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回見到喬繼晖的情景,像所有校園戀情的開端那般

她真過上了小時候不敢奢望的惬意生活,白天盡情做無聊事,晚上坐電腦前完善自己簡歷。

總不能終日混吃等死,她這座小山包真不夠自己吃的。

人長久不工作也閑得慌,好多公司前臺女孩的家底比整個公司厚,人家圖什麽呢,社保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打發時間。

不然,那麽多無趣的時間,人該如何消遣呢。

閻齊剛洗完澡,穿着松垮的浴袍,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長腿兩三步跨過來,順手掐了塊蛋糕吃,那表皮太嫩,得輕輕拿。

他一口塞嘴裏,苦着臉說難吃,等祝初一轉身去沏茶,又拿了一塊。

“祝初一,你做這玩意兒可真像你,但凡使點力皮就破了。”

“... ...”

“你不是要出差嗎,還不走?”

☆、Chapter 16

祝初一雲淡風輕,把那盤香噴噴的芝士端走了。她繞到沙發一邊坐着,呷一口茉莉花茶。就烤了八個,不能便宜了閻齊。

閻齊看她護小雞崽樣的姿态,沒好氣地搖搖頭:“你至于嗎,烤出來不是給我吃的?再說了,你看你閑這一個月都長胖了。”

前兩句,祝初一還不甚在意。最後一句簡直是女人的命門,誰戳誰倒黴,簡直屬于在雷.區拼命蹦跶。

傻直男閻齊,她小聲哼哼:“是,你瘦,哪、兒、都、瘦。”

這頭正不知廉恥地回憶着手感,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被還以其人之道的閻總,驀地兩眼微眯,扯出僵硬的死亡微笑弧度,“你說什麽?”

祝初一捂着嘴做作地朝他一笑,“字面意思,誰想多誰傻子。”

閻齊咬牙切齒,“祝初一,剛沒把你弄.痛?”

鏖戰的戰況當然慘烈,所有可以做的地方,不可以到達的地方,他們都打完卡了。通宵本來就夠傷經動骨的了,起.床又被強制來了一回。她有種會死在閻齊床.上的錯覺。他一次又一次要她,怎麽都不夠。

電話響了,系統自帶的鈴聲,響得很是急切。閻齊停下走向她的動作。不知誰打來的,他眉頭緊鎖,把原本松垮的睡衣扯得更松了,好像那樣才能透過氣,嘴唇抿成線。

他倆就隔了一張茶幾,三米不到的距離,後來祝初一仔細琢磨,這段關系最好的時候到這就結束了。

閻齊在窗邊接完電話,順手把電話扔沙發裏,彎腰從後面摟住祝初一,這樣的抱法很有占有.欲,臉挨着她頸窩,完全将她扣在懷裏,像是要融入骨血,他低頭埋在她側頸,深深呼吸,好久不說話。

祝初一感到異常,用力推開他,笑着問他怎麽了。閻齊握着她的腦袋,搶了她嘴裏那塊蛋糕,順帶吃了她的嘴,唇齒交.纏的濕.吻,演繹得難舍難分。

閻齊在祝初一唇邊輕啄,語氣仿佛惋惜,“我下午飛坡迦。你自己在這兒住,有事給林至舫打電話。”

哦,又是一趟歸期不定。

**

晚上,祝初一在沙發縫兒裏發現閻齊的手機,他平常用的那部,她給他拿到書房放好。邊上樓邊腹诽,她可終于知道他出差不聯系她的原因了。

他的書房她随意進,一些加密資料文件就攤在桌上,也不收好。她甚至知道他保險箱的密碼,當時閻齊抱着她在書桌了做完一場,正面掐着她轉場去旁邊卧室。他咬着她耳垂,連耳洞都是酥的,祝初一你記好了,大門密碼就能打開你剛剛撐的那個保險櫃。當時她腳趾全絞進了,長指甲扣進他的背肌,用氣音大罵無聊。

