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酒精的作用下,似乎反倒是變成了一種,催化劑一樣的東西。

點燃了他所有的欲.望。

好的,還有陰暗的。

他借着醉意,擡起手來環住了東方的腰身,将這武功冠絕天下的人整個人固定在自己的身下。

他雙眼充血通紅,渾身都是難聞的酒氣,甚至動作也粗魯的不像話。

東方第一反應是不适應的。

憑他的身份,這世上有誰敢對他如此無禮,怕是還沒能近得了身,就被一掌打死了吧,可是手還沒擡起來,看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張臉。

東方動作一頓,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竟是有些卑微的,難以言明的期待。

自從楊蓮亭發現東方不敗身體的秘密,東方就一直記得他那一瞬間的眼神。

震驚,恐懼,抵觸,還有厭惡。

雖然沒有殺他,東方不敗卻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一生,都不會再勉強楊蓮亭絲毫。

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喝醉了,竟然會主動來招惹自己。

楊蓮亭的吻很莽撞。

毫無章亂,亂七八糟,甚至還有些粗魯,可東方不敗卻是緩緩地閉了眼,将所有的主導權,全部都交到面前這個人的手裏。

一直到楊蓮亭氣喘籲籲的松開他。

此時東方的臉就在他面前。

平日裏如同冰山雪蓮畫裏谪仙一般的人物,此時此刻卻是臉頰微微紅了起來,那樣望着他,一雙眼睛也濕漉漉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東方不敗也會有這樣柔弱的神情。

楊蓮亭心中一動,這樣愣愣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小腹那一處,竟是微微地熱了起來,心髒也跳得飛快,幾乎是挪不開眼睛,就那樣喘着粗氣,緊緊地盯着被自己壓住動彈不得的男人。

可那時候的楊蓮亭啊,他卻是忽略了自己那一瞬間,心中湧動着的柔軟的情緒。

他幾乎是瞬間意識到自己方才不管不顧親吻着的,是一個男人,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同樣的,也是一個,身體殘缺,不完整的閹人。

閹人啊。

這兩個字太殘忍,太恐怖,幾乎是一瞬間,就摧毀了楊蓮亭作為一個正常的,普通的,平凡男人的所有意志。

上頭的酒精,在這一瞬間,徹底清醒。

同樣在那一瞬間,将楊蓮亭所有表情變化看得清清楚楚的東方不敗的眼睛,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一直到眼底光芒徹底熄滅。

他輕笑一聲,臉色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白,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麽,半晌,他擡起手來,僵硬的,試探性的,想要拍一拍楊蓮亭的背,想要安慰安慰他。

可在即将碰到他身體的那一瞬間,動作停頓住。

東方不敗眼神讓人有些說不清楚的心酸跟黯淡,他躺在床上,似乎是在笑,聲音很輕,輕的像是被風一吹,就散掉了。

他說你別慌。

蓮弟,沒關系的,你別怕。

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東方不敗這樣的神情,在聽到他說出這般無望的話時,那種說不出來的憋悶與心慌,竟是比他意識到他吻了他的時候,還要難受得多。

手足無措,心煩意亂,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楊蓮亭竟是青筋凸起,顫抖着一雙手,攥緊了拳頭,半晌,一拳狠狠地砸在床板上。

他咬了牙,深吸口氣,望向東方不敗。

“是不是我要什麽你都能給我?”

“是不是...是不是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我?”

那時候啊,他只當是自己硬着頭皮做下去,何曾想過,說出那般無恥要求,他自己心中的情緒,竟是比之前的時候,還要磨折萬分。

他心慌意亂,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似的,他咬着牙,望着東方不敗問他。

我想要這黑木崖上說一不二的權勢,教主,你能不能給我?

