着腦袋弓起上身盯着我,正沖我吐信子,發出吱吱的聲音。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愣了一秒,然後無意識地叫了一聲,直接雙手一松,整個人往下面摔去。

岩壁在我眼前快速上行,“撲通”一聲巨響我就摔進了水潭,溫水迅速灌進耳朵裏,我的腦袋直充血,嘴裏又鹹又腥。

張宗仆把我從水裏給撈了出來,我肺裏嗆了水,一陣劇烈咳嗽,不僅舌頭被咬破了,鼻子也是直滴血。可能剛剛砸在水裏的一瞬間,鼻子裏的毛細血管充血撐爆了。

還好下面有水潭,起了個緩沖的作用,我估算了一下,剛剛摔下來的高度至少有十米,相當于三層樓高,要是摔在地上,不死也得殘疾。

張宗仆為我拍着背,等我咳嗽好些了才問我看到了什麽。

我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罵道:“這特麽的實在是太驚悚了,上面有一條蛇!”

“蛇?什麽顏色。”

“身體是灰褐色,頭是白色……”我渾身冷的直哆嗦,舌頭又破了,說話都有點大舌頭,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張宗仆皺了皺眉,對我說:“你還是去溫泉之中吧,我把你衣服烤幹。”

我連搖頭,“不行,我剛剛下來的時候好像碰歪了鳥巢,萬一那蛇掉在了水裏,豈不是傻逼了,不行不行!”

“你确定是一條白頭蛇?”

“錯不了。”

他的臉色有點不對勁,脫下衣服對我說:“你先穿這個。”

我有點不好意思,但他已經光着膀子撐着手杖走向了水面,我換上他的衣服,把濕衣放在火前烤着。

我看他泡在水裏,手中把玩着個小石塊,盯着石壁上的凹槽若有所思,就在一旁問:“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我想看看那蛇是什麽樣。”他輕聲說。

我忙說:“蛇能有什麽樣,總之很恐怖,看什麽看啊?”

他搖了搖頭,語氣堅定:“我得看看。”

我有些無奈,“那怎麽看呢?”

他盯着我,沒說話。

“啊?你不會想讓我再上去一次吧?”我有些驚愕,心說張宗仆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什麽,如果這次他讓我上去抓蛇,我該怎麽開口拒絕呢?

他舉起手中的石子,“不用你上去,我把它砸下來。”

我還沒說話,就聽“嗖”的一道破空之聲,石子從他手中飛出,直直砸向壁上凹槽,接着一個蓬蓬的鳥巢就從上面掉了下來,摔在了水裏。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巢中趴着一條小蛇,好像有些無措地四處張望,并不離巢游進水裏。張宗仆捏着小蛇的七寸,把它給拿了出來。

我看他神情凝重,問道:“這蛇有毒嗎?”

“尚小,無劇毒。”

“你怎麽看起來很郁悶?有什麽問題嗎?”

張宗仆從水裏走了出來,我看着他手中捏着的小蛇,不得不說,這應該算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一條蛇了,頭部雪白晶瑩,兩顆小眼珠滴溜溜的如同紅寶石。

好吧,我這可恥的審美,竟然覺得這小蛇很可愛。

張宗仆坐在火堆邊上,在火光下仔細打量那蛇。我坐在他的身邊,也歪着腦袋看,除了很漂亮以外,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這是一條雪域白頭蝰。”他淡淡地說。

我一驚,白頭蝰是一種毒蛇,毒汁屬于神經毒素,并不致命,但如果這時候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被咬上一口,也絕對夠受了。

“你老看這蛇幹什麽?快扔了吧。”

張宗仆微微一笑,“我只不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不是餓了嗎?現在咱們有東西吃了。”

“你不會是要吃這蛇吧?它有毒的!”

“無妨。”他話音剛落,手指一扭竟然直接把那蛇頭給撕了下來!

我更加吃驚,張宗仆在我心中一直是個悲憫衆生的形象,我沒想到他居然能這麽暴力,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他把蛇頭丢進了火堆裏,說:“蛇頭雖斷,還是有毒。”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

他看向我:“怎麽?”

“哦……沒什麽……”

“你想生吃還是熟吃?”

