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将師雨弄得無語了,即墨無白似乎是滿意了,理了理衣襟,在她對面坐下:“我看姑姑是故意找了這幾個人,想給我提醒呢,出了什麽事您不妨直說。”

師雨沉聲道:“我懷疑喬定夜在圖謀墨城。若真如此,他的意圖與你一致,你們有可能會結盟,我自然要盯着你。”

即墨無白笑了一聲:“不用懷疑了,他的确是想圖謀墨城,邢越已經打探到了消息。”

師雨皺眉:“那你為何不早說?”莫非真有結盟意圖?

即墨無白只嘆了口氣。

他收到消息後立即寫了奏折給嘉熙帝,回信今日送到,嘉熙帝說當初給他的三個月期限早已過了,若喬定夜能代替他做到,也是好事。畢竟墨城不可能一直存在一位代城主,總要有個正式的城主。

這話也不好直說,他轉開話題:“姑姑是如何知道的?”

師雨拿了喬定夜寄來的字畫遞給他。

即墨無白還以為是什麽機密要件,展開一瞧,居然是師雨的畫像,再看落款,當即不屑:“畫成這樣也好意思送來。”

“誰讓你看他畫的如何了?”

他将畫卷起來還給她:“姑姑能明白他別有用心就好,卻不知你是如何回應的呢?”

“沒什麽回應。”

即墨無白看她神色也不像是沒什麽回應的樣子,僵笑了一下道:“也罷,此事暫且不提,我之前就提議結盟,現在你意下如何?”

師雨面有疑色:“賢侄,這麽好的機會,你為何要站在我這邊呢?”

即墨無白笑得有些冷澀:“我豈會讓墨城落入外人手中?叔公的心血,只有我親手繼承,才能報答他的恩德啊。”

師雨聽他語氣,感覺不太舒服,總覺得像是在針對老城主,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哪裏對他有什麽恩德?但他直言了目的也是好事,怕就怕他沒目的,那樣反而不敢合作。

二人商定,當日城主府便發了一道诏令,下令各城鎮所有決策統一遞交城主府,由代城主親自做決斷,重大事件協同太常少卿共議。又命令全城提早宵禁時間,加強軍力,嚴密防範。

全城百姓驚詫莫名,這道诏令居然是太常少卿拟定,代城主加蓋印绶的。

去了一趟中原回來就這麽和諧了?好不習慣啊……

墨城官員也都揣着疑問,雖然師雨的心思難以捉摸,但對付太常少卿,防止中原幹涉的大方向是沒變過的,這回是什麽情況?

刺史明哲保身,收到消息就“一病不起”了,什麽神醫也治不好。霍擎又終日守在邊界,官員們沒有領頭的,就将葛贲推了出來。

誰讓他受寵呢。

葛贲遂風風火火地去了城主府,進了書房,就見師雨端坐案後,正在提筆書寫,左手捏着右手祥雲繡紋鑲邊的衣袖,長發随意地束了一下,發尾旖旎地從胸前拖到了案上。

他目光一轉,旁邊便是即墨無白,寬寬松松的常服披在身上,頭發散着,手捧一份書函正在仔細浏覽,竟比師雨還要閑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裏的主人呢!

他有些火大,這小子是給城主灌了什麽迷湯,居然一下子地位提升了這麽多,簡直要和城主平起平坐了。

即墨無白擡頭看到他神色,心裏便已明白了幾分,放下手中書函,笑道:“葛校尉是因為诏令之事來的麽?”

葛贲理也不理他,對師雨拱了拱手道:“城主下令,屬下等人不敢不從。只是老城主在世時,從沒有過讓別人與城主共決事項的先例,城主豈可開此先河?”

師雨筆下不停,連頭都沒擡一下:“老城主已經安息,不要什麽事都拿他出來說話。诏令已經頒布,你們身為下屬只要好好遵從诏令便可,不該質疑的不要問太多。”

葛贲瞪一眼即墨無白:“城主有什麽難言之隐不妨說出來,若是有人脅迫您,屬下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即墨無白摸摸鼻子,一臉無辜。

“放肆!”師雨擡頭,對外喚了一聲,兩名侍衛立即進來聽命。“将葛校尉送回府上思過!沒有我的允許,嚴禁踏出府門半步!”

“……”葛贲張口結舌。

消息很快傳出去,連深受城主寵信的葛贲都被軟禁了,這下誰也不敢表示異議了。

進入十月,東西貿易又開始熱絡起來,大家都趕着在入冬前盡快将手上的貨物抛出去。

若羌對墨城一擊不中,如今自食惡果,時間越久越艱難,又派了使臣來和解。這次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右相齊鑄。

師雨玄衣盛裝,眼見着齊鑄由下人領進議事廳,嘴角輕勾。

齊鑄這次來也是情非得已,本來就在中原得罪了師雨,心有戚戚,再瞥到她神色,膝蓋微微發顫,轉頭一看,即墨無白竟然也在,心中更覺不妙。

身後的門在他進來時便合上了,議事廳本就空曠,上首位置只比下面高出一階,但師雨此時坐在那裏,齊鑄卻覺得自己矮了不止一個頭,簡直跟朝見嘉熙帝時的感覺一樣。

“喲,這不是右相大人嘛,許久不見啊。”即墨無白笑眯眯地看着他,頗有故友重逢的模樣:“早知道是您親自前來,在下一定出城十裏相迎啊。”

