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7)
帶您和您的同伴去見他,我們的英雄閣下。”那個男人向着路克深深的躬下了身說道。雖然路克确定自己并沒有從對方那聲英雄閣下中聽出什麽對自己的敬意來,但他剛剛高懸起的心已經重新定了下來。
路克和龍離跟随着對方走出旅館,在看到那輛只有軍隊高層人物才會配置的全黑炎流車之後,路克心裏對剛剛對方所說的事情更加确信了幾分。
“我記得這邊不是通往首領府邸的方向。”
炎流車開動,路克剛剛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要是只有他一條光棍,那他大可不管不顧随便對方怎麽折騰。但現在龍離就坐在他身邊,他必須要謹慎的為他們兩個的生命負責。
“請不要多慮,這只是在面見倫薩大人之前的必要程序。”那位軍官開着車扭頭對路克一笑,語氣輕松無比。
“畢竟我們可不能讓我們的英雄穿的這麽寒酸去面見領袖啊。”
炎流車在一座從外表看上去就豪華無比的大樓前停下,路克牽着龍離跟在那名軍官身後,邁入了大樓門口那扇通體用上品炎晶打磨而成的滑動門。
路克從來不覺得自己跟那些在溫飽線上掙紮的貧民一樣,雖然不算富有,但他退役前也好歹是個不大不小的少校。可當邁進這扇門的瞬間,他突然發覺自己根本就與那些貧民沒什麽區別。
炎晶被用來鋪地板,各色各異的寶石被用來裝點牆壁,那些柱子如果不是用金焰礦石鑄成的他就算瞎了眼。奢侈,難以想象的奢侈,這就是那些上等人過的生活嗎?
路克麻木的看着那些衣着光鮮在樓中大廳內走動的人群,突然有種荒謬的憤怒。他們這些士兵拼死拼活的在前線跟敵人打仗,為數衆多衣着褴褛的貧民還在為了吃飽飯而掙紮,絕大多數的人們都在兢兢業業的工作創造出來的東西,就是為了給這些所謂的上等人拿來鋪地板砌柱子奢侈浪費的?
“您好,請讓我為您換鞋。”
路克低頭看了一眼恭順的跪在面前的侍者,突然笑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着直接越過對方穿着他那雙沾滿泥濘的厚重軍靴踏入了富麗堂皇的大廳之內。
“我的那雙腳要是從這雙靴子裏拿出來,會把這些尊貴的老爺夫人們臭暈過去的。”
龍離被路克牽着手,也穿着鞋踏上了那些用炎晶鋪成的地板。他微笑着偏過頭,給了路克一個‘幹得好’的眼神。
“為了這少部分人的利益,不斷的把無辜的人民送上戰場。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些貪婪的蛀蟲存在,那麽和平就永遠無法真正的到來。”
龍離的聲音很低,但他身邊的路克還是聽到了。龍離将他心中那些想要表達卻沒法組成的語言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路克看着眼前這奢華的一切,深深的蹙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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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路克緩慢的開口道,“但我們只能像這樣看着,卻什麽都無法改變。”
龍離笑了。他笑的溫柔,眼中卻悄然浮現一抹猙獰的殺意。
【不要急,我可愛的小羔羊。一切終将改變,因我而改變。】
心中默念着無人可知的話語,龍離悄然合上眼,将頭靠在身邊的路克肩頭。
憤怒歸憤怒,衣服還是要換的。反正不是自己花錢,路克舍得的很。他扯着龍離在大樓中四下逛着,看到喜歡的就吭哧吭哧的往自己和龍離身上套。那些外表恭順實則對他們這兩個衣着寒酸的客人無比鄙視的侍者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兩個他們眼中的下等人肆意折騰着那些高級的衣物,想要抗議卻都被守在路克和龍離身邊的那位軍官用一張內務署特別通行證給通通攔了下來。
路克的身材很不錯,當他換上一套質地高級的短擺風衣後,就連用鄙視的目光注視着這邊的侍者們都不得不承認這個鄉巴佬長的的确不錯。
至于龍離,他是天生的衣架子。
只要龍離想,無論在何處,他都能立刻變成最耀眼的那個存在。即便是在現在,他特意為自己挑選了一套十分溫和內斂的灰色布制衣褲,也在一瞬間為他吸引來了無數窺伺的目光。在俊男遍地的貴族中,收斂了鋒芒的龍離并沒有多麽起眼。然而在這公會的總部輝光城,龍離走到哪裏都得算是一條惹眼的風景線。
“我總覺的缺了點什麽。”
端詳着換好衣服的龍離,路克有點苦惱的揉着自己的頭發。他盯着龍離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腦袋,從龍離換下來的衣服上取下那枚領針為龍離別上。
“這樣就對了。”路克拉着龍離站在試衣鏡前,笑的無比燦爛。
龍離看着鏡中并排站在一起的他與路克,無聲微笑。這場景何其美好,路克笑的是那麽燦爛,但很快,這些美好都會被那深沉的黑暗所吞沒。
換好衣服的路克拉着龍離走出這座奢華的仿佛不應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大樓,在重見日光的下一刻,路克拉着龍離的手指一緊。他仰起頭,看着頭頂屬于藍海的白色天穹,小聲呢喃道。
“和平如果真的無從獲得,我們又該去哪裏呢?”
