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9)

能做出的動作和反應,現在就像吃飯喝水一般簡單自如。那些密布于他體內的炎流脈絡傳達指令的速度無限接近于同步,它們會依照龍離的需求自行調動能量,簡直就像是具有生命一樣的存在。

提步走向那個通向飛船內部的破洞,龍離知道茱麗葉肯定在那裏面,甚至弗雷應該也在。他并不清楚戰局的發展究竟是怎樣,但要做出這個結論并不難。

接二連三的變數,中途還有祖龍添亂,即便龍離先前計算的如何缜密,事情也終歸發展到了他最不願看見的這一步。

一步,兩步,三步。

龍離與這個戰場格格不入的走着,筆直,堅定,從容。已經結陣暫時休戰的交戰雙方都發現了他這個陌生的闖入者,面對這一情況,雙方的指揮官不約而同做出了相同的決定。于是兩支十幾人的小隊分別從左右兩邊向着龍離包夾了過去,而他們接到的命令也是一樣的——擊斃此人。

龍離繼續走着,腳步的節奏并沒有因為這些包圍過來的士兵而産生任何變化。

槍聲響起。

人們都能清晰敏銳的感受到身邊世界在不斷的變化,卻往往很容易忽視自己看待世界視角的變化。很多時候,其實不是世界變了,而是你變了。

龍離知道自己變了。

不只是身體,不只是名字,也不只是觀念。他俯下身,能量在第一時間被集中在腳底,在一個不協調的靜止後,驟然向前躍起。若此刻有人将他的動作拍攝下來進行慢鏡頭回放,就會發現在他躍起的這一瞬間最近的一顆子彈已經擦到了他的衣角。然而那些幾乎是同時抵達的子彈卻沒有任何一顆命中了目标,因為龍離躍起的速度太快。

快的超過了子彈的速度。

在那些開槍的同盟士兵眼中,龍離就是突然消失了。而當龍離再次出現的時候,就已經站到了他們眼前。這些士兵們眼睜睜的看着龍離擊倒擋在他面前的兩名士兵,穿透了他們的隊列繼續向着前方走去,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龍離很吝啬的使用着能量,他清楚自己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這些同盟士兵在他眼中太過微不足道,就跟當年的他在弗雷眼中一樣。

越來越多的同盟士兵阻擋在龍離前進的道路上,越來越多的人在他手上倒下。龍離沉默的前進,始終前進。他無意憐憫這些弱者,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習慣了炎獄的思維模式。就如同當初穆拉德對他所說的那樣,弱者理應服從強者。不自量力的與強者為敵,這些蝼蟻死不足惜。

從坑邊走到破洞外,龍離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他走的不快,因為他并不着急。他并不如何喜歡茱麗葉,因為有了莉莉,所以他才來找她。如果茱麗葉沒死,那他就帶她離開,如果茱麗葉死了,那也不過是為他殺死弗雷又加了一條理由。

他真的不着急,有祖龍在,他着急只會讓結果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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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血腥味尚未消散,冰風掃過荒涼大地,凄凄靡靡的雪花重新淹沒了各式各樣的彈坑。龍離行至破洞外的火牆前,擡起了手臂。五指微張,他用一種溫柔而從容的姿态将手掌按在了火牆上,就像是在撫摸女人的胸脯那樣,輕輕揉動。

體內的炎流脈絡順着指尖向外延伸,在一瞬間布滿了整座火牆。龍離邁開腳步,火焰的牆壁在同時為他張開了一道足以通過的門。只要他想,他現在能夠讓這座火牆變成任何姿态。如果不是想留着這面火牆用來阻攔後面那些煩人的蝼蟻,他甚至可以把這面火牆完全吸收為能量。

他與弗雷都曾被祖龍帶入過那個火焰的世界,但是在因緣巧合之下,反倒是他比弗雷更早一步踏入了這個世界的門檻。龍離穿過火牆,收回了操縱這座火牆的炎流脈絡,然後将自己的手掌舉到眼前仔細端詳。