閻齊不在,祝初一想到那些溽濕淋漓的鏡頭,還是燥得臉紅。她只想趕緊出去,匆匆拉開立櫃的第一個格子,把手機塞了進去,抽屜打開就是一本暗紅色的護照。她不解,抽出來翻開看,是閻齊的。剛開始她還以為是他忘帶護照了,正準備聯系他,發現他的手機握在自己手上,指尖捏得發白。

濃黑夜裏,閃現一道細絲光亮,沉沉的雷聲低吼,暴風雨就要來了。祝初一眼神重新彙集到書桌某一處,有一頁絕密資料,不知是被風吹開還是人為的擺放,某個字眼是她熟悉的外文詞彙。

她再不能視而不見。

**

秦莞韻喊祝初一回家吃了兩回飯,又給張羅了一次相親局。祝初一每每不鹹不淡地應付着,敷衍着,等人走了,終于跟秦莞韻坦白,“媽,我有男朋友了。”

說出這三個宣誓主權的字,祝初一心口發燙。她從未肯定的告訴過任何人。

秦莞韻挺開心的,連聲說好,一頭黑發不知何時白了一大半,展開寬慰的笑容,仿佛落下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讓她改天領人回來看。

祝初一點點頭,不接下文。

祝初一沒事就開甲殼蟲在南山閑晃,老街往上,有家很紅的書店,瀾之山。剛開業那陣,人氣旺到需要預約。祝初一拿着APP浏覽,評論說工作日人很少,剛好契合她這個游手好閑的人。

停好車,天朗雲淡,祝初一在書店門口拍了會兒照。入口碩大一塊石制牌子,上頭是用不同國家語言書寫的店名,鑲嵌在牆上,右邊是間隙寬大平緩的幾層臺階,牆外是綠茵茵的茂林修竹,風一吹葉子亂顫,抖落早晨的露水。

小衆書店注重讀者體驗,門口的店員小聲提示祝初一,店內要小聲說話。她笑笑,自覺把手機關了靜音。

最外面是法式餐廳,陳設典雅。圓栱門過去廓然一個展廳,并列排着幾行木書架,書的類別涵蓋廣泛,天花板的射燈晃得人眼睛痛。祝初一抽了兩本書看,興趣缺缺放回去了。

最裏頭是重頭戲,一整面镂空的牆,全換成光潔透亮的落地玻璃窗,也是網友曬圖最高頻的角落。窗薄亮似透明,遠處雲遮霧繞的南山和茂密蔥郁的樹恰好構成窗前景,店主的匠心設計,極度養眼。一面窗前兩張皮沙發,祝初一選了最邊上的坐下,點過飲品和糕點,按座位前的指示,打開小桌子上的音箱,點開播放器,靜靜聽起歌來。

降噪效果極好的耳機,祝初一捧着書,翻開一頁,食指輕壓書頭,播放器滑出一首歌,前奏迤逦,她之前沒聽過,沙啞迷人的聲線,港臺女聲在唱:

其實我很想共你知,

誰伴你也非一輩子,

來年來月我褪色時,

你想珍惜時,

後悔都很遲。

祝初一放下書,一個字沒看進去。學生時代也愛聽情歌,翻來覆去唱甜蜜。三十歲的愛情,已做好了不能結局的打算。她曾一度覺得,她不會再讓任何人進入她的生活。那一刻,她終于知道,閻齊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喬繼晖是她經歷童年不幸後命運安排的巧合,像她的小王子,讓她渴望麥浪的聲響,給她自信,讓她知道,原來我也是值得被喜歡的,她對喬繼晖的感情,感激大于愛情,當時分手不過是當作把他還給了命運。