☆、龍
樸素而莊重的白色石柱分列道路兩旁,黑色的軍用炎流車緩緩駛進通往倫薩府邸的林蔭道。車上的路克看着車窗外靜谧的景色,将這景色與腦海中領袖倫薩的形象無比自然的結合了起來。
作為一名公會的軍人,路克始終對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領袖保持着崇高的敬意。那是一位值得他們敬愛的長者,在戰争的前線他們這些軍人經常能看見倫薩的身影,倫薩與那些只知道龜縮在安全的地方享樂暗中肆意操縱人命的大人物們不同,他守護的,始終是屬于所有弱者的公會。
“沒有倫薩,就不會有公會。沒有倫薩,現在的公會早就成了一團爛泥。倫薩啊,真是個了不起的人。”龍離小聲呢喃着,他的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被路克和在前面開車的那名軍官聽見了。能夠聽到龍離這位不屬于公會的人盛贊自己的領袖,兩人臉上都露出了驕傲的微笑。
【沒有倫薩,公會就是一只肥胖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心裏補充了這麽一句,龍離笑眯眯的合上眼,偏頭靠在路克身上開始假寐。
炎流車在倫薩府邸門前停下,路克三人徒步走入眼前這座不大的府邸中。他們被引到了倫薩府內的會客廳,并被告知領袖正在換裝,很快便會出來接見他們。
在這間莊重卻并不如何奢華的會客廳內等待的時間裏,路克一直保持着有點緊張的神色。雖然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領袖倫薩,但被這麽鄭重正式的接見,卻還是第一次。與他相反,龍離一直閉着眼坐在沙發上靜心調息,一臉鎮定自若的表情。
“為什麽你一點都不緊張?”路克看到龍離一臉鎮定,心裏有點受挫。他多希望龍離現在也能表現的無比緊張,這樣他就可以借着安撫龍離的機會安撫一下自己。
“誰說我不緊張了。”龍離睜開眼,用手指點了一下路克的腦門,小聲湊到他耳邊說道。
“就是因為緊張所以才要裝鎮定啊。”
原來如此,路克悟了。他學着龍離的樣子端坐于沙發上,閉上眼一臉肅穆。于是當倫薩換好裝走進會客廳時,看見的就是兩個閉着眼睛一臉嚴肅的家夥。
倫薩啞然失笑。他活了多少年?路克和龍離是真的鎮定還是裝的他當然分的出來。也正因此,對這兩個有意思的小家夥他心中更多了幾分喜愛之意。
沒錯,小家夥,在倫薩眼中,路克和龍離活過的那點歲月還不及他的一個零頭。
“好了,起床的時候到了,我的英雄們。”
倫薩的聲音在空曠的會客廳中響起,閉眼裝鎮定的路克當即被驚的跳了起來,而他身邊的龍離好歹沒他那麽不堪,但也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
“都坐下吧,不要那麽拘謹。”倫薩擺擺手,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笑着看向路克,在他和藹的目光中,路克被看得心發慌,下意識的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讪讪的拉着龍離坐回了座位上。
“在這次的換俘事件中我方遭受了嚴重的損失,但這并不是你們的錯,而是那些貴族太過狡詐。你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來挽回這一切,如果沒有你的提醒,就連我也有可能會來不及離開那片爆炸區域。因此,我今天找你們來,是想對你們親自表達我的感謝。”
倫薩臉上帶着平易近人的笑容,認真的對路克與龍離說道。聽了他的話,路克回想起那些在他眼前死去的戰友們,有些悲傷的低下了頭。而龍離也同樣低下了頭,他聽完倫薩的感受,突然想起了藍海的一句經常被使用的推托之詞。
