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44)

嘆氣,但一想到造成眼下結果的人正是他自己,這口氣就無論如何也嘆不出來。

弗雷松開托着龍離雙腿的手臂,龍離也放開攀附在弗雷肩膀上的手臂,身體自然下落,雙腳踩在堅實地面的那一瞬間,龍離突然變了臉色。

他一把抓住弗雷的肩膀,整個人緊貼着弗雷的後背跌坐在地。

下半身完全沒有知覺,龍離難以置信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雖然從醒來就感覺全身乏力,但失去知覺這種程度也未免太誇張了一點。

一只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臉,順着脖頸摸索着找到了肩膀,弗雷扶着龍離的肩膀,在他身邊慢慢坐下。

龍離這時才發現,弗雷的臉色很蒼白,額頭上還冒着冷汗。

寂靜的風從身邊掠過,相對而坐的兩人都選擇了沉默。與其說是無話可說,不如說是想說的話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祖龍的事,誓約的事,那之後的事,還有現在以及将來的事。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涼而寂靜,偶爾有狂風掠過,帶起漫天沙塵。

心情異樣平靜,龍離知道這不正常。經歷了那場劇變,現在又變成這樣,按理來說他本應有點焦急也有點茫然,心情複雜而混亂的思考該怎麽辦。但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弗雷,兩人這麽坐在一起,他的心情就無可抑制的平靜安寧。

龍離不想說話,弗雷也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他閉着眼坐在那裏,仿佛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

精神十分疲憊,身體也是。龍離躺下身,看着頭頂黑紅色的夜空發呆。這裏肯定還是炎獄,但具體是哪裏他不清楚。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想再睡一會。

就一會。

就在他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平緩将要睡着之時,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額頭。

“別睡。”

弗雷的聲音與他的手一樣冰冷,但龍離卻從其中聽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關心意味。他抓住弗雷按在自己額上的左手,睜開眼看過去。

“我很困。”他道。

弗雷任他抓着手,道:“你已經睡了十幾天。”

龍離微悚,他果斷的掙紮坐起身,打起精神開始探知體內的情況。然而只是稍微集中精神,他的腦袋就發出撕裂一般的劇痛。

怎麽回事?

龍離本以為他會感到虛弱,是祖龍為了救弗雷将他的身體透支過度的後遺症。可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後遺症那麽簡單的情況。

對有着逆死之力的他來說,就算變成肉糜也照樣能活過來,更何況他的身體早就已經不能歸屬為人類。就算是動用了禁忌的‘絕對控制’,最糟也只是會讓他的精神乃至靈魂崩潰。

【敬告諸方存在,吾乃終焉之龍安瑟斯崔,以太古龍族盟約起誓,以此眼為證,将奉此人為主,将生命、靈魂、力量與其共享,直至消亡。】

龍離突然想起這個誓約。

“你會感到疲倦,是因為你的生命力每分每秒都在被我抽取。”弗雷漠然給出了答案,“在我的身體修複完全前,你就是我的燃料。”

龍離怔然,良久,頹倒在地。

他無話可說,祖龍做的夠絕,直接掐斷了他對弗雷可能造成威脅的一切可能性。什麽狗屁誓約,那根本就是對他單方面的枷鎖。

立下這種單方面付出的誓約然後施施然走人,祖龍那家夥,這次是真的再見了吧。

總覺得,有點悲傷。

龍離伸手,掌心正對天穹。從五指的縫隙間看見的炎獄的夜空,依舊是遙不可及的事物。他的生命中不存在永遠,沒有永遠擁有的東西。

“我會解除掉跟你的誓約。”

龍離看向弗雷,對方閉着眼,臉上的表情又太平靜,讓他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聽。解除誓約?這個誓約對弗雷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現在完全是依靠抽取龍離的生命力而存活,解除誓約的結果就是死亡。

龍離垂下手臂,突然笑了。他笑着,一字字道——

“我求之不得。”

===================================================

北大陸是炎獄四大陸中最貧瘠的大陸,這裏的地表多為不适合耕種的沙地,氣候也遠比其他三片大陸來的幹燥,人類的城市多數建築在空曠的高原之上,此外一望無際的戈壁就是魔獸的樂園。

龍離跟弗雷現下就正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戈壁中筆直向南行進,目标是穿越北分界線抵達西大陸,前往炎獄傳說中的炎龍谷。