閻齊卻不是,他們以平等的身份認識,抱着不窺探的态度,卻分享過彼此最野最鮮活最瘋狂的一面。不管是以哪種方式抵達她的心,祝初一終于在心底可悲地跟自己承認,她愛閻齊。

窗外大風吹散濃密的樹葉,露出小半塊藍天。

**

閻齊是七月回來的,那晚南山所有的藍花楹都開了,遠遠看去似一場夢。

閻齊死性不改,打包了麻辣兔丁和梁山雞回來。

昨兒夜裏降溫,祝初一犯懶沒起來添棉被,天不亮嗓子疼,肯定是感冒了,鼻子甕翁地,蒙着被子睡了一大下午。

這會出了身汗,還想吃頓辣的。她穿好衣服下樓,恰巧看到廚房的閻齊,兩個大盤子裏的香辣味撲鼻而來。

祝初一餓暈了,看閻齊像送外賣的,差點給他轉賬打賞。他們甚至沒來得及到餐桌進食,靠着島臺大口吃肉,她能吃辣,吃得小嘴通紅,粉色的一小段舌尖來回哈氣。

“來點酒嗎?”

閻齊心猿意馬,卻還是拉開冰箱門,啤酒和果酒堆得滿實滿載,“祝初一你挺滋潤啊,老虎走了,你稱王稱霸是吧。”

祝初一卻是低眸,突然問,“你行李呢?”

閻齊渾身頓了三秒,回頭抽了兩罐冰啤酒,語焉不詳:“放公司了。”

祝初一若無其事開了罐酒,笑盈盈跟他碰杯,“好久不見,閻齊。”

閻齊挑挑眉,祝初一剛睡醒的臉紅撲撲的,“多新鮮啊,你還想着見我呢?”

“要謝謝你啊,讓我在這醉生夢死,還不收租金。”

“錢我是不缺,其他的嘛,等會你有機會慢慢還。”

他們有一個月沒聯系過,但閻齊又出現時,祝初一和他就過回固有的模式,渾渾噩噩,仿佛可以一直稀裏糊塗過下去。但他們之間,永無關切,只有性。不知是應該感到輕松,還是失落。

除去有一晚。

那晚的助興臺詞實在太讓人心動,閻齊貼着祝初一心髒的左邊,嘴裏發出讓她羞憤的聲響,含糊不清地說,“祝初一,考慮考慮,喜歡我。”差點誘使她入了魔。

還好祝初一沒當真,戰栗過後,翻身騎.他.身.上,眼神迷醉勾.人,長發垂順至腰際,性.感如妖精,開始動,“挺喜歡你,這裏。”

回憶湧上心頭,身體記憶恢複,閻齊靠一邊看得燥熱,沒等祝初一消化,直接公主抱拐帶上了床。舟車勞頓回來,體力像非洲豹持久的,也只有閻齊。翻來覆去,博大精深。

大汗淋漓,舒筋活血,祝初一感冒算是徹底好了。

**

富貴閑人閻齊帶祝初一去了趟仙女鎮,前幾天宣傳部送來兩張開幕式的票。仙女山新開了處創意園子,禪意懶壩,廣告鋪天蓋地。

祝初一不愛出來旅游,這項愛好跟她無關。拍那幾張照片,還不如網上看觀光紀錄片。食宿都貴。她對這些沒多大憧憬。

閻齊昨晚開視頻會議到淩晨,在城區開車還行,上了高速,路況單一,有點犯困了。祝初一跟他換着開,從市區開過去,單面5小時。

開到最近的服務區,還有19公裏路程。

服務區一層是各式各樣的食鋪,祝初一買了桶麥當勞回來,兩杯可樂。閻齊皺着眉,特別嫌棄地打量祝初一,“垃圾食品?”

