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嘉熙帝選擇在此時正式擇定城主,不只是因為拖了太久,最主要的原因是西域最近不太平。
原先即墨無白出訪十國是穩定了一段時間,但最近若羌以他并未以使臣身份出訪為由多加挑撥,揚言他那一遭走得名不正言不順,與各國之間所做的約定自然也不能作數。
十國漸漸動搖,已經有了與若羌會盟的意向。
闫均此次出使也是為了穩定諸國,以免引來大動亂。
消息只傳給了師雨和即墨無白,答案不言而喻,城主之位到底歸誰尚且不知,但一定是這二人中的一人無疑。
然而兩位當事者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仿佛這和其他任何一個消息一樣,再平常不過。
闫均要在城主府借宿一宿,明早起程出關。
師雨和即墨無白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從議事廳出來後各自告辭,表現得很疏離。
一切如常,到了晚上,即墨無白居住的南居正院裏忽然多了好幾個禁軍侍衛,而之前師雨派去的四個侍衛和婢女仆從卻都被一個不落地趕了出去,只留了一個杜泉。
闫均背着手走進屋來,像是個來串門的老鄰居:“即墨大人,臨行前咱們同僚之間說些體己話吧。”
即墨無白原本正執着書卷靜讀,因為這動靜被擾斷,早已等在桌旁,請他就座,又命杜泉奉茶。
“闫大人有什麽話請直言。”
闫均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陛下對即墨大人惦念的緊吶,如今城主之位即将揭曉,特地命本官來提醒即墨大人一句,既然結盟只是權宜之計,那麽此時該做什麽,即墨大人應該心中有數才行。。”
即墨無白笑了笑:“在下愚鈍,還請闫大人明示。”
闫均靠近一些:“陛下的意思是你該主動争一争,正大光明的争。既然已經到了這種時候,有陛下撐腰,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呢?只消一道折子陳述利害,讓滿朝文武心服口服,屆時陛下順應百官意願,即墨大人還怕不能一舉拿下墨城?”
“闫大人的意思是……讓在下參師雨一本?”
“即墨大人心領神會便好。”闫均端茶啜了一口,贊了一聲好茶,起身告辭。
即墨無白送他出門,見那些禁軍侍衛站着不動,完全沒有要跟着離去的意思,不禁奇怪地問了一句。
闫均道:“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人留給即墨大人,也好有個照應。當然本官還是希望這段時間你能搬出城主府去,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嘛。”
即墨無白本想解釋一番,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幹幹脆脆地接受了下來。
“對了,還有一句話,請即墨大人務必謹記在心。”闫均像是陡然想起一件小事,神情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湊到他耳邊低語:“陛下眼下最關心的是,墨城究竟有無異心。即墨大人在大事上千萬不可含糊。”
即墨無白将這句話一字一字吞入腹中,低低應了一聲,長睫掩眸,在燈火下斂下一道淡淡的陰影。
師雨跟前正跪着那四個侍衛,臉上挂着一抹冷笑。
皇帝想的真周到,竟然怕她害了即墨無白。
她站在窗邊斟酌了許久,将所有頭緒都一點一點捋了一遍,忽而叫來夙鳶,讓她備好車馬。
“城主這是要去哪兒啊?”夙鳶臨出門前問了句。
“去走訪全城各個鎮口。”師雨邊回答,邊取下木架上的大氅披上。
夙鳶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看外面:“現在就走?天都黑透了啊。”
師雨點點頭,毫不遲疑,未等她去安排,已經腳步匆匆地朝外走去。
第二日闫均一早離開,自然就沒見到她。
府門口馬嘶陣陣,衆人即将啓程,仍然不見師雨出現。即墨無白忍不住将管事叫來詢問。
管事一臉歉疚,朝二位大人點頭哈腰地賠禮:“怠慢了闫大人實在罪該萬死,城主……”話說到此處,他恰好接觸到闫均的眼神,連忙改口:“代城主她因為聽闫大人說起西域異動之事,十分憂慮,昨天連夜便去走訪城下各轄地了。”
闫均明顯地一愣,笑着搖搖頭:“無妨,無妨,代城主這也是為民生着想嘛。本官還有要事在身,本也不需要相送,這便走了。”說完拖着即墨無白朝前面走了幾步,低聲問:“這個師雨在搞什麽鬼?”