去炎龍谷是弗雷提出來的,龍離也沒有意見,因為他們去炎龍谷的目的正是為了去找那位龍神薩蘭德,解除掉祖龍立下的誓約。

在解除誓約這件事上,弗雷這個受益人表現的比龍離這個受害者還要熱心,對此龍離倒是完全沒異議,無論弗雷是怎樣想的,能盡快解除掉這個要命的誓約是龍離目前最大的心願。他現在每天都像被榨幹的小姑娘一樣有氣無力,只能趴在弗雷背上強撐着精神當指路人。

弗雷的眼睛還什麽都看不見,火瞳本來就是貴族能量體系的核心,想要複原沒那麽簡單。在龍離醒來前他一直是憑着自己的方向感摸索着前進,現在有了龍離的眼睛指路,前進的速度也有了顯著提升。

龍離已經失去了左眼,取代他的左眼而存在的,是一顆摸上去相當堅硬的晶體。龍離不知道那具體是個怎樣的東西,不過眼球變成了這種東西,他的感覺當然很糟。

兩個人依靠着一只眼睛在戈壁中跋涉了近十天,卻始終沒見到哪怕一座人類的城市。龍離的精神越來越差,依靠着他供給生命力的弗雷也越來越虛弱。

雖然弗雷從未說過,但他這幾天中途停下休息的次數明顯增多。龍離記得最近一次他們停下休息時,弗雷幾乎是剛放下他就跪倒在地,那明顯是到了極限。

他們兩個,一個是威震炎獄的血眼之主,一個是‘藍海’的總司令,放到外面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BOSS級人物。現在卻被困在這片戈壁中,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艱難求生。

更何況,他們本來應該是敵人。

眼皮越來越沉,盡管龍離一直竭力保持着清醒,這些天裏他卻還是時不時的陷入沉睡。這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本能,進入休眠就能有效減少消耗,可每次只要發現龍離睡着,弗雷就會立刻将他叫醒。

弗雷這麽做的理由,龍離還不清楚。自那次對話後,他們再沒有任何交談。

在龍離醒來後的第十三天,弗雷終于倒下。

他背着龍離向前撲倒,沒有任何預兆,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的龍離被甩跌在一旁,大腦瞬間清醒。弗雷不是昏睡,而是徹底失去了意識。龍離在甩了他第九個耳光後明白了這一點,放下了準備扇第十下的手。

窮途末路,龍離躺到弗雷旁邊,安靜的等死。

弗雷到了極限,他又何嘗不是?與末日降臨時相比,現在的龍離一點都不想死。他有着想要再見到的人,有想要做下去的事情,也有各式各樣對未來的計劃。在這沉寂的十幾天跋涉中,他總是在回憶,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有了那麽多值得珍惜的回憶。

“人生啊……”

當想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的時候,這句口頭禪就會自然而然的被吐出。龍離想,如果現在能有一根煙,他就死而無憾了。

“喂,弗雷,醒過來給我唱歌。”

推了推弗雷的肩膀,龍離啞着嗓子說道。他就快沒有說話的力氣,腦袋裏昏沉一片,眼皮也在瘋狂打架。他還不想睡,因為他不清楚自己這一覺睡着,還能不能醒來。

可意識還是在不斷下沉,就快沉底。

朦胧中,龍離感覺有什麽東西爬上了他的肚子,硬邦邦的很像人類的手臂。那只手臂在他的胸腹間滑動,像是在安撫。

疼。

猛的睜開眼,被劇痛喚回意識的龍離赫然對上一張醜陋至極的蟲臉。他震驚了不到半秒鐘,果斷擡起手臂把那條正伏在他胸膛上吸吮血液的大蟲子扯了下來。撐着手臂坐起身,龍離這時才發現他的腿上還爬着一條相同的蟲子,他身邊的弗雷也沒有幸免,好幾條手臂大小的蟲子正在那上面啃食。

這玩意,是魔獸?