“你不也吃過。”祝初一咬着雞腿,吃得悠然自得。

閻齊反駁笑道:“我從來不吃,你記成你哪個男朋友去了。”

祝初一手裏還拿着桶,嘴裏含着肉,笑得狡黠,嘴直接湊過去喂閻齊。

閻齊被突如其來的福利搞蒙了,唇齒是酥皮炸雞和淡淡的草莓香,索性兩口吃了,吮了下拇指,扯了兩張紙,狠狠擦她飽滿欲滴的唇,“別得意啊,今晚喂你吃點別的。”

川城住了三十年,祝初一竟沒好生逛過仙女山。開到仙女鎮已經下午五點了,就沒去景區,随便找了家農家樂住。鎮上夜生活繁華,大貨車拉着整車廂水果賣,烈火烹油生意火爆的大排檔,燒烤攤煙熏火燎,人間煙火最鼎盛的地方,閻齊拉着祝初一慢慢散步。

沒有天長地久,夏夜蟬鳴晚風溫柔,滿街不乏尋常小兩口,他倆也像。

這天懶壩開幕,有著名影星兼導演徐峥和鋼琴家郎朗出席。祝初一超級喜歡徐峥演的戲,“山争哥哥就坐那兒不動,我都可以笑一集。”

閻齊牽着她坐上小火車,淡淡瞥了她一眼。祝初一坦然地瞪回去,要不是為了看徐峥,誰來啊,這麽曬,也沒什麽看頭。

入門口即是武隆的群山,山中白霧袅袅,真有幾分慵懶詩意,高聳蒼綠的主山峰像一道屏障,與左右連綿的青山相連,橫斷天際的蔚藍。

懶壩周邊還在打造,并無多驚豔,園內精選花卉倒是不少,小火車上配有專門的講解員給閻齊介紹。

閻總明顯對前半段景點不敢興趣,那張臉冷得就差結冰了。

講解員心中大駭,臉上保持甜美微笑,“我們的最後一站呢,是心跳博物館,法國藝術家克裏斯蒂安.波爾坦斯基的創意,從08年起他開始創建全球性的檔案庫,用來記錄不同國家的心跳。”

祝初一其實餓了,有點不想去。

閻齊聽得很認真。

心跳博物館是最偏僻的一個館,旁邊是夏季蒼翠的大峽谷,真有點空靈的意思。門口有塊牌子,是一段中英文對照的介紹。

祝初一出于翻譯專業的敏感,自然而然行行浏覽。

“随着時間推移,這座心跳博物館應該成為人們的朝聖地,因為在這裏,人們可紀念所愛之人。這些心跳聲将脫離心髒載體,以特有的形式保存下來,同時也能作為紀念,永遠銘記逝去之人。”

閻齊牽着祝初一,頭頂是藤蔓搭建的樹穹,像結婚時走過的紅毯,兩邊樹木青翠高大,樹間放着擴大無數倍的心跳聲,不知是誰的,不知還在不在人世,不知有無人想念。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跟煙花爆炸的聲音相似。

兩扇白色大門打開,氣氛安靜,左邊是三臺電腦,可供人們查找博物館裏的心跳記錄,最右邊是三個小房間,在裏面錄制心跳。

閻齊回過頭,摟着祝初一吻,當着所有工作人員和游客。滾燙炙熱,一如川城的夏季。祝初一心跳得很快,靜悄悄的地方尤其清晰。閻齊歪頭跟祝初一耳語:

“我知道了。”

給錄制閻齊心跳的員工是個小女生,穿着白色制服,跟他介紹,把聽診器放在胸膛上,先錄一段心跳,期間不要說話,不要咳嗽,錄制完畢,用一個名字來命名這段心跳。

錄制心跳開始,起先曲線還挺平和,但想到祝初一,她躺在自己身下嬌嬌的樣子、她額角的黑痣、她冷冷的眼神、她清晰的蝴蝶骨和吻人的模樣,鬼畫桃符的曲線躍然屏幕。

旁邊的小女生都他媽看呆了,年紀輕輕的心率不齊?維持職業素養,問閻齊:

“請問,您要輸入哪個名字?”

