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白人都知道這種事情不能管,雙方都不是善茬,怎麽管都落不得好。
師雨臉上帶着溫善的笑意,看向站着一動不動的喬月齡:“喬姑娘,恕我直言,你之前不是口口聲聲說即墨無白品德不佳,如今怎會願意嫁給他呢?”
喬月齡張了張嘴,找不出說辭,只能推诿給喬定夜:“這是哥哥的意思。”
“令兄方才不是說你心系于他麽?”
喬月齡眼神閃爍,嘀咕了一句:“誰心系于他了……”
師雨轉頭對喬定夜道:“喬大都護,你看是不是哪裏有什麽誤會?雖說長兄如父,但令妹不是尋常女子,婚姻大事豈好強迫呢?”
喬定夜也不知道妹妹原來說過這種話,笑得有些牽強:“舍妹年輕,說話無狀,城主不要誤會,姑娘家總是口是心非的。子玄的為人喬某信得過,也放心将妹妹交給他,如今就看您的意思了。”
師雨重重嘆了口氣:“說來慚愧,我與無白畢竟沒有血緣,至今也沒入即墨族譜,這個長輩當得名不正言不順的,如何能管得了他的親事?他口中的長輩,大概是指潤州的老族長吧。”
喬定夜蹙眉,且不說潤州距離此地山高水遠,即墨族的老族長脾氣古怪天下皆知,如何能說得通道理?
師雨起身走到喬月齡身邊,牽住她的手,柔聲道:“喬姑娘這樣的好姑娘,要嫁什麽樣的人都是那人的福分。我雖然做不了主,但喬姑娘若當真癡心一片,我一定會好好替你在無白跟前說一說的。”
喬定夜立即起身拱手道謝,喬月齡卻仍有些不服氣:“我才沒有對他癡心一片。”
師雨笑而不語。
即墨無白回來的晚,一進府門就聽說了喬氏兄妹到訪之事,心中便覺不妙,立即趕去書房見師雨。
沿着回廊走了沒多久,忽聞後園之內琵琶铿铿哀怨,走近一看,那坐在亭中的曼妙背影不是師雨是誰。
他不好打擾,在亭外站了許久,直到她一曲彈完才舉步邁走入亭內:“姑姑好興致。”
師雨轉頭,深陷在曲中的情緒還沒緩過來,神色郁郁:“是賢侄啊,你莫要誤會,方才是喬姑娘說要學彈琵琶,我教了她一些,她人剛走。”
即墨無白以為他們兄妹惹了她不快,問道:“不知他們兄妹前來,所為何事?”
師雨起身看着他:“為了你與喬姑娘的婚事啊。”
“我和喬月齡?”即墨無白以為自己聽錯了,驀然大笑:“喬月齡嫁給我?家還不得給拆了啊!”
師雨神色認真:“可人家真的是對你癡心一片,連琵琶也是為你學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為我學琵琶?”即墨無白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捂住肚子:“我、我就沒見過有人癡心到拿着劍朝心上人砍來砍去的,再說她若是對我癡心一片,會到處說我品行不端?”
“這……”師雨無言以對。
遠處有下人經過,即墨無白趕緊止住笑,整理儀态,忽而想到什麽:“我怎麽覺得你今日像是在做說客呢?”
師雨冷哼:“你對喬大都護說此事須由長輩定奪,這裏除了我,誰還是你長輩?”
她這話說得還真有幾分長輩的架勢,即墨無白移開眼:“我心裏可沒把你當過長輩看待。”
師雨面有愠色:“人家喬姑娘家世、相貌,哪一樣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她。”即墨無白冷冷丢下一句,拂袖便走。
師雨一路看着他走遠,氣得不輕,胸口劇烈起伏,直到身後有人輕輕扶住她胳膊:“城主息怒。”
她轉頭,喬月齡正垂着頭站在她身邊。
“喬姑娘不必氣餒,無白只是不相信你是真心鐘情于他而已。唉,可惜我在他心中沒有地位,你也聽到了,他根本不将我當長輩看待,我說的話也沒分量。”
喬月齡面色冰冷:“他不信便不信,我也不稀罕!”
