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已至立秋, 賈琏隐隐覺得今年的秋天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立秋第二天,賈琏就接到了林松寄來的信,告知柳姨娘于六月十一去世, 如今林府裏已無半個主子, 只有幾個仆人留着看家。
賈琏告知林黛玉此事, 林黛玉黯然許久, 最終說道:“此事我已知曉,二哥哥替我回封信, 暫且由林管家先打點府中。”
沒兩日,林黛玉便病倒了,說是在園子裏走了一遭,回來後當夜高熱不退。
請了大夫來瞧,道:“姑娘病症乃中暑所致, 雖已立秋,氣候仍舊炎熱, 待我開了藥方慢慢調理。”
幾碗藥喝下去,林黛玉身上的熱氣雖然退卻,卻依舊虛汗不止,大夫又說是姑娘向來肺脾氣虛, 一些小災小病, 常人三五日便好,她則需要花更長時間,甚至引發舊疾。
紫鵑每日勤快侍奉左右,憂心忡忡。
林黛玉醒來, 頭發絲都是濕的, 臉色蒼白,不見唇色, 見紫鵑這般擔憂,只說道:“不過是中暑了,躺兩日就好,你擔心什麽?”
紫鵑心口堵得慌,扭過頭去眨眼睛吞了淚。
緊接着,梅翰林拔擢為參政知事,換句話說,果然位同“副相”了。雖然還未有消息說梅家要與李禦史家聯姻,但想必也就是近日之事了。
賈琏想與林鴻商議一二,但是林鴻早已随四皇子去了兩淮募捐赈災銀兩。
回到府裏,鳳姐又急吼吼地氣道:“眼下府裏一兩銀子都恨不得掰開兩半花,不想宮裏的小太監又過來給夏爺爺借銀子。”
“你可給了?”
“眼下我哪有銀子可給?那小太監竟然放話說明兒再過來,讓我們湊齊五百兩。堂堂國公府,竟然被毛都沒有的小太監要挾,真是恨也沒處恨。”
賈琏氣道:“上回借的還沒還,如今又來借,當我們是什麽了?”
可是,宮裏的消息向來不外洩,全靠太監打通,元妃又失寵已久,今年大年初一,老太太等去宮中朝賀,順便給元妃祝壽,因身邊有其他人,也不能說太多話,據老太太說,元妃的狀态便很不好……所以他們才敢這麽明目張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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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他再過來,你來應付,我可不想與他們起沖突。”鳳姐說。
次日,小太監果然又來了,賈琏私底下陪着笑臉說了好些好話,這才掏出一張銀票,說道:“公公,眼下府裏也有難處,你若樂意幫忙傳個話兒,我當願贈百兩,此事僅你知我知。”
小太監眉毛一挑:“什麽話?”
賈琏耳語一陣,小太監聽畢,說道:“這事簡單。”
沒過幾天,賈琏收到了一個更大的消息——孫紹祖意外墜馬而亡。
事情一件接一接,卻只有這一件是大快人心之事,賈琏高興地把這消息告知了鳳姐。
鳳姐卻說:“雖然讓二姑娘免遭了毒打,但二姑娘将來可怎麽辦?”
賈琏有些不滿:“将來之事誰能預知,過好當下要緊,大不了賈家養着她,不過添雙筷子的事。”
“你說得倒是輕松,咱家還從未有過做了寡婦還回府的舊例,都是在夫家老去的。”
賈琏只好道:“以後的事情指不定,現在且不操這個心。”
孫家一隊人馬從大同府過來奔喪,賈琏作為賈府代表出席喪儀,他可沒什麽悲傷可言,滿腦子都在為迎春做打算。
迎春雖然挨過他的打,卻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少不得要做做臉面,哭得傷心難過至極。繡橘、蓮花兒等則人前落淚,人後暗笑。
迎春并無子嗣,家中婆子、丫鬟也不待見她,孫家父親、兄弟早就聽聞了那五千兩銀子的事,對賈家一向頗有微辭。抵達孫府後,賈琏提起自己已經還了兩千兩,孫家人才稍稍緩了緩臉色。表面上對迎春也說了些撫慰之語,卻終究沒有什麽情意在裏頭。
送殡去了城外的一處廟中,喪儀暫時告一段落。
賈琏私下問迎春:“他們決定停靈滿百日再來京扶靈回大同府,你是要陪着一塊兒去大同府,還是留在京城?”
