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伊夫的決定
“你竟然答應了！這會讓你下地獄的。”
伊夫和雷德被關在了隔壁的病房裏，守衛才出去，雷德就厲聲斥責着。
“那只怪物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于世上，它是情感扭曲後瘋狂的産物，是被東拼西湊起來的罪惡，世間永遠不會有地方接納它的！”
伊夫跌跌撞撞坐在病床上，等回過神的時候，雷德還站在面前狠狠地瞪着他。伊夫想提醒他小聲點，但想起雨果先生剛才因為‘怪物’的生命體特征有變化而狂喜，只要他們別試圖逃跑，估計也沒精力去管他們倆了。
想想真是可笑啊，怪物的反應完全是因為對雷德人類血肉的渴望，吸血鬼香水對縫合怪是沒作用的，它一定是饞壞了才會讓儀表亂轉，而除了伊夫外，所有人都以為出現了奇跡。
“你必須堅持下去。”伊夫的聲帶拉扯出沙啞，思緒在腦子裏橫沖直闖，太多理由讓他猶豫不決，但是最終屈服于了未來——為了保住公司，為了繼續做備受矚目的首席設計師，他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這對咱們來說是個好機會呢。”他也不知道是身體的哪項機能控制說出了這番話。
“我們只要善加利用，後面的事情都不是問題了，他可是雨果先生，血族中的大家族之一，只要我們維持着一個善意的謊言……”
伊夫眼前的景物突然迅速爬升，雙腳也離開了地面，後背撞在牆上，衣領被拉扯的和視線一邊高，他被雷德拎着脖領子抵在了牆上。人類的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雷德內心的怒火噴湧而出，連鼻尖都皺起來了，鼻翼兩側繃緊了。伊夫見證了雷德的憤怒，他一直以為這位年輕的獵魔人的态度良好，但現在看來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你已經沒有底線了，阿卡特！”他不再用伊夫的名字，而是直呼了姓氏，“如果這麽幹下去，你的産業也将蒙上污濁，你引以為傲的品牌不過是和魔鬼做的交易罷了！”
“放下我！”伊夫的牙齒爆出，尖利的指甲對着雷德，他覺得內核被刺得有點疼，渾身仿佛都豎起了刺，要反擊對方。
“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發誓過效忠于我，聽從我的命令，所以我才會收留你的！沒有我，你早就死在某個垃圾桶裏，被蛆蟲會腐蝕着身體，你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一條狗！”
“要麽違背你的誓言，我們都死在這裏，要麽乖乖地演下去！”
……
剎那的寂靜空降而至，伊夫真真切切地看見雷德眼睛裏的憤怒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暗淡的冷漠，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能看懂人類的眼睛，但是他從中看到了無奈，失望，還有悲傷，那是受傷後的顏色，只在轉瞬即逝間。
領口不再受力，他站回了地上，雷德放開了他。
Advertisement
雷德神情還是那麽平靜，就像沒有經歷過激烈的對話，緊接着，他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你幹什麽去？”伊夫的身子前傾，想追過去，雙腿卻倔強的寸步難行。
“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在兩個房間吧，我會和守衛說的，雨果先生不會吝啬于再給我一個房間。”雷德在門口駐足，留下了最後的話語。
“伊夫，你是在拿一只可憐的怪物做交易，它被從天堂強行塞進了破爛不堪的身體裏，每天都備受煎熬，那已經不是他了，只能被繼續任性的控制，玩弄和利用下去，為了滿足生者的私欲。”
雷德的側臉不再犀利，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氤氲着憂傷。
“別忘了，你也被這麽對待過，一個‘吸血鬼人口控制計劃’還不夠嗎？”
“你給我滾！”
伊夫內核的傷口仿佛在流血。
太陽快要升起了，他躺在棺材裏，反鎖上了棺蓋。
……
吸血鬼白天會睡覺，這只是片面的說法。主要是因為陽光會傷害到他們，削弱他們的力量，所以在與人類戰争平息之後，大多數吸血鬼仍然保留着白天休息的習慣，他們也并非是絕對意義上睡覺，而是進入類似睡眠的狀态。
他們會做夢，只是夢多為記憶的片段，不會像人類一樣将夢境加工成天方夜譚，他們的夢都是真實存在的回放。有的時候，外界的電波會幹擾到他們，尤其是那些弱小的吸血鬼，所以伊夫會給自己的棺材加厚，再運用點特殊材質屏蔽信號，避免被打擾到。
今天他睡在簡陋的棺材裏，奇怪的電波接踵而來。
……
