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然他沒有他傷得重,卻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皺了眉頭,呲牙咧嘴就想要站起身來。
楊蓮亭卻走過來。
“你要幹什麽,老子都放過你了,你還要——”王旭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楊蓮亭喘着粗氣,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來,緩緩地将視線落在王旭的臉上,擡起手來,掐住他的脖子。
環顧周圍所有站着圍觀的人一圈之後,張開嘴巴,輕輕地笑了笑。
他望着王旭的眼睛,一字一頓。
“教主不是你這種渣滓,能夠肖想的。”
“再被我聽到你在背後,說教主如何如何,”
楊蓮亭忽然笑了,竟是在這一瞬間,恢複了些許前世當楊大總管的時候,手段殘忍又肆無忌憚的市井模樣。
“老子有的是手段,讓你這輩子再也想不了那些龌龊惡心的破爛事兒!”
王旭一滞,習慣性梗着脖子就要發火,話到了嘴邊,對上楊蓮亭的那雙眼睛,不知道怎麽的,後面的話竟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什麽時候聽到我在背後,在背後——”
剩下的話沒說出來。
王旭知道輕重,方才不過是因為喝了酒,興致高,所以才會說了那幾句以下犯上的話,若此時此刻再說一遍,怕就真的被人抓住了口實。
可是...
王旭面上裝作強硬的樣子,心裏,卻不知道怎麽的,竟是有些畏懼武功比自己差了許多的楊蓮亭起來。
一直到楊蓮亭松開他的脖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轉身離開,他才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狠狠地呸了一聲。
楊蓮亭走出門外,揉了揉淤血的脖子,擡起頭來,望向頭頂陽光刺眼的天空,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的确是沖動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那一瞬間,就是克制住的血液上湧,所有的理智跟克制,全部都不管用了,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不允許任何人,用任何形式,輕賤東方。
那個人啊。
楊蓮亭身上有傷,疼的人青筋忍不住突突突的跳。
可是他突然覺得眼眶溫熱,心髒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似的,有些難以抑制的,細細密密的痛楚,在蔓延開來。
他打了王旭。
威脅了王旭。
他将自己所有的憤怒,全部都發洩在他的身上。
他不允許他在背後肖想東方,不允許他在背後輕賤東方。
可是呢?
楊蓮亭跟王旭打鬥的時候,王旭的拳頭,一拳一拳,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沒有躲,那種痛感,他閉上眼睛,都能夠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他不願意旁人傷害東方,哪怕是說一句壞話都不行。
可是明明。
前世,從生到死。
傷東方最深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啊。
楊蓮亭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是了,他重生回來,這輩子,就是贖罪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王旭打了這一架的緣故,之後的幾天,其他侍衛幾乎都不怎麽跟楊蓮亭說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後來王旭又在背後動了什麽手腳,似乎總有人在針對楊蓮亭。
髒活累活,大家都不願意幹的活,幾乎都推給了他。
那一日雖是王旭占了下風,可也沒有任何人覺得楊蓮亭就占了上風,相比較之下,應該疏遠誰,讨好誰,實在是明眼人随便一看,就看得出來。
再說了。
大家心裏可都清楚着呢。
楊蓮亭在教主那裏,被一掌打掉了半條命。
惹了教主不喜的人,誰還在乎他的死活?自然而然,這一段時間,在黑木崖上的日子,楊蓮亭過得很艱難。
是夜。
東方不敗在閉關。
葵花寶典已經練到了第七層,緩緩收了功,睜開眼睛,站起身來。
數了數日子,他進這密室裏,已經快半月有餘。
期間總覺得有哪裏不習慣,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少了點什麽,一直到習慣性的伸手想要去拿身邊溫好了的酒壺,才發現空空蕩蕩的石桌上面,什麽東西都沒有。