東方不敗一襲紅衣的躺在他身下。

黑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散了開來,一張臉輪廓清秀俊逸,可那臉色,卻是蒼白的有些駭人,眸色黯淡地讓人心驚,透着一股悲戚,透着一股酸澀,他似乎是輕輕地笑了笑,直直的望着楊蓮亭。

床頭的燭光朦朦胧胧,閃閃爍爍地映在東方不敗的臉上。

他擡起手來想要撫摸楊蓮亭的臉頰,卻又畏縮着沒有将手伸過去,于是手就那樣僵硬地停頓在半空中。

“蓮弟,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

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的。

聽到這樣的承諾,楊蓮亭不知道為什麽,心中不僅沒有絲毫的喜悅跟快樂,對上那一雙漆黑黯淡的眼眸,胸口某處,那種憋悶細密的痛楚,再一次泛了起來。

他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卻又愚蠢的将這樣的厭惡,全數轉移到東方不敗的身上。

他深吸口氣,幾乎是頭腦一熱,想也不想的就再一次吻了下去。

這一次的親吻,比之前的更加的粗魯,更加的野蠻,更加的充滿了掠奪性。

嘴唇出了血,甜腥的味道在口腔裏面蔓延,東方不敗的心情楊蓮亭無從得知,他只知道自己,那一瞬間,心中竟是有一種,近乎于瘋狂的快感。

可這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又跟心中無法掌控的恐懼感交織在一起,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利益交換。

那一夜楊蓮亭幾欲瘋狂,卻在清晨天亮的時候,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穿上衣服之後,就落荒而逃。

是的,落荒而逃。

一直到跑出院子,被冷風吹得汗毛豎立,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竟是不知道何時,沾染了斑駁血漬。

觸目驚心。

他毫發無損,想也知道,這血漬究竟是誰的。

那個時候楊蓮亭心中,是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要回頭去看一看那人究竟被自己傷到了什麽程度的。

可這股沖動,卻又硬生生的,被他給壓抑下去。

沒有回頭。

他幾乎是逃命一般的,跑到了黑木崖下面,找了最大的一家妓.院,找了五六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溫香軟玉的女人作陪。

再一次,喝得天旋地轉,不省人事。

在被女人環繞包圍的時候,他心裏,眼裏,腦海裏,幾乎是所有所有,揮之不去的,全都是那一道紅衣烈烈的身影。

那是個男人。

那可是個男人啊。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多久,總之當他恢複清醒恢複意識,站起身來準備離開的時候,似乎已經兩個日夜。

女人們臉上妝容精致,塗脂抹粉,望着他的眼神,似乎還有些幽怨。

哪有一次性叫了這麽多女人,最後卻光顧着喝酒,連碰都不碰他們一下的。

真是傻子。

當然,他也沒有閑情逸致,再去關注這些了。

回黑木崖的路上,他因為宿醉而頭疼欲裂,可意識卻是清醒至極。

他在想東方不敗。

他幾乎是停止不了的在想他,在想一個男人,在想一個,跟他睡過的男人。

他們的第一次,居然源于一場利益交換,想一想,都讓人覺得可笑。

擡起手來拍了拍自己漲痛的腦袋,楊蓮亭深吸一口氣接着往前面走,剛剛擡起頭來,餘光卻是看到了那道身影。

東方不敗。

哪怕隔得老遠,連面孔都看不清楚,他依然,第一眼就認出他。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沒能靠近這人的時候,他就覺得教主穿紅衣,可真好看啊。

寬大的衣袍被風吹得揚起來,在斷崖之上獵獵作響,他遠遠地看着,遠遠地看着,竟是覺得眼睛都被刺得有些生疼。

這人似乎越發的瘦了。

那一晚他也隐約的發現這一點,他瘦的驚人,伸手一摸,就能碰得到肋骨。

看到他,似乎糾纏了他這麽久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消散了,他竟是有些走神的頓住了腳步,遠遠地望着那道身影,恍恍惚惚的在想他怎麽變得這麽瘦了。

亂七八糟的想着,還沒等考慮以後交代膳房做些什麽吃食,那道紅色身影,已經運了輕功,轉眼之間就飛到了他面前。

雙目相對。

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楊蓮亭第一反應就是心虛。

他習慣性的低了頭就要往後退。

他身上的酒味太濃,脂粉味太厚,面前這人六識驚人,心思玲珑剔透,又怎麽會猜不到他去了哪兒?

