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6)
回了南面位于小龍之六芒星上的蘭薩爾城。這是公會第一龍騎将蘭薩爾的居城,而蘭薩爾本人此刻也就在城中。加上跟随在倫薩左右保護他的第八、第九龍騎将,就有三名龍騎将護衛在倫薩周圍。這樣的陣容,就算是萊昂也不會輕易來觸黴頭。
路克與龍離,也随着倫薩的隊伍進入了蘭薩爾城。在路上,倫薩已經将路克叫去好好的詢問了一遍事情的經過。而在他的命令下,龍離被送到醫療車上進行了細致的治療,艱難的保住了一條性命。
路克與龍離被分配到了一間有着柔軟床鋪的房間,在那位女性軍需官暧昧的眼神中,路克尴尬的發現這個房間竟然只有一張床。他把龍離小心的放到床上,想要說些什麽,卻愕然發現他們彼此竟然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離。”龍離聽了路克的疑問,扯出了一抹虛弱的笑容說道。他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低聲解釋了一句。
“離別的那個離。”
這是一個充滿了悲傷意味的字眼。
“我覺得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啊,哈哈......”路克察覺到了龍離突如其來的低沉,開口傻笑着試圖轉換對方的心情。“我叫路克,L-U-K-E,很大路貨的名字吧。”
“...路...克,路克。”龍離呢喃着路克的名字,突然擡起頭,對着路克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我記住了。”他說。
路克傻愣愣的注視着龍離,他被剛剛龍離露出的那個燦爛的笑容給晃花了眼,心神皆醉,完全沒去聽龍離說了什麽。
夜漸漸深了。
路克規規矩矩的朝外側躺在床邊上,聽着身後龍離發出的平穩的呼吸聲,心裏一片安寧與溫暖。
喜歡的人就活生生的躺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無法言喻的幸福感充塞了路克的心髒,充實的讓他無法入眠。
既然睡不着,路克幹脆打起精神開始計劃自己與龍離的将來。明天他就去軍部遞交退役申請,在戰場上經歷過九死一生的他心中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那股熱血。他現在只想守着龍離,一起過平淡卻安寧的日子。
現在的藍海越來越亂了,就算是總部所在的輝光城,也不一定不會被戰火所侵襲。路克計算了一下自己這些年留下來的積蓄,發現獨身男人攢錢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那點積蓄別說支付他和龍離兩個人通過傳送陣回炎獄所需的數目,就連買一座讓他們倆共同居住的小樓都不夠。
雖說公會支付給軍人的工資足夠豐厚,但和那些妖豔的小妞們共度一夜的消耗更為可觀。路克現在想起那些曾經讓他流連忘返的女人們,和躺在自己身後的龍離進行了一下對比,萬分疑惑自己當初怎麽會那麽舍得把錢扔在那些庸俗的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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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財務上的緊張,路克心裏頓時煩躁起來。他翻了個身,然後又翻了個身,接着再翻了個身,無論如何都沒法抑制住自己心裏的煩躁。但他這麽翻來翻去卻把身邊的龍離給翻醒了,揉着眼睛,龍離擡起手拉住路克的肩膀,輕聲問他。
“睡不着麽?”