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楊蓮亭的那張臉。
東方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唇,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總覺得奇怪別扭的很,又讓他有些習慣性的抵觸和心煩意亂。
練功,也覺得氣有些許不順。
索性揮了手,悄無聲息的将密室沉重無比的巨大石門打開,運起輕功,直接飛了出去。
沒有驚擾任何人。
黑木崖上安靜得很,已經是深夜,大部分人都歇下了,漆黑一片,隐約聽得到蛙聲蟬鳴。
東方不敗原本是準備回自己住處的,可是在準備回去的那一瞬間,不知道怎麽的,突然腳步一頓,方向一轉。
楊蓮亭的住所。
吱呀一聲,門就開了。
東方不敗冷着一張臉,心裏只當是想着來看看這個平日裏天天喜歡跟他獻殷勤的家夥正在做什麽,紅袖下面,卻是攥着一瓶上好的金瘡藥。
皺了眉頭,一臉不近人情的模樣。
東方不敗輕輕地哼了一聲。
也不知道自己閉關之前打他的那一掌,現在好了沒有。
心裏這樣想着,可放眼望過去,卻發現楊蓮亭屋子裏,竟是空無一人。
眉間褶皺不自覺加深,有些疑惑,站立在原地等了片刻之後,擡起頭來,對着空氣叫了一聲出來。
不出須臾。
便有一個身着黑衣,幾乎要隐匿在空氣中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東方不敗的面前。
“恭喜教主出關,請問教主有何吩咐。”
東方不敗頓了頓,面無表情的樣子,指了指楊蓮亭住的方向。
“本座的貼身侍衛呢,他跑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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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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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深夜,露水降下來,寒氣入骨,凍得人忍不住哆哆嗦嗦的。
楊蓮亭卻是跺了跺腳,兩只手放在一起搓了搓,哈出一口熱氣,男人一身侍衛衣服,背後已經汗濕的差不多了,渾身肌肉酸酸脹脹的,甚至有一種使不上力的疲憊感。
視線落在腳邊放着的兩只木桶,有些無奈,忍不住嘆了口氣。
填滿演武場旁邊的那只大水缸,就是他今晚的任務。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鋒芒畢露教訓了王旭的緣故,還是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在教主那邊失了寵,最近楊蓮亭的日子,的确是過的很差。
侍衛長有意無意的針對,還有其他人暗暗的疏遠,逐漸的,那些平常輪流做,或者其他人不願意做的活計,最近都落在了楊蓮亭的頭上。
若是放在前世,以他睚眦必報的性格,怕是得想盡了方法,将那些背後使絆子的人一個個收拾妥當。
可轉世重生一回,不知道怎麽的,楊蓮亭倒是覺得有些無所謂了。
并不是好欺負,只不過是他已經失去了跟旁人計較這些的興致,東方不在,他找些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将這些髒活累活,當做是對自己日夜煎熬內心的懲罰,都是一種好事。
搖了搖頭,将扁擔從地上撿起來,兩只木桶挂在兩邊,去井邊打水。
很沉。
楊蓮亭原本就已經很累了,肌肉酸疼的幾乎不像是自己的,肩上挑着兩桶水,更是顫顫巍巍的,臉漲得通紅。
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往演武場那邊走。
黑木崖的夜晚,總是很安靜的。
他一路走過來,甚至還能聽得到蟬鳴和蟋蟀的聲音,窸窸窣窣的,晃了神,扯了扯嘴角仰起頭來望向頭頂漆黑一片的天空。
雲層厚重,月亮躲在後面,看不分明。
他突然很想東方。
想念前世那個傾心愛他的男人,也想念這一世,風華絕代的東方教主。
走到演武場門外,竟然聽到裏面有大聲說笑的聲音。
楊蓮亭腳步頓了頓,忍不住皺了眉頭,眼神微微一凜,輕笑一聲,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挑着水,緩緩走了進去。
是那幾個平日裏跟王旭交好的黃衫侍衛,還有一個侍衛統領。
似乎在說着什麽,很熱鬧的樣子。
也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他挑着水進來。
楊蓮亭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低着頭,挑着扁擔就往大水缸那邊走,的确是有些吃力,連帶着呼吸都粗重了許多,可他咬着牙,心裏憋着那一股氣,倒也算是平穩,一直走到水缸面前,突然有人從背後叫住他。
“欸,挑水的!”