可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這股心虛究竟是為了什麽,下一秒,就被東方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住。

很輕的擁抱。

像是生怕招來了他的厭惡一般的小心翼翼。

這人滿身松香,還帶了這山風露水,隐約的寒氣,這樣患得患失的抱着他。

他說蓮弟,你回來了便好。

武功冠絕武林的東方不敗,面色蒼白的像紙,笑容酸澀,又滿足,帶着搖搖欲墜的歡喜,他說蓮弟,你餓不餓。

我讓人給你備了吃食。

前世他沒有注意,可重生之後再回想,這人不是偶然出現在那裏,而是從頭到尾,一直一直,都在原地站着等他回來啊。

他裝作不知他尋花問柳,他帶着那般無望的心思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終于看到他,他不發怒,不生氣,只是這樣笑着望着他。

說你回來了便好。

之後的事情楊蓮亭已經記得模糊不清了,只知道從那一日之後,他便是被東方升做了日月神教的大總管,所有質疑的,反對的聲音,都被這人用極其殘酷的手段,一一鎮壓。

他終于大權在握,黑木崖上再也無一人可以看輕他。

可他日日夜夜輾轉反側,夢裏都揮之不去的,卻是那日看到東方在崖上等他的那道身影。

他說蓮弟,你回來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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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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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七位夫人那裏回來之後,東方不敗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地回屋歇息,反倒是運了輕功,揮退了所有藏在隐蔽處的暗衛,獨自坐在高處,神色冷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今天詩詩拉着他的手,眸色垂斂下來,溫柔又嬌羞的模樣,輕聲詢問他,夫君今晚要不要留下來歇息。

他看着她的臉一瞬間突然就有些恍惚。

詩詩是他幾年前在青樓裏遇到的女人。

彈得一手好琵琶,繞梁三日,不知道迷醉了多少人的耳朵,卻因為賣藝不賣身的堅決,被富商和老鸨逼得幾欲崩潰自裁。

那個時候這個女人眼裏燒着一團火。

雖然出身煙花之地,她卻是他遇到的女人裏面,最激烈,最堅決,最剛強的那一個。

那個時候他出手救她,她額頭上還在滲血,卻抓着他的手微笑,她說詩詩原本存了死志,無論如何,都不肯被惡人玷污,如今得恩人相救,就是做牛做馬,今生也一定報答。

他或許曾經有那麽一瞬間,是喜歡過她的。

哪個男人沒有過那樣的時刻,享受着大權在握,被美人傾慕的快感,享受着溫香軟玉在懷,被崇拜被圍繞的虛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東方不敗微微垂了眸,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自己被衣袍遮蓋的下身,輕輕地笑了笑。

月光如華,傾瀉一地,勾勒的他原本就清逸俊朗的輪廓,越發的精致秀美起來。

誰能想到,一身紅衣,如同畫裏谪仙一般的男人,竟是江湖上面盛傳的,殺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高處不勝寒啊。

曾經他拼了命的想練成這世上最厲害的功法,拼了命的想成為天下第一,拼了命的想要掌握最多的權利。

可是這一切,他現在終于都擁有了,卻突然覺得有些寂寞起來。

是的。

寂寞。

詩詩她們很好,每一個都很好,她們望着他的時候,眼神那般的溫柔,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她們為他布菜,為他跳舞,為他做盡溫柔事。

她們說愛他。

她們說他就是她們的整片天下。

可是誰能想到,被別人這般傾心愛着,被當做整片天下的男人,他自己,卻早就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也早就親手,毀去了自己被愛的資格呢?

沒有資格。

從他睜着眼睛親眼看着自己那一刀揮下去,從他一步一步踩着別人的屍體走上這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時刻起。

他就注定了,愛不了旁人,也愛不了自己。

神色從頭到尾都是清清淡淡的。

東方不敗已經許久許久,再沒有過激烈地情緒波動了。

神教上一個個都怕他,都說他喜怒無常,其實他只是心裏太平靜了,平靜到一絲波瀾都泛不起,習慣了這種平靜,便是不喜歡有人再來打破他。

生與死在他眼裏,時間久了,就變得麻木了。

今天月亮很好,坐在高處遠遠地望過去,似乎整個黑木崖都被月光照亮了,影影綽綽的。

站得越高,似乎風景就會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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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蓮亭終究還是睡不着。