這才發現自己的動作太大,把龍離都給吵醒了的路克頓時滿心愧疚。他諾諾的按住龍離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我給你唱支催眠曲吧,是我家鄉的歌。”龍離笑着把自己挪到路克身邊,撐起上半身坐起來,開始小聲的唱歌。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路克閉上眼,聽着耳邊龍離用不認識的語言所唱的歌,突然間那些剛剛還纏繞在他心中的煩躁就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沒錯,錢不夠可以拼命去賺,他有的是力氣,人也不笨。只要有龍離陪伴在身邊,無論什麽難關他都能笑着面對。
【睡吧,我可愛的羔羊啊。】
看着呼吸漸漸平穩進入夢鄉中的路克,龍離在心中默念道。路克臉上那安詳而滿足的神色,觸動了龍離心中一些被忘懷許久的東西。
龍離不後悔他的選擇,釋放出潛伏在他心中的那頭怪物,是為了保護那些他所在乎的人們。從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他就比誰都清楚自己即将走上的是怎樣的一條道路。而他即将背負的,是怎樣沉重的血腥與罪孽。
他不後悔,但是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悲傷。
為了那些因為他而死去的人們,更為了他自己。他只能默默的舔舐着自己的傷口,然後将這些柔軟的東西塞回內心的最底層。
能看見那些他所在乎的人們臉上露出安詳與滿足的神色,龍離便會展露出發自內心的真正的笑容。而只要還能露出那樣的笑容,他就永遠不會被自己背負的罪孽所吞噬。
這是他選擇的生存方式,是他尋找了這麽多年終于找到的道路。一直以來,尋找着自己的生存道路的他,無時無刻不面臨着被這個世界所遺棄的危險。而現在,走在這條屬于自己的生存之路上,他正在一步步從這個世界的邊緣往回走。
所以他不會迷茫,也不會猶豫,更不會停下腳步。
即将進入六月,藍海的北半球天亮的格外早。明媚的日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照在了路克剛剛睜開的眼瞳之中。
他一醒來就尴尬的發現自己晨勃了。
這種處男才會有的生理反應已經跟路克告別了很多年,然而就在這天早上,這位今年24歲的公會軍官滿面通紅的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龍離,确定對方還沒醒來之後,路克宛如火燒屁股一般沖進了旁邊的浴室。就在他關上浴室門的同時,龍離悄然睜開了眼。
這只可愛的小羔羊實在太可愛了,可愛到讓龍離都不忍心摧殘他。
大概是因為早上醒來自己那可恥的生理反應,路克在吃早餐的時候愣是連看龍離一眼都不敢。龍離有心逗他,好幾次‘不經意’的碰到了他的身體。于是路克這個早飯吃的是心慌臉熱,食不知味。
吃完早飯,龍離回到床上靜養還未愈合的傷口,而路克則換上了軍需處送來的嶄新軍裝——他升職了。
從上尉升到少校,這裏值得說明一下,公會的軍職制度具體的稱呼自然是與藍海不同的,只不過翻譯起來太麻煩而且不合邏輯,所以在龍離的概念中就一一與藍海的通用軍職稱號進行了對應的替代。
少校的退役金可是上尉的四倍,路克早上在拿到這套軍服後腦子裏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這個。于是他欣喜的換上了新軍裝——去軍部提交退役申請。
于是在蘭薩爾城的公會軍部裏,就出現了一個笑的一臉甜蜜蜜的少校軍官哼着小調的身影。路克聲音嘹亮的向那位上校長官遞上了自己的退役申請書,然後小跑着出了軍部大門。少校級別的軍官要求退役,必須要得到輝光城藍海公會總軍部的允許。他的這份申請書從蘭薩爾城傳達至輝光城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所以路克并沒有急着在蘭薩爾城的軍部裏等待結果。
他的退役理由相當充分,經過軍醫的判斷,他在薩旺城被俘時大腿腿筋受到了不可恢複性的傷害,無法再做劇烈運動,不适合再上戰場。反正就算大腿沒受傷路克也是堅決要退役的,強迫一個不想再當兵的人繼續留在軍隊裏,沒有人會做這種蠢事。
路克哼着小調在蘭薩爾城中最繁華的商業街上溜達着,他打算買點禮物送給龍離,作為兩人的重逢紀念物。其實這裏面還有另一層意思,說白了,路克是想找個東西作為他和龍離的定情信物。
“先生,買對耳環吧。你看這對耳環這麽漂亮,送給您的女朋友她一定會喜歡的。”
一個小小的身影攔在了滿面春風的路克身前,路克看着那個被女孩舉到他眼前的貨板,聽見對方說到女朋友這三個字,在心裏搖了搖頭。他要送定情信物的,可是一個男人。
雖然那個男人有着比絕大多數女人還溫柔的眼睛就是了。
路克繞過向他推銷耳環的女孩,心裏思考着送什麽好。刀劍什麽的龍離肯定不會喜歡,耳環手镯什麽的又太女人氣。其實路克很想送戒指,不過那有點太直白。他到現在還不确定龍離對他究竟是什麽感覺,萬一龍離不願意答應他的請求,豈不是會把局面徹底弄僵。路克打算先跟龍離好好的培養一段時間感情,待得時機成熟之後,再堂堂正正的向對方提出結為伴侶的請求。
戀愛這種東西,路克也不是菜鳥。他這幾天只是因為第一次遇到真正讓自己動心的人,有些慌了手腳而已。
那這回送什麽東西,就很值得推敲了。要能夠代表自己的心意,又要龍離收下不會太為難。路克在經過一家晶飾店的時候,突然眼前一亮。
那是一枚小巧而精致的領針。
這種領針即可讓龍離別在領口而不顯女氣,又足夠精致不帶硝煙味。路克幾乎在看見這枚領針的瞬間,就下定了決心要買下它。可當他沖進店內詢問了這枚領針的價格後,瞬間沉下了臉。
這是一家晶飾店,裏面所賣的,都是由昂貴的炎晶制成的飾品。這種上等人才用得起的高級貨,根本不是路克這種窮軍官支付的起的。
“這枚領針,你一定要為我留着,我今天之內一定會帶夠錢來買它!”