齊鑄讪笑:“咳,少卿大人也在,實在叫本相意外。”

即墨無白笑道:“為何意外?我們姑侄在墨城的大事上,一直是互相扶持、共同商議的啊。”

齊鑄神色陰晴不定。

師雨道:“賢侄還是先讓齊相說一說打算如何賠償墨城損失吧。”

齊鑄一愣,聲音都高了幾個調:“賠償?”

“是啊,自古議和,哪有不賠償的?”師雨冷笑:“又不是我墨城入侵的你若羌。”

墨城雖然自主權力大到可以與外國使臣商議事情,前後卻還需要向朝廷知會。齊鑄對此心知肚明,料定二人是在虛張聲勢,定了定神,将之前就拟好的說辭丢了出來:“城主容禀,若羌這次并非有意為之,只是為了追回一個逃兵才進了墨城地界。墨城這邊出擊了,若羌也不能挨打不是?所以此事說來不過是一場誤會啊。”

師雨微微擡了擡下巴,眼神睥睨:“這麽說我們還得賠償若羌了?”

齊鑄笑道:“哪裏的話,城主有心便好,萬事以和為貴嘛。”

師雨不置可否,轉頭問即墨無白:“之前讓賢侄算的賬如何了?”

即墨無白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遞給她:“早已算好。”

師雨打開看了看,點點頭,命夙鳶交到齊鑄手中。

齊鑄雙手接過,不明所以:“這是……”

“若羌需要賠償的數目,齊相慢慢看,賠償到了,貿易也就通了。如你所言,萬事以和為貴嘛。”師雨笑着站起身,施施然離去。

“……”齊鑄對着她的背影無語凝咽,敢情說了半天等于沒說啊。

即墨無白倒是善良,還特地送他出門,一邊道:“右相大人不妨向代城主獻一支胡旋舞,興許她一高興,要的賠償就少些了呢。”

齊鑄額頭青筋突突的跳:“少卿大人這是什麽話?我堂堂一國右相……”

即墨無白食指掩唇“噓”了一聲:“準确來講,你是戰敗國的右相。”

齊鑄咬牙切齒,恨恨拂袖離去。

若羌吃了癟,比什麽都讓人痛快。晚上師雨特地命人備了酒菜,與即墨無白慶賀。

“齊鑄傲慢,你今日激怒了他,若羌恐有異動。”飯吃到一半,師雨将疑慮說了出來。

即墨無白停箸:“若羌這次與墨城的戰事之所以這麽快就平息,也是因為後勁不足。其他西域小國沒有一個幫他的。只要我們盡快派出特使去周邊諸國走動,打牢關系,若羌定不敢輕舉妄動,喬定夜也會有所忌憚。”

師雨左右看看,好在屋中只有夙鳶和杜泉在,“可是墨城貿然派出使臣,會被定為謀逆的。”

即墨無白笑了笑:“無妨,我親自走這一趟就是了,也不用使臣身份。”

師雨上上下下看他一圈,笑盈盈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裏:“無白如此善解人意,實在叫我感動。若是沒有墨城橫在中間,我一定交你這個朋友。”

即墨無白把玩着酒盞,笑看着她:“我只要推心置腹的那種。”

師雨忍不住笑出聲:“那是自然。”

“不,還是不夠。”

“嗯?”

即墨無白恍然回神,搖搖頭,拿起筷子:“沒什麽……”

第二日即墨無白便整裝要出城。臨出發前,去書房與師雨道別,沒見到她人,卻見到下人抱着字畫進來。

師雨給了他決策權,如今他的地位自然也不同往日,下人不見師雨,便将卷軸送到了他手裏。

即墨無白打開一看,仍然是師雨的畫像,這次是身着襦裙的嬌媚模樣,背後是假山疊水的美景,她倚在廊邊,巧笑倩兮。旁邊題了一句情意綿綿的情詩,落款不是喬定夜是誰。

他啧啧搖頭,酸水都快吐出來了,忽而來了興致,當即鋪紙研墨,一掀衣擺落座,提筆蘸墨,照着喬定夜所作的畫臨摹了一副,卻在人物的雙目、神态上做了改動。背後的場景也換做了茫茫遠山,看起來師雨像是在憑欄遠眺一般。然後大大方方署名,蓋上自己的印章,叫人送去都護府。

不久師雨收到喬定夜的信件,他在信中表示,還是子玄畫技更勝一籌,寥寥幾筆便描盡了師雨神韻,叫他自慚形穢。

師雨莫名其妙,寫信去問即墨無白怎麽回事,他義正言辭地回複,這是為了讓喬定夜了解如今墨城已有他一席之地,再無可趁之機,也好讓他忌憚着些。

合情合理,師雨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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