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離眼前。穿過深長的地下通道,龍離确定他已經走出了北星堡的範圍,來到了那處隐秘的養殖場。

養殖場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是馴養家畜的地方。只不過與龍離認知中的養殖場不同的是,這裏養的不是牲口,不是魔獸,而是人。

種族各異的人被鐵制的牢籠圈養着,在這些鐵牢上面還挂着一張張巨大的金屬銘牌,注明了牢中圈養的是什麽種族。這些被當做家畜來馴養的人已經喪失了人性,他們全身赤裸,習慣用四肢爬行,趴在食槽邊進食,翹起腿撒尿。

他們眼中,已經沒有了身為人的理智光芒。

龍離默然前行,他經過這些圈養着人的鐵牢,卻沒有任何人對此發出驚呼。因為這裏面的已經不再是人,連囚犯都算不上,而只是家畜。

就像在以前的藍海,人類喝着家畜的乳汁,吃着家畜的肉,穿着家畜的皮。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沒有人會因為吃豬肉喝牛奶而産生罪惡感。

所以當龍離看到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養殖場工作人員屠宰這些名為人的家畜之時,并沒有像他以為中的那麽憤怒。

他只是覺得惡心。

那些肉被扔進裝滿了冰塊的木箱,那些血液被收入透明的晶體桶,然後被運送到外面,成為城中人們腹中的美餐。龍離想到他昨天剛剛吃的那頓燒烤,想到他每天經常飲用的那種風味獨特的血紅酒液,就難以抑制的感到惡心。

他是一個藍海人,一個土生土長的藍海人。他沒吃過人,也從未想過吃人,但如今,他卻吃了人。

他不知道龍铮與林九是否也被送入了這養殖場,他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像是眼前這些人一樣被當做家畜宰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經吃過喝過他們的血肉。

他是個自私的人,他不在乎這世上其他人受到如何凄慘的對待,但如果他身邊的人受到任何委屈,他都會很容易就感到憤怒。

所以他憤怒了。

壓抑着胸中的憤怒,龍離繼續向前走。但凡受到阻攔,便一刀砍過去。他經過了這套人肉人血的流水加工線,穿過了倉庫區,來到了最後方的垃圾回收站。

看見了一座,白骨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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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曾有人問過龍離,若是時光能夠倒流,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是否還會那麽做。

而當時的龍離只是點燃一根煙,卻沒有回答。

在北星堡以北十炎距的地下,一場可怕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就連放滿了冰塊的倉庫區也沒能從這場大火中幸免。龍離緩步走出這座地下的屠場,凡他所經之處,火焰肆虐不休。

他燒掉了所有鐵牢的門,然而那些變成了家畜的人卻只會縮的更後。龍離不是聖人,他已經留夠了逃跑的時間,這些人若是還留存那麽一丁點的人性,那就自己邁動雙腿到這籠子外面來。

人與家畜的區別,無非就是人性。已經失去了人性的人,就只是家畜而已。關心家畜的生死,龍離還沒博愛到那個地步。

他孤身一人來此,孤身一人離開,留下滿地荒蕪。

“看來我還是回來晚了。”

那扇側面的外面,修伊雙手負于身後,對着從門裏出來的龍離如此說。

“你回來的不晚,至少我還沒有來得及大開殺戒。”

把手中提着的大刀插回背後的刀鞘內,龍離安靜的告訴修伊。他面無表情,連聲音都是淡淡的。但偏偏像是剛開封的竹葉青,清冽中隐藏着灼喉的辛辣。

“你毀了我的食品生産線,我的子民就要挨餓。這是重罪,我不會輕易寬恕你。”

“你随意。”龍離笑了,他從懷裏摸出根煙咬上,笑的肆意暢然。

被厚重陰雲所籠罩的天空中突然洩露出一縷光,筆直的照射在點煙微笑的龍離身上。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光恍了神,他擡起頭仰望天空,接着,擡起手捂住了眼。

“人生啊……”