楊蓮亭眼神轉冷,沒有理會,動作卻是絲毫未停,彎了腰準備将木桶放在地上。
“叫你呢怎麽不回話?”那邊聲音沉了許多,擡起手來一掌就要往楊蓮亭的肩膀上拍下去。
“做什麽?”
楊蓮亭眉目緩緩沉了幾分,在背後這人一掌拍下去的瞬間,側過身去,望向來人,瞳孔漆黑,竟是一瞬間,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過來試圖欺辱楊蓮亭的,是黃衫侍衛中的一個小小的侍衛長。
兩人之間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可值得一提的,令人有些玩味的,卻是這人,私底下跟王旭關系極好。
看清楚他的臉,楊蓮亭心中,已經是有了幾分明了對方的來意。
“挑水吶,喲,看你這臉上的汗,是不是很累,很恨我們啊?”這人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湊近楊蓮亭開口道:“我看,要把這水缸裝滿,估計你得挑到天亮了啊,哈哈哈。”
楊蓮亭心中有些不耐。
前世他到了東方身邊之後,他何曾跟這種蝼蟻一般的人物浪費過唇舌?
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沒有被激怒的意思,眼神平平靜靜的,望着這人開口道:“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要挑水了。”
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楊蓮亭會是這種反應,這人愣了半晌,旋即就是惱羞成怒的怒氣。
“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楊蓮亭,你區區一個小侍衛,別以為得了教主兩天寵信,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我告訴你,在這黑木崖上,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以前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騙取了教主信任,或許我還畏你三分,可是現在,哼。”
這人冷笑一聲,“連教主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以為神教之中,還會有人在乎你嗎?”
“讓你挑水做工是看得起你,你若是知道好歹,跪下來跟我磕個頭求個繞,說不定我還能交代下去,讓你以後的日子過的好點兒,若是不知道好歹...”
此刻,就算這一世楊蓮亭無意将精力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面,也都被激起了三分火氣來。
他原本就不是個可以随便任人欺負拿捏的軟貨,上輩子,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一步一步,機關算盡的爬到所有人上面。
聲音冷了下來,望向這人,似笑非笑地開口問道:“不知道又該如何?”
“不知道?”
“哼,你以為王旭的事情,就那麽過去了嗎?”
這人望向楊蓮亭的眼神也逐漸開始變得有些陰鸷起來,他跟王旭私交甚好,可是跟王旭的性格,又有些許不同。
王旭那人愛面子,驕傲,嚣張,可骨子裏其實是虛張聲勢的家夥。
而他不一樣,在一群黃衫侍衛當中,他武功算得上姣姣,早已被列入紫衫侍衛的培養名單,跟各大堂主長老那裏,也算是混了個臉熟,早在知道王旭被一個普普通通從雜役升上來的侍衛給震住了,心中雖然有些不屑,但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自然是要為王旭找回場子的。
今日讓楊蓮亭挑水,便是他的手段。
先折磨他的身體,再折磨他的心靈,這樣一套下來,既顯得自己威風凜凜,又能讓楊蓮亭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在他們面前嚣張放肆。
當然。
他心中不願意承認的是。
面前這個武功平平無奇,比他差了好幾條街的家夥,居然曾經被教主寵信過。
天知道,在他們這些屬下的眼裏,能夠被東方不敗青眼相加,是一件多麽讓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他自視甚高都沒能辦到的事情,憑什麽被一個哪裏都不如他的家夥做到?
自然而然,怒氣與看不慣,就是這樣産生的。
楊蓮亭眼神平平靜靜的,望向面前這個侍衛長,緩緩開口問道:“所以,你是來替王旭找回場子的嗎?”
“是又如何?”
“我是好心來教教你,在這黑木崖上,沒有本事沒有依仗的人,別這麽嚣張,懂麽?”
撲通一聲——
他将楊蓮亭辛苦挑了一路的水,輕松一腳踢翻,看着木桶倒在地上,水流一地,也不躲開,反倒是望向楊蓮亭,有恃無恐的冷笑了一聲。
“我看依照現在這個進度,你挑到明天早上,這個水缸都挑不滿吧?”