面對自己擁有的這種全新的力量,龍離有些茫然。他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擁有了殺死弗雷的能力。弗雷的力量來源于火焰,而龍離現在最不怕的,就是火焰。

對已經有一只腳踏入火焰世界的龍離來說,火焰就是屬于他的東西。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龍離突然嘆了口氣。他放下舉到眼前的手掌,轉身繼續向着飛船內部走去。這一切毫無意義,不論他是否擁有殺死弗雷的力量,只要有祖龍存在,他就永遠不可能親手動對方哪怕一根毫毛。

腳步有點沉重,龍離真的不想見到弗雷。他不相信命運,但現在他很想詛咒命運。明明弗雷是他最想殺死最想除掉的敵人,但是他卻不能傷害對方,還得保護對方的安全。

“人生啊……”

嗤笑着吐出這句口頭禪,龍離仰起頭深深的吸了口氣,垂在身側的右手五指驟然收攏,狠狠一拳砸上了旁邊的牆壁。

“真他媽操蛋。”

低沉的話音在寬敞的通道內幽然回響,厚硬的金屬牆壁硬生生被砸凹了一大塊,那道緩慢消失在通道拐角處的身影看上去格外慘淡,就像是一匹被逼到絕境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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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能量匮乏,艦船內部的通道壁燈燈光相當黯淡。轉過拐角,龍離徑直走向右手的通道。他安靜的行走着,耳中準确而敏銳的接收着來自前方的微弱聲息。

有聲音就是好事情,沒聲音才真正糟糕。

打鬥的聲音聽起來很駁雜,似乎不只是茱麗葉和弗雷兩個人在戰鬥。龍離不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麽,他只是隐約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之前與弗雷沖突的那些同盟的奪取部隊應該不會那麽簡單就全滅,而且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毫無疑問也應該就是他們的傑作,他們應該就是靠那場爆炸拖住了弗雷,分出了一部分精銳提前趕過來搶奪這艘飛船。

弗雷,茱麗葉,奪取部隊的精銳,這三方撞在了一起。龍離甚至可以猜測出現在的情況,面對弗雷,茱麗葉和那些奪取部隊的殘黨必然得聯手。而弗雷又恰好剛剛經過了那場大爆炸,正處在虛弱期,一增一減,恰好陷入了僵持。

這是在逼着他去攪局。

腳步無聲向前蔓延,寬敞的通道中零零落落的散放着許多屍體。這些都是那些先前闖進來的同盟士兵的屍體,死法倒是千奇百怪,有的是槍傷,有的是刀劍傷,有的則根本看不出傷口。龍離并不關心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死去的,生存于這個混亂的時代,他早已将死亡看的太過平淡。

灰棕色的雪地靴已經徹底被血染成了深赤色,這鮮血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從他身上流下來的,另一部分,就是這條血色通道的傑作。陰冷的空氣穿過通風系統在通道內循環,龍離嗅着濃郁刺鼻的血腥氣味,有些冷漠的皺了皺眉。

血色的道路在眼前無盡延伸,孤獨的旅者漠然前行。

這條血路實在太漫長,從很多很多年前第一次踏上這條路之時,龍離就已經察覺到了它的漫長。有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了這條看不見終點的道路,但只是一轉眼的功夫,他就又回到了這條路上。

寒冷,孤獨,寂寞,在這一刻,龍離覺得自己很可悲。

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道銳芒,龍離倉促間向左猛的側身讓開一步,然後在下一刻,頭發衣擺俱被陡然從右側襲過的勁風激揚飛起!

好快。

這世上能讓龍離覺得快的事物已然不多,他略微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淡淡的掃了一眼那件剛剛從身側飛過的東西——那是一柄劍。

一柄細劍。

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釘入龍離身後牆壁的細劍,細長劍身已然全部沒入牆壁之中,只餘下金色華麗的劍柄留在外面輕輕搖晃。很巧的是,龍離恰好認得這柄劍。

這是茱麗葉的劍。

當初在炎獄,他曾經被這柄劍刺穿了心髒。也許是記性太好的緣故,他至今仍記得那細長劍身從身體中穿過的觸感,也仍舊記得那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銳痛。