血之祭典舉辦在每年的五月九日,作為貴族最為熱衷的重大節日之一,它的重頭戲有兩項。

清晨的處刑,還有午夜的舞會。

就如同修伊說的那樣,殺殺人跳跳舞。這一天的清晨到來,幾乎全城的人都已經聚集到了位于南星堡的處刑臺。大人物們坐在處刑臺周圍的高臺包廂中,平民們就只有站在處刑臺的周圍空地上。這些對生死相當漠視的炎獄貴族們之所以會如此重視這個處刑,理由很簡單,因為犯人。

能夠上這個處刑臺的,最不濟也是炎獄名震一方的人物。前年,流放者同盟九大執行官中的一位就死在這裏。貴族沒有處刑的習慣,對待犯人向來只有殺掉了事。這個處刑臺,可以說就是專門為了每年的這一天而建造的。

血旗王修伊幾天前出城,就是親自去提這次處刑要上刑臺的那位犯人。雖然這次沒有前年那位執行官大人那麽有名,卻也是公會的一位高層人物。他現在就被綁在處刑臺正中的鐵架上,等待着即将來臨的死亡。

“處刑開始!”

專門負責處刑事項的司儀官開始發放精神波,他的話語清晰的出現在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讓整個處刑臺四周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第一項,判決!”

司儀官話一出,一張巨大的轉盤就被豎了起來。偌大的轉盤被分成了七塊,分別畫上了七種奇異的符號。在所有觀看這場處刑的人們關注的目光中,一名黑衣帶着銀制平板面具的判決官走到轉盤旁,手臂擡起,幹脆利落的轉動了轉盤。

“薔薇!”“血月!”“雷錘!雷錘不朽!”……

指針筆直的豎立,轉盤飛快的轉動,人們開始嘶嚎,期盼轉盤能夠在自己期待的位置停下來。轉盤在這沸騰的人聲中放慢了轉動的速度,直至完全靜止。

“判決結果,赤虎!”

司儀官的精神波适時響起,可惜觀衆們明顯有些失望。他們或搖頭或咒罵,似乎是為了這位公會高層的好運氣而感到無奈。

“第二項,行刑!”

兩名黑衣銀面具的行刑官走上處刑臺,開始對那位接受處刑的公會高層進行前期處理。或許是對接下來的命運有了覺悟,這位已近中年的男人沉默的任由對方将自己身上單薄的囚服扯下,将自己的身體赤條條的暴露在無數人的目光下。

他打算沉默的忍受這一切,然後沉默的死去。因為他知道,哭號和咒罵只會使那些看臺上的畜生們更加愉悅,讓自己死的更沒尊嚴。

很可惜,貴族們搞這個處刑,為的就是看他們這些大人物哭號咒罵,顏面盡失,然後享受那種lingnve的快感。他們可以将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搞的屎尿齊飛,叫爹叫媽,然後坦然将此作為自己實力的證明,驕傲的本錢。

因此當那支圓形的竹筒被塞進gangmen的瞬間,這位公會高層還是忍不住變了臉色。但他還是強忍着一聲不吭,因為一只擴音器就裝在他的嘴邊,能夠将他發出的任何聲音都放送給在場的觀衆們一起分享。

當越來越多的涼膩液體被灌入腹中,當一只木塞将這些液體死死的堵在他腹中之時,這個中年的男人終于明白為何昨天那些囚官給他提供好飯好菜,還不允許他上廁所的原因了。

血旗王修伊今天當然也在場,看到這裏,這位王者支着頭的右手翹起一根手指,揉按起自己的太陽穴。他實在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看的,在他的概念中,這就是一堆人圍着一頭家畜,看這頭家畜如何排洩糞便,然後再安排另一頭家畜觀察這些家畜是如何交配。

偏偏這種玩意還是傳統,而且今年也是運氣不好,抽到了最沒意思的赤虎。

其實去年的處刑他就翹掉了,反正在這血之王冠中,沒有人敢對他說什麽不是。只不過今天他還不能走,最起碼,在他親手安排的那出戲演完之前,他還不能走。

處刑臺上的前戲已經結束,那幾頭早已準備好的赤虎邁着方步踱上臺,開始圍繞着那個在面前翹起的屁股打轉。那位想要沉默到死的公會高層終究沒堅持住,還是在guanchang結束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呻吟。有了這個兆頭,他今天是必然要在這處刑臺上哭喊到死了。