“不是我嚣張。”
楊蓮亭輕輕呼出一口氣,擡起頭來,直直的望向這個侍衛長,輕輕笑了笑,眼神卻是一片冰冷無溫,看不到絲毫的畏懼與害怕。
“而是他自己找死。”
沒錯,找死。
如果楊蓮亭現在跟前世一樣,是這黑木崖上的楊大總管,那麽,那一天單憑王旭說的那些下流無恥的話,就足夠他死一萬次。
所以,不是他嚣張,而是王旭自己找死。
話一出口,侍衛長勃然大怒,他幾乎是習慣性的就要伸出手掐住楊蓮亭的脖子,卻被楊蓮亭退後一步的動作躲開。
男人微微低着頭。
視線落在腳下被水打濕了的泥土上面。
他眸色黝黑,隐藏着漆黑濃沉,看不清楚的情緒。
似乎是輕輕笑了笑,又似乎是在想些什麽。
“你回去告訴王旭,現在我殺不了他,可是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割掉他的舌頭,切了他的腦袋,讓他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前世權力浸染了那麽多年,楊蓮亭縱然武功不濟,身上那股氣勢,卻是無論如何都抹不掉的。
此時此刻,他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不知道怎麽的,這個侍衛長竟是心中有一瞬間的微微發涼,習慣性的,就要相信楊蓮亭的威脅。
可是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的立場,怒極,冷笑出聲。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還敢這般威脅王旭,真是可笑之極!”
“我是什麽東西不重要。”
楊蓮亭微微阖了眼,掩下眸中一切翻湧不平靜的情緒,用低到微不可聞的聲音,輕聲開口:“誰都不能,在我面前說東方的壞話。”
前世他不願看,不願想,不願聽。
可這輩子,他既然克制不住自己不看,不想,不聽。
那麽,他就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東方,诋毀東方。
現在做不到,可是總有一天,他做得到。
誰敢說,誰敢诋毀,誰敢傷害,那他就殺誰。
“好大的口氣!”侍衛長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他眯着眼睛,擡起手來想要掐住楊蓮亭的脖頸。
楊蓮亭武功的确是拙劣。
此刻這個侍衛長含怒出手,幾乎已經是快要失去理智,自然而然,楊蓮亭閃躲不及,就被掐住了咽喉。
他卻沒有驚慌,表情依舊是平平淡淡的。
喉嚨劇痛,可腦海當中,卻是依稀,模糊地想起了前世,最後東方跟任我行決戰,他被任盈盈斬斷了一根手指的場景。
那時候他就不聲不吭,咬牙硬撐過去。
此刻,面對一個小小的侍衛長,縱然不敵,卻也不至于失了性命吧?
“楊蓮亭,你現在跟我求個繞,說不定我還能放過你。”
回了神,楊蓮亭直直的望向面前這個暴怒的侍衛長,并不說話,眼神隐約有些譏諷。
事實上,他知道,他是不敢殺他的。
日月神教雖然被江湖中人稱作是魔教,可其實,這其中的教規章程,比所謂名門正派的,還要嚴厲許多。
雖然他作為一個小小的侍衛長,的确是職位比楊蓮亭高上一些,可若他随随便便,毫無理由的對他下了死手,怕是明天,面臨他的嚴厲教規懲罰,也好不到哪裏去。
楊蓮亭篤定,這種人,是絕計不會為了幫旁人找回場子,再搭上自己性命的。
可似乎,正是楊蓮亭這種态度,更讓這個侍衛長覺得怒不可遏。
加重了掐住楊蓮亭脖子的手,看着楊蓮亭因為呼吸困難而導致漲紅的臉,他冷笑一聲,緩緩開口道:“你以為你現在在這黑木崖上,還有什麽依仗可以讓你這麽不怕——”
最後一個死字還沒有說出口。
這個侍衛長突然青筋暴起,眼睛凸出,跪在地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楊蓮亭皺了皺眉,正在疑惑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就看到東方不敗的身影。
那人一身紅衣,飛身而至。
他也不看楊蓮亭,目光就落在跪倒在地的侍衛長身上。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好聽,此刻,卻與平常有些許不同。
夾雜着噴薄的怒意,與滔天的殺意。
他冷笑一聲,緩緩開口道:
“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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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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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有風,東方站在那裏,衣袍被吹得鼓起來,獵獵作響,一身紅衣,如墨一般的發絲也随意用一根木簪固定好,如同谪仙一般,美輪美奂,像是下一秒,就要飛升一般。
楊蓮亭望着那人,呼吸之間,嗅到的全部都是前世今生,都熟悉至極的淺淡松香。
他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紅。
東方說。
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那樣不可一世的語氣,那樣直截了當的庇護,他那麽生氣,甚至于現在,還皺着眉,殺氣還未散去。
是剛出關就來找他了嗎?
