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得更下。
“不好到你千方百計想要出宮,不惜以姻緣做賭注?”
商妍咬牙。
靜谧的殿上再沒有其他聲音。很久以後,才是一陣冰冷的聲音:“站起來。”
商妍依舊不動。她不知道自己是觸了商徵哪根底線,他的心思她好像從來沒有猜對過。顯然這一次她也是走了最下等的路數。站起來,或者不站起來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可是,這一次卻又好像不一樣,她的龜縮并沒有換來他的甩袖而去。他似乎是在等,而她不知道他在等什麽。
久久的僵持。
這樣的僵持十年來發生了許多次。她跪在地上只能看見他繡着金線的衣擺,在燭光下閃着刺眼的光芒。那是皇權。是讓杏德宮裏的那個人活活餓死在房梁上的皇權……也許是杜少澤,也許是那堆屍骨,也許是別的,前所未有的疲憊席卷了她。她并沒有站起身來,可是卻徐徐地擡起了頭,帶着一絲惘然看高高在上的商徵。一句藏匿了十年的話輕輕地劃過了喉嚨。
“皇叔……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如果是防,十年前殺了便是。
如果是寵,何不早早了卻她心意。
如果是恨,家國天下都已經給了他,他恨她什麽?
“我不曾想過害你反你,你能不能放過我?”
“你要了江山……還不夠嗎?”
在問出這一句話前,商妍腦海裏一片空白,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她再也不掩飾眼裏的恐懼和猙獰,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卻在一瞬間被鉗制住了手腳,狠狠拽向了他——
“——皇叔!”
脊背上陡然間傳來劇烈的疼痛,源頭是她身下的紅木椅。可她來不及呼痛,因為鉗制着她的腰的此刻在貼近她的男人是商徵,她不是沒有接近過他,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模樣。鋪天蓋地而來的氣勢不是來自一個帝王,而是來自一個男人。她只看到了他的一雙眼,漆黑的猶如夜色一樣的眼睛。
Advertisement
灼熱的氣息瞬間靠近,她的手腕重重磕在了椅背上,一瞬間的酸痛幾乎鑽到了心口——
痛并不是最大的折磨。因為下一刻唇上傳來的微涼讓她連震驚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個透着絕望的、連靈魂都會跟着輾轉的吻。
夜色,黑眸,眸中只有一盞宮燈幽幽閃着光,仿佛随時會熄滅。
靈魂在酒的芬芳中踩了空,下墜下深淵。
商徵的氣息近在咫尺,唇上的濡濕粘連着一絲酒味,讓她的頭一瞬間抽痛起來,意識也開始迷蒙。
商徵。
皇叔。
不知過了多久,商徵總算退開一些。她呆呆看着他眼裏躍動的光芒,忘記了如何出聲。
“孤懷着的就是這樣的心思。”
他黯啞的聲音只有一點點,輕,卻仿佛穿得透靈魂。
他說:“十年前是,十年間是,今日也是。”
他的手不知何時游離到了她的頰側,逼得她不得不與他對視,他說:“你說,孤懷的是什麽心思?”語畢,他的眼裏竟然也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狼狽。
你說,孤懷着的是什麽心思?
她終于抽回深思試圖掙紮,才揚起的手卻被他一把拽在了手裏狠狠掰到了身後——
才解脫沒多久的唇又落入了他的口中,這一次卻并不是如剛才那樣淺嘗辄止。濃郁的酒味伴随着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絲絲入鼻,她死死睜着眼掙紮,口中的酒味不知何時已經沾染了腥甜,卻依舊換不來他半分松懈……
如果剛才是迷惘,此時此刻便是絕望。一個女子對一個男人的絕望。
衣衫上的第一個扣子被扯裂的剎那,她停下了所有的掙紮,包括呼吸。
商徵終于停下了動作,閉上眼緩緩地替她把有些淩亂的衣衫整理整齊,再睜眼時,他在她的唇間留下了一個帶着嘆息的吻。
燭光下,商徵的眉眼中藏着太多情緒難以分辨。商妍呆呆看着,沒有看懂他的眼睛,卻在他的脖頸上找到了一抹眼熟的綠,那綠在方才的動作中搖搖欲墜,倏地掉落在了地上——那是她幾日前送給安公公的暖玉,竟然到了他的脖頸上。
又或者……安公公讨要那塊玉,本身就是為了他。
商徵松開對她的束縛,商妍記得不是非常真切。今夜變故實在是太多,多得她已經沒有思考的力氣。只是在商徵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視野中之前低頭看了一眼那暖玉,喃喃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輕喚。
皇叔。
商徵二字,于她從來不是簡單的名字。她懼他敬他恨他信他,卻從未向今天這樣連靈魂都被碾壓破碎——
血肉至親,他……怎麽會?