修伊眯着眼看着臺上那場人虎panchang大戰,左手敲擊着椅子扶手,心裏已經有些不耐煩。他偏頭看了一眼守候在身邊的侍官,對方立刻從他的眼神中領會了他的意思,轉身去吩咐了一聲。于是強效的催情劑被塗抹在了輪換赤虎的yinjing上,而那位一臉铮色的公會高層,也快速的變成了抱着兩倍于己大的赤虎求歡的妓女。

擴音器将yin聲lang語傳遍了全場,記憶水晶則忠實的記憶下此刻這位公會高層的醜陋形象。而這些記憶水晶,将在不久後送到公會首領倫薩和其他諸位公會高層的辦公桌上。

在修伊的幹涉下,這次處刑比往年都快了許多,因此觀衆們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他們也知道處刑結束了,所以紛紛開始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負責處刑事項的司儀官突然再度開了口。

“接下來,第二名犯人上臺!”

第二名犯人?

正準備離開的觀衆們收回了腳步,他們愕然看着兩名黑衣銀面具的行刑官帶着一名容貌十分陌生的年輕男人走上處刑臺,有個別曾見過龍離的人則是臉色一變,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高臺上的血旗王修伊。

每一年送上處刑臺的犯人是誰,決定權在血旗王修伊手中。既然他要再送一名犯人上臺給大家提供娛樂,那自然沒人反對。雖然這只是個無名小卒,給不了觀衆們什麽心理上的快感,但看着這個長相不錯的年輕男人被凄慘的lingnve至死,也多少能彌補一下剛剛那場結束太快的處刑留下的空虛。

看到龍離上了處刑臺,修伊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他擡頭看了看不遠處那座塔樓,笑眯眯的看着行刑官開始剝除龍離身上的囚衣。

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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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期已經結束,血之王冠城中布滿了人造炎流脈絡,簡直可以用溫暖如春來形容。龍離雙手雙腳都被鎖在鐵架上,看着自己身上的囚衣被故意撕扯成布條扔掉,心情有些慘淡。

剛才那場處刑,他是從頭看到尾的。

什麽慨然赴死之類的狗屁話不要多說,龍離脖頸上帶着禁制火瞳力量的項圈,但他要是想自殺,也不是不可能。與其淪落到剛才那人的慘境,還不如早點自殺比較舒暢。龍離決定再等一等,最起碼等那個判決結果出來再說。

沖動害死人。如果是周離,也許根本就不會做出火燒養殖場的舉動。如果是龍晟,在見到修伊的時候也許就拔刀砍了過去。最起碼,不會弄到現在這種情景。

轉盤開始轉動,龍離卻根本不關心這判決的結果。他只是擡起頭看了看修伊,然後開始想念香煙。

轉盤停止了轉動,人群中似乎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龍離也懶得聽,他現在就想抽根煙。于是,他又擡起頭看了看修伊。

這一回,他的視線與修伊對上了。只見那名白發的王者一怔,接着笑着跟身邊的侍官說了句什麽。

“修伊王有令,在行刑前,犯人龍離可以向他提一個要求。”

司儀官宣告了他剛剛接到的命令,別說處刑臺邊的觀衆,就連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且萬一龍離要是請求修伊放了他,那麽修伊不答應就是掃了自己的面子。

“讓我抽根煙。”

龍離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放送到了全場觀衆耳中,他們紛紛注視着這個長相英俊的黑發男人,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有病。這個要求修伊當然答應了。于是龍離嘴裏被塞了一根點燃的香煙,他就那麽吊在鐵架上,閉上眼開始享受他這人生中的最後一顆煙。

沒有抽不完的煙,龍離也沒留戀那點煙屁股,很幹脆的就吐掉煙蒂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宛如寶石般的血眼。

準備欣賞接下來的處刑的觀衆們,還沒從那雙寶石般迷人心魄的血眼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就看見那個青年張開了嘴。接着,一聲聽不見卻浩瀚可怖的咆哮瘋狂擴散開來,放置在青年嘴邊的擴音器被這嘯聲直接震碎,化為一地碎片。有實力低微的觀衆直接被震暈了過去,絕大多數人都在那一瞬間發現自己的身體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男人以兇狠至極的方式将自己的右手從鐵架上扯了下來。