龍離和弗雷這些天從未遇見過魔獸,或者說是魔獸根本就不敢接近他們。祖龍殘留的龍威太過恐怖,就算是沒有智慧的低級魔獸也會本能性的選擇退避。

被龍離扯開扔到一邊的蟲子繞着兩人爬動,看着這些正在守候美食的蟲子,很清楚只要他一失去意識,這些蟲子就會把他跟弗雷啃成白骨。

這種事情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無法忍受。

龍離躺下身,合上眼,感覺到有蟲子爬上他的手臂。在劇痛傳來的下一刻,擡起手死死抓住了那條蟲子。

他閉着眼,僵硬的把那條蟲子扯到嘴邊,狠狠的咬了下去。

蟲子堅硬的甲殼被咬裂,腥臭的液體湧入龍離的口腔。這是龍離這輩子吃過的最惡心的東西,那些帶着甲殼碎片的肉塊被強行咽下,在他腹中快速的轉化為生命所需的能量。

饑餓感瞬間就湧了上來。

味覺被太過強烈的刺激麻痹,龍離睜開眼,那只漆黑的獨眼中,寫滿了獸性的欲望。

他要活下去。

生命力仍在被弗雷抽取,龍離已不在乎。他用手臂拖着身體,就如同最低劣的魔獸一般爬行着尋覓食物。被那些蟲子撕裂的傷口流淌着血液,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飄蕩,吸引着早就在兩人周圍徘徊的魔獸們。

炎獄是個悍冷的地方,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就得學會野獸的生存方式。

魔狼向龍離撲下來,一口将龍離的半邊身體咬住,而與此同時,它的左眼也被龍離硬生生挖出來送進了嘴。龍離摳住魔狼淌血的眼眶,在它發狂的瞬間張開嘴咬上了它的臉。

魔狼的表皮堅韌無比,龍離這一口只在上面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它僅存的右眼中露出輕蔑的嘲弄目光,緊接着在下一刻,陡然仰天狂嘶。

它遇到的不是人,是怪物。

猙獰的狂笑着,龍離的牙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變尖,白森森的齒尖深深刺入魔狼那引以為傲的堅韌表皮。他的指甲也開始瘋長,像鋼刺般釘入魔狼頭顱內。

究竟是誰吃誰?

龍離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茫然無助的弱者,即便失去力量,即便手無寸鐵,他仍是龍離,是可以與血眼之主并肩而立的強者。

這場狩獵,他才是狩獵者。

血腥的氣息在空氣中愈發濃郁,越來越多的魔獸被血腥氣吸引至此。龍離趴在魔狼的屍體上撕咬着血肉,體味着力量漸漸回歸的喜悅。

他猙獰的狂笑着,迎着自己送上門來的魔獸們搖晃着站了起來。

漆黑的鱗甲一片一片覆上他的體表,這是他的身體為了捕食自動做出的進化。他早已不是人類,是怪物。

腥熱的血液在寂靜的戈壁上潑灑,悍冷的烈風變得炙熱,意識到孰強孰弱的魔獸們開始退卻,它們徹底看走了眼,把比自身更為可怕的捕獵者當成了獵物。被獸血洗刷了全身的龍離緩慢的撕扯着魔獸屍體上的軟肉,就着尚且溫暖的獸血送入口中。

他安靜的進食,身上的傷口飛快愈合。食物一入腹就立刻被消化為生命力,補充着他的消耗。對于自己身體的種種異常,他現在已經能夠全盤接受。也許他早就不能算作是人類,但無論怎樣,只要他的意識還在主導這個身體,他就是龍離。

将能夠入腹的食物全部吃光,龍離離開被他清理成骨架的屍體,回到持續着無意識吸取他生命力的弗雷身邊。尚未幹涸的獸血從他身上滴落,滴到被他抱在懷裏的弗雷臉上。

俯下身,龍離伸出舌頭舔幹那些血跡。

體內的能量流失的飛快,弗雷就像個填不滿的黑洞,不把龍離抽幹不罷休。身體各部分的異常進化緩慢恢複成原樣,龍離看着自己十指上足有寸長的鋒銳指甲,不知該如何處理。他以往修剪指甲用的都是火焰凝型的小刀,否則想要修剪指甲就得去找機床。

可他的本源火焰,早就被貢獻給弗雷當養料。

把指甲插進身邊的地面,龍離可不想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弗雷抓個透心涼。弗雷受的傷會從他這裏抽取能量和生命力來修複,他殺死弗雷,就是在自殺。