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路克扯着那位上了年紀的店老板的衣領,臉色猙獰的沖對方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威脅道。
旋風一樣沖出店門,路克判斷了一下方向,當即拔腿便向來時的方向跑去。于是蘭薩爾城軍部中的工作人員再次看到了早上那個笑的一臉甜蜜蜜的少校出現在視線中,只不過現在,這位少校臉上除了仿佛想吃人一樣的陰沉外什麽都沒有。
“請您務必在今天內批準我的退役申請!”
闖進軍部人事處處長辦公室,路克張嘴就是這麽一句,他站在那位比他高兩級的上校軍官面前,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怎麽回事?”那位上校明顯也為路克的突然闖入吃了一驚,他皺着眉冷聲問路克。
“報告長官,我急着用那筆退役金。”路克擡起頭,誠懇無比的看向眼前這位不認識的長官。
“如果我的退役理由不夠充分,我可以現在就把這條胳膊在這裏砍下來。”
“胡鬧!”那名上校明顯是被路克充滿了威脅意味的話給氣到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走到路克身邊冷冷的注視着他。
“你是在威脅你的長官嗎?說吧,你要用那筆退役金做什麽。”
“報告長官,買領針!”路克聽出了一絲成功的希望,頓時大聲回答道。
“買領針做什麽?”那位上校明顯有點被路克給弄糊塗了,接着問道。
“報告長官,送人,送給我喜歡的人。”路克說完自己也臉紅了,這理由的确相當幼稚。
“有多喜歡?”那位上校也樂了,他笑着問路克。
“報告長官,喜歡到沒法形容。”路克回答的一本正經。
“你小子。”上校搖搖頭,轉身走回桌案後坐下。他看着滿臉期待的路克,很平靜的告訴對方。
“你的退役申請我不能批,這是規矩。”
路克聞言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但上校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這位容貌祥和的上校眯了眯眼,咧開嘴笑眯眯的對路克接着說了下去。
“告訴我你買領針需要多少錢,從私人角度,我可以考慮借你錢。”
看着路克從自己的辦公室中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上校悠悠然點燃一根煙,吐出一口粉紅色的煙霧,他笑着呢喃了一句。
“讓人懷念的青春啊......”