綁縛犯人的鐵架,當然造的堅固無比,就算是實力超絕的S級強者至此,也不可能用手掰斷哪怕一截支架。既然鐵架斷不了,龍離的手臂自然斷了。

他被自己造成的痛楚刺激的全身瘋狂顫抖,幾欲痛昏過去。然而他沒有昏,他居然指揮着自己那只沒了手掌的右臂,抵住了自己脖頸上那個黑色項圈的連接處。

一直坐在高臺上老神在在旁觀這一切發生的修伊臉色終于有了變化,他擡頭再度看了看不遠處那座塔樓,然後坐直了身體。

托那種變态的再生能力的福,龍離就算想自殺都不容易。幸好自己脖子上被安了個能爆炸的項圈,手臂上的傷口也開始飛速愈合,他是做好了脖子斷掉也要弄壞這項圈的打算。

來吧,看老子給你們放場大煙花!

手臂向外拉開蓄力,龍離甚至還有心情擡頭沖修伊笑笑。他的手臂閃電般回收,手腕處的斷口正正擊中脖頸山項圈的連接處,然後咔嚓一聲,項圈碎了。

不遠處塔樓上金紅色的火焰蒸騰而起,四支恍如閃電一般金紅色火焰長槍劃破空間,三支粉碎了綁縛住龍離手足的鐐铐,一支刺穿了龍離的肩胛,帶着他的身體搶在爆炸發生之前飛出了處刑臺。與此同時,修伊指間燃起的那團白色火苗也悄然熄滅。

轟鳴。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回蕩在天地間,諾大的處刑臺經此一炸也變成了一地殘石廢墟。不少被龍嘯定在處刑臺四周的觀衆也受到了波及,死傷一地。

一道漆黑的身影宛如夜鷹般滑過處刑臺上空,出現在龍離身旁。他俯下身抱起龍離,接着轉身便欲離開。可一道灼熱的火焰之牆已然将他的四周包圍,阻斷了他的退路。

萊昂擡起頭,與高臺上的修伊對視。

“我所認識的那個獅心王萊昂,可不是只會逃跑的懦夫。”

修伊的聲音傳到了在場所有人耳中,而将全身都隐藏在黑色披風中的萊昂身形明顯一震。他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卻奈何不了修伊就是要拆穿。

尚有意識的龍離感到萊昂抱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接着終于恢複了原本的穩定。既然身份已經被拆穿,萊昂也不再隐藏,他扯下了臉上蒙面的黑布,露出了那張雖然憔悴卻難掩霸氣的英俊面容。

“修伊,我說過你不能殺他。”

披風的兜帽滑落,金色的長發被萊昂周身散發出來的熾熱烈風激揚飛舞。此時場中的人們已經從龍離那一聲龍嘯中恢複了過來,有些茫然的注視着這位突然出現劫走犯人的傳說中的王者。

“他毀了我的食品生産線。”

“不要拿這種拙劣的借口來說事,那種東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可他辜負了我的信任,我很失望。”修伊終于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抱着龍離的萊昂,一字一頓的告訴對方。

“跪下來替他向我賠罪,我就寬恕他的罪行。”

萊昂的目光凝固了。他怔然站在原地,仰視着自己那位相交多年的對手和朋友,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會當衆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臉上雖然沒有絲毫表情,但龍離知道,他隐藏在黑色披風中的身軀正在劇烈顫抖。那是憤怒,王者尊嚴被侵犯的憤怒。

這裏是血旗王修伊的地盤,修伊與萊昂同為SSS級至強者,而且萊昂此刻不僅有龍離這個拖累,自己也還處于虛弱狀态。想要護着龍離沖出重圍,根本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萊昂站在原地,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很多過去的畫面。他曾經站在炎獄的頂端,将世人視為蝼蟻,肆意揉捏。然後在某一天,他也終于嘗到了被視為蝼蟻肆意揉捏的滋味。從那一天起,他心中的仇恨就沒有止息過,他每時每刻都在告訴自己,他必定要那個人也嘗到被視為蝼蟻肆意揉捏的滋味。

