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
過窗戶,他們的腳步聲伴随着聲音依稀在回廊響着:
“大哥,我們這樣回來不會被發現吧?管家已經給了我們足夠多的遣散金讓我們發誓永不回這裏,我們這樣做……”
“發現什麽?這宅子早就空了,誰會發現?咱哥倆在這兒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拿幾樣東西又怎麽地?”
“可也沒必要到這裏來啊……”
“你知道個屁!其他房間當初就被人搬空了,就小少爺房裏或許還有點什麽大家忌諱沒拿的。”
“可大哥,我我我好像看到——啊有……鬼影!”
“鬼、鬼你個大頭!那兒是小少爺的房子,小少爺死那麽多年了,真有鬼魂也早就投胎了!再亂講老子踢你屁股!”
“大哥,大哥你等等我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看模樣是要到這房間裏來。商妍和商徵默默相觑,默契地找了一處隐蔽的地方藏好了。天公作美,一陣狂風吹過,那兩個人手裏的燈籠閃了閃,滅了。
“大哥……”其中一人的聲音已然帶了哭腔。
那個大哥卻不管不顧,一腳踏進了房門,借着月光翻翻找找起來。頓時房間裏塵土飛揚,幾個厚重的櫃子抽屜被他們一個個拉開來傾倒在地上,裏頭的東西噼裏啪啦掉落一地。顯而易見,那些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兩個人翻了幾遍無果,那個大哥忽然重重一腳踢在那堆東西上——
“晦氣!”
幾乎是同時,商徵的身體微微一顫,商妍心中一驚,拽住了商徵的手。
“大哥,一點寶貝都沒有,要不我們回去吧?”
“回去?”那個大哥幹笑,“這裏沒有,那兒一定有。”
“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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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十幾年前,你大哥我就發現管家在外頭還有一處私宅金屋藏嬌,現在管家自己南下了,難保那宅子也空了。既然來一趟,就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嚴家家大業大,只要翻到一兩件寶貝,我們的媳婦就都有着落了。”
“那……那我們走!”
那兩個人踢翻了房間裏最後一個抽屜罵罵咧咧朝外走,商妍只在原地停留了一小會兒,就拽過商徵的手輕手輕腳跟了上去。
商徵的眼裏猶有幾分疑惑,卻并沒有反抗。
商妍的心卻是雀躍的,幾乎按捺不住想跳起來——所謂的另一處宅邸,會不會是她那時候意識模糊的時候去的地方,那個嚴佩在的地方?
夜,漫漫。
商妍只覺得滿身的熱血都快上了腦,要不是怕那罵罵咧咧的兩兄弟發現,她還想跟得靠近些,再靠近些……和商徵一起在深夜悄悄尾随跟蹤絕對是一次很神奇的經歷。她自小就在宮中長大,這深夜追蹤之事向來是民間小本兒裏才有的事情,如今居然陰差陽錯也嘗上了一回,當真是刺激得很。
不過也虧了那兩人滿懷心事和抱怨,漫長的個把時辰,他們居然真的沒有察覺到幾十步開外還尾随着兩個并不是谙于隐藏自己行跡之人。可惜那兩人越走越遠,越走越荒涼,周遭的房屋越來越少,能夠方便他們藏身的地方也越來越少,約莫個把個時辰之後,他們終于在寥城城郊的一處宅邸前停下了腳步。
那座宅邸不大,倚河而建,門口挂着四盞紅紗燈籠,看起來并不像是人去樓空的模樣。莫非裏頭還有人?
那哥倆也面面相觑,暴躁的大哥一腳踢在河邊的石頭上,朝河裏狠狠吐了口唾沫:“呸!這趟白來了!晦氣到家!”
“大哥,那我們接下去怎麽辦?”
“怎麽辦?回家種地!”
眼看着哥倆垂頭喪氣地朝來時的路走,商妍心中一慌忘了動作,幸好商徵警覺,一把把她拽到了路邊的樹叢後面才沒被發現。等那兩人走遠了,商妍才小心地喘了口氣拍拍胸口笑:“好險!”
商徵點點頭,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露出一絲笑意。
商妍在樹叢後面踮起腳尖朝宅邸探望,終于确定那宅子裏頭也是燈火通明,肯定有人居住。
難不成晉聞還在裏面?他會是這麽大意的人嗎?
不管如何,天色已經太晚,方才跟蹤的激動勁兒漸漸過去,困意就悄悄爬上身體。她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想要保持清醒,卻不想越晃越暈,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打了個哈欠——
商徵的聲音在這軟綿綿的困意中想了起來,他說:“先找個住處歇息吧。”
“嗯。”她忙點頭,發現手腕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握在了手中,她也只是猶豫了幾步,就揉了揉眼睛步步跟上商徵的腳步。
那話怎麽說來着?
習慣,成自然。
再回到城郊已經是第二日天明,白日不易于躲藏,商妍幹脆在街市上買了兩頂鬥笠兩根魚竿,就着那條河席地而坐裝作是釣魚的游人。日出時分,宅邸的門大開,從裏頭跑出幾個孩童在門口戲耍,又過片刻,一個婦人兇巴巴出門來,一手提着一個孩子回了院內。半個時辰後,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搖頭晃腦出門,路過河流,裝腔作勢吟了一首詩。
這副模樣,怎麽看都不是那日靜悄悄的府邸,倒像是一戶尋常人家。
她抓耳撓腮,困惑道:“皇叔覺得像嗎?”