師雨耐心勸慰:“怎可說氣話?你不妨大大方方告訴他心意好了。”
喬月齡猶豫不決:“我……不知如何開口。”
“不知如何開口也得開口呀,錯過了機會可是會後悔的。”她握住喬月齡的手:“我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喬月齡心中滿懷感激,總算下了決心:“嗯。”
太常少卿回府,喬定夜已經收到消息,觍顏請師雨晚上設宴,四人一同聚聚,算是給即墨無白和喬月齡制造些機會。
師雨已是愛莫能助之态,很是為難,卻還是命夙鳶即刻去辦了。
喬定夜已經從妹妹那裏得知即墨無白與她争執的事,見她還能如此相助,口中自然是感激不盡。
晚上圓月當空,全城都被照得亮堂堂的,這般夜色,叫人心情都平和了不少。
偏廳略小,四席并置,相隔不遠,距離剛剛好,喬定夜對這安排頗為滿意。
即墨無白姍姍來遲,水綠色的儒衫松松披在身上,長發散在身後,帶着夜風邁入廳中,微涼的氣息中帶着仿若剛睡醒一般的慵懶恣意。
他朝喬氏兄妹拱了拱手落座,頭一句話便笑道:“喬兄叫無白感動之至,我自己都還不急着操持婚事,你卻關懷備至,先父先母在天有靈也會感激你的。”
喬定夜讪讪一笑:“喬某越俎代庖,該慚愧才是,子玄切莫在意。”他舉起酒盞,朝他舉了舉。
一旁坐着的喬月齡卻不怎麽高興,即墨無白話中嘲諷誰都聽得出來,說他們多事呢!她忽而覺着竟是自己上門倒貼的來了。
師雨坐在即墨無白身邊,與喬定夜相對,三人神色都瞧得清清楚楚,想了想,對即墨無白道:“賢侄年紀早該成家立室了,喬大都護也是一番好意,你有什麽主意不妨直言好了。”
喬定夜感激地看她一眼。
即墨無白托着酒盞認真想了想:“那我也不扭捏了。實不相瞞,我中意的是心靈手巧的女子,他日我與她同坐一處,描葉折花,定也頗為得趣。”
師雨不禁瞥一眼他的側臉。
喬定夜看看胞妹,面露愁容,他這個妹妹舞刀弄槍無一不精,可要說到心靈手巧,當真是不沾邊。
如此一來,原先要說的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何況以白天的情形來看,即墨無白對喬月齡是半分念頭也無的。
宴畢時廳中氣氛凝滞,四人就等着彼此告辭離去了。喬月齡看見師雨對自己鼓勵的眼色,又看看即墨無白,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已刀來劍往地鬥争了半天。
正苦于找不着個合理的理由與即墨無白獨處,卻聽他開口道:“喬姑娘以前不是一見面就要與我比武的麽?今夜月色不錯,你我不如試一試身手如何?”
她立即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師雨朝對面的喬定夜微微一笑:“我只能做到這裏了,喬大都護見諒。”
喬定夜看着她的眼睛裏盛滿了情意:“城主恩情,喬某永記在心。”
“喬都護不必客氣。”師雨起身先一步出門,仿佛根本沒看見他神情。
即墨無白和喬月齡二人的确是比了武,刀劍之聲在後園中傳出來,很遠都能聽到。
師雨倚在廊下望着頭頂明月,正出神,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來人站在她身後,微微傾身靠近,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一道影子,與她的疊在一起。
“姑姑還有心思賞月?”
師雨沒回頭:“你們比試的如何?”
即墨無白低低笑了一聲:“好得很。我對她說,誰贏了便可以問對方一個問題。結果我贏了,便問她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師雨微微側頭:“哦?然後呢?”
“她起初不答,我再三追問,她忽而怒道絕無此事,揚長而去。”即墨無白“啧”了一聲:“這便是姑姑所說的真心麽?”
師雨唇角微揚,以喬月齡那死犟的性子,會是這個結果一點也不奇怪,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欲舉步回房,一轉身卻正對着即墨無白胸膛,不禁退了半步,背抵住廊柱。
即墨無白垂眼看她,月色如水,她明眸善睐。
“姑姑當真希望我與喬氏聯姻麽?”
“胡說!”師雨語調軟如甜糯,濃如純釀:“你我皆知喬定夜圖謀,墨城富庶,納入安西都護府,多的是膏脂,在皇帝跟前又是一件曠世奇功,他既然動了心思就不會輕易放棄。我自然不希望你與喬家聯姻,只不過憐惜喬姑娘一片真心罷了。”
“你憐惜她的真心,那何人憐惜我呀?”
“自然是喬姑娘最心疼你。”師雨橫他一眼,推開他離去。
即墨無白目視着她的背影遠去,雖然一想到周遭目光、風雲态勢,都提醒自己應該早日清醒,然而此刻覺出她似有妒意,心中竟無比歡愉。
原本當她是一泓毫不相幹的冰泉,如何想到會釀成一碗酒,喝了會醉,卻又心馳神往。
只是一想到喬定夜,那酒又變成了陳醋。
他托着下巴思忖:要怎麽把這厮弄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