他能聽得見弗雷呼吸的聲音。

空氣幹燥而溫暖,從身邊刮過的風卻很冷。沉默的凝視着天空,在弗雷蘇醒前,龍離不想前進。

他想就這麽坐一會,坐久一點。

懷中的人動了動,龍離低下頭,知道弗雷應該是醒了。從他這抽取了那麽多能量,沒道理還不醒。他既沒說話也沒動,等着弗雷自己從他懷裏離開。可出乎意料的是,弗雷只是略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完全沒有任何想要離開的意思。

龍離茫然的呆滞了片刻,弗雷此刻的表現像極了歸巢的雛鳥,與他一貫威嚴強硬的姿态完全相悖。龍離發現合上了血眼的弗雷的臉實際上線條很柔和,而且意外的稚嫩。

真是個讓人看不懂的家夥。

嘆了口氣,龍離輕聲對弗雷道:“給我唱歌吧。”

弗雷擡起臉,他仍舊閉着眼,但龍離知道他在看他。在龍離的目光中,弗雷啓唇,低聲吟唱起優美的歌謠。

那是一首既寧靜又悲傷的歌。

===================================================

“隋炀帝楊廣是個有才幹的人,他二十歲就統領五十一萬大軍南下讨伐陳國,完成了中原一統。他一生幹下了許多為後人稱道的大事,比如說開通京杭大運河,開創科舉。後人對他的評價相當高,可惜在當時,他被認為是史上最殘暴無道的君主,最後還落了個國亡身死的命運。”

龍離趴在弗雷背上,滔滔不絕的講述着他記憶中藍海的歷史故事。而作為聽衆的弗雷聽得也是津津有味,還時不時的提出異議。

“他能得到後人的認同,也不算太凄慘。”

弗雷停下狂奔的腳步,他說着話将龍離從背上放下,活動了幾下筋骨準備去捕獵。自從知道龍離可以靠吞食血肉來補充能量後,兩人的生存境況就有了顯著提升。雖然龍離除了在進食中能稍微恢複力量外還是會被弗雷吸成人幹,但能量得到充分補給的弗雷倒是越來越精神。他們的趕路速度也明顯大幅提高,這兩天來他們走過的路程幾乎等于前一個月的總和。

龍離懶散的躺在地上,目送着弗雷離開。他身上有祖龍留下的龍威,在沒有陷入極度虛弱的情況下不會有任何魔獸靠近他,所以弗雷想要捕獵就必須離開到他一定範圍外。

他跟弗雷的相處模式,自那天後有了很大的轉變。說到契機,就是弗雷的歌。龍離想要聽弗雷唱歌,作為回報,他會給弗雷講述藍海的事情。

他們正在慢慢了解彼此,在各方面。

扛着一頭小車大小魔狼屍體的弗雷從遠處走回來,龍離坐起身,準備用餐。弗雷将屍體在龍離面前放下,走到一旁坐下。他看不見龍離此刻的模樣,其實就算看見了也不會有什麽心理障礙。

雖然那的确不是什麽好畫面。

在龍離的撕扯咀嚼聲中,弗雷低聲唱起了歌。他的歌聲清冽而低沉,卻帶有某種滲入靈魂的力量。

對龍離來說,弗雷的歌聲具有比煙和酒更強的效力,能讓他無法抗拒的沉迷其中,忘卻身處何處。換言之,就是最強力的迷幻藥。

血肉在體內化為能量,從靈魂的契約中傳入弗雷體內。龍離極度厭惡這種感受,所幸在弗雷的歌聲中他已感受不到這些。

圓滿的就餐結束,龍離收回利齒,盤膝專注的處理自己的指甲。他先用左手的指甲切斷右手的指甲,接着再把斷掉的指甲當成工具,仔細的修理十指指端。這項工作具有一定危險性,每次修理完指甲,龍離的手上總會留下不少傷口。不是因為笨拙,而是因為他的指甲實在太鋒利了。

吹毛斷發,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

弗雷停下歌唱,起身走到龍離身邊蹲下,道:“你流血了。”

他的眼睛看不見,行動完全依靠聽覺和嗅覺,因此對血的氣味相當敏感。

龍離漫不經心的‘恩’了一聲,繼續專心進行他的指甲修理大業。只不過在下一瞬,猛的丢開手中的指甲片扯住了弗雷的腰。

弗雷正要坐下,卻突然被龍離扯着腰拉進懷。他不明所以的擡起頭,鼻尖正擦過龍離的嘴唇。

弗雷伏在龍離身上,道:“怎麽了?”