他曾經告訴過那個人——你永遠無法理解我的憎恨。

他漫長的複仇之路終于有了一個結局:他親手殺死了那個人。然而故事如果到此結束,或許他依舊會是那個驕傲霸道的獅心王萊昂。

那個人複活了,然後他們的身份調換了。對方成了複仇者,而他則成為了對方心中的背叛者。那個無論何時都是這世間最恐怖的存在的人,成功将他打下雲端。雖然被自己的保護人救回一條命,但當萊昂睜開眼時,對上的卻是那個人深不見底的血色瞳孔。

他的驕傲,他的尊嚴,屬于獅心王萊昂的一切都被毫不留情的摧毀殆盡。就連他的逃走,都是那個人故意縱容的。那個人在等待着他重拾信心,然後再一次摧毀他的一切。就這麽一直摧毀下去,直到——

他永遠也站不起來的那一天。

☆、血之祭典【後篇】

“跪下來替他向我賠罪,我就寬恕他的罪行。”

不明情況的人們識趣的牢牢閉上嘴,安靜的注視着場中兩位傳說級王者的對峙。很明顯,他們争執的中心就是獅心王萊昂懷中那個黑發的男人。剛才那雙血眼,還有那種能夠使這麽多人失去行動力的可怕能力,讓許多人心中都産生了一個猜測。

但那也太荒謬了。

寂靜的空氣中流淌着名為殺意的寒風,刺的人骨肉生疼。金發的王者緩緩收回與血旗王修伊對視的目光,有些複雜的看向懷中的龍離。

那是一雙充斥着不甘與憤怒,無奈與頹廢的眼睛。

龍離與這雙眼瞳對視着,良久,擡起完好的左手撫上了萊昂蒼白憔悴的側臉。

“你做的夠好了。”龍離的聲音不大,僅僅只有他與萊昂能聽的見。接着他手臂猛的往下一拉,攬着萊昂的脖頸吻住了那雙缺乏血色的嘴唇。

一吻結束,龍離踉跄着從萊昂懷裏離開,面向血旗王修伊長身而立。他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砰然跪下,對着修伊深深的伏下身體。

“罪民龍離愚昧妄為,辜負了您的信任,願以命抵!”

于是,圍觀的人們,都悟了。

原來這就是一場兩個王者搶男人的俗套愛情故事。根據場面來看,我們偉大的血旗王修伊明顯是被背叛了那個,而獅心王萊昂這個牆角撬的也不夠成功,還沒來得及撬走就被主人發現。結果夾在兩個王者間的那個男人被怒火攻心的修伊王丢上了處刑臺,然後獅心王萊昂跑來演了這麽一出法場救美,接着這個劇情就變成了糾結的你死我活的破爛結局。

修伊看着跪伏在地的龍離,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愣是沒說出來,只能無聲苦笑。他布下的這個局到這裏算是徹底被龍離攪黃了,而且對方還很善解人意的給他找了個臺階下。他此刻就應該扮演一個被兄弟和愛人的背叛傷透了心的男人,最後終究被理智戰勝了情感,不去搞什麽兩敗俱傷,也不會因此而為自己招惹上獅心王萊昂這個死敵,放走了這對恩恩愛愛的小情侶。

這劇情,還真他媽的爛。

萊昂也在看着龍離,他站的比誰都近,看的也比誰都認真,都仔細。他注視着龍離幾乎完全貼伏在地上的上半身,看着那條向下彎曲的脊梁骨,看着那頭自然下垂的黑發。

突然覺得很美。

他突然覺得,下跪這種事情,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難。看着那條彎曲的脊梁,他卻仿佛看見了一杆筆挺的□□。那是豎立在靈魂深處的一杆槍,可以被折斷,卻不可能彎曲。

龍離吻他,龍離下跪,都是為了保護他的尊嚴。這個跪伏在地的男人,将所有的重擔從他的肩上一股腦攬到自己身上,承擔的那般坦然。

每當一些東西被破壞的時候,總有另一些東西在這破壞中産生。

萊昂合上眼又睜開,金紅色的火焰驟然在他與龍離周圍沖天而起。金發的王者手持金紅色火焰之槍,在這火焰中仰天狂笑。

他笑的瘋狂,笑的肆意,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笑自己,笑自己以前的那些所謂驕傲與尊嚴,那些虛假的、不堪一擊的驕傲與尊嚴。而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把那種虛假的、旁人捧起來的東西當成自己生存的支柱。

“修伊!可敢與我一戰!”