收回目光,龍離停下腳步,安靜的注視着通道盡頭那扇沒有合攏的金屬門。戰鬥的聲音在這柄細劍出現在他眼中的同時突兀消失,龍離在看着那邊,那邊的人也在看着他。

可他們誰都看不見誰。

龍離眨了眨眼,他安靜的眨了眨眼,似乎是想隔着眼前那些金屬牆壁看清後面的人究竟是副什麽模樣。然後他又皺了皺眉,接着重新邁開了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

細小而低沉的足音在通道內部回響,龍離身上的衣物早在他摔成小餅餅的時候就殘破成一堆爛布,被鮮血浸透。一身破爛血衣,龍離走的從容,他知道等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麽,所以他的心很定。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無法解決的困境,而是未知的變數。

寬敞的艦橋內一片狼藉,左邊是茱麗葉和幾名灰衣人,右邊站的自然是弗雷。龍離站在門口,目光從左掃到右,在茱麗葉和弗雷身上分別停留了幾秒,最後定格在了兩方正中的那張高懸起的司令椅上。

他看着司令椅上坐着的那個面容沉靜的女孩,有些無緣由的熟悉。

女孩至多十三四歲,但即便在眼前這種情況下,臉上卻依舊一派沉靜從容的神色。龍離認真的看了她足有半分鐘,終于找到了自己那熟悉感的來源。

這女孩,跟他的女兒莉莉,太像了。

想通了這一節,龍離也終于把心思收回了眼下的局面上。偌大的艦橋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陷入了久違的安靜,茱麗葉和弗雷都看着他,這兩道目光中所包含的意味截然相反,但卻同樣灼熱。

茱麗葉看着出現在門口的那個血色身影,第一反應便是驚愕。她壓根沒想過龍離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這毫無道理。不過在下一刻她便開始喜悅,也開始了擔憂。喜悅無需陳述理由,擔憂卻是為了此刻的局面。

她不想龍離摻和進她與血眼之主的戰鬥中來,因為就在剛剛進行到一半的戰鬥中,她已經再清晰沒有的意識到了血眼之主的強大。那個有着詭異血瞳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只不知疲倦的怪物。最開始她和五位班卓派出的奪取部隊精英聯手還能占據上風,可戰鬥時間拖得越長,勝利的天平就越往對方那邊偏。這種高層面的戰鬥每一秒都要消耗大量能量,她已經開始感覺到疲憊,而那個血眼之主卻一如開戰之初。

弗雷也在看着龍離,目光中有些憤怒,也有些奇怪的期待。他與龍離為彼此定下了王不見王的規則,他一直在認真的遵守這規則,可對方竟三番兩次的破壞這規則。上一次他可以不計較,因為龍離的出現與不出現并無任何差別,可這一次,在這種時候,龍離出現在他面前,就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記得龍離曾說過會站在他這一邊的話,也記得對方那個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回答,所以他還有一點小小的、奇怪的期待。

他們如果不是敵人,該有多好。

龍離向左轉過身,他沖着茱麗葉伸出了右手,就如同前不久在戰場中央所做的那樣。

“跟我走。”

龍離并沒有将這三個字說的太過用力,甚至有些過于輕巧。可就是這三個輕飄飄的字眼,卻仿佛一柄大錘接連在茱麗葉心口狠狠砸了三記,讓她的臉色驟然變得無比蒼白。

她不信龍離不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不信龍離不清楚她為何要搶這艘飛船。就算不愛她,龍離也絕不該在這種時候來阻攔她。

“我有些話一直想對你說。”

燦金色的長發輕輕搖晃,茱麗葉對着龍離伸出的那只手,慢慢的開口道。

“我不在乎你對我好不好,因為我愛你。可莉莉是你的女兒,你應該對她好一點。”

柔順而清婉的音色在冰冷的空氣中浮動,茱麗葉對龍離說着話,她似乎在很艱難的措辭,所以說的相當緩慢。

“你接收了莉莉打下來的地盤,帶着莉莉來到同盟,又讓審判所抓走了她。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也不想責怪你什麽。”