“還是……還是吃熟的吧。”

他點了點頭,手指插進蛇腹之中取出了蛇膽,我看到那蛇的身體還在不斷地扭動,不由得咽了咽唾沫,我的确是很餓,但是也實在沒胃口吃這個東西。

……

半個小時後,我聞着烤熟蛇肉的香味,毫不客氣地從張宗仆手裏接過蛇肉吃了起來。這雖然是條小蛇,但是肉質有點老,應該是烤的太久的原因,但絲毫不影響我吃下去的速度。

張宗仆把蛇膽在溫泉裏洗了洗讓我吃下,我雖然知道蛇膽有解毒的功效,但也不敢就這麽生吃,連忙搖頭拒絕。

他顯然并不給我拒絕的機會,直接把蛇膽塞到我嘴巴裏,捏着我的喉嚨逼我吞了下去。

我捂着脖子,嘴裏一股苦意,怒目看向他:“你搞什麽?”

他忽然擺了擺手,“別說話,來了!”

“啊?什麽來了?是雪豹嗎?”我連忙四處張望。

他忽然伸手一下把我身上的衣服給扯了下去,我只覺得被他用力一推,就和他一起跌進了水裏。

沒來得及說句話,腦袋就被按住,直接沒入了水中。

我手忙腳亂地掙紮,見張宗仆也潛進了水裏,面色平靜地握住我的雙手,将我緊緊摟住,這一下我完全動彈不得。

連嗆了好幾口水,心裏很慌,不知道張宗仆這是搞什麽,難道是因為我剛剛拿石頭砸他,他現在想要報仇?

我奮力掙紮,但他的手好像鐵箍一樣,牢牢地握着我的手腕。

他給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擡頭看向水面。

我也向上面看,水面上光影晃動,忽然我就發現有些不對勁。

好像有兩個紅燈籠在移動。

我剛想“咦”一聲,水就灌進我的嘴巴裏。張宗仆緩緩放開我的手,擡頭戒備地望着水面。

我也不敢亂動,抓着他的胳膊,不知道水面上出現了什麽怪物。

但我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另一種感覺占據了,窒息。

我使勁咬着牙,極度缺氧,有種冒出水面吸口氣的強烈沖動。

正當我打算這麽做的時候,張宗仆已經率先沖了出去,他的手撐着岸邊的石頭整個人躍了出去。

我冒出水面,大口喘着氣,抹了抹臉上的水,還沒看清楚怎麽回事,就覺得肩膀上一燙,疼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篝火堆被張宗仆給一棍子拍散了,灼熱的木炭四處飛濺。

“躲下去!”

他大喝了一聲,就地一個翻滾,在岸邊把我的腦袋給按了下去。

我在水中錯愕無比,因為剛剛除了張宗仆,我還看到了另一個東西。

一條巨大的白頭蝰!

白頭蝰并不是蟒蛇,可那條蛇實在是太大了,如果真的是白頭蝰,一定活了很久,差不多要成精了。

現在的問題是,張宗仆在與那條白頭蝰貼身肉搏!我約莫看過去,那蛇至少有五六米長,軀體很粗,一個人肯定是抱不過來。就算沒有毒性,光用軀體纏繞也能把人的骨頭給碾碎。

我抓着水下的大石塊,這一下就算是憋死,也不敢出去了。水面上不時有猩紅的木炭跌入,發出呲呲的聲音。我心裏又急又怕,想出去幫他,只不過憑我的體質,确定不是去幫倒忙嗎?

我思考了約莫有十秒鐘,又開始感覺到窒息,我費勁全力在水下走出了幾步,到了另一邊貼着岩壁的水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悄悄探出頭眯着眼睛偷看情況。

洞裏面已經是灰塵四起,張宗仆眼神清冷,只撐着一根手杖貼靠在對面石壁邊,另一只手握着個燃燒了一半的長木棍,明火已經熄了,發着猩紅的炭光。

白頭蝰拱着身體,與張宗仆對峙,似乎是懼怕他手中的火棍,不敢冒然上前。

我心裏着急,看這樣子張宗仆不是那蛇的對手,這一次人蛇大戰,他怕是要吃虧。

瞅見旁邊有一根冒着白煙的木棍,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自信,悄悄爬出了水面,握着木棍一步步地往那條白頭蝰的後面挪步。

張宗仆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并沒有阻止我的意思。我兩只手緊緊握着木棍,繼續磨磨蹭蹭地向前面挪。

氣氛一下子寂靜到了極點,我的步子很輕很輕,幾乎聽不到腳步聲,但我的心在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我懷疑洞穴中都有我心跳的回聲了。

