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夏誕生在1996年的寒冬,那年的雪很小,也是這個地方的最後一場雪,往後幾年,一直未曾下雪。或許是因為全球變暖,為此,長大後的阿夏還傷心了好一陣子。但這對于小沫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小沫的身體并不是太好。尤其是在懷了阿夏之後,不管吃什麽都不行,都會吐出來。但肚子裏還有一個呀,所以小沫會很乖的強迫自己吃一些難吃但對胎兒好的東西,再怎麽吐也好,畢竟是留了一些在肚子裏。盡管有輸營養液,但小沫還是不可避免地瘦了下來,兩頰的嬰兒肥也消了不少,唇色總是白白的。

阿夏爸爸就辭了工作,完全待在家裏照顧她,十分細心周到。還搬了新家,找了個安靜的小區住下養胎。五個月後,小沫的情況好轉了很多,食量也是以前的幾倍。阿夏爸爸常常是一進廚房就難再出來。很爛的廚藝,也在那時有了很大的進步。雖然後來到阿夏小學了,一聽媽媽說讓爸爸做飯,阿夏會立馬奔去廚房,寧願親自下廚。因為爸爸總愛一鍋煮。

下雪不冷融雪冷。

但小沫,受不住這樣的冷。晚上睡覺,卧室裏開着暖氣,蓋兩床棉被,還備有自家老公這個人肉暖爐。她總把凍僵的雙腳抵在他的肚子上,很快就能暖和。

産前兩天,小沫突然發起高燒,體溫升升降降,總是好不了。尤其到了産前陣痛時,越發劇烈的痛楚讓她面容扭曲,就連老公把手伸過來讓她掐,偏也沒力氣。醫生也頗為擔心,這樣的她,能否自己用力順産。

但是,三個多小時後,用兩個大人手掌托起的小嬰兒誕生了,皺巴巴的小臉上,小眼閉着,一會,才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哇哇啼哭着。

小沫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孩子出生了,雖然小沫難産,雖然大出血,但孩子很平安。真的很好。

生下阿夏後的一年,小沫身體很虛弱,幾乎都是躺在床上休養度過的。雖然她沒力氣抱小阿夏,但老公可以把放在她身邊,她就一手環住嬰兒小小的身體抱住,輕輕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酣睡中半醒的嬰兒,在晨光中瞥見母親,微微一笑,再安心入睡。

小阿夏是難産生下的,較一般的嬰兒虛弱許多,三歲之前,她至多在床上爬來爬去,還沒辦法走路。所以,盡管都說三歲前是無記憶的,但阿夏的腦海裏,會有幾個模糊的畫面,自己滾在軟軟的大床上,然後滾到地上,也是軟軟的地板。

唔,睡不睡前,都有好多好多的故事。6歲之前,只跟着阿賜厮混,不用去上幼兒園。

畢竟蘇家的人,小沫也不是省油的燈,自有一套小孩的教育方法。

小學三年級,小阿夏是個貪玩的調皮學生,老師眼中的差學生。一次,老師因她答不出問題,罵她是笨小孩。小阿夏當天就奔回家,撲到媽媽懷裏哭訴——“媽媽,老師欺負我~~~”

女漢子小沫登時怒了,“他算哪根蔥!竟敢欺負我女兒?一槍斃了她!”

少年阿賜揮着拳頭,熱血地吼着,“不對!要用原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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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夏呆呆的,擺擺手,“也沒有那麽嚴重啦~~”

小沫是個盡職的媽媽,她一直在做着自家小孩的成長日記。類似小阿夏不喜歡吃青椒,藏在嘴裏又跑到廁所吐掉這樣的小事也記了下來。所以,小沫漸漸發現一個特點。阿夏愛憎分明,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所以不喜歡別人做的事她就不做。好比同班的小榮吃飯會掉得一桌都是,小阿夏就會很仔細小心地吃,絕不讓一粒飯掉,即便掉了,也立馬撿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小沫摸着下巴,這有點像古希臘哲學家泰勒斯說的——不要做你讨厭別人做的事情。

于是,小沫有了對策。等小阿夏不肯吃青椒的時候,她就會笑眯眯地誘哄着:“阿夏啊,你看你同學小榮也不愛吃青椒對吧?既然你不喜歡別人這樣,那你要和他一樣嗎?我們吃青椒,我們不像小榮那麽挑食哦。”

小阿夏擰着眉,被她這樣那樣幾句弄得一頭亂,想了半天,終于非常嚴肅地點點頭,一口咽下了青椒。小沫一臉笑容,非常滿意,然後轉身做記錄——嗯,這樣的反式教育很有效果!

後來,阿夏慢慢長大,愛上了畫畫。一個人呆着,也能靜上很久。

一次,某個同齡的親戚看見,有些好奇地問出口:“阿夏,你好像特別喜歡畫畫。為什麽呀?不無聊嗎?”

她一愣,還真沒人這樣問過。托腮,認真思考起來,沉吟半晌,她緩緩道。

“唔,真要說的話,我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很小就開始畫了,可是小時候哪個不是亂塗亂畫的呢?我那時也是貪好玩,并沒有特別喜歡。後來,慢慢的……呃,算是習慣了吧。不過呀,有時候看到一些很唯美的場景,我會特別激動,很像把它們畫下來好好保存。嗯,算是有點像收藏家的心态,看着它們心情就會變得超好。”

只是這樣直接将心中想的,毫無修飾地說出來。她就這樣滿足,淺淺笑開,彎了眼。

孩提時代一時興起畫的一張素描,是她最為珍視的畫。溫馨,唯美,甜蜜等美好得形容詞都加到它身上也不為過,盡管這幅畫其實很普通,畫風也很簡潔。只是在小小的廚房裏,女人在鍋前炒菜,男人在一旁洗菜。偶爾,女人會弄起一點菜放到嘴邊吹吹,再送到男人嘴邊,讓他嘗嘗味道。男人微笑,擡手将她額前垂落的一縷黑發勾至耳後。月華溶溶,溫柔地落了他們一身,輕輕擁住。

那是阿夏的父母在廚房裏忙活的身影。

這幅畫因筆法稚嫩,一度被她遺棄在角落不顧,待到後來,她将其看重。她懊悔,為何當初不将自己添入畫中,拿起筆,卻發現她早已忘記自己幼時的模樣,遲遲不敢下筆。

阿賜拍着她的背嘆氣,笑她傻。

白駒過隙,一切終将過去。

Only Memory.

……

但是。小沫的音容笑貌那麽生動那麽清晰,哪裏忘得了。

那團黑影縮在角落,無聲無息。很久,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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