“現在我必須得拿這艘飛船去換出莉莉,所以你不要阻攔我。”

說到這裏,茱麗葉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太強硬了一點,她頓了頓,對着龍離扯出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帶着些許讨好意味的告訴他。

“再等我一會好不好?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就跟你走。”

空氣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凝滞,龍離怔然看着沖他燦爛笑着的女人,伸在半空中的右手不自覺的下垂。

嬌小的身軀,湛藍的眼珠,金色的大波浪長發,茱麗葉站在那兒,美麗的就像洋娃娃。可沒有人能夠否認,她是真實的活着的。

“跟我走吧。”龍離的聲音很低,眼中有些莫名的光芒閃動。

“莉莉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沒必要在這裏戰鬥。”

“我會帶着你們母女離開同盟,我會讓你們過上安寧的生活。”

他有些疲憊的擡手揉了揉額角,告訴茱麗葉。

“不要笑了,跟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PS:關于小餅餅...啥都不說捏= =聖誕快樂嗷嗷

再PS:這一章是四點多爬起來碼的,碼的很順,自我感覺還不錯,恩,還不錯。年關将至,更文速度越來越丢人= =不過速度雖然丢人,質量不丢人就行...對吧?

再再PS:啥都不說捏........五體投地求原諒,內牛滿面繼續去碼字

☆、比火焰還要灼熱的淚光

人是很容易執拗的生物。

茱麗葉聽了龍離的話,收斂了臉上刻意制造出的燦爛笑容。她認真的看着那個男人,發覺映入眼簾中的身影已經與記憶中有了極大的偏差。

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卻陌生了許多。

她還記得那雙手在身體上溫柔撫摸的觸感,也在無數個夜晚回憶起那些灼熱的吻。她喜歡看龍離微笑,喜歡聽對方呼喚自己的名字。她渴望再次被那雙手臂擁抱,祈求着對方身體的溫度。

在旁人眼中,她一直都是那個瘋狂的血腥公主茱麗葉,唯有在龍離面前,似乎才有點正常人的感覺。但對于她自己來說,只有在龍離面前,她才是瘋的。

“我愛你。”

她看着龍離,面無表情的看着,認真的告訴他。

“我需要的不是你施舍的安寧生活,而是你的愛。”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寂靜的艦橋中回響,在場之人對這句話的反應各異,作為當事人,龍離的反應最有意思。

他先是皺眉,接着搖頭,最後竟然咧嘴失笑出聲。

“扯淡。”

極低極輕的兩個字,然而在場之輩都是屈指可數的強者,又怎麽可能聽不見。龍離伸手去摸煙,卻發現自己身上那幾包煙早就在摔成小餅餅的時候不知所蹤。他有點煩躁的拍了拍自己的側腹,罵了句娘,然後才重新正眼看向茱麗葉。

“你先跟我走,咱倆的事情我們路上慢慢說,好不好?”

如果換成別人,也許龍離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圖還有實現的可能。可惜他面對的是血腥公主茱麗葉,一個不喜歡講理也不怎麽乖順聽話的女人,一個在刀山血海裏存活至今的SSS級強者,一個從來只是命令別人的上位者。

茱麗葉不想過分刺激龍離,因此她聞言只是安靜的平伸出右臂,輕輕柔柔的那麽一招手。

锵!

一道燦金色的光弧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從龍離身側閃過——那是一柄細劍。仿佛具備生命一般的細劍毫無預兆的回到茱麗葉伸出的右手中,劍身微微顫抖,在下一刻徹底恢複平靜。

龍離看着這一切。

茱麗葉手腕微轉,燦金細劍尖端直指站在對面的弗雷。從她身上散溢開來的能量在封閉的艦橋中激起一圈旋風,站在風旋中央,茱麗葉看上去宛如一頭正欲擇人而噬的人形魔獸。

既美麗,又猙獰。

她已不打算再跟龍離說些什麽,她已決心接受一切可能面對的事實。無論是被血眼之主殺死,亦或是活着面對被龍離抛棄的結局,都無所謂。

死便死,抛棄便抛棄,她還有莉莉。

烈風驟起!