迎春說:“我自然是不願意去大同的。”
“老太太也是這個意思,你還年輕,又無子嗣,何必一輩子守寡,若有機緣再尋個人家再嫁,離家近些也有個牽念。”
迎春卻道:“往後幾十年,我不會再嫁了,寧可與妙玉那般,也不嫁了。”
賈琏見她心生後怕,沒有再多言。其實未來嫁不嫁,都是後話,也有初婚不幸,二婚卻幸的例子。賈琏現在要的,只是她的一個主意,只有她有了主意,他才有底氣與孫家人商讨。
結果一提及迎春的事情,孫家人立刻擺出一副不想管的架勢。
他們怎麽會樂意留個寡婦在家裏看着礙眼,巴不得迎春留在京城,是死是活,橫豎由賈家人照顧。
而且,孫家父親、兄弟、族人也不是個善茬,孫父只說:“我們家都在大同府營生,當初祖兒想來京城發展,我們就不同意,結果他還是把命折了。因此這間宅第,百日後我們想賣了,你若有閑錢,買下來給你妹妹住着,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賈琏哼了一聲,孫紹祖的屍骨未寒,他們就要急着趕他媳婦走,這家人真做得出來,難怪政老爺向來不喜歡孫家,終究是勢利小人,不是體面人家。好在賈家還有幾間屋子,養得起這個人。
賈琏拍板道:“既然你們有這個打算,賣便賣了,屆時迎春先接回賈府,我們替她做主。日後兩家若要走動,便走動,若無暇往來,我們也體諒,畢竟一來一回也不便利。”
孫家甩掉了這個包袱,沒有再多說,只先回了大同府,百日後再過來送靈柩回去。
賈琏回來告知賈母,見她這幾日為了黛玉的病情也消瘦不少。
賈母聽了迎春的安排,倒沒說什麽,只點頭應允:“且先這般安排罷,孫宅賣掉後,讓迎春先回家住着,再作打算。”
“我也是這麽想的,以後的事說不準。”
賈母卻又唉了一聲,說道:“眼下你林妹妹身子雖然好轉,但我總提心吊膽着……近來我沒來由總想起端午前張道士說寶玉的姻緣将至,眼見寶玉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唉,也是個難事。”
賈琏知她還在為黛玉籌謀,才遲遲做不了決定,本該頤養天年的老太太,也熬得心力憔悴,眼神都渾濁了。
賈琏心中有些不忍,安慰道:“老太太何必操那麽多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賈母重重地嘆道:“話雖如此,兒孫嫁娶,終究還是長輩的責任。”
老太太說罷,又揮了一下手帕:“你這幾天也辛苦了,先回屋歇着罷。”
賈琏也不便再說什麽,雖然心疼老太太,心疼林妹妹,可是自己終究還是要聽祖宗系統的。好在費盡了心神,迎春一事,總算有了一個了結,賈琏心中有說不出的輕松。
在家躺着睡了一個安穩覺,醒來時,只聽“叮”的一聲,任務六解救迎春的獎勵也到了,賈琏點開界面,家塾的設計圖赫然出現眼前。
先前看到家塾設計圖的獎勵時,賈琏也沒多在意,一間家塾,并不複雜,誰來設計都一樣。可此時點開看見,才贊嘆裏面果然藏着自己不懂的東西。
圖紙下方有行小字,注明該家塾圖紙經過一代風水大師指導設計,旺利子孫後代出人頭地。
賈琏打算先命人去把這個圖紙畫出來,尋個時機再回金陵,進行施工。
好不容易把迎春的事情解決,林黛玉身子也好轉了,賈琏得空歇一歇,跑去古董行找程日興磨牙。
聊得正高興時,程日興忽道:“對了,之前大老爺弄來的那幾把扇子真的是好東西,很快就有人看中了。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扇骨,古人寫畫真跡的扇面,對方開價還挺高的,大老爺眼光可真好!你剛好回去講一聲,煩請大老爺過來議議價。”
賈琏不禁氣憤,當初弄這二十把扇子費了多少心機!
起初是他去找石呆子,開價五百兩也沒有讓石呆子松口。賈雨村聽聞此事,找了個由頭,說石呆子欠了官府銀子,這些扇子便充了公,後來又被他送給了大老爺。
賈琏氣沖沖地回府,來到大老爺的院裏,見他正躺在躺椅上,一旁的丫頭在給他捶腿。
賈琏問道:“老爺可是要賣了那些扇子?”
賈赦悠悠睜開雙眼,見賈琏臉色帶怒,說道:“是啊,怎麽了?留着我也玩膩了,不如賣掉省事。”
“老爺這是哪裏的話,一則得到它們就不容易,二則咱家從來只有買古董的,沒有賣古董的。如今大老爺說賣就賣,當初又何苦來着?”
不知是賈琏說話太直,味兒太沖,還是賈赦也早就心有不滿,起身哼道:“我的扇子我說了算,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程日興告訴你的?”
賈琏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扇子是怎麽得來的,老爺心知肚明,如今又賣掉,圖什麽呢!”
賈赦氣道:“你這個不孝子,還有臉管起你老子來了?當初找這些扇子也不是你出的力,你現在心疼什麽?依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滋味,再打你一頓你就清楚了。”
賈琏相當硬氣,不像前世那樣,任由大老爺痛打,道:“你若不是沒有了銀子,又哪裏會想要變賣古董?迎春妹妹已經被你折了五千兩賣了,現今成了寡婦,如今你還想打誰?”
不等賈赦開口,賈琏又道:“如今賣閨女的賣閨女,賣古董的賣古董,依我瞧,這個家便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向衰敗的!”
氣得賈赦幾乎要上氣接不了下氣,邢夫人聽到動靜急忙走了過來,想勸上幾句,奈何賈琏說完這話,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痛快歸痛快,可是細想自己也有不是之處。這麽一個大家族傾頹衰敗,豈是父親一人之過?
二老爺有過錯、鳳姐有過錯,自己也有過錯。
賈琏靜下心來,想着近來自己心煩氣躁,多半還是因為銀子的事情。
家塾要按圖紙建起來,少不得又要花上許多銀兩,自己眼下雖然還剩兩千多兩,卻不敢輕易動。大老爺眼見着已經在變賣古董了,又聽聞東府那邊,珍大哥又悄悄兒地賣了一些地。
這個家,只怕是真的要完了。
夜幕降臨,秋風乍起,賈琏外出回府時不由得裹了裹衣裳,今年也不知還會出什麽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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