【不是我方無能,實在是敵人太狡猾。】
“本來我是想勸說你重新回到軍隊效力,即便無法再上戰場,但我相信你仍然應該留在軍隊中繼續施展你那令人驚訝的才能。而今天看到你們,我突然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倫薩的話讓路克一驚,他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當兵了。
“既然已經找到了屬于你們的幸福,就好好的珍惜它吧。我由衷的希望你們那雙緊握着的手,永遠都不會松開。”
倫薩的笑容太過真誠,路克從沒想過他所崇敬的領袖會親自對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他的眼眶難以抑制的濕潤了,而坐在他身旁的龍離,也難掩激動的握緊了他的手。
“願你們永遠幸福,這是我,倫薩發自內心的祝福。”起身走到路克與龍離面前,倫薩伸出雙臂分別搭上兩人的肩,低聲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就在倫薩的手掌搭到自己肩上的瞬間,龍離擡起頭如此說。他身邊的路克因為驚訝于他冰冷的語氣,轉頭看了過來。而在路克淺褐的瞳孔中,赫然出現了讓他無論如何都難以置信的一幕——
龍離的手閃電般刺出,帶着輝煌到刺眼的血色火焰,插向倫薩的胸口。
這不是真的吧......這不可能是真的啊......
路克的瞳孔中突然失去了焦距,他茫然的注視這就發生在他身邊的驚人一幕,一動不動,恍若木偶。
在他的目光中,龍離面無表情,往昔那溫柔的微笑仿佛都是幻影一般,從未在那張讓路克無比熟悉的臉上存在過。他的手掌燃燒着血色的火焰,無比堅決的插向倫薩的胸口,那個有着心髒跳動的地方。
“躲開!”
眼見就要命喪于龍離手中的倫薩突然被人一把推開,另一道血色的火焰迎着龍離的手掌狂湧而來。一切都在瞬間轉變了幾回,當路克終于找回基本的神智之時,就發現自己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一個有着血色火瞳,血紅長發的男人。
兩雙相同的血色火瞳對在了一起,龍離和弗雷拳掌相接,安靜的對視着。良久,同時向後退開一步。
“我可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再見到你啊,龍。”
弗雷的聲音有些飄渺,他注視着眼前與他有着相同眼瞳的龍離,臉上浮現了些許懷念的意味。與他對視着的龍離,卻近乎掙紮的張開嘴,吐出了他的名字。
“弗雷。”
弗雷弗雷弗雷弗雷弗雷弗雷弗雷——
體內被強迫歸于沉睡的祖龍意識開始瘋狂暴動,這些隐藏于血脈之中的意識的暴動,幾乎頓時讓龍離口吐鮮血。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斷的吐血,在弗雷驚訝的眼神中踉跄後退,似乎想要立刻從這裏離開,遠遠的離開這個有着弗雷存在的地方。
“喂!龍,你怎麽了?”
弗雷看着龍離詭異的舉動,有些愕然的開口問道。他說着話向龍離走過來,然而卻在即将走到龍離身邊之時被對方兇狠的一把推開。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給我回去......”
龍離的聲音開始扭曲,他單手撐着地板,整個人跪伏在地上,劇烈的顫抖着。被他一把推開的弗雷先是一怔,接着又伸出手,想要去碰龍離的肩。但他的手剛剛伸了一半,就再也無法向前。
“還不夠,你成長的還不夠。”
跪伏着的龍離突然不顫抖了,從他身上突然釋放出的恐怖威壓在一瞬間凝固整間會客廳中的空氣,也停頓了所有人的動作。
“現在的你,還遠遠達不到我的期望。你還需要變得更強,我的......”