影像越來越清晰，兩邊都是高矮一致的樹木，它們快速後移，随風擺動，前方是一條筆直的路，一望無垠。伊夫猜測着，他是在一條公路上吧。
突然，災難接種而至，前方的橫出來一輛集裝箱卡車，伊夫感覺到天旋地轉，他被撞飛了起來，離地面越來越遠，仰面朝天，身下的車笛聲響起，一輛大貨車壓了過來，一片漆黑。
就像是被蒙上了雙眼，黑暗持續着，漫無邊際。
再睜眼的時候，屋頂很亮，就像是十倍發光的月亮一樣。他看到了雨果先生在哭泣，拉着像是醫生的人不放，他感覺到了悲傷，但并非是他情緒，是如同浸在冰水裏快要融化的悲傷。
影像變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除了醫生外，越來越多奇怪的面孔出現在視野裏，他們圍着伊夫，其中有吸血鬼，有人類，還有蒙着面的家夥，沒日沒夜地對他做着可怕的事情。
放飛的靈魂被關押在軀殼裏，無時無刻在哀鳴，祈求獲得自由。雨果先生出現了好多次，每次伊夫都仿佛聽見軀殼裏的嘆息，但是漸漸地，嘆息變得扭曲，變得瘋狂，他感覺到純淨在*，污染在向着精神攀爬，越來越多的是本能的渴望，他需要血肉。
長期的腐蝕讓靈魂備受煎熬，雨果先生每每出現在視野中，這具身體的內核都會躁動，它咬牙切齒，恨着被強行操控的命運，恨着愛人的愚蠢。
當它看到雷德的時候，身體因為鮮活的人類發狂了，但是內核裏，伊夫覺得可以稱之為靈魂的部分，卻為它再也不是人類流下了眼淚。
……
“呼！！”
伊夫睜開了眼睛，眼皮撐的生疼，他發瘋一樣地打開棺蓋，直挺挺地坐起來。他不斷檢查自己的雙手雙腳是不是也被縫合了，被強迫變成了怪物，變成某種信念的替代品，成為別人心裏的慰籍。
“雷德！雷德！”他連滾帶爬地從棺材裏出來，在門口還摔了一跤，守衛進來告訴他，雷德被雨果先生帶走了，他們會去到更神聖的地方讓雷德和凱爾建立聯系。
“見鬼！”
伊夫沖了出去！
**********
雷德認為騙局該收場了。
他一整天都睜着眼睛，吸血鬼會在白天休息，就算他們在遮光的地方活動，白日也會削弱他們的力量，現在正是逃走的好機會。
天花板，下水道，哪怕從正門出其不備殺出去都不是沒可能的。他可以先回到伊夫的宅子裏，取走剩餘的吸血鬼香水，那些足夠他僞裝上很長一段時間，一邊恢複身體，一邊想辦法回到人類世界去。
至于其他的事情和他有什麽關系？棺材業是只有吸血鬼才會關心的玩意兒，人類眼裏那東西就應該埋在地下。
一切對他來說都會很順利，只需要背叛伊夫，一個自以為是的吸血鬼。是他先說的“你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一條狗”，這句話鑽在雷德的心裏，在心間鑽來鑽去，磨搓着心髒。這不是什麽忠犬的比喻，是對忠誠的踐踏。
一走了之吧，對吸血鬼沒必要留有愧疚，他們不過是暗夜畸形種，是他不把你當回事的，契約已經不再平等。
心裏的天使和惡魔幾乎是一邊倒了，雷德卻一動不動地躺在棺材裏，他錯過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錯過了正午十分的最佳時機，連下午也即将過去，他仍然沒有采取行動。
他在守護着他的忠誠，人類不是那麽容易放棄骨子裏珍視的東西，同時，也許，他暗自想着，伊夫也會在暗夜中守住他珍貴的光。
夜幕降臨，帶着濕氣的夜風從門縫中徐徐而入。月光下，睜着又大又亮眼睛的小動物蠶食着剩飯發出各種聲響，一陣風吹過金屬物體的管孔，發出單調的笛子般的嗚咽，一聲高過一聲，變得詭異起來。
雨果先生如期出現了，他叫上了雷德，帶他再次去往怪物身邊。
這次他們不再去到病房裏，雨果先生準備了更為空曠的房間，包上了隔音塗層，為雷德準備了新鮮的血液來犒勞他，地上還畫着奇奇怪怪的符文，也許是用來提升他能力的。
雷德并沒有找到伊夫，他也不懂地下的這些符號，更不需要血液來充饑，他和躺在正中間的怪物一樣，他們是人類，至少怪物曾經是吧。
他示意這些前期工作都免了，只身走向怪物身邊，卻不忍心将視線停在它的身上。怪物保留着人類的體貌特征，只是縫合着密密麻麻的針線，它還能睜開眼睛，只是眼球變得灰白，那是靈魂被污染了的顏色。
身為人類，雷德很難想象如果自己變成這副模樣會是何等心境，發瘋是一定的了。
雨果先生在後方，他顯得彬彬有禮，不過說話的語氣變得跳躍，顯出激動，終于能和愛人建立溝通了讓他雀躍不已，他小聲提醒着雷德，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
雷德在怪物面前，裝模作樣地把手伸到怪物的額頭上，它感應到血肉的味道再次有了反應，雷德下壓着眼皮，想要終結這一切了……
“雷德！”
“該死的！你給我等下！”
伊夫從遠處沖過來，跑的太急差點撞在儀器上，慌張的樣子和以往人模狗樣的狀态相差甚遠。他罵着粗話，領帶挂在肩膀上，一只腳沒有穿鞋子，也可能是跑丢了，一口氣來到雷德的面前。
“嘿，你這家夥！”伊夫喘着粗氣，整張面皮都下垂了，他并不高興，而是帶着淡淡的悲傷。
“我改主意了，讓我來說好嗎……”
他輕聲要求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