***
第二日如何到來的,商妍已經并不關心,她在黎明前終于沉沉睡去,直到黃昏才初醒。醒來時,宮中已經翻了天。小常守在床邊,見她醒來松了一口氣,拍拍自家胸口哀嘆:“公主,你可算是醒了。”
商妍猶豫片刻,問:“怎麽了?”
小常左顧右盼,良久才貼到她耳邊輕聲耳語:“陛下不知道着了什麽妖邪,把整個宮闱都翻了個遍,要找一塊玉。奴婢見了那畫像,看模樣有些像我們宮裏那塊……”
暖玉?商妍微微皺了眉,不再言語,趁着小常心事重重地去準備洗漱的用具,她才輕輕張開被褥下一直緊握的手心。在那兒一直藏着的,就是她口中所謂“翻遍了整個宮”的東西。可是,那并不是他的。
這找玉的事件終究無疾而終。商徵找玉的時候,永樂宮也在上下搜索,不過找的并不是暖玉,而是毛球兒。毛球兒向來懶,幾乎足不出戶,可是昨夜卻不知道去了哪裏,竟然一夜未歸。
午時,安公公上了門,帶了商徵的旨意來。一道聖旨只提了一件事:三日後狩獵場,邀妍樂公主同往。
“我身子不适。”商妍皺眉。
安公公卻笑了,他說:“陛下還有道口谕,讓老奴問一句,公主不是有賢才需要引薦麽?”
商妍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可是心上燒的火卻日漸猛烈。賢能……杜少澤。商徵竟然松了口……是因為昨夜的事?
安公公道:“陛下說了,若是公主不答,便再問一句,公主的身體三日後可以轉好嗎?”
“……能。”最終的最終,商妍咬牙答。
“如此便是最好。”安公公行了個禮笑眯眯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匆匆回頭道,“對了,公主的那只猛獸,在陛下那兒。”
“猛獸?”
安公公憋笑:“那小畜生昨夜尾随陛下,陛下又心神不寧未及時發現,就留了它一晚。”
“……”
“昨夜老奴觀陛下神色異樣,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安公公正色,“公主莫要嫌棄老奴多嘴,貓兒尚且知道感恩,陛下待公主十幾年如一日,公主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為好。”
原來,這才是他想說的話。商妍聽了只是冷笑:“安公公近來倒是做起師長來,他日倒是可以做太傅了。”
誰知安公公卻搖頭嘆息:“公主,皇恩如斯,莫要不知恩。若不是陛下護得周全,公主這時日……”
“退下。”商妍冷道。
安公公神色一變,一時無語。
商妍狠狠砸了桌上的杯盞,冷笑:“亡朝不救、舉兵入城登帝,不除叛将先殺皇裔,本宮該謝他刀下留命,還是謝他罔顧倫常心懷不軌?!”
“公主不可胡說!”安公公徹底慌了神,匆匆四顧,卻在一瞬間面如死灰。
商妍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一襲金錦伫立在門口,年輕的面上沒有半點神情。是商徵。他的懷裏還依稀有一團包色的絨球兒,正是昨夜随他一塊兒消失的毛球兒。
作者有話要說: 皇叔終于說出來了……跪。
☆、節操
商妍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一襲金錦伫立在門口,年輕的面上沒有半點神情。是商徵。他的懷裏還依稀有一團包色的絨球兒,正是昨夜随他一塊兒消失的毛球兒。
一瞬間,本能的惶恐還是席卷了她,可是馬上,這些情緒就消散不見,只留下一個空殼。她聽見自己游離在靈魂外的聲音,沒有懼意,沒有情緒,只是靜靜地訴說:
“還是說,你根本就是恨我父皇母後入骨,才十年如一日變着法兒輕賤我?你可以不折手段要這皇位,自然不會顧得上倫常,是不是?”
“公主不得無禮!”安公公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連帶着房裏的宮婢也瞬間跪倒了一片。
商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也許是壓抑了十年的情緒終于被昨夜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得崩潰,也許是撞了邪,她巍巍站起身來,隔着遠遠的距離看商徵,看着他臉上的震驚之色居然心中爽快得很。
她幾乎是笑着問他:“商徵,我這條命,你留着可好玩?”
這下,安公公也已經不敢開口。屋內屋外所有的宮婢宮人都跪得幾乎是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而商徵的怒意卻沒有到來,他只是冷冷望了屋中的宮人們一眼,放下了手裏的毛球兒。屋裏的人抖得更加厲害,甚至有幾個宮婢已經開始哭了起來,就連安公公也哆嗦地磕頭連呼“陛下饒命,奴才絕不多嘴”。
商妍嘲諷地看着,第一次發現原來與他正視是多麽的快意。
“十日後,獵場。”最終,商徵什麽也沒有做,只是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