燃燒之瞳靜靜搖曳,龍離站起身,說着話擡手去撫摸弗雷的臉龐。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貼到無法動彈的弗雷臉上時,一只屬于他自己的左臂突然硬生生把他那只伸出的右手給壓了下去。
“我的個鳥。”
那股讓人窒息的威壓突然從龍離身上消失,燃燒之瞳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對漆黑的瞳孔。龍離罵着擡起手擦掉唇邊剛剛自己吐血留下的血跡,用十分不爽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弗雷。
“每次見到你我都要倒黴,你簡直就是我的災星啊,弗雷。”
弗雷看着那雙漆黑的瞳孔,突然笑了。他笑着聳了聳肩,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來。
“這可不是由我決定的,你就多擔待點吧啊,我的保護人龍大人。”
兩人間的對話就如同分別多時的舊友重聚一樣,有着無由來的熟稔和默契。而就在這時,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說他是龍?他就是那個提出拿錢換俘虜設計殺死了我十萬軍隊的龍?”倫薩剛剛被弗雷一把推開,現在已經重新站了起來。這時聽到弗雷與龍離間的對話,愕然開口道。
而當他的話出口,不僅僅是他自己臉色驟變,一直呆呆的站在一邊的路克更是露出了驚駭欲絕的表情。
“對,我就是那個龍。”龍離坦然點頭應道。
會客廳的大門突然被一腳踹開,十數道漆黑的身影電射而入,整齊的在龍離身後跪下。
“主人,請恕屬下來遲。”為首的可洛克朗聲道。
“不算遲。”龍離漠然道,“反正有這位血眼之主在,再來多少幫手我今天也殺不掉他那個可愛的徒弟。”
對着可洛克聞言看來的目光,弗雷懶散一笑。
“帶上他,我們走。”龍離說着話一指路克,就有貴族躍出擒着路克返回了他身後。就在龍離轉身欲走之時,弗雷終于開口了。
“或許我當初真的該殺了你,在你拒絕向我保證不會背叛我的時候。”
“然後你也早就變成宇宙的塵埃了。”龍離笑的平淡,聽見弗雷提起舊事,他也配合着對方提提舊事。
“你似乎還不清楚當年在那艘艦船上,是誰把你從死亡邊緣扯了回來。”
弗雷的确不清楚。
當年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本來瀕臨熄滅的本源火焰竟然已經恢複如初。不僅如此,還更加壯大的幾分。要知道到了他的層面,那幾分就相當于上百個領主級貴族火焰力量的總和。
“是你救了我?”他沉聲問龍離。
“不是我。”龍離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剛剛吐出來還未幹涸的血液說道,“是他。”
在倫薩還沒來得及調動輝光城的軍隊來追擊之前,龍離一行人已經離開了輝光城,在荒野上按照早已計劃好的路線行進。在他們返回的這一路上早已安排好了衆多隐秘的補給點,足夠支持他們在三天內從公會的總部狂奔回血之王冠。
兩次,因為弗雷的關系,龍離錯失了兩次殺死倫薩的最好機會。
不過他并沒有為此而太過沮喪,這一次深入公會內部刺殺倫薩,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東西。就連倫薩為何會發布那個針對貴族的全面開戰命令的原因,他也在見到弗雷的那一刻就搞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這一行使他心中那個本來不甚明晰的想法,有了一個明确的方向。
“主人,這個人您打算如何處理?”
跟随在龍離身側的可洛克看向後方被一個貴族提着的路克,沉聲詢問。
“帶回血之王冠。他被我利用,現在肯定也被倫薩定為了背叛者,公會的地盤是呆不下去了。”
龍離低聲對可洛克囑咐道,他對利用了路克這件事并沒什麽愧疚之類的感情。只不過在利用的過程中他發現這只可愛的小羔羊相當可愛,可愛的讓他想留在身邊。
當天晚上他們抵達了第一個預備的補給點,乘上炎流車,龍離他們終于從用雙腳趕路的境況中解脫了出來。雖然對于貴族來說,用雙腳趕路是一件比坐車更令他們感到舒爽的事情。
路克被放到了龍離所在的炎流車上,再一次與龍離近距離接觸,路克那顆仿佛被寒冰凍住了的心髒終于有血液開始流淌。他呆滞的注視着身邊的龍離,突然發了瘋一樣撲到對方身上,掐着龍離的脖子嘶聲咆哮道。
“從始至終,你都在騙我,對不對!”