這一切看在龍離眼中都十分奇妙,他感覺自己大腦思考的時間與外界的時間明顯出現了偏差。在他的意識中一切都被放慢了許多倍,他甚至可以拿茱麗葉前沖的景象在腦海中進行慢放速率試驗。

躬身,曲膝,彈跳,落地,蹬踏,揮臂。

在大腦中進行圖像解析的這段時間中,龍離的身體也在極速彎曲。就在茱麗葉揮臂将細劍刺出的一瞬間,龍離的右手掌心也踏踏實實的按在了地板上。

一瞬間,不,一瞬間的無數分之一。

細密的炎流脈絡從龍離掌心竄出,以無法理喻的速度在整個偌大的艦橋中蔓延。

外界的一切還停留在靜止那個階段,然而在龍離的大腦中卻已經過了數秒。火紅的炎流脈絡占據了整個艦橋的每一個角落,于是龍離閉上了眼。

燃燒之瞳,安靜的搖曳。

一朵,兩朵,三朵,無數朵火焰憑空綻放于這片被炎流脈絡所包裹的空間之中。形态各異的火焰之花在空間中搖曳游動,充塞了視野。

茱麗葉的劍遞不出去了——因為她的劍尖上突然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焰之花。她的手臂在向前伸,她的劍卻永遠也碰不到眼前血眼之主的身體。只見那朵小小的火焰之花就像一張無底的洞口一般,将她的細劍一寸一寸的吞了下去!

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反應,一圈火牆突然憑空出現在了她周圍,将她與血眼之主徹底分隔開來。茱麗葉皺了皺眉,正欲橫心拼着受傷突破這火牆,眼前卻驟然多了個人。

準确的來說,是個人形的火焰體。

栩栩如真的火焰體出現在茱麗葉面前,它有着與龍離絲毫不差的外形,就連面容上的表情都跟真人一般無二。這個龍離分身一樣的火焰體‘看’着茱麗葉,突然張開嘴——說話。

“你沒有選擇的權力,我也不是在請求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我是在救你,還是在害你。”

火焰體所發出的并不是聲音,而是精神波動。龍離的真身正在操縱炎流脈絡,無法離開原地,而這個火焰體,則是他做的一個小小的試驗。

在這片領域裏,他就是火焰的主宰。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茱麗葉說這麽多話,他本來的打算是如果遭到拒絕就直接采取暴力手段帶對方離開。或許是剛才茱麗葉所說的那些話觸動了他心裏的某些東西,讓他想要為自己辯白一二。可這實際上毫無意義,甚至可以說是虛僞。

利用便是利用,無情便是無情,鐘琴那套利用既愛論也沒法拿到這裏來用。他比誰都清楚這些,所以他才覺得不舒服。

茱麗葉手中已無劍。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龍離的火焰體,也不知是否聽清了對方所說的話。在将近一分鐘的靜默後,這位從來都強大冷酷到發指的血腥公主殿下安靜的閉上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樣,坐在那兒抱着膝瞪着眼前的火焰體,不說話也不哭泣,就那麽惡狠狠的瞪着。

龍離松了口氣。茱麗葉的表現只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終于暫時屈服了。

來此的首要目的達成,龍離也終于有功夫把注意力投放到別人身上——比如弗雷。那幾名同盟奪取部隊的精銳和高臺上的小女孩都被他自然無比的無視,他通過籠罩了整個艦橋的炎流脈絡‘看’向弗雷,卻發現對方也在看着他。

弗雷的目光很奇妙,真的很奇妙。

驚訝,疑惑,警惕,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恍然。弗雷看着龍離,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龍離被他這種奇妙的目光注視着,思索了幾秒,才驀然反應出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現在所使用的正是他剛剛掌握到一絲邊緣的那種力量,也是祖龍剛剛給弗雷透露了一小角的火焰世界的力量。試問,突然看見龍離使用出這種力量,弗雷如何不驚訝?如何不疑惑?如何不警惕?又如何……不恍然大悟?