楊蓮亭忽略了自己方才被侍衛長掐的呼吸不得的脖頸,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東方不敗的身上。
而之前,嚣張至極,在楊蓮亭面前耀武揚威的侍衛長,已經是肝膽俱裂,心神大震。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東方不敗出現的方向,跪倒在地上,想要張口解釋,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東方不敗用內力掐住了脖子,整個人窒息着,騰空而起,有些艱難地想要跟東方不敗求饒,口中卻只能吐出幾個支離破碎的字節。
“教...教主...饒...饒命...屬下...饒...了...饒...命啊...”
“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教訓本座的貼身護衛?”
東方不敗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剛剛神功大成,應該心靜如水的,可此刻卻克制不住的手臂顫抖,心中殺意翻騰,恨不得親手将面前這個從來沒見過的人,粉身碎骨。
侍衛長很恐懼。
他眼珠轉動,近乎艱難地望向楊蓮亭,此刻哪裏還有之前的嚣張放肆,他努力地想要讓楊蓮亭看到他眼中的哀求。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區區一個楊蓮亭,能夠得教主這般看重和庇護。
可是此時此刻,再說什麽都已經晚了,他已經悔的腸子發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為了圖一時之氣,去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
“都給我滾出來!”
東方含怒一句,擡手揮袖之間,平地驚雷,将之前圍在演武場周圍跟這個侍衛長一群烏合之衆,全部都給趕了出來。
侍衛長失去了東方不敗的內力支撐,整個人猝不及防跌落在地,摔得四仰八叉,狼狽至極。
而東方不敗卻是含怒揮袖,陰沉着一張臉,走到楊蓮亭身邊,不看他,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群人身上,冷聲開口:“神教的規矩,都被你們喂狗吃了嗎?”
“連本座的貼身護衛,也敢私下算計,你們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其他人幾乎已經是肝膽俱裂,害怕地瑟瑟發抖,瞬間跪了一地,磕頭不止想要跟東方不敗認錯。
東方卻是冷笑一聲。
電光火石之間,在其他人都還沒看清楚的時候,眨眼就取了那侍衛長的性命。
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看起來痛苦萬分,可怖之極。
演武場瞬間安靜,甚至連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能夠聽的清清楚楚。
“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日後,再被本座發現你們膽敢在私底下,做這種陰謀算計,打擊迫害的事情,無論是誰,下場,都跟他一樣。”
“若是有哪個不怕死的,本座不介意,親自出手,了結了他的性命。”
東方不敗自從登上教主之位以後,就極少出現在衆人面前。
在所有人眼中,教主積威深重,武功深不可測,可萬萬沒有想到,教主竟是如此年輕俊美,如同畫裏谪仙。
可偏偏就是面前這麽一個,谪仙一般出塵的人物,呼吸之間就能取人性命。
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膽,哪裏還敢再關注東方的長相問題?