這當然只是我的錯覺,我挪到了白頭蝰的尾巴後面,猛地一棍子砸下去,聽到“嗤拉”一聲,有皮肉被燒焦的焦糊味,那白頭蝰的尾巴吃痛,猛地左右掃了起來。

我瞬間被那蛇尾給打中,一股巨大的力量使我整個人在空中打了個旋,重重落在原來的篝火邊上,我一只手更是直接拍到了一塊紅炭上面。

我疼得龇牙咧嘴,翻開手心一看,皮都燒黑了。

還沒從回過味來,就感覺到一股腥臭的熱氣,有了上一次那只脫了龜殼的玄武的經驗,我已經猜出那個蛇頭估計已經正對着我的腦袋了。

我根本沒有擡頭看,整個人條件反射往後面滾,撲通一聲,就又掉進了水裏。

我在水中看見兩盞紅燈籠,那是蛇的眼睛!我知道它正探着腦袋往水裏找我,吓得我趕緊抱緊了水下的石塊,怕下一秒它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把我從水裏給吸出去。

我緊緊閉上了眼睛,完全是等死的狀态。

果然,撲通一聲,那蛇頭好像已經探入了水中,我雙手放開了石塊,開始毫無章法地揮舞,做垂死的掙紮。

我觸到了一個涼涼的巨大的東西,雙腿直接軟了,只有蛇的身體是這種冰涼的觸感。

完了!完了!我連掙紮也不能了,雙手捧着腦袋,身體開始緩緩往水下沉。

在我還沒有沉到底的時候,好像被人抱住了,随即整個人被拉出了水面。

我大口喘着氣,還是不敢睜開眼睛。

張宗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沒事了。”

我睜開眼睛一看,就見張宗仆的身後有個巨大的蛇頭。我下意識把他拽了過來,叫道:“在你後面!!”

但他好像一點都不擔心,那蛇頭也只是浮在水面上,沒有反應。他兩只手托着我的腰,直接把我給抱了出來。

我上了岸,這才看清情況,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那水面上只是一個血淋淋的蛇頭,把溫泉水染成了一片猩紅。蛇身癱在岸上,還在不停地扭動。

我驚愕地看着張宗仆:“你……你……你幹的?”舌頭直打結,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張宗仆撿起衣服披在我的身上,“不好描述,不如……下一次你看清楚一點。”

我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聽他說還有下一次,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安地問:“怎麽還有下一次啊?難道不止這一條白頭蝰?”

張宗仆擡頭看了看洞穴,“你說的不錯,還有很多。”

我“啊!”了一下,立刻坐立不安,“那怎麽辦?”

他輕聲說:“白頭蝰不敢入溫泉,這種溫度它們受不了,下次再看見了,就躲進溫泉下面。”

我點了點頭,看他身上全是血污,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白頭蝰的,“你受傷了嗎?”

他搖頭說沒有,下水把那巨大的蛇頭給抛上了岸,說道:“這蛇頭有毒,不要碰它。”

我忙答應,別說有毒了,就是沒毒我也絕不會碰的。

重新生起了一堆火,張宗仆擦幹淨身上的血污,坐在我邊上不再說話。我披着他的衣服,他正光着膀子,火光的映照下,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他身上不僅沒有新傷,連昨天的舊傷也沒有了。不僅沒有傷口,連疤都沒有。我記得在敦煌見到他時,因為他身上的傷還帶他去醫院縫了針,那麽深的口子,不可能一點疤都沒留。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了摸,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

張宗仆看向我一眼,“什麽?”

“你身上的傷呢?”

“我沒有受傷。”

“舊傷,我是說你原來的舊傷,哪去了?”

他低頭看了看,順便把我的手給拿開,淡淡地說:“好了。”

我滿心狐疑:“好了?怎麽這麽快,你什麽體質啊?”

他指了指溫泉,“大概是這裏泉水的作用。”

我搖了搖頭,并不相信他的話。有些溫泉水因含有某些微量元素的确對皮膚有好處。比如白居易的《長恨歌》中就寫楊貴妃用溫泉水沐浴,再比如現在的很多美膚品牌也是紮堆挂溫泉水的名號。

溫泉水也許真的可以愈合傷口,但效果絕對不可能這麽顯著。否則那就不是溫泉水,是神水。要真是這樣,我用這裏的水搞個祛疤美容的品牌就能發財了。

想到這我又想起剛才蛇血把潭水浸染成紅色的場面,心說這下神水被污染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效果。轉頭一看,那潭水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清,看不出一點紅色的血跡。

我這才想起這是活水,自淨能力是很強的。

我的手正好被燒傷了,如果真的如張宗仆所說,那我也過去洗一下,看看是不是很快就沒事了。

張宗仆看我起身,問我幹什麽。

我說去驗證一下他有沒有說謊,他就不再理我了。

我趴在水邊把手伸進去泡了半天,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忍了一會,把手抽出來看,沒見有好轉,反而更加紅腫了。

他嘆了一口氣,對我說:“快過來吧,你的手是燒傷,熱毒所致,溫泉水怎能有效?”