原來是你。

弗雷的目光再清楚沒有的透露出這個信息。沒錯,三番五次救了他的那位強大無比的人物,的确就是龍離沒錯,雖然只是個軀殼。

這件事龍離曾在倫薩府上的會客廳中對弗雷提起過,然而弗雷并沒有太過上心——畢竟他很清楚龍離的實力。可現在,見到眼前這一幕,弗雷不得不相信,母炎給他指定的這位保護人,的确擁有着足以保護他的強大力量。

不過,他還是不明白。弗雷親身被祖龍帶入過那個火焰的世界,他比誰都清楚那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力量,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麽龍離要隐藏自己的力量。根本沒有隐藏的必要,擁有那樣的力量,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對龍離造成威脅的存在。

龍離知道他因何不解,但龍離不可能也沒必要把祖龍的事情告訴他。弗雷想不明白,對龍離來說反倒是件好事,這樣龍離在與他的角力中就又有了一張底牌,一張很有力的底牌。

弗雷不知道祖龍,他只會以為那都是龍離的想法,從而使龍離在他心中的形象更神秘,更不可捉摸一些。

就在這無形的目光交流中,龍離與弗雷已然暗中交鋒了幾番,而龍離,毫無疑問的占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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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這短短幾年間,你給了我太多驚奇,龍。”弗雷的聲音中充滿了複雜的意味,他看着在不遠處專心操縱炎流脈絡的龍離,突然感慨萬分。

“那時候我可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成為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讓我認同的敵人。”

龍離聞言扯了扯嘴角,卻依舊低着頭一言不發。當初不只是弗雷沒想到,他自己也根本沒想到他二人間竟會變成今天這般局面。

“你強大的速度超出了我的估計,而且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弗雷并沒有等待龍離的回答,他只是平靜的繼續說了下去。

“你,究竟是什麽人?”

沒有無理由的奇跡,一切的發生都始于某個真實的原點。時代在挑選它的主角,從最初的最初,龍離就已經具備候選者的資格。

漂游的火焰之花突然在弗雷面前聚集,又一個火焰體出現在空間中。與龍離一般無二的火焰體站在弗雷面前,靜靜的注視着他。

“我不知道。”

平靜的精神波動在弗雷腦海中突兀出現,除他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接收到。

“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尋找這個答案,但直到現在還沒得出一個準确的結果。我能感覺的到,我離那個真相已經越來越近。”

“你在害怕着那個真相?”弗雷敏銳的覺察出龍離精神波動中的一絲不穩定,他開口追問道。

“不是害怕。”龍離的火焰體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苦笑。“我有種預感,那個真相一旦揭開就必然會引發一些變數,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出于我自身的意志,而非注定。那個真相很可能會使我動搖,對自身的存在産生質疑。”

弗雷安靜的聽着,腦中突然浮現出當初他與龍離相遇時的畫面。狂焰在藍海肆虐,天穹一片黑紅,那場景太過凄慘。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在藍海四處游走監視,随手救了命在旦夕的龍離一命。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記住了一雙漆黑的眼瞳。

“我們本來不應是敵人。”弗雷對龍離說。

“對,本來或許如此。”龍離的火焰體點點頭,接着聳了聳肩。

“但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對視的兩人再度陷入靜默,他們之間的糾葛複雜又曲折,但時至今日,無論再怎麽交談,他們也只能是敵人。

“那是你的女兒?”

半晌無言,龍離的火焰體突然轉身看向坐在高臺上的女孩,問弗雷。

“是養女,我們炎族不具備生育能力。”弗雷淡淡的答道,他已經聽出了龍離的話外音,他們的相遇從來都是這般短暫,他們似乎天生無法在同一片空間內長時間相處。

“很可愛,如果有機會我帶莉莉來跟她做個朋友。”

龍離的火焰體對弗雷笑了笑,突然崩解。與此同時,不遠處他的真身周圍突然出現一圈火環。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他與被火牆整個包裹住的茱麗葉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消失在了艦橋中。看着他的突然消失,弗雷微微皺了皺眉。

這是,空間移動?