“東——教主。”
楊蓮亭習慣性想叫東方,第一個字說出口又及時剎住了車,輕輕笑了笑,心情有些說不清的複雜,半是歡喜,半是酸澀。
東方不敗終于轉過頭去看他。
看到楊蓮亭的那一瞬間,東方不敗抿了抿嘴,有些想發脾氣的,卻又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情緒,抿了抿嘴唇,別過臉去。
“楊蓮亭,你真是沒用。”
“身為本座的貼身護衛,竟然被這個黃衫侍衛給欺辱了去!若是今天本座沒有及時出關...若是...”
東方揮了揮袖,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楊蓮亭心中,卻一片柔軟。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擦了擦手上的汗漬和灰塵,走到東方不敗面前。
東方比他低半個頭,他就這樣注視着他,沒有趁機傾訴自己這段時間受到了多少針對,也沒有多說自己做了多少髒活累活,沒有說自己有多麽辛苦。
他眼神溫柔,像是隔了許久許久一樣,好好的,仔細的,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已經許久許久不見的人。
千言萬語。
他最後卻只能輕嘆一聲,抱了拳,低頭,沉聲開口賀道:“恭喜教主出關,神功大成。”
聽到楊蓮亭憋了這麽半天只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不知道怎麽的,東方不敗更加氣悶了,瞪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誰也不理會,轉身就要離開。
走出演武場,卻又回過頭來。
“楊蓮亭,誰準你跟着本座的?”
“教主忘了麽?方才您還說了,屬下是您的貼身護衛啊。”
貼身這兩個字楊蓮亭刻意咬重了幾分,在這樣的夜裏,不知道怎麽的,被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出來,竟是平添了幾分暧昧。
東方眼皮微微一跳,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就這麽任由着楊蓮亭跟着,一路回到了住處。
“教主,我很高興。”
在東方不敗準備回屋歇息的時候,楊蓮亭突然開口。
月光明亮如水,靜靜地灑在楊蓮亭的臉上。
他原本就輪廓深邃好看,此刻就那麽站在那裏,雖然武功平平,卻不知道怎麽的,身上莫名有一種力量,讓人移不開眼睛。
東方不敗望着楊蓮亭的時候,楊蓮亭同時也在看着他。
這個人無疑,是這天下,最适合穿紅衣的男人。
他氣質冷漠又疏離,皮膚白皙的在陽光下面,近乎透明,五官清隽又精致,這麽出塵如仙一般的人物啊,偏偏前世那麽癡心不悔的,愛上了自己。
被自己害的,失去了教主之位,到最後,還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重生一世,他卻還是護着自己。
他說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楊蓮亭恍恍惚惚在想,若是東方同他一樣恢複了記憶,同他一樣,清清楚楚的記得前世發生的所有一切,還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
他不敢往下想。
所以,所幸啊。
楊蓮亭愣神這麽半天,反倒是東方不敗有些不自在了,他別過臉去,哼了一聲,冷着一張臉開口問道:“楊蓮亭,你話說完了本座就進去了。”
“教主。”
楊蓮亭回過神來,再一次重複。
“我很高興。”
他難得沒有自稱屬下,東方似乎也并沒有發現。
他說我很高興。
我很高興你無論什麽時候,都選擇向着我,我很高興,你又出現在我面前,我很高興,前世今生,我還來得及彌補。
我很高興。
你依舊是我的東方。
東方不敗心裏覺得有些怪異,可是他卻不知道為何,并不排斥這種怪異的滋味,只是有些別扭,被楊蓮亭這麽看着,耳根都有些微微發紅。
他明明是比誰都要涼薄的人,明明是江湖之中人人聞風喪膽的天煞孤星,他讓所有人畏懼,膽寒,可他,卻似乎比誰都更加敏感,更加執着,更加簡單純粹。
愛就是愛,恨就是恨。
骨子裏,總是讓人心疼又動容的。
“楊蓮亭,誰準你一直盯着本座看的,放肆!”粗着嗓子,東方不敗揮了袖,他不善于應對這樣的場面,自然自然第一反應就是想要躲避。
“教主,我去給你弄點宵夜吃吧,閉關這麽久,總覺得你都瘦了。”
楊蓮亭輕笑了一聲,躬了躬身子,便是望着廚房那邊去了,也不問東方不敗吃是不吃,自顧自的,就做了決定。
等他弄好了端過來的時候,東方已經上床了。
換成了白色錦緞的寬松睡衣,襯得一張臉,更加的清秀好看,在瑩瑩的燭火下面,更是柔軟的不像話,翻着一本書,專注又認真的樣子。
“教主,吃點東西吧。”
“本座不吃,你放着吧。”
東方不敗連眼皮都沒擡,随口這麽一句,似乎是想要打發楊蓮亭走的意思。
可楊蓮亭卻如何肯就這麽放過難得的,可以跟東方獨處的機會呢?