龍離看着眼前路克那張陷入瘋魔的猙獰的臉,擡起手握住了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仿佛被鋼鐵擰住了一般的劇痛扯回了路克的神智,他驚愕的看着那個被他與柔弱畫上等號的龍離用讓他難以置信的力量将他的手臂從自己脖子上扯下來,然後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
“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龍離看着路克,冷漠道。
“在見識到真正的我之後,你可以選擇繼續留在我身邊,抑或是離開。如果你選擇離開,那麽我會将你送回炎獄。如果你選擇留下,那就做好與我一同墜入黑暗的覺悟。”
龍離吩咐部下将路克帶到另一輛炎流車上去,面對這個選擇題,他可愛的小羔羊估計需要好好的想上一段時間。看着路克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龍離把手伸進懷裏,卻沒摸到煙盒。
“可洛克,過來。”龍離沖可洛克招了招手。
可洛克聞言走到龍離面前停下,在他已經不再詭異的目光中,龍離擡起手從他的褲兜中掏出了一包煙,然後堂而皇之的放進了自己懷裏。
滿足的從懷裏摸出根煙點上,朵兒叮粉紅色的煙霧在車廂內升騰,龍離仰頭向後躺靠在車座上,看着黑漆漆的車頂,若有所思的問可洛克。
“可洛克,我要是玩弄了你的感情然後給你一個留下或離開的選擇,你會選哪個?”
“屬下哪個都不會選。”可洛克認真的注視着龍離說,“我會殺死您,如果做不到,我會自殺。”
龍離咬着煙一怔,接着捂着臉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着拍了拍站在身前的可洛克的胸口,告訴他。
“放心吧,你不會有真的面臨這個選擇題的那一天的。”
公會開始大肆通緝一個叫做龍的人,這個人被倫薩劃入了最不受歡迎人物的前排,也就是說,見到即格殺。
托了倫薩的福,龍離的名聲算是在公會的地盤上徹底打響了。那些從那場爆炸中幸存的薩旺城戰俘們拿着那份影印着龍離形象的通緝令,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那個曾經無比溫柔的對他們微笑着給他們治傷的白衣醫生,會和那個将他們打斷四肢俘虜并且借此騙走兩百萬金焰設下殺死了公會十萬軍隊的陷阱的龍會是同一個人。
通緝令采用的圖像是龍離在倫薩府邸的會客廳中,穿着灰色的衣褲胸口染着自己吐出的鮮血對弗雷露出不爽眼神的那一張。這或許是龍離在那段潛伏的時光裏表現出的最有硝煙味的一瞬間。公會軍情局的那幫軍官圍着那個從倫薩府邸會客廳中取出的記憶水晶,反複重放着裏面記錄的影像,悲哀的發現這位窮兇極惡的貴族首領龍,在絕大多數時候表現的比一頭小綿羊還要溫順。
就連他面無表情的說着話的時候,那張臉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依舊透露着某種迷醉人心的詭異魅力。
他們是要做的是通緝令,又不是推出群衆偶像。選中的影像不是要民衆感覺他魅力非凡,而是打從心底裏對他感到厭惡。
可這實在太困難了。
就算在現在,也經常有小孩子指着那張貼在布告欄上的龍離的通緝令,對他的父母說。
“哇!好帥的大哥哥!”