一個多小時後,當路克重新回到那座軍人宿舍樓前時,懷裏已經多了一枚精致的領針。
拿衣袖擦幹淨臉上的汗水,系好衣扣,整理衣領。路克就像要去面見領袖的士兵一般,認認真真的檢查了自己全身上下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然後他邁着堅定的步伐,踏上了樓梯。
“我回來了。”
打開房門,路克人未到聲先到,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龍離溫柔的笑臉,而是一張空着的床鋪。
路克怔怔的站在房門口,半晌才發了瘋一樣沖進房間中四處翻找。浴室,衣櫃,床下,甚至連窗口外面都找了一通。哪裏都沒有龍離的身影,路克又風風火火的沖到樓下,扯着樓前看守大門的守衛詢問他有沒有看到一個黑發黑眼重傷未愈的男人。
結果當然是沒有。
頹然的回到房間中坐倒在地,路克怔怔的望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良久,合上了眼。
與此同時,就在距此五百米外的蘭薩爾城城主府會客室中,臉色蒼白的龍離正坐在沙發中,等待着傳令兵來叫自己進去。
他是被五名全副武裝的公會士兵給‘請’到這裏來的,如果說被裝進一個像棺材一樣的盒子裏擡過來也算是‘請’的話。
其實自己為何會被‘請’過來的原因龍離比誰都清楚,他叫萊昂在倫薩身上留下個無法愈合的傷口的目的也就在此。如果被貴族的火焰所傷,那麽留下的傷口上就會附着上他們的火焰力量。不驅散這種力量,傷口就不可能愈合。當初在炎獄,有着超絕再生力的龍離也在這種火焰力量下吃過大虧,險些喪命。
公會已經研究出了針對一般火焰力量的驅逐方法,但如果能夠被輕易驅散,那萊昂的獅心王名號就是白叫了。他們這些貴族王者的火焰力量,除了同等級別的貴族王者,抑或是比他們更強的貴族至尊甚至是血眼之主外,沒有人能夠驅逐。
當然,龍離除外。
當初在戰俘營,龍離就特意向那些戰俘展示了他可以驅散附着在傷口上的火焰力量的能力,幾乎所有被他治療過的公會士兵都親身體會了這一點。所以龍離不怕倫薩會不來找他,只要對方不想從此以後當個獨臂人的話。
可龍離自從被‘請’到這裏之後,倫薩那邊就再沒了反應。他已經在這裏枯坐了半天,卻遲遲得不到倫薩的接見。還是說,倫薩真的不想要他那根胳膊,純粹是‘請’龍離來這會客廳裏喝茶睡沙發?
倫薩當然不是找龍離來會客廳喝茶睡沙發,能讓他徹底忘掉了龍離的存在,把龍離撂在那裏枯等,肯定是因為出了什麽意外。
這個意外說來簡單,因為它就是一個人。
懶洋洋的趴在倫薩辦公室的沙發上,渾然不顧倫薩還是個只有一條胳膊能動的傷號讓他為自己按摩着,弗雷眯着血眼,滿足的哼哼。
“啊啊,小倫薩,這麽多年不見,你的手法還是這麽好。”
“您過獎了。”倫薩賣力的給弗雷做着按摩,口中回答道。
“就連這種古板的性格,也跟以前一樣不讨人喜歡。”弗雷笑的惡劣,猛的一翻身把倫薩整個人抱進了懷裏。他肆無忌憚的揉捏着倫薩瘦削的臉,然後在對方的腦門上惡狠狠的親了一口。
“想死我了啊,小倫薩的大腦門。”
倫薩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裂紋,他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抽搐,只能閉上眼不再去看眼前弗雷那張寫滿了‘我就是調戲你你能拿我怎麽地’的臉。
“萊昂那小子下手向來夠狠,啧啧,小倫薩,忍住別叫痛哦。”
終于把注意力挪到倫薩那條受傷的手臂上,弗雷小聲的說着話,把嘴貼上了倫薩的傷口。伴随着他在傷口處的舔舐,倫薩就感覺自己仿佛被人拿刀子在傷口處刮了一層肉一樣,痛的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但倫薩從始至終,連一絲呻吟都沒有發出。
“臭小子。”弗雷處理完倫薩手臂上的傷口,直起身在倫薩腦袋上拍了一下說道。
“我不讓你喊痛你就真的一聲不吭,那麽聽話幹嘛。”
倫薩被拍了頭罵了,卻反倒笑了。看到他那個充滿了勝利意味的笑容,弗雷牙一呲,‘吧唧’又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大口。
倫薩的臉頓時又青了。
“哈哈哈,臭小子,跟我鬥你還嫩着呢!”
