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快便注意到了那只比熊。

虞君回想起,那天他是去音樂教室催促在那裏逗狗狗玩兒的妹妹回家吃飯,她興沖沖地告訴他,麻薯懷孕了,并且還向自己說起她和張玫的約定。彼時虞君一心想着催妹妹回家,哪裏有心思和她讨論這些?于是信口答應了下來。

誰知道她竟然連小狗的名字也想好了!虞君心裏苦笑,道:“麻薯肚子裏的那一胎,本來就是有目的性的計劃生育。下的崽早有人訂了,你想要養,起碼得下兩只。現在就把名字想好,會不會太早了?”

“反正媽媽又不讓養了。”她滿不高興地嘟哝。

虞君腹诽媽媽幾時答應養過?光顧着和妹妹讨論她的養狗計劃,虞君再發現奚盟的消息,已經過了十幾分鐘。他吃了一驚,忙問:你睡了嗎?

過了半分鐘,沒有回複。虞君看時間太晚,估摸着奚盟大約是睡着了。他嘆氣,又對妹妹說:“養小動物很麻煩的,不是只要喜歡就可以。既要有愛心,又要有耐心,最重要的還是得有錢。你那點兒零花錢,租漫畫和DVD也不夠花,還想着養狗?”

說完,虞君半天沒等到妹妹吱聲。他心道這丫頭不會傷心了吧?不免再度趴在床邊朝下說:“檸檸,聽見我說話沒?”

她沒有反應。

“睡着了?”虞君又問完,在一片寂靜的黑暗裏,依稀聽到妹妹熟睡以後淺淺的呼吸聲。妹妹睡覺是沒有聲音的,虞君認定這是自己的幻覺,可她是睡着無疑了。

他哭笑不得,想着這丫頭這麽粗線條,自己尚且照顧不好,還想着照顧小動物,簡直是異想天開。

奚盟也養了一只狗,是個頭挺大的古代牧羊犬。虞君翻了一會兒朋友圈,看着奚盟的Tieria從小不點變成大型犬只的記錄,不由得想,奚盟一定是個很溫柔、很細心的人。

☆、4th.

原先認為虞君不喜歡發朋友圈的想法,在奚盟收假返校以後,漸漸感到不确定。這些天,虞君幾乎每兩天就會發一次朋友圈,內容多是一張圖片,配以看起來雲裏霧裏的文字。

奚盟每次見到他發的朋友圈,都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比如,星期二下午,虞君發布了一張未經過批改的試卷,配字是“撿到的,丢了可惜。”奚盟看到那張物理卷子上錯了幾個選擇題,猜測這是一張在擲卷禮上被丢掉的練習卷,而虞君大概也是看到了錯誤,用文字暗諷這位學長或學姐恐怕得重考。

又比如,星期四晚上,虞君上傳了一個小型機器人揮動胳膊說“再見”的短視頻。奚盟心想虞君說不定是學校機器人社團的成員——如果他們學校有類似的社團,而他這是要退社了。

每次看到他發這樣看似簡潔明了,但又似乎很有內容的朋友圈,奚盟都想要給他發消息,證實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确。事實上,假期裏虞君發那張死掉的金魚照片時,奚盟已經這麽做了。

那晚從金魚和妹妹的話題開始,奚盟和虞君聊了好些事,多半還是各自學校的生活,有相似之處,也有很多不同。盡管聊天很愉快,但奚盟事後想了想,仍是有些後悔自己過于主動的行動。

再怎麽說,一開始主動要結識的人是虞君。如果總是奚盟這邊主動發消息,似乎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奚盟此前沒有主動要和什麽人親近過,遇到想要親近的人,免不了難以測量尺度。可他想,追根溯源還是虞君想要認識他,所以就算他不聯系,虞君應該也還是會給他發消息。

在此以前,他不妨等一等好了。奚盟這樣想。

“奚盟,物理競賽參加的吧?”利用晚自習課間時間在統計報名名單的班長特意走過來問。

奚盟正埋頭玩手機,驚訝地發現自己喜歡的樂隊正在進行演唱會衆籌活動。“不了,我報了數學。下個月就預賽了。”他頭也不擡地回答好友。

沈樂“哎”了一聲,故作可憐哀求道:“別這樣嘛,參加啦!一起啊,不然我沒人陪。”

活動公告上寫着砂糖樂隊需要在截止日期以前募集到足夠的經費,才能夠在體育場開演唱會。奚盟擡頭看了沈樂一眼,又繼續看活動公告,說:“那好吧。”

“好嘞!我先幫你交報名費,你回頭請我吃宵夜啊!”沈樂走前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奚盟的手機,樂道,“哈!這幾個小蘿莉要開演唱會了呀?”