龍離拉着弗雷的手,摸到剛才他正打算坐的地方。一截鋒利的指甲碎片正斜斜的插在那裏,如果弗雷真的坐下去,屁股上必然要出現一個血洞。

弗雷倒抽了口氣,臉色相當微妙。他是将龍離的周圍劃歸為安全區域,因此才放松了警惕沒發現那截兇器。

看見他的神色,龍離笑道:“安心,下次我會給你預先準備好坐的位置。”

弗雷從龍離身上離開,俯身将旁邊的地面清理幹淨,然後自顧自的枕着龍離的大腿躺下,喃喃道:“我睡會,你弄完了叫我。”

龍離怔然,半晌無奈一笑,繼續修理他的指甲。

“你說的那個隋炀帝,是怎麽死的?”說是要睡覺的弗雷突然開口問道。

龍離刮着指甲,眼神有些黯淡道:“人民不滿他的統治紛紛起義,天下大亂,他是被起兵謀反的部下缢死的。”

弗雷翻了個身,将臉埋進龍離腰腹間,不複言語。

…………

三天後,龍離和弗雷終于走出了戈壁,踏上了炎獄北大陸最南端的赤土高地。

赤土高地單就高度來說是炎獄四大高地中最矮的,可就面積而言卻是最廣闊的。在它的地表上所覆蓋的赤紅色土壤是炎獄植物最佳的生長土地,整個北大陸所有居民的生活食糧,幾乎全部都是由這片廣闊的高地來提供。

正因為這種獨特的地理環境,赤土高地上的城市分布相當密集,從空中俯瞰,就像一張擺滿了棋子的棋盤。弗雷背着龍離一進入赤土高地,很快就看見了一座城市。

此時已入夜,焰燈的暖光将城市上空照的通亮,映亮了城外兩人那寫滿疲憊的臉龐。

弗雷扯下破爛不堪的衣擺,把頭發收攏紮進布料裏。他沒有特地去遮掩面孔,那樣只會更加吸引他人的注意。不過他還是從地上抓了把土,把本就不甚幹淨的臉抹得更髒。

做完這一切,弗雷背着龍離緩步走進城門。在從漆黑的外面進入充斥着燈火的城市中時,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我啊,無論被人背叛了多少次,無論被多少人畏懼憎恨,卻還是想呆在這種有人存在的地方。”

龍離眯了眯眼,偏頭蹭了蹭弗雷的臉,笑道:“你是傻瓜嗎?”

弗雷腳步微頓,龍離的頭發貼在他的臉上,有些刺麻。人的體溫從後背滲入,讓他感覺很溫暖。

“對。”弗雷邁開腳步,“我就是個害怕寂寞的傻瓜。”

龍離收攏手臂,将弗雷的脖頸緊緊摟住,笑着嘆了口氣。

他湊到弗雷耳邊,輕聲道:“傻瓜二號,前來報到。”

==================《兩個傻瓜》完===================

作者有話要說: PS:【哔哔——】

再PS:【哔哔哔——】

再再PS:。。。存稿告竭的某流。。。。。。。。。。。。。。。。。

再再再PS:這一章,某寫了五次= =五次= =完全不同的情節發展有五種,從失憶到記憶錯亂到相殺相殘到監禁強暴到相親相愛= =好蛋疼好蛋疼好蛋疼好蛋疼。。。。。。。。

☆、想聽歌嗎

末世歷八年二月十日,炎獄北大陸,炎角城。

炎角城位于北大陸南端,與西大陸隔着北分界線遙遙相望。這座城市歸屬于貴族獅心王萊昂的勢力,實際上現在整個北大陸,不屬于獅心王萊昂的地盤只有寥寥幾處。

除此之外,炎角城還是通往西大陸的唯一關口。炎角城的南門外就是北分界線的絕獄深淵,這條環繞了星球北端一整周的巨大深淵在炎獄四大深淵中是最為險惡的一道。這條深淵的火焰散發着死氣,任何生物都無法從其上通過,只要接觸到深淵中炎流散發出的氣息,就會猝然失去意識墜入其中。