我滿心疑惑,“你這話說的,該不會是謊言被揭穿找的借口吧?”

他無奈一笑,對我說:“鹿珠,我為什麽要騙你?”

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走到他身邊坐下,“我怎麽知道你為啥要騙我,搞得全世界都瞞着我的樣子,怎麽人與人之間就不能有點最基本的信任呢?”

他拿起我的手,對着傷口吹了吹,我竟然感覺到很舒服,就沒抽回手來,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問:“你不信任我?”

我想了想,覺得這件事不能一概而論,“這要分情況,要是涉及到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上,我還是很相信你的。可是要是涉及到整件事情的因果,我就不太信你了。”

他笑了一下,随即正色說:“我不會騙你。但你不要時時刻刻相信我。”

“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意思是,我說出去的話都是真的,可我會做的事情,你不可以完全相信。知道麽?”

“為什麽呢?”

“因為……因為有些事情,我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

我心中一動,要是在平常,他這話我指定不能理解,可我經歷過那個“殺了張宗仆”的迷惑之後,就明白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我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說,你也容易被迷惑?”

“……可以這麽理解。”

我一下子想起那次他說他可能會殺了我,當時我很生氣,直接把他給攆下了車。現在想想,難道他是這個意思嗎?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這下不再說話了,我又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忽然覺得他的解釋有點牽強,沒有什麽原因,單純是心裏泛堵。

我的眼睛幾乎貼到他身上,張宗仆向旁邊挪了挪,“非禮勿視,你看夠了嗎?”

我“嗯?”了一聲,随即意識到我這麽盯着個赤身的男人看好像有點不妥,瞬間兩只耳朵直發燒,左顧右盼地解釋說:“那個,我可是正經人,你別想多了。”

他忽然伸手一下子把我拉到了他的懷裏,在我耳邊低低地問:“正經人?”

我點頭,一臉的堅定,心說你這是在誘惑我?我可不能上當!

他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臉頰,“剛才危急之下,你為何要來助我?”

我咬着唇不回答他的問題,為什麽要救他,這不明擺着麽,難不成還想讓我親口承認我關心你嗎?

他見我不說話,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望着篝火,目光迷蒙:“你不該過來的。”

“為什麽?”我看着他的眼睛,本來以為他會說些甜言蜜語出來。

哪知他垂眸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看向火光,輕聲說道:“當時你若不來,我會更容易把它一擊斃命。”

我噎了一下,這是什麽話!一邊從他懷中掙紮着起來,一邊怒氣沖沖地說:“你是說我拖累你了呗?”

他微微一笑:“不然,你以為如何?”

我哼了一聲,他的手臂牢牢摟着我,根本沒辦法從他懷中掙出去,“死白眼狼,你放開我。”

他拿起我那只受傷的手,看着上面的傷口,輕聲道:“如果你不過來,就不會受傷了。”

語氣輕淡,我卻能感到情真意切的遺憾。

我愣住了,他就是這樣的人,擁有随便說一句話就能讓我熱淚盈眶的魔力。我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感動的,他說的句句都是事實,不見得是有多關心我,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哭。

他忽然把我的手拿到了嘴邊,我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在用舌頭舔我的傷口,沒錯……是舔……

我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卻被他牢牢握住,掌心是一片溫潤的感覺。

這種感覺我是很熟悉的,上一次這麽舔我的,是蘭州咖啡店周青青養的狗……

我尴尬無比,“哎哎,張宗仆,你……你幹什麽呀?好好說話。”

他置若罔聞,繼續舔。

這種感覺跟周青青的狗舔的還是有些區別的,我感覺到一陣酥麻,直接從手心傳遍全身。

過了一會,他終于放開了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然覺得掌心處的那塊燒傷好像好些了。

我湊近了火光看去,先前是一片紅腫,被他舔過之後,居然不紅了。

我扭頭看張宗仆,“你的口水怎麽還有這功效?你身上的傷不會是自己舔好的吧?”

話一說出口,我就覺得很傻逼,這不簡直把張宗仆當貓科動物看待了嗎?這可不太好。

偷眼看他,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我,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我心裏已經在為剛才的失言反省了,看他這個表情,以為他是生氣了,連忙咧嘴一笑:“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他“哦?”了一聲,淡淡地說:“人的唾液對傷口的确有效,你不知道麽?”

我愕然,不是吧?真叫我猜對了?

他忽然起身把我給抱了起來,壓低了聲音說:“你身上還有一些傷口,不如,我都幫你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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