弗雷大笑着猛拍倫薩的肩膀,而聽到他這句話,倫薩只能默默的撇了撇嘴角。
反正在這個人面前,他從來都是被欺壓的那個就對了。
龍離從上午枯坐到入夜,愣是沒有等到倫薩的接見。直到外面已經夜色深沉,才終于有個軍官過來告訴他——他可以回家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并沒有讓龍離失措。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是充滿了意外,他這次,估計就是遇上了什麽該死的意外。
來日方長。龍離拍拍屁股慢吞吞的從沙發中爬起來,這張會客廳的沙發确實不錯,他躺在裏面等着等着都快睡着了。
在那名軍官的帶領下,他穿過悠長的走廊,走下樓梯,來到了城主府的大門口。站在城主府的大門口停下了腳步,龍離此時才發現外面赫然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好大的雨。”
低聲呢喃着,龍離邁步頭也不回的踏入了紛紛雨幕中。而就在距離他不足五十米的城主府辦公室中,弗雷正看着窗外不斷墜落的雨水,笑着對懷裏的倫薩輕聲說。
“好大的雨。”
突如其來的末日,無法想象的未來。
當炎獄之民打破被禁锢了數億年的狂焰之門降臨于這顆藍色星球的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決心抛棄過去的男人在新生活開始的第一天,與宿命中逃不開的孽相遇。鎮守狂焰之門的不死之犬睜開火瞳,擦肩而過的瞬間并不是結局,而只是開始。
☆、無從獲得的和平
窗外大雨瓢潑,房間內卻一片寂靜。
枯坐在地板上的男人僵硬的擡起頭,他聽見了從門外逐漸走近的腳步聲。雖然明知道沒可能是那個他所等待的人,但路克還是瞪大眼,試圖将來人的臉看清楚。
他就這麽盯着房門,已經盯了整整一個下午,半個晚上。
自從龍離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後,他所經過的這些日子太幸福了,幸福的太不真實。
也許這些都只是一場夢,可是路克無法接受。就算是夢,他還遠未到達那個最幸福的時刻,怎麽可以現在就破滅了呢?
“路克?”
是幻聽嗎?
路克聽見有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個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他無法相信。
“你怎麽了?路克。”
剛剛走出樓梯,還沒走到房門前,龍離就看見了那扇大開着的房門後呆坐在地上的路克。雖然已經是深夜,但路克并沒有打開房間內的焰燈,他就坐在那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雙目無神的盯着房間門口。
龍離叫着路克的名字快步走進了漆黑一片的房間中,他剛剛來到路克身邊,就被對方一把拉下扯進了懷裏緊緊抱住。
“你跑到哪兒去了啊......”路克用帶着哭腔的沙啞嗓音在龍離耳邊呢喃道。而被他緊緊摟在懷裏的龍離身體僵了僵,然後便伸出手臂回抱住了路克。
“我回來了,路克。不要哭,我回來了啊。”
龍離全身都被大雨打濕,他身上潮濕的水汽順着緊貼的身體傳給了路克,冰冷的雨水帶來了一些真實感,路克渙散的瞳孔中終于有了些許焦距,他注視着眼前龍離的臉,試探性的吻上了那雙單薄的嘴唇。
這是一個溫暖而又悲傷的吻。
那一夜,龍離與路克始終緊緊相擁。他們不斷的接吻,通過唇舌間的觸碰來确定對方的存在。
“這個,送給你。”
第二天清晨,當日光灑落在房間中相擁的兩人身上時,路克從懷裏掏出那個讓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手的領針,遞給龍離。
龍離看着路克掌心中小巧而精致的領針,默默的接過來別在自己的領口上。然後他擡起頭,溫柔的微笑着在路克唇上印下一吻。
不需要再說些什麽,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當天中午,路克就接到了軍部發來的通知,與此一起交到他手上的,還有一袋屬于他的退役金。換下身上的軍裝,路克帶着一只手就能拿得過來的行李,與龍離牽着手走出了軍隊的宿舍樓。
世界如此廣闊,他們總會尋找到屬于他們的容身之處。
在聽龍離說過昨天他的經歷之後,路克打從心底裏感到了不安。他決定帶着龍離離開屬于公會的地盤,因為他不能确定自己曾經的首領倫薩是否對龍離起了某些無道理的懷疑。
向北是不行的,極度排外的貴族們可不會歡迎他們的到來。向東向南就是大海,而向西,則是公會與流放者同盟交戰的前線。
路克攥緊了拳,現在他身上有遠超于他預計的退役金,勉強能夠支付他與龍離兩個人到炎獄的傳送費用。而現在對于他們來說,也只有炎獄是唯一可去之處。