這一切龍離當然都是不知道的,他在返回血之王冠的途中也拿到了部下找來的他的通緝令,對着上面那些罪行研究了半天,發現倫薩沒把自己刺殺他的事情寫上去。
“這簡直就是在跟我說‘求求你再來殺我吧’嘛。”
随手把通緝令甩給旁邊坐着的路克,而聽了他的話,他身旁的路克只能苦笑不語。沒錯,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思考,路克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來,留在龍離的身邊。
也許還無法接受龍離所顯露出來的真實的一切,但路克曾認真的問過自己,如果選擇了離開龍離回到炎獄,他究竟還能不能一個人安寧的活下去。
答案是不能。
“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被你騙慘了。離,不,我應該叫你龍大人。”
路克慘笑着坐在龍離身旁,手中的通緝令又把他心底那些回憶給勾了起來,讓他有種欲哭無淚的沖動。
“名字我可沒騙你。前面是龍,後面是離。”寵溺的揉了揉路克的頭發,龍離湊到他耳邊,小聲的呢喃道。
“龍和離加起來,就是龍離,這就是我真正的名字。”
☆、中場休息時間
血之王冠的東門外,泾渭分明的駐紮着兩片軍營。這兩片軍營分屬于貴族三王者之中的怒瀾王和血旗王,規模都不大,因為貴族軍隊的特點就是少而精銳。
但最讓龍離感覺有意思的是,這兩片軍營駐紮的相當詭異。在他們中間的空白地帶,恰好把通往城門的道路給讓了出來。而經常還有這邊軍營裏的貴族士兵沖道路對面的士兵打招呼喊話的情況發生。
龍離乘坐在炎流車上,幾輛炎流車緩慢而平穩的順着被夾在兩片軍營中間的道路,從大敞開的東門中進入了血之王冠。
“情報中說怒瀾王的軍隊已經兵臨血之王冠城下,原來就是這麽個兵臨城下法。”
龍離哭笑不得的注視着車窗外的那兩片詭異分布的軍營,發現自己對于貴族的了解還是不到位。這幫貴族打起仗來,原來會這麽和諧。
其實貴族打仗當然也跟別的種族打仗一樣殘酷而血腥,只不過龍離這次所看到的是極個別特例而已。
當風塵仆仆的龍離回到中心城堡的入口處時,早就等在那裏的一位黑衣小正太立刻便迎了上來。龍離在這名黑衣小正太的引領下,徑直上了頂樓天臺。在那裏,他看見了三名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抽煙打牌的貴族王者。
感情就等着他來湊一桌麻将呢。
看到龍離出現,最先有所行動的是萊昂。只見我們的獅心王大人頓時露出了一個讓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目瞪口呆的溫柔笑容,起身向龍離迎了過來。
“你辛苦了。”萊昂看着龍離,金紅色的火瞳中閃爍着無法直視的溫柔笑意。龍離驟然張開雙臂将萊昂緊緊摟進懷裏,在那張因他突如其來的擁抱而驚訝的微啓的唇上印下一吻。
“噗——”那個龍離不認識的男人,也就是尊貴的怒瀾王大人,看到這一幕陡然将剛喝進口裏的酒液給噴了出來。他側面的血旗王修伊撫額無聲搖頭,很有良心的沒去笑話這位定力不夠的同族。
“你你你——”
顫抖的指着拉着萊昂向桌邊走來的龍離,怒瀾王你了半天,愣是沒了後文。待得龍離在為他預留的座位上坐下後,怒瀾王方才用充滿了複雜意味的眼神盯着他,慢慢的翹起了一根大拇指。
“能把萊昂這朵要人命的霸王花摘下來,你,我,服了。”
龍離笑着看向這個素未相識的男人,他突然發現這些貴族王者其實都是些很有趣的人。而被他笑對着的怒瀾王正打算也對龍離回一個爽朗的笑容,卻突然腳上一痛,當即青了臉。
就坐在怒瀾王對面的萊昂一臉寧靜的笑容,腳跟卻在桌下狠狠的碾動着。
“咦?你怎麽了?”
發覺了怒瀾王的臉色不對,龍離一臉關切的問道。而被他問起的怒瀾王只能艱難的鼓起苦笑,笑而不答。
其實,大家都是知道的。只不過既然萊昂要出氣,那龍離當然要幫上一把。
“我接到情報說血之王冠軍情緊急,就忙不疊的趕了回來。結果跑到城門口,才發現原來是你們這幫大佬湊在一起過家家。”
龍離笑眯眯的打開了話題,他的确是在接到情報的時候緊張了一下,現在看來是白緊張了。所以他的心情不太爽,語氣也就不太和諧。
“更正一下,我是正兒八經的帶兵來打仗的。結果到了血之王冠才發現他們兩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湊到了一塊,我一個打他們兩個當然打不過,自然就不打了。”
怒瀾王一邊說一邊搖頭,一副沮喪至極不甘心很委屈的模樣。可惜在這裏的人沒一個信他那番鬼話,打仗不是兒戲,哪有說不打就不打的。他會帶兵跑到血之王冠這邊來做樣子,必定是跟修伊早就聯系好了打算聯手幹什麽見不得光的壞事。
“原來如此。”龍離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他看着怒瀾王繼續說了下去,“恩,那麽這位......”