前世的那一襲紅衣啊,閉了眼就在他面前飄啊飄的,衣袍翻飛之間,他幾乎可以隔着時光輪回,嗅到那一股清清淡淡的松竹香氣。

心裏憋悶的不像話。

終究還是忍不住翻身下了床。

從紙糊的窗戶裏望過去,東方的房間依舊是漆黑一片。

沒有人。

那人的習慣他是知道的,似乎是因為練了葵花寶典的緣故,性子越發的變得敏感多疑,孤僻奇怪。

前世他從來不讓除了他之外的旁人進他的屋子,一個人的時候,也極少會熄燈。

哪怕是他睡着了,蠟燭也徹夜徹夜的亮着。

而現在看來,他似乎還是沒有從幾位夫人那裏回來。

現在已經是深夜,既然還沒有回來,那便...就應該是直接在那裏過夜了吧。

點了一盞燭燈,房間裏昏昏暗暗的,勉強能看得清楚,他起身來打開了酒壇,灌了一壺酒,出了房門。

廚房裏已經沒人了。

他先燒了水,然後溫酒。

溫了酒之後又煮了一碗清淡利胃的白粥,熱了兩個饅頭。

放在食盤裏,端着,去了東方的房間門口。

站在門口望進去,房裏依舊是黑漆漆的,擡頭看看月光,明天倒應該是個好天氣。

将溫熱的酒,滾燙的白粥,還有熱氣騰騰的饅頭放好在食盤裏,整整齊齊的放在東方的房間門口,楊蓮亭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做這些有沒有意義。

其實他很清楚,正常來講,是根本一丁點意義都沒有的。

可是他終究是希望他能回來的。

那個曾經被他棄如敝履,曾經被他掏空了心思想甩開的男人,現在他後悔了,他見不得他跟別人在一起。

可是無能為力,無法幹預,只能做些瑣碎的事情,安慰自己悶得生疼的心。

東方今天怕是喝酒了。

那幾位夫人與他相處的少,自是不知道這人現如今的身體狀況。

修煉了葵花寶典之後,他體質越發寒涼,雖是能夠喝酒,卻也需要注意,最好是喝溫過的酒,不僅暖身,還對身體好。

他太瘦而且挑食。

黑木崖上的廚子個個戰戰兢兢,哪裏還有膽子敢來詢問他的喜好,只得按照其他人的口味來,大肉大葷,越發的不得他的心思,他也就吃的越發的少。

他夜裏經常會餓。

可又冷着一張臉不喜歡跟別人說,所以胃不好,之後他發現了,才會偶爾的給他做些宵夜吃。

這個時間,這人怕是會餓了,只不過不知道那七位夫人,會不會想到這一點,照顧他照顧的再周到些。

想着想着,楊蓮亭便是自己輕輕地笑了起來,閉上眼睛,靠在微涼的床榻上。

誰曾想到。

前世種種細枝末節,現在重新想來,他竟是銘心刻骨的記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

東方的房裏依舊是黑漆漆一片,沒有人。

楊蓮亭毫無睡意,便是再度翻身下床,推開門走了出去。

白粥和饅頭都沒有人動過,因為有風的緣故,還隐約落了灰,酒壇也從溫熱,變回了冰涼。

端起來,轉身回廚房那邊。

像是執念似的,楊蓮亭再度溫了酒,切了鹹菜配白粥,熱了饅頭,再端出去。

看了一眼冒着熱氣的白粥,他輕輕地笑了笑,轉身準備離開。

剛剛邁出步子,卻被一陣帶着淺淡松香的勁風,刮過了臉,再凝神細看,東方不敗已經站在他面前。

月光很明亮。

東方不敗站在距離楊蓮亭還有三步的距離,微微蹙了眉,望着面前這人,沒有說話。

從楊蓮亭第一次溫酒,他就聽到了響動。

看着這人從廚房裏端了吃食,擺在他的房門外,看着這人站了一會兒又離開,東方不敗心裏,隐約是有些疑惑的。

可這疑惑,也僅僅只是疑惑罷了。

這黑木崖上想盡方法想要讨好他一步登天的人太多了,他見得多,殺的也多。

所以看到了,也只不過是看到了。

一直到他第二次來。

東方不敗心裏終究還是有些好奇的,他六識驚人,自然是将楊蓮亭所有動作,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他重新放好東西,轉身準備離開,東方不敗不知道是怎麽的魔怔了,竟是意未起,身先動,還沒反應過來呢,就已經出現在楊蓮亭的面前,攔住了他離開的路。