它就像是一道獄枷,将北大陸與其他大陸隔絕。在米蘭多人發明出飛艇前,北大陸除了原生的極個別種族外,根本就是魔獸的家園。為了探索這片未知的大陸,在諾頓商行的帶頭下,炎獄人花費了上百年的時間,成功在這座絕獄深淵上搭起了一座橋梁。

這座橋的入口,就是炎角城。

炎角城作為連通西大陸的入口,街上的人流量相當可觀。分列于街道兩旁的商鋪更是一眼望不到邊,被弗雷背着走在街上的龍離些好奇的左右張望着,表現的活似鄉巴佬進城。

猶記得當年與弗雷初至米蘭多城時,龍離也是這樣反應。那時候弗雷還為他的鄉下人反應發表過感慨,現在卻連說都懶得說他。

弗雷套着一件連帽大衣,把自己的臉裹得嚴嚴實實,埋頭專心走路。他打算盡快帶着龍離趕到炎龍谷,因此絕不想在路上招惹是非耽擱時間。自從進了城問清楚南門的方位,他就馬不停蹄的直接沖着目标疾行。

兩人行至一酒館前,龍離突然開口道:“我餓了。”

弗雷道:“等過了橋我去給你找吃的。”

龍離伸手扳起弗雷的下巴,讓那張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臉朝向自己:“我親愛的主人,請您允許我吃點人吃的東西。”

弗雷默然,龍離第一次對他使用這種惡趣味的稱呼方式是在兩天前。那時他們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人類世界,去旅館登記住房時弗雷介紹說龍離是他的仆人,這一方面是為了隐藏身份,另一方面則是出于某種毫無意義的試探心理。結果出乎弗雷的意料,龍離不僅對這個身份毫無異議,還接受的十分愉悅。

弗雷不為所動:“你昨天在酒館搞出的那場鬧劇,我可還記憶猶新。”

弗雷指的是某人昨天在酒館吃空了人家所有庫存食物,還為了一盤肉跟鄰座的傭兵們大打出手的光榮事跡。

龍離認真道:“我真的餓了,現在。”

弗雷淡定道:“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給我乖乖忍着。”

龍離怒道:“你他媽都快把老子吸成人幹了,講點道理行不行?”

弗雷停步,回頭看向龍離。他閉着眼,面無表情。

他問龍離:“你等會想吃粘液蟲還是食腐蟲?”

龍離沉默,額頭上有無數青筋安靜暴起,将他那張還算英俊的臉徹底扭曲。經過這些天的了解,龍離知道弗雷向來是說到做到的那種人。弗雷既然這麽說,那等會他肯定會真的宰一堆蟲子扛回來給龍離當晚餐。

龍離一臉掙紮:“我不想吃蟲子。”

他伸手抱住弗雷的脖頸,湊到對方耳邊道:“我保證不惹事,我們去吃點好吃的東西,好不好?”

弗雷深深吸了口氣,接着慢慢吐了出來。他背着龍離,幹脆利落的轉身走回那間酒館的方向。

…………

酒館內。

“兩位,要點什麽?”酒館老板擦着酒杯問道。

弗雷掃了一眼店內,客人不少,看來這家酒館的生意不錯。他從懷裏掏出錢袋丢到櫃臺上,道:“我要包場。”

老板略微吃了一驚,他打開那個不大的袋子看了一眼,發現裏面裝的全是上品的炎晶,估計不少于二十枚。上品炎晶和金焰的兌換率是一比一百,也就是說這裏面最起碼有兩千枚金焰。

老板深深的看了弗雷一眼,随即招呼夥計準備清場。

弗雷找了個空桌将龍離放下,結果對方立刻像爛泥一樣癱軟在座椅上。這倒不是龍離故作姿态,他是真的很虛弱,體內一絲能量也無,就連說話都感覺很吃力。

食物送上桌,弗雷切碎肉排,叉起一塊送到龍離嘴邊。龍離笑着張開嘴,把那塊肉吞咬進肚。弗雷只喂了一盤肉就不再動手,龍離也打起精神開始自力更生。

他咬着肉塊,對弗雷道:“唱歌吧。”

弗雷喝了口酒,沒理他。

龍離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叫餐時順便叫的煙盒取出一根煙咬上,用打火機點燃,道:“沒有你的歌,這飯我吃着不香。”

弗雷笑道:“我唱的歌就那麽好聽?”

