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喬月齡來信自然還是為了上次談話的回複,雖然才過幾日,對她而言卻已經隔了夠久了。

即墨無白實在對喬定夜這種拉攏方式反感,晚飯之後寫了封回信,用的借口和當初推托那些達官貴人一樣——婚姻大事還得長輩點了頭才能考慮。

侍衛很快就将他回信的消息送到了師雨耳朵裏。

她伏在窗邊出神地望了會兒天,忽然想起明日起便是哈蘭節,晚上城中會很熱鬧,叫來夙鳶給自己更衣,準備出門。

夙鳶知道她要為老城主守孝三載,平常都着素色或者深色,便給她挑了一件月白的衣裳。師雨卻搖了搖頭,親自選了件水紅絲綢襦裙,束結高腰,外面披一層素紗,到了晚上燈火一照,便如水般熠熠生彩。披帛軟如棉白如雪,連面紗都帶着紋繡。

而後她對鏡飾面,點描脂粉,梳了個雙鬟後倚髻,妝成後攬鏡自照,夙鳶已在旁看癡了。

師雨轉頭笑罵:“發什麽愣?去請即墨無白,讓他随我去見識一下墨城的盛事。”

夙鳶匆匆去傳了話,即墨無白欣然接受了邀請。

師雨走出府門,見他站在馬車邊,搖了搖頭道:“不坐車了,你我信步過去才有意思。”

即墨無白見跟在她身後的侍衛都換了平民裝束,接過杜泉手中燈籠:“好吧,我還是頭一次見識這節日,也只能聽你的。”

師雨轉頭擺擺手,侍衛們立即退遠去一大截。

即墨無白走近,這才看清她模樣,目光流連了幾遍才收回,擡了一下手:“走吧。”

官居之地,安靜非常,但遠處街市燈火透亮,已可窺見。即墨無白聽侍衛們說從今晚起,長達一月墨城都沒有宵禁,看來還真是如此。

一路地勢往下蜿蜒,師雨行走的不疾不徐,即墨無白卻腳步卻還不習慣走這種路,不自覺地就有些快,于是每走了一段路就停下來等她。

師雨每次擡頭,總見他提着燈籠站在前方,廣袖的白衣在風中輕輕揚起衣角,背後亮光逆照出一道柔和的剪影。

快接近商市時,歡笑聲,孩童追逐打鬧聲,食物煮熟的香氣一股腦撲了過來。

即墨無白對師雨道:“看來人很多,你要跟緊了我,可別擠丢了。”

師雨雙眼粼粼如波,笑語如嬌嗔:“我又不是小孩子。”

即墨無白笑了笑,步入大街。

街上果然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幾乎一路都是賣哈蘭花的人,往前走有雜耍,還有吃食,原本寬闊的道路顯得擁擠不堪。深秋的夜晚,涼意深重,可在這裏絲毫感覺不到。

即墨無白在長安,在潤州,都逛過這樣的集市,可與這裏大不相同,自然大感新奇。看到前面有幾個薩滿法師在念念叨叨地圍着個人做法事,他便擠過去看了看,不過瞬間,驀地記起師雨,轉頭一看,哪裏還有她的身影。

他連忙折返,沿路找過去,但這裏女子大多蒙着面,只憑服飾找人,猶如大海撈針,若是直接喚她,又恐怕驚動全城百姓。

找了許久,別說師雨,就連一個侍衛也沒見着。他有些後悔,走的時候該勸她帶着夙鳶的。

路上有百姓認出他來,叫了他一聲,他也無心回應,立即大步走開,在一處邊角裏站着,用目光數着一個個過去的人。

“喲,這不是……”一個人從他眼前竄出來,話只說了一半,看着他的臉戛然而止。

即墨無白上下打量他一圈,一個白淨秀氣的青年,有些熟悉,回味了一下他的聲音才反應過來:“邢先生啊,你還在墨城?見慣了你各種模樣,對着你自己的臉反倒不認識了。”

邢越哼哼一聲,面有得色:“我已從長安回來了。”

即墨無白的視線仍然在人群裏逡巡,随口“嗯”了一聲。

邢越擡手在他眼前搖了搖:“你都不問問我去長安做什麽?”

“哦,你去做什麽了?”

“哈哈哈哈哈,我頂着你太常少卿的名號……”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湊到他耳邊接着道:“混入了宮裏,還見到了陛下。少卿大人這張臉委實好用,連令牌都不用就能入宮,不愧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啊!”

“嗯。”即墨無白依然反應平淡。

邢越有些不高興,冷着臉道:“本來還想告訴你若羌的消息,既然你無心聽,那我便走了。”

即墨無白回神,趕緊攔住他:“什麽消息?”

