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魏家食肆吃過午飯,長孫伯毅和黎紹就回了天策上将府,可進到東廂房的長孫伯毅總是有些坐立不安,猶豫半晌,還是進了宮,一面吩咐人去天牢裏将黎紹抓到的那人帶來,另一面則讓人去将雍寧和丁昌志請進了宮,與這兩人簡單說明了一下黎紹的用意,長孫伯毅立刻就帶着人去了官驿,找上了上官齊。
彼時,上官齊正在官驿內與東海上的一個小國商量着如何才能在登基大典上釀一場血案。
長孫伯毅一出門,衛澤就給黎紹報了信。
“公子,您不是囑咐将軍要在登基大典結束後再去找上官齊嗎?那将軍現在就去,會不會有問題?”
黎紹坐在床上,笑容恬淡:“不妨事,伯毅若是急着行動,那必定是注意到了什麽……上官盈呢?我們離開西禁苑後,上官盈去哪兒了?”
衛峰答道:“她後來一直待在西禁苑裏,到現在也沒出來。”
細細想了想,黎紹又道:“安排個人盯緊上官盈,一旦發生什麽,立刻回報。”
“是。”衛峰立刻去做安排。
當日下午,長孫伯毅、雍寧、丁昌志和上官齊及幾名析支國的官員在官驿內密談一下午,等那一扇門再打開時,上官齊和析支國的官員們各個臉色慘白,長孫伯毅幾人也沒将事成的得意表現在臉上,極為低調地離開了官驿。
當天晚上,官驿內就出了事,析支國大王子上官齊當場喪命,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東海上的一個小國,雖然對方極力否認,可辯駁之詞含糊不清,叫旁觀者聽了都覺得不具有任何說服力。
沒有人清楚這件毫無預兆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後楚也只是派羽林軍将官驿圍了個水洩不通,然後送了一個大理寺官員到官驿內查案,其餘人誰都沒有露面。
第二日,後楚新帝的登基大典依計劃舉行,析支國的大王子意外殒命,但他們的公主卻挑起了大梁,率析支國的使團上殿道賀,只是又以喪事為借口,推辭了麟德殿的宴會。東海上的那一個小國倒是一直跟進了麟德殿,只是看那模樣似乎也只是為了躲避上官盈。
析支國的大王子死在了後楚的官驿內,這事兒也不好一直撂着不管,于是在麟德殿內舉行宴會時,雍寧就只喝了幾杯,然後就以不勝酒力為由退了出來,轉而去了官驿,途中還繞去天策上将府把黎紹給接上了。
熱鬧了幾日的官驿卻在這一刻尤為冷清,除了析支國的使團和東海小國的一名官員,其餘住在官驿的人此時全都在麟德殿內。
“上官公主,節哀順變。”走進屋子,停在上官盈面前,黎紹和雍寧齊齊躬身作揖。
端坐在位子上的上官盈擡眼看了看面前的兩個男人,沉着道:“你們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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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析支國的其他人聞言一怔,紛紛不贊同地看向上官盈,“可是公主……”
“退下!”
上官盈一個冷眼掃過去,析支國的官吏們立刻就閉上了嘴,盡管不情願,卻還是先後退出門去,還順手關上了房門。
公主平日裏雖然也十分強勢,可因為一直被大王子以更強勢的手段打壓欺淩,所以看不出什麽,可大王子一死,他們這才覺得公主跟大王子不愧是兄妹,那股淩厲勁兒真是像極了。
等人都退了出去,黎紹也不再擺出那一臉的沉痛表情,淡笑着看着上官盈:“我沒想到公主出手這麽快,公主這不是做得到嗎?”
上官盈面無表情地看着黎紹,問道:“再快也沒有你們快,我趕上了嗎?”
她決定冒險殺了上官齊,就只是不想讓後楚得到那五座堡壘,她知道,若長孫伯毅帶着她的人來找上官齊談判,上官齊贏不了,只有殺了上官齊才能保住她自己和那五座堡壘,可她今早才聽下面的人說,長孫伯毅昨天下午就已經帶人來過了。
黎紹頗為遺憾地搖搖頭,道:“伯毅讓我轉告你,上官齊簽那文書時,蓋的是析支國的官印,伯毅沒讓他用私印。”
上官齊簽署公文喜歡用私印,他的私印在析支國內與官印具有同等效力,可如果人死了,那這私印就沒什麽用了,析支國想要賴賬也很容易,伯毅大概就是擔心上官齊會出意外,因此才急着來找上官齊讨要那五座堡壘,還特地留了個心眼,讓上官齊在文書上蓋了官印,這樣的話,析支國是無論如何都賴不掉這筆賬了。
聞言,上官盈抄起手邊的茶杯就砸了出去,氣得渾身發抖。
還是丢了,她還是把那五座城給丢了……
“你們不是說要等你們新帝的登基大典結束之後才來找上官齊嗎?那也是詐我的?”