閻齊托着腮沉默了一陣,他今天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襯衫,并不令人矚目,耐不住硬件條件突出,肅殺的黑反襯得他清冷淩厲,硬朗的五官此時卻有些柔和。

小女生聽到人間妄想般的男人說了三個字。她在這工作許久,也聽過類似的話,世間癡情的男女無數,幾乎都已免疫。但聽眼前的男人說出口,忍不住心間一顫。那薄如蟬翼的三個字,不知是要說給誰聽。

她向男人确認過偏旁部首,集中精力專心自己的工作,手指在鍵盤上一字不差的敲下來,保存音頻,通過後臺上傳至系統,一并輸上日期。

她想,大概以後沒人能搜到這段心跳吧。真是想知道,讓他亂了心跳的是誰。

那三個字,爛俗平常又驚心神聖,被世人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如同跟神父傾訴痛楚秘密,像是在看不見的地方跟誰告白——

【我愛她】。

世人只記姓名,望你記住我心意。

**

王阗是行業裏的老招牌了,人脈廣。聽說祝初一往“凡人間”投了簡歷,立馬給江孜打了電話。江孜不是個不看實力的人,她認可祝初一。

晚上祝初一看到陌生手機號,正氣喘不勻。

祝初一推開閻齊,走到窗邊接,開了外放,套上胸罩和內衣,閻齊橫斜躺着抽煙,也在旁邊聽着。

那頭女聲清亮柔緩,“祝初一,你好,我是江孜。”

☆、Chapter 17

祝初一回過神來,這是自己投簡歷的那家翻譯公司,真誠地回:“您好,久仰大名。”

聊了一陣,臨結束談話前,江孜柔和地說:“小初,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電話挂斷,祝初一心裏的石頭終于放下。這事兒多半是成了。

閻齊掐了煙,縱了欲,一張嘴又讓人覺得爽,又讓人覺得賤:“什麽小初,聽岔了還以為叫的是小豬呢。你睡着了,确實挺像豬的,怎麽親,親哪兒都不醒。”

祝初一堵住閻齊的嘴:“你能說人話嗎?”

她有養活自己的本事,也想再愛一回人,不知道老天給不給機會。

**

回到市區,晚上十點了。祝初一讓閻齊送她回竹園小區,車停下,窗外不再是煙霧和鐘聲,是髒亂的街道和煙熏火燎的燒烤攤。

七月天氣悶熱得很,人無端地急躁。一道閃電扯亮了半邊天,快要下暴雨,雷聲低吼。

“閻齊,我們斷了吧。一年的時間也夠了,難不成還能一直這樣。”

祝初一說完,按下一點車窗透氣,心跳太急,快要出賣心事,亟需清涼的風。

她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七月的風撩得人愈加煩悶。

閻齊打住笑意,眼裏沒有情緒,“發生什麽事了,這麽突然。”

祝初一一直想嘗嘗他的煙是什麽味道,她拿過來淺淺吸了一口,學着他的樣子吐出來,“不然呢,你想繼續嗎?這樣的方式繼續嗎?”

煙霧在車內蔓開,看不清人臉。祝初一把決定權交到他手裏,就是想賭一把,賭閻齊也有一點真心,賭他和她一樣。

他們的關系從來一開始就是不健康的,彼此發洩,彼此排遣,彼此陪伴,一句真心話和關切的問候也沒有,始終隔了一堵無形的牆,靠近不了。

她三十歲了,想要一份打心眼裏誠摯的感情,一個人如果對另一個人起了貪念,關于那個人的一切都想占有。

她承認自己貪心了,起初只想深夜有個人給她倒杯水。

閻齊仿佛也有此意并不反對。

他甚至啞然笑笑,不要臉地吻她,但沒做過多的糾纏。

揉揉她的長發,眼波溫柔:“好,斷了。”