飛船向東五十多炎距外的某個山洞中,那個将龍離送至阿克套城的女司機恩雅正坐在雪梭的狹窄車廂內打瞌睡。龍離昨天叫她五天後再去接他,但恩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去,她留在這個臨時的據點裏,随時關注着飛船那邊的動靜準備着迎接龍離的回歸。

半夢半醒的女司機縮着腿翻了個身,沒注意到車廂外突然出現的那條閃爍着細小焰光的炎流脈絡。接着在下一刻,被輝煌到刺眼的火焰從朦胧的睡意中驚醒。

恩雅驚愕的注視着突然出現在車廂外的那道火柱,看着火焰漸漸剝落,顯露出裏面橫抱着茱麗葉的龍離身影。

龍離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在剛剛那看似平淡實則兇險的交鋒中他消耗了太多能量。為了壓制住艦橋內的局面,他冒險動用了剛剛掌握的力量,幸好沒有出岔子,否則他今天很難帶着茱麗葉全身而退。

每一次跟弗雷打交道,對龍離都是一次煎熬。雖然随着實力的增強他在弗雷面前也越來越有底氣,态度也越來越自然,但無論是弗雷還是體內的祖龍給予他的壓力,都從未有絲毫減弱。

在今天那場看似坦誠的交談中,有件事他始終沒有對弗雷提起過半分。龍離究竟是什麽人,說白了就是祖龍的身份,而這個所謂的真相,肯定與弗雷有着相當密切的關系。

龍離很清楚,弗雷其實就是揭開這個真相的鑰匙。

所以他不想揭開真相,因為揭開真相對他來說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死亡。

簡單的與女司機恩雅交談了幾句,龍離抱着昏迷中的茱麗葉坐進車廂。通體全白的雪梭轟鳴一聲,沖出山洞駛進蒼茫雪原,向着克萊因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龍離在茱麗葉身上做了點手腳,他用炎流脈絡在茱麗葉腦中建了座牢房,把對方的意識徹底封閉起來。這種手法龍離曾經親身體驗過,不過那時候祖龍封禁他比這要輕松簡單的多。龍離現在完全沒心情也沒時間跟茱麗葉糾結感情問題,他相信只要等他成功将莉莉完好無損的帶到茱麗葉面前,就不再需要廢話什麽。

他這次帶着莉莉來流放者同盟,最開始的确只是為了帶茱麗葉回去,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樣,他也很樂意順水推舟的在流放者同盟搞出點大動靜來。

把流放者同盟這潭水徹底攪渾,才能為他的‘藍海’制造出一個更加安穩的成長環境。

龍離讨厭變數,然而在這個混亂時代的棋盤上,他毫無疑問就是一顆亂子。他出現在哪裏,就會為哪裏帶來無數變數,帶出無數亂象。

他要重制藍海的秩序,就必須把現在已經在藍海上交織的各種舊秩序全盤推翻破壞掉。

揉着太陽穴,龍離靠在椅背上,疲憊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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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克萊因。

龍離對這位臨時盟友的感覺很微妙,他總覺得楊這個人很像他以前在動物園看過的一只禿鷹。禿鷹是食腐者,身上帶着陰氣,野生的禿鷹往往讓人在遠處看着就覺得心底發冷。可那只在動物園裏被鮮肉飼養着的禿鷹就沒有那股陰氣,只有外形看着可怕,仔細看去卻沒有那種威懾感。

也許有些誇張,但龍離覺得楊其實就是被養在溫室中的花朵,他直接繼承了父輩的遺産,走的太順,被保護的也太好了。他與龍離曾經見過的那些強者相比,少了些什麽讓人感到畏懼的東西。

女司機恩雅不眠不休的開着車,龍離抱着茱麗葉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計劃。他在離開前曾與楊?克萊因約定,他去阻撓五位班卓派出的奪取部隊,楊去救出莉莉,而現在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卻不知道楊那邊進行的如何。

克萊因城黑色的巨大陰影出現在視野盡頭處,龍離搖頭壓下心中那些許不詳的預感,打起精神準備去跟楊?克萊因交涉。

他很疲憊,為了能夠帶着茱麗葉從弗雷面前全身而退,他這些年積蓄的能量幾乎在那艘飛船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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