“說的時候,我們的确是那麽打算的,”黎紹聳聳肩,“但伯毅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臨時改了主意,他出門時甚至沒來得及跟我說,等我知道時,那五座城已經到手了。”
上官盈惡狠狠地瞪着黎紹,咬牙切齒道:“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都一樣,你、巫寧和、上官齊、長孫伯毅,你們都他娘的不是東西!”
“那麽恭喜你,從今天起,你将加入我們的行列。”黎紹笑眯眯地看着上官盈,那和善的模樣卻叫上官盈更氣了。
“別再擺出那僞善的模樣,我不會再被你騙了!”當初就是因為這樣的一個笑容,她才覺得黎紹是個好人,結果全天下黎紹最壞!
“恩……”黎紹蹙眉,似乎有些苦惱,“這個就有點兒難辦了,我天生就長得這麽和善,随我母妃。”
上官盈眼角一跳,氣得兩眼冒火。
黎紹這不溫不火的模樣最是氣人!
黎紹笑笑,又道:“公主也是不易,日後想必也将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将會萬劫不複,看在你我以往的交情和公主今日的果斷上,我給公主一個承諾,後楚五年內不會主動對析支國發兵,這樣公主大概能安心處理國內的事情。”
上官盈眉心一蹙,轉而看向雍寧:“當着你們後楚尚書令的面兒,你給我這種承諾,方便嗎?”
上官齊這一死,析支國政局必然動蕩,王室的兄弟們必将争個頭破血流,直到新的掌權者出現,而換了新的掌權者後,她的命運依舊是掌握在別人手裏,她興許會比以前過得更慘,倒不如效仿九煌女帝,混入這一場亂局殺出一條血路,那她還有一線生機。
若是後楚能在這個時候放着他們不管,那最好不過,不然後楚一旦發兵,析支滅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雍寧不以為意地笑道:“如若可以,我倒是希望我們兩國能永世交好。”
黎紹又在蒙人,什麽承諾五年內不主動發兵,他們國剛成,朝堂初定,國內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哪有空募兵四處找茬去?不主動發兵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黎紹這話也就只能說來蒙騙上官公主這樣不太熟悉朝政的人了。
見黎紹和雍寧兩個人都笑得要多友好就有多友好,上官盈的心裏提防着,可到底還是防不住。
“好,你若能信守承諾,那算我上官盈欠你一個人情。”上官盈瞪着黎紹道,“不過黎紹你也別得意,那五座城,我早晚會來跟你讨回來的!”
“我随時恭候大駕,”黎紹又向上官盈作了一揖,然後問道,“官驿內的事情,上官公主可以解決嗎?”
“可以,”上官盈瞪着眼睛說道,“就算不可以我也用不着你!”
“這樣很好,”黎紹毫不在意地笑着,“那麽我二人就先告辭了,上官公主好好休息吧。”
話音落,黎紹和雍寧就一起轉身離開。
望着兩個人果斷離開的背影,上官盈氣得又砸了一個杯子。
“黎紹這混蛋到底是不是想來幫忙啊?!混蛋,混蛋!這群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出了官驿,上了馬車,雍寧就吩咐直接往宮裏去。
馬車行至半路,雍寧才開口問道:“公子,析支國若是上官盈掌權,日後怕是很難對付。”
析支國的王室一直都只有一個上官齊,如今上官齊死了,那其餘人都不足為懼,反倒是忍辱多年的上官盈原本就十分聰慧,一旦開了竅,再經過奪位之争的洗禮,她會比她的兄弟們更難對付。
黎紹笑道:“難對付好,析支國跟丁靈國不同,丁靈國以北是茫茫雪原,除了那些生長在雪域上的野獸,沒有其他敵人,丁靈國強,我們就與他們聯盟,丁靈國弱,我們就一舉攻破,怎樣都可以。可析支國的西面還有人。”
雍寧一怔,細細回憶半晌才想起黎紹口中這“人”指的是什麽:“公子說的可是太傅曾提起的極西之地?”