打開溫好了的酒,放在距離東方不願的軟榻邊上,将煨了半個時辰的蔬菜粥配了小菜,也放在他手邊。
溫柔細致的模樣。
東方原本還想要堅持一會兒的,可鼻子嗅着香氣,肚子又忍不住咕嚕了一下,耳根發紅,面上卻刻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咳嗽了一聲,斜了楊蓮亭一眼。
“還不伺候本座用膳?”
楊蓮亭心中好笑,卻不動聲色,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端起粥來,送到東方不敗的面前去。
“說說本座閉關之後,這教中發生的事吧。”
吃到一半,房裏很安靜,東方不敗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楊蓮亭先是一愣,然後點了點頭,放緩了聲音,一邊回憶,一邊講起。
童百熊上次晚宴喝了多少酒,演武場上誰又奪得了頭籌,教中傳的關于那些名門正派的消息,七七八八,楊蓮亭不疾不徐的說了許多。
可東方不敗卻聽得有些不耐。
偏偏又不知道應該怎麽發作,他拿着勺子,垂了眼眸,有些氣惱,有些悶的慌。
他哪裏是問楊蓮亭教中近況如何。
分明就是問他如何。
之前他會發怒到克制不住親手斬殺那個侍衛長,也不過是因為親眼看到了楊蓮亭一路挑水過去,又被他那般羞辱的模樣。
還有楊蓮亭說的那句話。
他說誰都不能,在我面前,說東方的壞話。
楊蓮亭的聲音極小,甚至于連那個侍衛長都沒能聽清楚分毫,可是東方不敗武功天下第一,六識敏銳,自然而然,将他所說,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身為神教教主,威震武林,何曾在意過任何人說他壞話。
可是,他卻未曾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這般,不要命的維護與他。
東方沒有氣惱楊蓮亭以下犯上,不叫他教主叫東方,他只是心情複雜的厲害,又是有些歡喜,又是別扭得很。
自然而然,看楊蓮亭的心情,就越發複雜奇怪。
喝了酒,吃了飯,東方很快就乏了,半靠在軟榻上面,竟是閉着眼睛,就睡着了。
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其實極少發生。
自從自宮之後,他便是變得極其苛刻和自律,睡着之時,身邊不會允許任何人存在,連姿勢,都一絲不茍,不敢有絲毫的改動。
今日不知道怎麽的,竟是在楊蓮亭還沒離開的時候,就這麽睡着了。
楊蓮亭正在收拾碗筷,擡起頭來,就看到閉着眼睛睡着了的東方不敗。
東方睡覺的姿勢很乖,很俊秀,睫毛的剪影撒在臉上,看起來很柔和的樣子,讓人絲毫聯想不到平日裏,他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模樣。
可同樣的。
也很沒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哪怕是在夢裏,他依舊蹙着眉頭,有些痛苦的樣子。
楊蓮亭就那麽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像是要将這張臉,深深地烙印在心裏,永遠都不忘記似的。
他想了很多很多,前世今生,所有曾經跟東方相處過的瞬間,都在他的腦海當中閃過。
此刻若是有旁人在,怕是就能夠看得到他的眼神。
那般自責,愧疚,那般深切的,如同烙印在靈魂之中的愛意。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俯身。
在閉着眼睛熟睡的東方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那般虔誠的,珍惜的,小心翼翼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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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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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感柔軟。
如同在親近一個,渴求已久的漫長夢境一般,讓人在頃刻間沉迷,幾乎舍不得分離。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