公會唯一的傳送陣設立在總部輝光城,路克與龍離沒有耽擱,立刻便買了車票,乘上了前往輝光城的炎流運輸車。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握着龍離的手靠坐在車座上,路克不知道是在對龍離說,還是在自言自語。但這一次,龍離并沒有用微笑來回應他,而是将另一只手放到兩人交握的手上,用力的對路克點了點頭。
“恩。”
神啊,請求您,讓我和這個人一起,過上幸福安寧的生活吧。
路克在心中祈禱着,他看着車窗外不斷向後飛退的荒野,靜靜的閉上了眼。
當路克與龍離抵達輝光城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在車上路克一夜未能成眠,但頂着兩個發青的黑眼圈,他依舊沒有任何停頓的帶着龍離向傳送陣趕去。
他不敢有一絲松懈,生怕龍離又那麽突然的從他眼前消失。
然而當路克和龍離趕到傳送陣的入口時,卻被告知因為進入戰時狀态,傳送陣不允許平民使用。
“戰時狀态?什麽戰時狀态,我怎麽不知道。”路克驚愕的站在那位工作人員面前,連聲問道。
“是倫薩大人昨天剛剛發布的命令,因為換俘事件,倫薩大人決定對貴族全面開戰。”那名工作人員對路克解釋道。
倫薩瘋了嗎?
站在路克身旁的龍離無聲皺了皺眉,他在心裏猜測着倫薩對貴族發動全面戰争的理由和目的,卻始終沒有整理出個頭緒來。
西面還在和流放者同盟對峙,又要對貴族全面開戰,倫薩的這個命令簡直就是昏了頭才會有的表現。
“不能通融一下嗎?我們真的急着趕回炎獄。”路克在進行最後的嘗試,雖然他明明知道這嘗試沒有絲毫意義。
果不其然,那名工作人員苦笑着對他搖了搖頭。
路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道該死的對貴族全面開戰的命令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但無論如何,生活還得繼續。
“看來是沒辦法了,我們先在輝光城住下吧,等到戰争告一段落再考慮究竟去哪安家。”
路克笑着對龍離說,而正在思考倫薩為何要突然對貴族發動全面戰争的龍離明顯有點心不在焉,聞言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倫薩的這道命令不但打亂了路克的計劃,也完全打亂了龍離的計劃。針對這一突發狀況,他不得不立刻做出一些調整。所以在那家路克選擇的旅館牆上,龍離留下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記號。
戰争肯定不會很快結束,他們不能坐吃山空,所以路克決定出去找工作。但當龍離表示也想出去找工作的時候,路克卻表示了堅決的反對。
在他的心裏,龍離是與柔弱畫上了等號的。
龍離并沒有堅持,既然路克反對他出去找工作,那他就不去找。而他的順從也讓路克松了一口氣,他生怕龍離出去找工作,然後遇到什麽難以預料的意外。
當路克從旅館離開,去外面尋找工作之後,這間不大的房間中就只剩下了龍離一個人。他走到窗邊,随手推開了那扇劣等晶體制成的窗戶。
“主人,可洛克向您問安。”
一道矯捷的身影從窗外電射而入,早在當初剛剛攻下薩旺城時就被龍離派出的可洛克赫然跪在龍離身後,恭聲向他問安。
“起來吧,不用那麽拘謹。你也聽說了吧,倫薩的那個對貴族的全面開戰令。”
龍離徑自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他下意識的伸手到懷裏摸了摸,卻沒摸到煙盒,這才啞笑着意識到自己還在扮演着柔弱醫生的角色。
“過來。”他沖可洛克招招手。
可洛克聞言走到龍離面前停下,在他詭異的目光中,龍離擡起手從他的褲兜中掏出了一包煙,然後堂而皇之的放進了自己懷裏。
滿足的從懷裏摸出根煙點上,朵兒叮粉紅色的煙霧在房間中升騰,龍離咬着煙,對站在面前的可洛克吩咐道。
“倫薩應該很快就會回到這輝光城來,你帶人去給我盯住他,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腦袋傻了才會下達這個可笑的命令。”
可洛克跪倒領命。
“行了,你退下吧,如果調查出了結果,就立刻來向我報告。”
龍離揮了揮手,聞言他身後跪着的可洛克宛如一只夜鷹般消失于窗口外。朵兒叮粉紅色的煙霧在房間內盤旋,龍離取下口中咬着的煙蒂在掌心中掐滅,一陣無由來的狂風從他身周刮起,将房間中的煙霧一掃而淨。
“只抽了兩根啊,這可真是要不得的浪費。”從懷裏掏出剛剛從可洛克那裏搶來的那包煙,龍離點了點裏面煙的數量,有點遺憾的感嘆道。從他掌心中湧起的超高溫火焰,瞬間将那包煙化為空氣。
扯了扯自己的臉,一個無比溫柔的微笑赫然在上面浮現。龍離安靜的微笑着,關上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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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那個路克退役了?我怎麽不知道,誰批準的?”