即墨無白想了想:“朝廷傾向于我,她自然要換個方向。墨城不比其他地方,城主便是天,闫大人千萬不可小瞧此地百姓的力量。”
闫均恍然:“本官明白了,即墨大人從上層着手,她便從下層着手。妙哉,此女如此,也難怪即墨大人耗時日久。”
即墨無白手攏在唇邊一陣幹咳,看來誰都在嫌他慢呢。
師雨故意選在晚上走,多少有些故弄玄虛的意味,正好也能讓朝廷放心,省得老疑神疑鬼地認為她要害人。
墨城轄下十五鎮,離中原最近的叫偃月鎮,因靠近偃月湖而得名,旁邊便是安西都護府的地界。
師雨趕了一夜的路才到。聽到消息的官員風風火火地趕來相迎,彼時朝陽初升,映照着他們的臉,個個都是激動地難以言表。
她有意高調,所過之處人人都收到了消息,一時間城主親自巡視全城民生的消息便傳各地。
接着師雨下令,停留偃月鎮十日,聆聽百姓心聲,但凡百姓有狀要訴,不用經過下屬官員,可直接去官署門口通秉來見。
偃月鎮的百姓對這位女城主的印象還停留在傳聞裏,并不了解,因此大多反應平平。
過了三日,有個被官員占了葡萄園的農戶揣着豁出去的架勢去告了狀,竟然真的見到了她本人。
師雨親自詢問了情形,命人徹查,當日便拿了那官員,撤職抄家。
此事傳開,百姓們紛至沓來,一時間師雨城主威名遠揚四方。
天氣越來越寒冷,隊伍出行速度也快不起來,師雨幹脆又在偃月鎮多停留了幾日。
沒想到這一留竟然遇到了不速之客。
連日來已經習慣見到人就往城主面前帶的侍衛們這次帶來了一個英姿飒飒的女子。
師雨一眼看到來人,立即從案後站起身來:“喬姑娘怎麽來了?”
自上次即墨無白的事情後,喬月齡就将她當成了貼心人,在別人面前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對着她卻是和顏悅色:“城主如今在這裏為民生做主,名聲已經遍傳天下,我特地趕來一睹風采。”
師雨橫她一眼:“連你也學會耍嘴皮子了,這可如何是好?”
喬月齡赧然笑道:“其實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是為了替家兄傳句話。”
“哦?”師雨面上笑盈盈的,實際上一聽到喬定夜名號便開始全神戒備。
喬月齡渾然不覺:“如今大家都知道墨城要選出城主了,家兄感念城主恩德,讓我轉告你一句,但凡有需要相助之處,請盡管開口。”
師雨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喬大都護這份恩情太重了,我受之有愧。只是這麽一來豈不是叫他與即墨無白作對了?”
喬月齡移開視線:“這是家兄的意願,我話已傳到,城主自己瞧着決定便好。”
話已說完,她仍沒有要走的意思,在屋中踱着步子,瞥了師雨幾眼,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讪讪道:“不知即墨無白最近如何了?”
師雨心思微轉:“他如今被朝廷特派的侍衛守着,我也許久沒見着他了。”
所謂的許久也就是幾天而已。= =
喬月齡原本是打算開口請她牽線見即墨無白一面的,如今聽了這話便知道沒有可能了。連堂堂代城主都見不着的人,她如何能見到?
師雨貼心地牽着她的手走出門去:“別板着臉,走,去園中散散心,你有什麽想說的便直說,我也好幫你拿拿主意。”
喬月齡看她一眼,“那我就直言了。有關你與即墨無白之間的流言,我也聽說了一些……”說到此處她連忙豎手補充:“我自然是相信城主的。”
師雨柔聲道:“既然相信我,又何必再打聽呢?”
喬月齡有些尴尬,畢竟她與即墨無白什麽關系都沒有,這些話的确不該問,但就是想求個心安。
師雨道:“要傳個話何必勞煩喬姑娘大駕?你來見我,其實還是因為即墨無白吧?”
喬月齡被言中心思,卻冷着臉否認:“我才沒那麽閑。”
師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什麽也不說。
喬月齡實在吃不消她這眼神,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一樣,什麽小心思都瞞不過她,咬了咬唇,立即抱拳告辭。
師雨故意連聲挽留,她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就從視線裏消失了。
唉,多聊聊嘛,師雨一臉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