看到突然出現的東方不敗,這人一身紅衣,輪廓清隽,身上還帶着這夜裏的寒氣,這般冷淡的望着他。

可是不知道怎麽的,楊蓮亭突然在這一瞬間,就覺得鈍痛悶疼了一晚的心髒,似乎都被填滿了似的。

他想要上前去擁抱他。

可在邁出半步的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如今的身份。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有些冰涼麻木的手,望向站在他不遠處的東方不敗,眸色緩緩地變得溫暖起來。

“教主,你回來了。”

這話一出口,東方不敗的眉頭褶皺皺的更深。

他習慣性的想要點頭,卻又在瞬間之後意識到不對。

楊蓮亭跟他說話的語氣,太過熟稔,熟稔到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怪異跟和諧。

偏偏不知道怎麽的,看着楊蓮亭望着他的那雙眼睛,他又無論如何,都生不起氣來。

似乎上輩子就看過這麽一雙眼睛,上輩子,就被他這麽深深地凝視過。

“你在做什麽?”

東方不敗自然是不會在意心中這一瞬間隐秘的想法,他微微收斂了神色,恢複了平日裏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教主模樣,淡淡開口問道:“深夜不睡,來本座屋前兩次欲以何為?”

楊蓮亭躬了身,滴水不漏的開口回答。

“屬下被教主升作貼身侍衛,自然需要照拂到教主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想着教主白天沒吃多少,所以晚上才起來做點宵夜怕教主會餓。”

不習慣被人這般看穿。

東方冷了臉色,揮了袖,“以後不用了,退下吧。”

楊蓮亭早知道他會是這般反應,倒也不鬧,眸色越發溫柔,低着頭應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剛剛走出兩步,又被東方叫住。

這人的目光落在宵食一旁溫熱的酒壇上面,鬼使神差一般的,開口叫住了楊蓮亭。

“罷了。”

“留下來陪本座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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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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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崖上風大。

東方不敗的寬大衣袍被風吹得鼓起來,發出烈烈聲響,這人微垂着眼睑,倒是絲毫不覺得冷的樣子,神色冷冷清清,兀自飲着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空氣中彌漫着淺淺淡淡的松竹香氣,楊蓮亭鼻尖微動,不由自主的将視線落在了身邊這人的臉上。

東方不敗并不看他。

說是讓他陪他喝酒,可事實上,這人性子冷漠孤僻,怕也只是把他當做空氣擺設什麽的在一旁晾着。不過縱然只是如此,楊蓮亭也心滿意足了。

前世這人為了讨他歡心,整日塗脂抹粉的,将一張臉原本的模樣蓋得七七八八,以至于到最後死的那一刻,留在楊蓮亭腦海裏的,仍然是花花綠綠,誇張駭人的一張臉。

一直到這一世,他這麽仔仔細細的看,才恍惚發現,這人原本的面目,竟是這般的清隽好看。

“本座不介意把你的眼睛挖出來釀酒。”

似乎是注意到了楊蓮亭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東方不敗仰起頭來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後,不冷不淡地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或許前世楊蓮亭最開始是怕他的。

可是經歷了一次生死,他将面前這人的脾氣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他最敏感,最心軟,最單純,既然是這樣,他又怎麽可能會害怕?

心中越發柔軟,卻忍不住苦笑一聲,低了頭,恭恭敬敬的收回視線,不再逾越。

低下頭的那一瞬間,他嗅到東方不敗身上除了松香之外的,那一股濃郁的脂粉香。

女人身上的脂粉香。

楊蓮亭眸色深了幾分,忍不住有些氣悶,握緊了拳頭。

這得是跟七位夫人靠的有多近,才能夠留下這麽濃郁的香氣。

東方不敗自然是不會知道楊蓮亭此刻的心中所想,他擡起頭來望向高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半晌,也不回頭,淡淡開口問道:“楊蓮亭,你想要什麽?”