“溯曉。”怒瀾王接道。
“溯曉,還有修伊,恩,萊昂,你們三位貴族王者湊在一起,是打算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呢?”龍離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問道。
“不是我們三個,是我們四個。”修伊淡淡的開了口,他看着龍離,突然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聽說倫薩被你氣的都砸桌子了啊,騙了公會兩百萬金焰,弄死了公會十萬軍隊的窮兇極惡的龍先生?”
被提起自己的‘豐功偉業’的龍離聞言只是一笑,臉上卻并沒太多高興的神色。他向後靠倒在椅背裏,從懷裏摸出根煙點上,接着咬着煙慢吞吞的開口說道。
“本來應該再加上殺死公會首領倫薩這一條,可惜這次運氣似乎不站在我這邊。”
“怎麽回事?”萊昂問。
“我在倫薩身邊碰到了弗雷,有他阻止我當然殺不了他那個可愛的小徒弟。”龍離平淡至極的回答道。
弗雷這個名字一抛出來,圍坐在這張桌子旁的四人全部都陷入了沉默。
“正好。”修伊率先開口打破了寂靜,他伸手支住頭,漠然道。
“我們正在商量如何殺死弗雷,既然他和倫薩在一起,那就一起殺掉好了。”
呵,這還真的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龍離咬着煙看向修伊,目光中透露出一種很莫名的意味來。
“你們該不會是想讓我去殺了弗雷吧?”他問道。
修伊點頭,而萊昂則是擡手按住了龍離的肩膀,告訴他。
“能夠真正殺死血眼之主的只有血眼之主,我們會全力将他擊成重傷,但最後一擊,必須由你來做才行。”
龍離靜靜的與萊昂對視着,半晌,開口道。
“我做不到。”
不待萊昂說話,龍離便接着說了下去。
“我是母炎指定給弗雷的保護人,而很不幸,他的保護期到現在還沒過。只要弗雷一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就會不由自主的變身成另一個人,變成一個一心要保護弗雷,強大無比的怪物。”
龍離的話無異于一顆重磅炸彈,投入了坐在他身旁的三位貴族王者心中。驟然聽聞他們貴族的始祖,那位傳說中不知道存活了多久的血眼之主,竟然會有龍離這麽一位保護人,并且居然還沒成年、沒出保護期的事實。就算他們是至高無上的貴族三王者,也無法再保持平靜。
“如果你們要去殺弗雷,最好千萬要把我支開,也不要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地點流程,因為我所知道的事情潛伏在我體內的那個怪物也能知道。那個怪物所擁有的,是比血眼還要更高級的火瞳,我把那叫做燃燒之瞳。”
龍離平靜的揭着自己的老底,因為對于他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就是潛伏在他體內随時等待着蘇醒然後搶奪走他身體的祖龍。弗雷作為祖龍意識蘇醒的契機,當然也被安放在龍離的必殺名單上。
如果是做出了選擇之前的他,或許會選擇躲得遠遠的。萬一哪天被那什麽命運捉弄還是碰上了弗雷,那就到時候再說到時候的事。可是現在已經選擇了要在這個世界上真實的生存下去的龍離,卻決不會把自己的生命交給那什麽命運,他會在一切發生之前就扼殺掉可能的種子。
“那你們繼續商量,我先告辭一步。”
推開椅子站起來,龍離轉身離開天臺。這三位貴族王者接下來肯定要就他們剛剛知道的情報對原定計劃進行修改,而關于他們要怎樣殺死弗雷,龍離是不能聽的。
他可不想到時候修伊他們都要成功了,祖龍卻操縱着他身體跑出去壞事。
龍離在血之王冠城中沒有府邸,他到現在還依舊寄住在修伊的城堡中。當他推開那扇熟悉的房門時,一眼就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