“是那地方,”黎紹點了點頭,“當年世宗為了擴大黎國版圖,曾想要吞掉析支國,太傅便提起了極西之地,有古籍為證,世宗也不敢輕舉妄動,但又心有不甘,于是曾先後派出兩支隊伍繞過析支國前往極西之地,但最終卻都斷了聯系,那兩支隊伍裏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而兩支隊伍傳回的最後一封密函之中,都提到了一座城鎮。
有城鎮的地方必然有人,雖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可世宗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下析支國,世宗說在搞清極西之地的情況之前,析支國就是黎國的盾牌。當年世宗謹慎,如今的我們只能比世宗更謹慎。
而且比起析支國王室的其他人,上官盈還算是有情有義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也稍微有些複雜,但對兩國的聯盟合作來說,還是有幫助的。”
析支國只有後楚一半大小,因地處西北荒涼之地,人口也不是很多,析支國又不像丁靈國那樣有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白狼軍,因此要跟析支國開戰,後楚其實是不怕的。但後楚現在國庫是空的,糧倉也是空的,正是急需攢家底的時候,這仗能不打還是不打了。
雍寧直接帶着黎紹來到了麟德殿,從偏門進殿之後,黎紹就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長孫伯毅的背後,見長孫伯毅已經喝得耳朵紅紅的,黎紹就悄悄在長孫伯毅的身後蹲了下來。
可不等黎紹開口吓長孫伯毅一下,長孫伯毅就轉了頭,滿眼笑意地看着黎紹:“你用的熏香都是專門調制的,味道獨特,一走過來周圍就都是你的味道。”
黎紹撇撇嘴,蹭到長孫伯毅身邊坐下:“真沒意思。”
長孫伯毅給黎紹倒了一杯酒遞過去,低聲問道:“上官盈說什麽了?”
“說她一定會将那五座城讨回去的。”黎紹喝下口酒潤潤喉。
長孫伯毅哂笑道:“她先把命保住吧。”
黎紹又将長孫伯毅紅撲撲的臉打量一遍,蹙眉問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這宴會開始還沒多久吧?
“都是巫寧和起的頭!”巫寧和這一起頭,外邦使團就都不老實了,上來敬酒的人一個接着一個,這可真是好不容易才輪完一圈。
聞言,黎紹轉頭看向坐得挺遠的巫寧和,結果巫寧和早就注意到了偷摸進來的黎紹,四目相對時,巫寧和就沖黎紹舉杯示意。
黎紹輕笑一聲,道:“看樣子巫寧和還挺喜歡你的。”
“我不需要他喜歡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那份協議的內容不太滿意,巫寧和最近老是給他使絆子,雖然都礙不着正事,可也太煩人了些!協議訂成那樣又不是他的錯,怪只怪丁靈國官吏的口才比不上他們後楚的官吏,再說了,雍寧他們可是在制定協議條款的時候挖了不少的坑,結果最後只有兩個成功将丁靈國套住,這不是挺好的嗎?巫寧和也真夠小氣的!
黎紹笑笑,擡手摸了摸長孫伯毅的頭:“乖,要好好相處。”
酒過三巡,後楚的官吏才注意到長孫伯毅的身邊多了個人,仔細一看見那人是黎紹,便也沒人說什麽,都當沒看見似的,該吃吃,該喝喝。
再繼續熱鬧一會兒,便有人坐不住了。
“啓禀後楚陛下,我巴國陛下特地給後楚陛下準備了一份賀禮,希望陛下能喜歡。”
話音落,那巴國使者就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巴國的随從快步離開麟德殿,不一會兒就從殿外領進來一群身着巴國服飾的妙齡少女,各個身姿窈窕。
劉策早就喝得精神恍惚了,這會兒聽說有人送禮他就高興,見有一群女人進來就更高興了。
“賀禮?好好好,你們要送朕什麽?”
那巴國使者立刻解釋道:“這是我國陛下特地為後楚陛下挑選的巴國美人,為慶賀後楚陛下登基,她們還特地準備了表演,後楚陛下可要看一看?”
“看!嘿嘿嘿,快讓她們演給朕看看!”劉策色眯眯地看着一群女人,兩眼發亮。
“真是丢人啊……”解鈞扶額。
坐在解鈞旁邊的雍寧輕笑一聲,道:“忍忍吧,再過一段時日他就連早朝都不必來了。”
解鈞搖頭嘆息:“你說怎麽就教不會他呢?明明入宮之前的那會兒,不管教他什麽他都能學成七分,可入宮之後他真是學什麽什麽都不成!”
雍寧轉頭看了一眼視線黏在美人身上移不開的劉策,低聲道:“興許是知道自己學了也沒用,會得多了反而都是累贅。”
解鈞一愣,狐疑問道:“他有那麽聰明?”