楊蓮亭猛地皺眉,東方好疑,他第一反應就是怕這人誤以為他有什麽企圖或是做了那些正道人士的奸細之類的,正準備開口解釋,卻被東方不敗打斷。

“你說,人活着,都想追求些什麽呢?”

聽到這句話,楊蓮亭先是一愣,然後抿了抿嘴唇,望向坐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東方不敗。

他孤寂又冷清,逆着月光,着一襲紅袍,坐在房梁之上,像是一座玉雕一般,随随便便地問出這句話,語氣清清淡淡的,可眉頭微不可察的蹙在一起,似乎是有些迷茫,又有些難過的樣子。

楊蓮亭幾乎是一瞬間,就懂得了這人言語當中的意思。

前世一次無意之中撞見東方醉酒,他拉着自己的胳膊,用那種無望又悲傷的語氣跟自己說,他一心習武,犧牲一切才站到了這日月神教最高的位置,可是為什麽,他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之後,卻愈發的覺得孤單寂寥了呢?

揮刀自宮之後。

這人便是死心了。

他以為,哪怕他是這武林當中,最厲害最厲害的人物,也早就失去了,被愛的資格。

楊蓮亭突然就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疼起來。

他恍恍惚惚地在想,前世的時候,他想要的是什麽?

權利,財富,要站在比其他人都高的位置,不被任何人欺負,要被所有人仰視,要高高在上。

為了這些迷人眼亂人心,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他負了面前這個人,将他傷的千瘡百孔,一直到死,才堪堪醒悟。

那麽這一世呢?

他重生歸來,重新回到一切還沒開始的現在,他想要什麽?

夜裏很安靜。

東方不敗問出那句話,也只不過是一時興起。

此刻見楊蓮亭半晌不答話,倒也沒有催促的意思,輕輕地笑了笑,搖了頭,低頭,有些意興闌珊地低頭喝起酒來。

江湖中人,大多數想要的,不都是名望地位,財富金錢,他多此一問,實在是有些愚蠢。

那麽他自己呢?

東方今晚,實在是覺得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或者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什麽都擁有了,卻又好像,把什麽都給失去了。

他已經什麽東西,都不能再擁有。

正在東方垂眸想着這些有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時,楊蓮亭的聲音,在他的身邊,低低沉沉地響起。

“屬下想跟心愛的人,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東方不敗一愣,習慣性的轉過頭去看楊蓮亭。

因為月光明亮的緣故,哪怕是這樣的深夜,沒有點燈,也依然能夠将院子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楊蓮亭輪廓深邃,月光灑下來,照的他一張臉影影綽綽。

唯獨那一雙眼睛。

情緒翻湧濃沉,幾乎化不開一般,讓人看不分明,也不敢對其對視。

偏偏東方看得清清楚楚,在濃得化不開的情緒背後,是怎樣的溫柔和專注。

他說,屬下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啊,就是陪我愛的那個人,陪着他一起,過一輩子,好好待他,好好愛他。

東方不敗沒有說話。

他甚至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有些不明白,有些不理解,甚至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在心中揮散不開,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是在對上楊蓮亭那雙眼睛的瞬間,所有的話,又都堵在胸口,半晌說不出來一個字。

半晌,皺着眉頭,望向楊蓮亭。

“男人之志,難道不該在江湖之中揚名立萬,成一代英豪?”

“是啊。”

楊蓮亭伸手将放在一旁的白粥跟饅頭拿過來,低着頭,一邊細致的将白粥攪拌好放涼,一邊将饅頭切開,夾上清爽可口的小菜,動作仔仔細細,耐心至極,遞給東方不敗之後,方才擡起頭來繼續開口回答。

“屬下以前啊,也是這麽想的。”

“小時候被欺負的多了,就總咬牙想着,以後一定要做人上人,一定要得到權利,要讓那些欺負過我的人,輕視我的人,全部都付出代價。”

“不過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

楊蓮亭輕輕笑了笑,将那些見不得人的情緒,全部都壓抑在心底,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望向東方不敗,眼神專注又虔誠。

“到現在,我才發現什麽東西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什麽?”