龍離咬着煙,認真道:“很好聽,比我聽過的任何歌都好聽。”

他目光有點迷離:“打從第一次聽的時候,我就在想究竟是什麽人才能唱出這麽好聽的歌?我本以為是個不該存在于世間的妖精,後來卻發現居然是你。不過轉念一想,也只有你才不會感覺突兀。”

“你就是個不該存在于世間的妖精。”

空氣驟然凝滞,朵兒叮粉紅的煙霧漂浮搖曳,與龍離低沉的聲音一同消散。

弗雷放下酒杯,清澈而缱绻的音符從他口中溢出,一點一滴滲入空氣,滲入心髒,滲入靈魂。

龍離合上眼,咬煙微笑。

一下,兩下,三下……靈魂跟随歌聲共振,意識在漂浮,什麽都已忘記。這是不該存在于世間的歌,這是真幻不明的妖精之歌。

這是龍離專用——至高的□□。

啪啪啪。

音符的末尾還在空氣中徘徊,突兀響起的掌聲讓龍離皺眉睜開了眼。他滿臉不悅的向着掌聲的源頭看去,卻在确認目标的下一瞬倒抽了口氣。

蓬松的水藍色短發,不讨喜的狐貍臉,穿着滑稽粉紅外套的男人站在酒館門口,正笑眯眯的對他擺手打招呼。

怒瀾王,溯曉。

“看來兩位狀态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

溯曉說着話大步向龍離和弗雷走來,他走到兩人面前,拉開椅子坐下。露出真摯的喜悅笑容,溯曉表現的就像龍離和弗雷的老朋友一樣。

龍離歪頭苦笑,他取下煙正想說話,卻被弗雷搶先開了口。

弗雷拿起桌面上的餐刀,手指一彈,一道寒光擦着溯曉的頭皮紮進他身後的房柱裏。這是再鮮明沒有的不歡迎信號,弗雷敲了敲桌子,臉色不善道:“滾。”

海藍色的火瞳中一絲動搖也無,溯曉笑的從容,他對弗雷的警告熟視無睹,徑自把臉轉向龍離。

溯曉道:“我是來找你的,龍。”

正在點下一根煙的龍離擡起頭,看向溯曉。

溯曉道:“首先我需要确認一下,你是龍本人,還是那個怪物?”

龍離看着溯曉,雖然不清楚對方在賣什麽關子,不過他已經有了點交談的興致。

龍離道:“我是本人。”

溯曉舒了口氣,露出放松的神情道:“那我就直說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他轉頭看了眼弗雷,“和弗雷大人。”

龍離笑了笑,在溯曉繼續開口前擡手制止了他的話。

龍離道:“我不幹。”

溯曉和弗雷一起看向龍離,連是什麽事都不聽就斷然拒絕,龍離的反應的确很奇怪。

龍離道:“你将給我帶來災難,我的直覺這麽告訴我。”

直覺嗎?溯曉的臉色很微妙,他嘆了口氣站起來,居然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他走到酒館門口,突然回過頭,看向龍離。

“已經遲了,龍。我說過的吧,只要你出現在涅槃城,一切就宣布開始,再無逆轉的可能。災難已經開始,與你的意願無關,在開局的那瞬間你就已被卷入其中。”

龍離眯眼,他缺乏情報因此無法分析出溯曉話中的真意,但有一件事已經很清楚——他被卷進了某個陰謀中。

“你上次救了我一命,作為回報,我送你一個忠告。”溯曉豎起一根食指,指向龍離身旁坐着的弗雷。

“若你想盡可能的置身事外,就離這一位遠一點。”

留下這句話,溯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酒館再次恢複了安靜,龍離和弗雷比肩坐在一起,臉色都很難看。這家酒館中已只剩下他們兩個活人,這當然是溯曉部下的傑作。

龍離嘆了口氣,道:“果然我一遇上你就沒好事。”

弗雷道:“盡快把誓約解除掉,然後你想跑多遠就跑多遠。”

龍離道:“你就那麽想要我離開你?”

弗雷端起酒杯,笑道:“你難道不想?”

短暫的沉默後,龍離充斥着無奈的聲音響起。

“想啊,當然想。”

===================================================

炎角城南門,乘車處。

酒館的風波過後,兩人不再耽擱,很快趕到位于炎角城南門口的乘車處。想要通過那條連接北大陸和西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