邢越這才滿意了,清了清嗓子:“若羌那邊謠言四起,說你與代城主關系如此和睦,實際上……”他左右看看,又貼到他耳邊,“實際上關系不清不楚,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即墨無白皺眉:“此話當真?”

邢越點頭如搗蒜:“內子剛從那裏回來,知道我認識你,将這消息告訴了我。說若羌國內都已傳遍了,西域其他國家也有這傳聞,料想不用多久就會傳來墨城,然後傳去中原咯!”

說完這話,他長嘆口氣,拍了拍即墨無白的肩膀:“我言盡于此,趁事态未擴大,趕緊想法子遏制一下吧。”

即墨無白問:“如何遏制?”

邢越想了想:“容易,趕緊娶妻就是了。”

“……”

“你與即墨無白一起來的?”街道盡頭,幾個壯漢團團圍着的馬車裏,傳出阿瞻低低的聲音。

“嗯,”師雨道:“我帶他來見識一下。”

阿瞻語氣裏染了不甘:“你将我看的好好的,卻終日與他朝夕相對。”

師雨笑了一聲,“多大人了,盡吃飛醋。”她揭了簾子下車,囑咐道:“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晚了霍叔叔得着急了。”

阿瞻手扶着簾子,露出半張臉,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會兒,總算聽話地坐了回去。

邢越來去如風,趁即墨無白一走神就不見了。他凝神再去找師雨,忽然衣袖被輕輕扯了一下,一扭頭,就見師雨正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後。

“你去哪兒了?”

師雨垂眼:“賢侄你走地那麽快,如何追的上?”

即墨無白看着她雙眼,不覺心軟,低頭見她還捏着自己衣袖,柔聲道:“那我走慢些便是了。”

師雨跟着他往前走,因為擁擠,半點身子緊貼着他,笑道:“賢侄以後肯定會對自家夫人寵溺的很。”

“那是自然,世上如我這般疼惜女子的人可不多。”和平常一樣厚顏無恥的話,此刻在他口中卻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倒是疼惜疼惜姑姑,少與我鬥一些啊。”

即墨無白沒做聲。

走到前面,有個賣哈蘭花的攤子擺着。師雨松手走了過去,即墨無白正要跟上,見她只是買了支花,立即就走了回來,一手仍捏住他衣袖,一手将花遞給他。

即墨無白一愣:“給我的?”

“是啊,今日你不是贈了我一支牡丹麽?”師雨将花塞進他手心,笑着道:“若是以後有機會再去長安,你給我植一株真牡丹吧,我還沒見過真的牡丹呢。”

“好。”即墨無白将那支花仔細納入袖中,心潮湧動,面色無波。

哈蘭節盛大,在墨城甚至勝過春節。如今邊界有了禁令,西域方向的外來客少了許多,可即使如此,還是熱鬧的如同一鍋沸粥。

人多了事情就多,師雨如今又事事都要親自決斷,手上事情多如牛毛。

即墨無白無法幫她,他正忙着與若羌交涉,這年頭,催款也不易,即使是賠款也一樣。其實他知道若羌不會給錢,都已經開始散布謠言分化他和師雨,哪裏是要給錢的樣子。

全城熱鬧了好幾天後,中原方向來了貴客。

師雨正在書房處理事務,聽夙鳶來報說喬定夜兄妹來了墨城,第一反應便是皺眉。

不出半個時辰,二人就到了府上。師雨命人收拾了一下,就在書房見他們。

喬定夜一襲黑衣,罩了件寬大的披風,大步邁入書房,笑着拱了拱手:“師城主,別來無恙。”

師雨跪坐着沒有起身,拱手回了一禮:“多謝大都護關心,諸事安好。”

喬月齡跟在兄長身後進來,今日竟着了大袖當風的襦裙,鮮嫩的鵝黃色,将她臉色也映地好看了許多。她向師雨見了一禮,垂着頭一言不發,似有些羞赧。

“喬姑娘這是怎麽了?”師雨笑着看向喬定夜:“我還是第一次見喬姑娘這樣呢。”

喬定夜哈哈笑着落座,接過夙鳶遞來的茶盞:“女大當婚,她這是羞澀呢。”

師雨心思微動:“哦?原來是有喜訊了,不知喬姑娘要嫁的是何人啊?”

喬定夜抿了口茶,注視着她:“實不相瞞,喬某屬意子玄,舍妹也心系于他。只不過他說婚姻大事還要經過長輩,我只好厚着臉皮來見師城主了。”

“原來如此。”師雨一手掐着衣角,恨不得是在掐即墨無白的人才好,這種事也好意思推給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