雍寧道:“岳峰跟我說,入宮觐見的臣子,他只見你,旁的人就連陶五敬他們都不見,而到了宣政殿,他會将所有的問題都抛給長孫,從不曾問過別人。”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是這麽回事啊。”解鈞摸摸下巴,“難不成這還真是個聰明人?”
“不論如何都不能大意,”雍寧又瞟了劉策一眼,“等将他圈養在後宮裏時,一定要加強守衛。”
解鈞也看了劉策一眼,鄭重其事地應下:“知道了。”
巴國的少女們跳着一支歡快的舞蹈,笑容燦爛,動作優美,拴在腳腕上的鈴铛随着每一次跳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悅耳動聽,也叫人心情愉快。
跳着跳着,就仿佛是一種慣例,總要有一個領舞一樣的人兒從舞群中飄出,從一張桌前旋轉到另一張桌前,然後繼續往前轉,轉着轉着,這位少女就轉到了長孫伯毅和黎紹面前。
叫那少女人還沒到眼神就飄到了長孫伯毅的身上,黎紹眉梢一顫,瞥了長孫伯毅一眼,然後就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少女溫和地笑着。
長孫伯毅原以為這位少女在桌前站一會兒就該走了,卻沒想到那鈴铛的聲音在耳邊想了許久都沒有要走遠的跡象,長孫伯毅一擡頭,就見那少女正在他們桌前扭得起勁兒,眼珠子都快掉出來黏在黎紹身上了。
長孫伯毅再偏頭一看黎紹,立刻就知道這少女為什麽不肯走了。
長孫伯毅湊到黎紹耳邊,輕輕地往黎紹的耳朵裏吹了口氣:“還魂了。”
黎紹看就看,怎麽還笑上了?
一直盯着那少女一動不動的黎紹突然轉頭,動作極快地在長孫伯毅的嘴上輕啄一口:“恩,魂歸位了。”
不過就是一轉頭的功夫,除了正站在長孫伯毅和黎紹面前的少女看到了這突發的一幕被吓得僵住,旁邊竟是誰都沒注意到。
長孫伯毅還愣着,黎紹就動了動脖子,抱怨道:“你怎麽反應這麽慢啊?再看一會兒我脖子就該斷了。”
長孫伯毅回神,眉梢輕挑:“想親我直說,管夠。”
黎紹的動作一頓,扭頭看着長孫伯毅:“你說真的?”
“千真萬确。”
黎紹暧昧一笑,突然站起來,轉身就往麟德殿的偏門走去。
長孫伯毅微怔。
黎紹這麽急?
灌下一杯酒,長孫伯毅也跟了出去。
僵在桌前的少女頓時就急得要哭了。
她這次來後楚的任務就是要想辦法進到天策上将府,可、可那天策上将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這會兒還跟着他的男人走了,他們剛才還卿卿我我的,這會兒要去做什麽簡直再明顯不過了,她要怎麽辦啊?
而追着自己男人走了的長孫伯毅出了麟德殿的門兒卻沒看到黎紹的人,東張西望一陣,才在麟德殿的北邊看到黎紹的一個背影,長孫伯毅眉心一蹙,擡腳就追了過去,追到長安殿前,卻又跟丢了。
四下打量一圈,長孫伯毅就進了長安殿。
“黎紹?黎紹你在哪兒?”長孫伯毅輕手輕腳地走在長安殿內,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黎紹,你……”
“嘭”的一聲,旁邊的一道房門突然被人踢開,一個人影猛地從房間裏蹿了出來,劈手就砍向長孫伯毅的後頸。
長孫伯毅沖天翻了個白眼,頭都沒回,反手就扣住了那人的手腕,直接将那人拽到身前抱住。
“我以前是沒贏過你,可你都十年沒練了,還想偷襲我?”
黎紹撇撇嘴,不滿道:“知道我十年沒練,你不讓我?”
長孫伯毅抱着黎紹就進了旁邊的房間:“打暈我你是想幹什麽?”
“恩……”黎紹扭頭看着長孫伯毅,“非禮你。”
長孫伯毅沉聲道:“不用打暈,我很聽話的。”
黎紹笑笑,轉身索吻。
長孫伯毅順勢抱住黎紹的腰,後退半步靠在了身後的桌上。
“今天怎麽了?”中途分開的間隙,長孫伯毅喘息着問道。
黎紹舔舔嘴,道:“第一次瞧見這身衣裳就知道适合你,但是沒想到這麽适合。”
“那以後想勾引你就有辦法了。”說着,長孫伯毅又在黎紹嘴邊兒輕啄一口。
黎紹邪笑道:“你脫光了比這管用。”
“真直白,”長孫伯毅滿眼笑意地看着黎紹,“說好的管夠,夠了?”
“不夠,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