轟隆一聲,傾盆的雨砸在車窗頂,清脆利落,像一顆一顆的心正漸漸裂開。

**

江孜在祝初一心裏堪比女神級人物,用網絡上的話形容,就是寶藏女孩。

但江孜比女孩多了不止半點的成熟和魅力。江孜的名字等于,業務能力超強,社會人際關系不可思議的好,本人超美。

造物主真是偏心,創作江孜的時候,把她塑造成了貴得別人不敢比的樣子。

祝初一永遠記得剛搬進大學宿舍樓那天。

她灰頭土臉地扛着編織袋上了五樓,遠遠看到樓道裏有個逆光站的大美女,個子高挑,身材勻稱,那雙筆直的長腿和鋪滿整個瘦削背脊的微卷長發尤為讓人注意。哪怕看不見臉,她也一眼覺得肯定是個大美女。她找到自己的寝室門,發現正好是大美女站的位置。

祝初一側身準備進去,大美女主動跟她說話:“這是我們學生會的二維碼,今晚招新,歡迎加入噢。”

她看清大美女的臉,五官清秀大方,皮膚白皙,鼻頭挺翹,鵝蛋臉型,果然是真的美。

原來是學生會主席,祝初一起初以為是室友。但她對生人并不熱情,微微點頭,禮貌地說好。

後來祝初一知道了大美女的名字,江孜。

祝初一從未那麽羨慕一個人。

人與人的差距就那麽大,那天的江孜光鮮亮眼,祝初一卻費力拉着藍色編織袋,滿臉漲得通紅,油光滿面,跨一個帆布包,包裏最裏層厚厚一摞零散的錢,那是祝晉鴻東拼西湊攢好的學費。

祝晉鴻借了面包車送她到校門口,他車都沒下,讓祝初一自己進來了。開學第一天,他不想女兒第一天就低人一等。其實祝初一從沒覺得父親丢臉,她就想畢業後趕快工作賺錢,改變自己和祝晉鴻的生活狀态。

祝初一小江孜兩屆,江孜業餘兼職模特,是出名的學霸,年年拿國家獎學金,包攬校內各大口譯比賽的冠軍,還沒出校門就被某中外合作項目選定當翻譯。想想竟覺與有榮焉。

所以,祝初一能有幸跟江孜共事,是她前半生為數不多的幸運。她看到嶄新的未來在向她招手,想想都興奮期待。

祝初一住回竹園小區,每天花兩小時在上班路上。累嗎,當然是累。但她心裏踏實。她已經獨居了一個多星期了,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做菜,休息。有時候加班,有時候出門看電影,有時夜深人靜不願睡。

江孜上午跟他們開會,公司新接了一項目,某法律公司的海外拓展計劃書。公司人不多,加上祝初一才五個人,但勝在每位的翻譯年限都在五年以上,綜合實力很能打。祝初一把公司情況摸熟了,公司是江孜和另一位開的,江孜主管公司的業務和質量把關,另一位主管公司的社交和客戶資源。

江孜今天的穿搭非常職場女性,米色西裝配同色短款褲裝,兩條白皙細長的腿踩進棕色長筒靴,簡約又時尚。散落腰際的栗色卷發,弧度非常柔和。

“歡迎你們加入’凡人間’。大家會在一起工作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你們發現我犯了錯誤,可以不留情地指出來。相反,我對你們也一樣。”

會議室鋪的木地板,窗戶外的陽光打在上頭,給人溫暖的感覺。角落飄着淡淡的橘子香氣,外頭茂密的樹梢映上白牆。在這裏開會,沒有讓人窒息的緊迫感。翻譯本就是項苦差事,布置這間房的人很懂放松。

江孜很有領導範兒,說話柔中帶剛,屬于犀利又溫柔的類型,打動人又不刺痛人,情商高。

秦葉問就是公司的另一位管事,進公司第一天他就跟祝初一開玩笑:“你叫初一啊,叫我十五怎麽樣。一聽就是一個系列的。”

他開會全程走神,反正也只是來湊個人數,主業不在辦公室——他負責協調同事關系,或是給大家買來咖啡和蛋糕。他撐着自己那張高級臉,修長的手指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湊近看全是江孜說的“金句”——

“口譯可以犯錯,但不能猥瑣”

“客戶心都碎了,你還無知無覺不知罪”

“口譯盲目狂記,今天你的工作就過季”

會議主要是明确項目內容,分配各自的翻譯任務。江孜說完,秦葉問咧開一口白森森的牙齒,一看就經常做牙齒護理,“Cecilia說的挺有道理的,是不是?”