東方不敗習慣性的問出口。

楊蓮亭沒回答,反倒是指了指東方手裏的白粥,溫聲笑了笑開口道:“教主,吃點東西吧,估摸着你也應該餓了。”

東方不敗沒有得到回答,忍不住有些不悅,習慣性發怒就想丢掉楊蓮亭遞過來的吃食,手剛剛擡起來,對上這人的眼睛,動作又是一頓。

腦海中浮現出楊蓮亭一次又一次跑到廚房裏去弄這些東西的畫面,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冷哼一聲,最終還是低頭吃了一口。

東方不敗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

不自覺地褪去了平日裏的冷漠與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高高在上,專注又乖巧的樣子,耳朵微微發了紅,吃到合心意的東西,眼睛會微微眯起來,嘴角也會微不可察的輕輕上揚。

怕是真的餓了。

楊蓮亭就在一旁這麽看着,突然就覺得,焦灼煩躁了一晚上的心,在這一瞬間,就這麽平靜下來。

無論前世今生,面前這個人,都是他最熟悉,最了解的那個東方不敗。

前世他沒有好好珍惜,這輩子才終于發現,單單是面前這一個人,都足夠抵過這世間,最最誘人的權勢地位。

“本座看你很順眼。”

吃得差不多了,東方不敗擡起頭來,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楊蓮亭一愣。

東方不敗難得這般誇獎旁人,只不過他性格素來直接,看順眼了一個人,就會直截了當的說出來。

這般言語,對他來說,已經是難得。

看到楊蓮亭愣着沒有絲毫反應的表情,東方不敗不知道怎麽的,竟是有些惱羞成怒起來,他瞬間冷了一張臉,甩袖就要站起身來。

“楊蓮亭,你別不識擡舉!”

“教主,教主你別走。”

楊蓮亭終于反應過來,習慣性伸出手來,想要抓住東方的胳膊,卻在碰到他衣袖的那一瞬間,因為在房梁上沒站穩的緣故,整個人往後一倒,就要從上面掉下去。

東方不敗此刻心裏是帶着怒氣的。

他難得開口誇贊別人,這人卻還癡癡傻傻的不領情,于是他絲毫沒有回頭想看楊蓮亭一眼的意思,可再聽到聲響回頭的時候,這人已經從房梁上整個摔了下去。

四仰八叉,呲牙咧嘴。

看樣子,實在是摔得不輕。

東方不敗飛身下去,皺了眉頭,正準備去看看楊蓮亭是不是傷的如何,這人卻倒吸了一口冷氣,自己揉着胳膊,緩緩地坐起身來。

摔得很重。

甚至楊蓮亭能夠感覺到尾椎骨那裏都像是要斷掉了一般,痛的讓人青筋都突突突地跳。

可身體上的疼痛,又怎麽能夠比得上聽到東方那句看他順眼來的喜悅?

他笑得有些難看。

因為疼痛站不起來,所以索性就坐在地上,他仰着頭,望着飛身下來,站在他面前的紅衣男人。

東方不敗六識驚人,自然是看到了楊蓮亭因為強忍疼痛,額上滲出的滴滴冷汗,眉頭越皺越深。

“摔成這樣,還傻笑個什麽?”

“教主,屬下很高興。”

“屬下高興。”

東方不敗有些不耐,蹙了眉頭,正準備發火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楊蓮亭說他高興的原因。

“本座看你很順眼。”

因為他的那一句話?

東方不敗微微抿了抿唇,心情莫名有些複雜地望向從房梁上摔下來疼痛難忍,卻傻笑不停的楊蓮亭,一瞬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東方不敗向來,是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的。

他感覺到有些窘迫有些局促,卻又沒有揮袖離開,只得冷下一張臉來,裝作平日裏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威嚴模樣。

“沒摔壞還不快點起來?”

“一月之內,要讓本座替你傳三次平一指嗎?”

“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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