沉寂已久的王者發出了久違的咆哮,他金紅色的火瞳中閃爍着自信而堅定的光芒,周身散發出讓人無法逼視的磅礴氣勢。血旗王修伊看着終于蘇醒的老友,難以遮掩眼中那喜悅的光彩。他的計劃雖然被龍離徹底攪黃,但卻陰差陽錯達成了想要的結果,這讓他如何不驚喜?如何不高興?

“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萊昂!”

宛如鷹擊長空,血旗王修伊自高臺上強襲而下,金紅色的火焰與銀白色的火焰轟然對撞,激起的氣浪掀飛了無數碎石,炸翻了一大片旁觀的人群。金紅與銀白兩道身影閃電般對撞分開,又再度對撞在一起,徑自纏鬥着離開了這片區域。

龍離被萊昂布下的火焰護盾護在正中,此時早已直起身變跪為坐,相當悠閑的看起了熱鬧。讓他有點難受的是此時沒有煙在手邊,否則若能在遭此大變後抽上一根煙,豈不是人間極樂?

血旗王修伊與獅心王萊昂兩位絕世王者的戰鬥,愣生生從上午打到了傍晚。這還是因為萊昂狀态不佳,難以支撐長時間作戰才出現的結果。兩位王者打完架就相攜直接回了中心城堡,然後修伊才顧得上派出一名小正太跑去南星堡接回被圍在火焰護盾中枯坐了一下午的龍離。萊昂倒不是不想親自來接他,只不過心有餘力不足。痛痛快快打完這一架,不要說本來就是個傷號的萊昂,就連修伊都累的氣喘籲籲趴在床上不想動喚。

好吧,打架的架也打完了,龍離坐的也腰疼了,大家一起洗洗睡了吧。

“留在這,三個小時後叫我起來,我要去主持那個舞會。”

修伊半閉着眼睛,趴在他那張KINGSIZE大床上對龍離呢喃道。在這張大床的另一端睡的是精疲力盡的萊昂,看來是被修伊直接扛回來丢那的。龍離還沒來得及拒絕,修伊那邊就立刻進入了酣眠狀态。他想了片刻,終究還是沒伸手去把熟睡中的修伊推醒。

“我也好歹是個傷號啊喂。”小聲嘀咕着,龍離繞到床尾,爬進了修伊和萊昂兩人騰出來的中央位置,然後一翻身一閉眼,也睡了過去。

于是時間開始悄悄的走,三個小時倏忽即過,一名黑衣的小正太悄然出現在門口。他邁着小小的步子,悄悄的來到床邊,仔細的把床上這三個人的睡姿都看了一遍之後,有了決斷。

龍離睡的正熟突然覺得腳底板一涼,接着開始離奇做癢,于是他閉着眼睛翻了個身,下意識的提起腿想要摳腳。結果他此刻正好是面向修伊側卧着的,兩人間的距離極近,這麽一擡腿,膝蓋就撞上了修伊的某個部位。

“唔!”

要害突遭重擊,修伊腦袋登時一片清醒,他一手捂裆,擡眼看向那個兀自睡的憨實的罪魁禍首。嘴角歪了歪,我們的血旗王大人終歸還是什麽都沒說,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不過,今天這一腿,他還是記下了。

睡夢中的龍離當然不知道他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态下招惹到了我們的血旗王大人。而真正的罪魁禍首,那名黑衣的小正太,早在他擡腿的那瞬間就功成身退消失無蹤。這個黑鍋,龍離是背定了。

正所謂,最是那一腿的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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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祭典當天午夜的舞會,乃是這一重大節日的另一重頭項目。這場舞會的舉辦場所并不在血之王冠七大城堡的任一座之中,而是在血之王冠東北角的一座別宮內。