祝初一禮貌地笑笑,合上自己言簡意赅的筆記。

換了新環境,同事關系融洽,工作夥伴有的靠譜有的有趣,這個七月,祝初一的生活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圓滿。

她很拼,法律領域的翻譯需要嚴謹和規範,她每天花十多個小時工作,只睡很少的時間,幾乎住在了公司。

**

這天下班,不知不覺已經是八月了,她接到一個老朋友的電話。

王阗:“初一,今天忙嗎?”

祝初一:“剛忙完一個案子。找我有事?”

王阗:“好歹我們是老同學,沒事不能聯系你嗎。”他在電話那頭溫和地笑了兩聲,“下班請你吃個飯吧,好久沒見了。”

祝初一:“好啊。”

他們約在鎏嘉碼頭的音樂餐廳,一樓的女歌手在彈唱,不哀不傷的情歌。

王阗瘦了,應該是公司的事忙,很是憔悴,他一個人來的,沒帶魏雅。魏雅也不想來。他看到煥然一新的祝初一,似乎又有點不一樣了。

祝初一跟王阗碰了一杯雞尾酒,他關心道:“新工作怎麽樣,江孜的業務能力可是業內認可的啊,她帶你我很放心。”

“很好,你知道我很崇拜她。她是位耐心的老師,也是公正的上司。”

“呵,是,你不知道啊”王阗想到少年往事,“讀書那會我跟她在英文辯論賽中狹路相逢過,把我們二辨怼得啞口無言,那口流利的口語和那個強勢的範兒,啧啧啧,攻得人潰不成軍。”

祝初一能想象,“其實這頓飯該我請你,我知道你在中間起了作用。”

“哪裏的話初一,我們永遠不必客氣。”

“王阗,這麽多年有你這個朋友我很開心,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非常感激你。我無父無母的,你算我半個親人。”

“瞎矯情什麽呢,多大點事。往後你還像小時候那麽慫,小心我抽你。”

“最近公司很忙嗎?”

“有點,你走了,沒人跟我有默契,給那些畢業生校對稿子,氣得我腦仁疼,那幫人到底在學校學了些什麽,語句都讀不通順還敢傳給我看。我是老板,又不是老師。”

“經驗少嘛,都這樣,你多指點不就行了。魏雅也幫不上忙嗎。”

“她?”王阗自嘲一笑,“我們分手了。”

“怎麽會,不是都要結婚了嗎?”

王阗眼神黯淡,舉着酒杯嘆氣,“小女生玩心重,不想被婚姻套牢。”

祝初一明白,王阗是來真的,緣分這事誰說得準呢,緣分是玄學。

“你呢初一,跟你男朋友好嗎。”

祝初一花了半秒才反應過來,王阗說的男朋友是閻齊。那是她當初欺騙大衆扯的慌,最後最想騙的其實是自己。有多久沒見他了?工作填補的那些寂寞空白,原來都是想念。

王阗很認真地勸她:“他不适合你,初一。”

祝初一笑笑,神情落寞,淡聲說:“我知道。”