雖然演唱會的舉行地點根本不在本市,但為了喜歡的樂隊能夠實現她們的願望,奚盟已經投入了表示支持的資金。“你要不要支持一下?”奚盟趁他沒走,推廣問道。

沈樂努了一下嘴巴,抱歉地搖搖頭,說:“太遠了,在上海呢。”

比起巨星的演唱會,衆籌活動表示支持所需要的錢已經十分低廉了。不過對于不是歌迷的學生來說,為了表示支持而購買一張異地演唱會的門票,的确不切實際。奚盟沒多說服,聳肩道:“那好吧。”

上課鈴聲再次響起以前,奚盟的手機裏已經收到了主辦方發來的确認信息。信息上寫着,只要衆籌能夠成功,主辦方和樂隊工作室會盡快給他寄出演唱會指定區域的門票。

奚盟遲疑片刻,将這條關于衆籌活動的公告轉發至自己的朋友圈。待到晚自習結束,奚盟正和沈樂他們相約前往食堂吃宵夜,再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有好些評論和點贊了。

不僅如此,奚盟還收到了虞君發來的消息,問:你也喜歡砂糖?

他用了“也”這個字,着實令奚盟詫異。他連忙回複問:難道你也喜歡她們?

虞君說:不是,我有一個好朋友。他很迷這五個小姑娘,下午還讓我買門票支持來着。

砂糖樂隊成軍才兩年,而且曲風偏向于爵士搖滾,在主流音樂市場難以吃香。不過奚盟很喜歡她們自顧自追求夢想的姿态,好像在她們看來,專輯賣得好不好,歌曲傳唱度高不高,究竟有多少歌迷,都不是她們在乎的事。

原來虞君并不是她們的歌迷,奚盟不免有些失望。他想了想,又問:那你買票了嗎?演唱會是要在上海舉辦的,如果能夠衆籌成功,時間上恐怕也不允許去觀看。

不知道為什麽,虞君沒有馬上回答。

奚盟等了半分鐘,直到手機屏幕自動鎖閉也沒有答複。他把手機放回口袋裏,走到食堂售賣窗前,回頭問好友宵夜吃什麽。

在宿舍大院鐵門關閉以前,兩人就這麽優哉游哉地一人捧着一碗馄炖回到了寝室裏。晚自習結束後、宿舍熄燈以前的這段時間,宿舍裏總是格外熱鬧,到處都是塑料水盆和水桶跌落摔打的聲音,偶爾還會從遠處傳來熱水壺破裂的聲響。

奚盟才進寝室門,便見到了陳熙。他坐在奚盟的書桌旁,正埋頭吃着宵夜,也是混沌。

“咦?回來了!”陳熙生生咽下一個才入口的馄炖,咳嗽了兩聲。

奚盟奇怪地看着他,拉開旁邊書桌下的另一張凳子,問:“你怎麽來了?”看樣子,陳熙已經到了挺長時間,馄炖都快吃完了。

陳熙笑嘻嘻地說:“想和你商量建社團的事!”

比起奚盟自己,才上高一的表弟陳熙确實更有活力。他是個行動派,有苗頭的想法但凡有一點點實現的可能性,就會馬上付諸行動。奚盟記得,這學期開學初,陳熙和自己在網上聊過要申建騎行社的計劃,不過奚盟沒有參加過社團,更別提自己成立一個,所以并沒有辦法給他提出什麽指導意見。

當時奚盟向其他參加了社團的同學打聽了一番,将打聽以後的結果告訴了陳熙,自那以後陳熙就沒消沒息了。沒有想到臨到學期快結束,他再度出現在奚盟面前,談的還是同樣的內容。

“我跟幾個也喜歡騎行的朋友好不容易找到社團指導老師了,是語文組的甘老師。”陳熙把辣椒醬遞給表哥,問,“你知道他嗎?聽說他教高二文科班語文。”

奚盟的确知道那位老師,名叫甘雲卿,聽說語文教得很好,文科班的學生們——尤其是女生,都特別喜歡他。“在學校裏見到過幾次吧。”奚盟對這位老師也只是有着數面之緣而已。

陳熙連連點頭,又苦惱道:“可是,根據學校的社團管理建議,一個新成立的社團人數必須超過十個人。我怎麽湊也湊不到十個人啊!”