其名為,血之宮。

一條寬敞明亮的地下通道連通了北星堡與血之宮,每年這個時候,那扇通道口的巨大鐵門才會打開。城中除了守衛士兵外所有成年貴族都會通過這通道前往血之宮,無分貴賤,無分強弱,人人都佩戴着從通道入口處領取的銀制假面,步行走到血之宮。

當然,血旗王修伊,是不需要戴假面的。

以人血為原料制成的美酒填滿了血之宮內無數個大大小小血池,服飾各異的貴族們會在血之宮的入口處進入隔間褪下衣物,然後穿上統一分配的白色長袍。

這場血之舞會,會以一場優雅的殺戮開啓。

血旗王修伊安靜的注視着王座下面正在發生的殺戮之舞,臉上還有些沒睡醒的慵懶之色。音樂早已奏起,血池中互不相識的貴族們相擁翻滾着,肆意上演這人世間最妖豔的情欲之舞。

貴族不是一個沉迷情欲的種族。相比較情欲的快感,他們更多的是追求征服感和滿足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可怕占有欲。他們一族天生沒有女性,母炎這樣安排的理由誰都不清楚,但修伊曾經有過猜測。

他猜測,他們的母親大人,是不希望她的這些兒子們脫離她的掌握。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修伊從來都不曾喜愛過他們的母親大人。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難以控制心中想要毀滅一切的沖動。每當這種沖動積累到頂點的時候,他就會開始殺人。

一直殺到這沖動消失為止。

“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吾王。”

侍奉在王座旁的黑衣小正太笑的純真無邪,就像孩子向大人提問般用甜糯的童音對修伊說道。而聽了他的話,修伊臉上終于顯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微微搖頭,修伊眯起眼,懶洋洋的告訴他可愛的屬下。

“我困了。”

修伊很想回到他那張大床上,躺在那兩個人身旁,閉上眼好好睡一覺。可他更加明白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主持完這場舞會,讓這裏的同胞們都能感受到這場舞會帶給他們的快樂。

這是從很多年之前,他就開始實行的一個龐大的計劃。而這個計劃最大的敵人,就是制造他們的母炎,與貴族體內那與生俱來的悲哀天性。這個計劃實行至今,已經有了些許成效,而他也會繼續實行下去。如果沒能在死前看到計劃成功,那麽他的繼承者也會将這個計劃無止無休的繼續下去。

“王,到宣誓的時間了。”

黑衣小正太适時打斷了修伊的沉思,擡起頭,修伊注視着下面披着被血池染紅的長袍聚集在一起的貴族們,按着王座的扶手長身而立。

“吾等自火焰中誕生,在火焰中消亡。”他說。

“是為兄弟。”人們回答。

“吾等從不畏懼死亡,亦不相信慈悲。把手中火焰指向敵人,将背後留給兄弟。”他說。

“是為生死與共。”人們回答。

實際上,這就是一場赤裸裸的洗腦儀式。

血之處刑,血之舞會,這些貴族傳承了千年的傳統節目,實際上根本就不是如今這副摸樣。

六十年前,剛滿二十歲的修伊覺醒了他的本源火焰,獲得了參加血之祭典的資格。那是在他的保護人,風皇修斯特位于炎獄的皇城中。

他站在風皇修斯特的王座旁,觀看了一場名為血之處刑實為自相殘殺的慘劇。所有在這一年中因為違背規則而被關押起來的貴族,被扔進了那座方圓不足一炎距的處刑臺內。然後被告知,活到最後的人就能得到赦免,還能拿到一枚免罪徽章,也就是一次無罪違法的機會。

于是犯人們開始厮殺,被禁制了馭使火焰能力的貴族們如同野獸般撕扯拼鬥,直到那名最後的存活者出現。

貴族是一種很冷漠的生物,修伊的情感也并不如何豐富,他只是看不明白。把這些犯人扔到戰場上,讓他們貢獻自己最後的力量豈不比這樣自相殘殺要劃算的多?他也把這個問題告訴了他的保護人,可那位以睿智著稱的貴族皇者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這個疑問一直在修伊腦海中環繞,直到血之舞會開始,他親眼目睹了那一池池用貴族血液填滿的血池為止。

血之舞會,貴族們用鮮血上演着殺戮之舞。用被殺死的同族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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