我們已經分開了。她沒說。

**

閻齊無意識把車開到祝初一家樓下,破爛髒亂的小區。

寧願住這也不願跟他在一起。他忍了一個月,終于要瘋了。

他想念祝初一的味道,想得整夜失眠,活了三十五年,他從沒這樣過,哪怕當年跟周婧懿熱戀,都沒到這程度。

他把車停在路口,熄了車燈。

恰好看見王阗送她回來。

她瘦了,但看起來很精神,束身的襯衫裙,氣質幹淨,一副過得很好的樣子。

閻齊從前見過祝初一,很多年前,久到他想不起具體年份,在他公司附近。有天他下班回家,在路邊等新的女伴。

無聊打望周邊,大冬天的有個女孩只穿着單薄的毛衣,一直在過馬路,80秒的紅綠燈,過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笑了,那女人挺傻的,是魔怔了還是有強迫症。

原來就是那時候,他在公司的地位步步高升,僅此于老板,原來就是那時候,她被逼得走投無路。

原來他欠了祝初一。

他那天粉碎舊資料,無意間看見祝晉鴻的名字。對了時間,他想起了這個人,這起案子還是他處理的。底下的小兄弟不懂規矩,做事魯莽了些,聽說把屋子裏的老人給吓到醫院去了。

當時他辦祝初一竹園小區的房産證,查到房子的原房主名字,一點印象沒有,他經手這麽多事,怎麽可能記得。

但他看完舊資料,看到男人的照片,那張跟祝初一有些相似的臉,那些破碎的線索漸漸連接完整。

他把林至舫叫進來,讓他查祝初一所有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從去年五月開始寫的,斷斷續續,修了又改,鎖了再寫,持續了近一年,跨過太多地方。我對三月和五月有特別的感情,若以後有機會,在文中告訴你們吧。

新增了閻齊的番外,他是生活中遇不到的那種邊緣人,做着這片土地上不允許的事,文中不好寫明,開始并非他所願,但淌過渾水永不能摘清自己。他也得到了懲罰,終生不得幸福。

我借着故事,給自己打一個結,結繩記事,它成為我生命裏的一部分,慢慢地對人物也有了不舍之感,特別是在完結之際。

第一次完結是2019年晚秋,我在淩晨寫這一篇,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海。彼時閻齊和祝初一只是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并不真切,有輪廓并無骨血,但結局已在腦子裏打轉。起承轉合,要用那麽幾萬字,我漸漸看清他們的面貌,才能由始到終。我确實是溫吞的人,但創作都是真心。

去年寫作的時候,我能聞到海風的鹹香氣味,很多只壁虎在屋內爬來爬去,臺風帶來滂沱大雨,噼裏啪啦像春節的鞭炮。我會點一盞小蠟燭,關了燈,一苗微瑩燭光,香草味的氣息,飄飄蕩蕩,随我寫情,寫欲,寫喜,寫悲,寫他們選擇,寫他們放棄。對一個人有欲.望,永遠是衡量愛的标準之一。它直接又原始,最隐秘,最徹底。

寫作确實是件磨人的事,它需要決心和自律,太耗費心力。讀者看到的悲傷和快樂,寫作者的內心首先要先達到一次。閻齊和祝初一之間的感情,濃烈糾結,我未嘗經歷過,所以聽容祖兒的《牆紙》入戲,蘇永康的《那誰》找感覺,他的現場很穩,在萬人的呼聲中,他雲淡風輕地唱完最後一句,功德圓滿,方可愛下去,帶笑歸去。

帶笑歸去,豈是易事。

文中提到的地方都是真實存在的,南山,懶壩,塗山寺。如果這篇文曾打動你們,歡迎以後來走走看看。

就讓祝初一和閻齊在這個三月徹底天涯永隔,各自老去,再無關聯,像每個人的現在和過去,永不再見。

天涯也很好,只要那人住在心裏便是咫尺。

希望各位身體健康,平安順遂。

2020年3月31日

島亦川

☆、Chapter 18

一個公司有辦事的,自然有游手好閑的,秦葉問無疑是後者,日常吊兒郎當的,平時不跟公司常待,他們的工作大多跟江孜對接。但他很懂拉攏人心,這晚訂了喜茶和好利來的蛋糕。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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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回見到喬繼晖的情景,像所有校園戀情的開端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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