商徵道:“再等等。”
這一等又是個把時辰。院落中又走出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女孩,她們提着籃子緩緩而過,小女孩吵着要吃冰糖葫蘆,老婦人細聲細氣安撫。而後書生歸,手裏多了個一卷畫,興致勃勃連腳步都比之前輕快了不少……
日上三竿,商妍的耐心終于被消耗殆盡,壓低了兜裏背着魚竿走上前敲響了宅邸大門。
開門的是之前的書生,見了她斯斯文文抱拳:“敢問閣下何事?”
“請問這是晉公子的府上嗎?”
書生搖頭道:“我家姓秦,不信晉。”
商妍笑着拍腦袋:“哎呀,是我記錯了嗎?我還以為是故友住處。”
書生略略沉思,道:“你問的可是有個妹妹身染惡疾的那位晉聞,晉公子?”
妹妹?商妍一愣,趕忙點頭。
書生道:“原來如此,這宅邸是月前從他手裏買的,晉小姐病重,晉公子帶着她去醫病了,故而賣了這宅邸。”
商妍急道:“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裏?”
書生搖頭:“在下不知。不過在下聽他提過想去臨海之地一覽壯闊波瀾,想必是去了東面吧。”
東面?那就很有可能去了東陵,他舅舅的住處?
拜別了書生,商妍還是沒能忍住寫在臉上的失望。原本以為會有所得,結果卻還是來晚了一步。她灰頭土臉回到商徵身邊,迎接她的是商徵的微笑,和他提在手邊的竹簍。
她狐疑看去,卻看到了竹簍裏歡脫地跳躍着的……一條魚?
“皇叔?”
商徵的笑意越發濃郁,他道:“其實,也并非一無所獲。”
“……”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玩家【皇叔】捕獲[軟妹]*1
開啓新地圖:<晉聞老巢>
☆、意外
商徵的笑意越發濃郁,他道:“其實,也并非一無所獲。”
“……”
幾個時辰後的夜晚,商妍享用了唯一的收獲。通紅的篝火下,商徵的側臉說不出的柔和,那條魚被他烤得裏焦外嫩香脆酥口,她很悲涼地發現,聰明的人之于愚蠢的人的區別在于他們能夠根據理論做許多沒有做過的事,并且還能做得很好,哪怕只是個心智殘缺的聰明人。
真是可悲的距離。
“你在想什麽?”商徵的聲音傳來。
商妍吃飽喝足心滿意足,支着腦袋實話實說:“在想皇叔如果變得再小一點兒,會不會笨一點兒?”
商徵一愣,不語。
商徵笑嘻嘻啃上一口魚:“小皇叔呀……”
結果,被丢了一記涼飕飕的眼神。他沉悶地盯了她許久,咬牙道:“如果孤一直記不起來呢?”
“嗯?”
“不記得,孤也無能為力。”
“……嗯。”
“你是不是真當孤是個孩童?”
“……啊?”
商徵別別扭扭移開了視線踱步離開,留下商妍在原地幹瞪眼:小時候怎麽沒有發現,商徵這脾氣實在有些莫名其妙呢?
***
從寥城到東陵是一段不短的距離,小小一輛馬車想要抵達,至少需要半月,這就意味着她和商徵在外的危險也要增加許多成。她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必要親自去往東陵,可是商徵卻仿佛早就下了不容置辯的決定,任憑她再三阻撓,他也要執意東去。
東邊到底有什麽呢?晉聞,嚴佩,陰謀,殺戮,還有呢?
可是真到了最後,商妍卻還是默默跟上了他的腳步。
時也,命啊。
她一路走一路哀嘆,怎麽都想不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變成如今這境地。即使是君懷璧,她也只會在心情好的時候去黏他纏他,看他為難的模樣一面心傷一面卻帶着幾分恣意的快感,對商徵,她現在已經分不清這是怎樣一種情感。她只清楚地知道,決不能讓他一人上路去面對那些未知的事物。
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就讓它們暫時擱置好了。
時間飛逝,商妍原本懸在半空的心也漸漸落地。也不知宮中那個人的爪牙并沒有那麽廣,還是安公公找到的替身已經穩住了時局迷惑了那人,半月眨眼而過,之前所擔心的事情一樣都沒有發生。這原本算是逃亡避難的一路竟然帶了幾分賞玩的興致,到末了連馬車都丢棄了。
商徵原本帶着傷,這半月來臉色也漸漸恢複了紅潤,甚至在半路上買了一柄劍配在腰間,像是個器宇軒昂的劍客。
商妍看着好玩,也像模像樣去買了一把,可惜佩劍多半有些分量,她個子又矮,到最後好好一柄漂亮的淑女劍活生生成了拐杖。可偏偏商徵還盡挑着高山險峻走。
“皇叔——”
“皇叔——皇叔——”
隔着數步距離,商徵終于停下腳步等她。她氣喘籲籲拄着劍拐杖跟上他,忍無可忍控訴:“皇叔,你究竟想做什麽?”
商徵的目光從頭到尾地把她掃上了一遍,道:“去東陵避難。”
“……”
這個少年版商徵,簡直惡劣得令人發指!商妍終于知道何為欲哭無淚。她在原地喘息不止,卻看到幾步之遙的商徵緩緩伸出了手,做出個邀請的姿勢。
“太假了。”商妍冷冷戳破。
商徵忍俊不禁,笑道:“你是想再官道上厮殺,還是在山路上拄着劍走?”
“……”
“走吧,天快黑了。”
“……我累。還疼。”
破罐子自然有破摔的方法。商妍打死都不想再動了,只是沒想到的是商徵卻緩緩背向她稍稍蹲下了身軀。
商妍努力扶了扶瀕臨跌落的下巴,一時間腦海裏空蕩蕩一片。良久,她才回過神來,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不是累麽?”商徵的聲音響起。
帶着別扭的溫和,是商徵特有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