在輝光城自己的書房中,倫薩鐵青着臉,冷聲問自己的秘書官和副官們。
“是總軍部批準的他的退役申請,因為他的身體經軍醫判斷已經不适合上戰場......”
“不用再說了。”
秘書官還沒有向倫薩解釋完,就被阻止了繼續發言。倫薩雙手交握支在寬大的書桌上,認真的告訴他的部下們。
“這麽做是不對的,我們不可以對功臣如此冷漠。要知道如果在換俘事件中沒有他,我能否從那場爆炸中脫身都是未知數。我曾經交代過你們要好好照顧他,可你們居然就讓我們的英雄連表彰儀式都沒參加就離開了軍隊。”
本來這件事是不會拖到現在的,但倫薩這兩天一直在因為弗雷的到來而陷入随之而來的一系列事務中,直到現在才終于有了喘口氣的時間。他并沒有忘記路克,這個在換俘事件中的經歷可以寫成一本傳奇小說的年輕軍官。
“立刻帶他來見我,就算他已經退役無法再接受軍功上的表彰,我也必須要當面感謝他。...恩,把他身邊的那個醫生也一起帶來。”
倫薩沉聲說道,最後有點遲疑的附加了一句。那個醫生他曾經找來想要對方給自己治療胳膊上的傷口,但因為弗雷的突然到來而被他遺忘,說起來那件事他做的也有點不到位。
秘書官立刻離開去執行他的命令。而在那間簡陋的旅館房間中,路克正在與龍離慶祝他成功找到新工作。
“為了偉大的環衛事業,幹杯!”
龍離笑着與高喊環衛事業萬歲的路克碰杯,沒錯,路克找到的新工作就是清潔工。他這種少年時就應征入伍,沒有多少文化憑證的退役軍人,在那些高等行業自然不吃香。為了能快點扭轉目前財務上的純支出窘境,路克根本就不挑剔工作,有的錢賺是第一要務。
“不過這制服還真醜呢。”撇撇嘴角,路克一口喝幹杯中的酒液,對着他那件放在床上的嶄新制服發出了感慨。龍離看着那件通體屎黃色的寬大制服,心有戚戚兮的點了點頭。
“要不再找找別的工作?”龍離輕聲建議道。
“不了,先開始幹着再說吧。說起來你還沒見過我當年剛入伍的時候穿的那套新兵服,那才叫一個醜啊,鴨屎綠配死人藍,現在一回想起來我就覺得丢臉。”
路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慘痛模樣,他的故意搞怪也把龍離成功引笑了。兩個人笑着說着話,氣氛融洽而祥和,就在這時,房間門卻被打開了。
從內鎖住的門當然不會自己打開,路克多年來在軍隊養成的警覺性第一時間發出警報,他驟然從桌邊躍起,一貓腰整個人已經瞬間拔出了護身短匕對上來人。
“請不要緊張,我來此并無惡意。閣下是路克少校嗎?”
文绉绉慢吞吞,在路克的印象中,只有那些參謀部的幕僚們最喜歡這種說話方式。他直起身,緩緩的垂下握着匕首的手臂,冷聲問來人。
“我是,你有什麽事?”
“奉倫薩大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