“怎麽會?”奚盟覺得騎行是一項不錯的運動,應該很多人都想要加入其中才對。

陳熙嘆氣搖頭,可憐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奚盟把辣椒醬攪拌進馄饨湯裏,關心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聽到表哥的關心,陳熙一下子來了精神。他眼睛發亮,将擋在面前的飯碗端至一旁,殷切地望着奚盟說:“我打算在論壇發招募啓事,上面寫副社長是你。”

“啊?”奚盟聞之,當即被剛入口的馄饨燙傷了舌尖。他咬了咬被燙傷的舌頭,又認認真真吃完剛才從嘴邊掉回湯水裏的那只馄饨,問:“為什麽?”

陳熙臉色一垮,挂着死魚眼呆木地說:“沒辦法,人氣不夠,顏值來湊。”

奚盟眉尾挑了一下。

“我跟你說,帖子下午才發出去,我今天一晚上都在收跟帖和加好友的信息!全都在問我需要什麽條件才能入社!”陳熙突然很激動地說,“我連你的照片還沒發呢!哥,你在學校可真是受歡迎啊!”

奚盟向來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十分平靜,對此不以為然。他反倒是為表弟不經過自己允許,就把自己的名字挂到論壇上感到不滿,說:“你這是默認我已經入社了?”

陳熙眨巴兩下眼睛,理所當然地說:“最初我問你怎麽成立社團的時候,你是說了會支持嘛。”

經他這麽一提,奚盟依稀記得自己的确說過如果人數不夠,自己可以湊名額這樣的話。既然如此,對陳熙的行為他也就不多加指責了。他好奇問:“現在人數夠了嗎?”

“你知道騎行這活動需要裝備的嘛,有幾個覺得太貴玩不起,打退堂鼓了。”陳熙可惜地嘆了口氣,又道,“不過現在确認下來的,肯定有十個以上了。”

奚盟點點頭,笑道:“那挺好的。”

說是商量社團的事宜,聊到最後,奚盟才隐約感覺到陳熙來找自己,只不過是為了通知他已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騎行社副社長這件事。別人在将要上高三時,紛紛做出的都是退出課外社團的舉動,奚盟恰恰相反,前面兩年像閑雲野鶴一樣,毫無課外活動可言,反倒是在最後一年,成為了一個新生社團的副社長。

他細細想來,着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也沒有到非計較不可的地步。

陳熙離開後,奚盟才有機會掏出手機查看信息。虞君早在十五分鐘前便發來了回複,說:買了!

這兩個字令奚盟愣了一下,進入聊天軟件查看記錄,才想起先前自己向虞君問起是否會購買砂糖樂隊的演唱會門票。

只不過是一個問題的答案,虞君卻是在十分鐘以後才回複的。奚盟思忖片刻,問:你該不會是剛剛買的門票吧?

虞君發來兩個驚訝的表情,反問:你怎麽知道?

奚盟抿着嘴巴笑起來,說:猜的。

☆、5th.

說是買定離手,然而虞君在付款結束以後才想起來,自己應該事先旁敲側擊一番,在确認奚盟究竟買的演出門票是什麽價位以後再入手。奚盟說得沒錯,按照這個演唱會的計劃籌辦時間,最後哪怕衆籌成功,他們也沒有機會親臨現場觀看。

但萬一有時間呢?

虞君不禁啧了一聲,懊悔自己一時沖動買的是距離舞臺最近的看臺門票。奚盟家既然能夠把房子買在那樣的別墅區,想必家境富裕。喜歡的樂隊演出,奚盟應該能夠買到內場近區票才對。

然而虞君現在所有的零花錢加起來,恐怕也只能買得起看臺票了。思及此,他只能遺憾。畢竟他就算知道奚盟買的位置區域,也于事無補。

“哎,走點心啦!”柯銘庸叫醒自顧自發呆的虞君,不滿道,“全宿舍等着洗衣服呢,學霸!趕緊修!”

也就只有死黨才能夠這麽毫不避諱地差使虞君了。他意興闌珊地蹲在已經打開外殼的洗衣機旁邊,舉着電力微弱的手電筒,說:“是你說要修,我才幫你打燈的。學霸。”

柯銘庸橫了他一眼,貓下身子把腦袋往洗衣機裏湊,嘟哝道:“我這不是找不到故障點嘛。”

兩人蹲在洗衣機前面,借着微光翻看電路圖紙時,其他室友正在忙忙碌碌地做着洗澡、洗衣服這類睡前工作。

洗衣機已經故障整整一周,由于全宿舍的人都得自己洗衣服,熄燈以後難免鬧出一些聲響。為此,本周周一他們寝室被生活部通報批評了,如今高二(3)班702室的大名還寫在宿舍大院入口處的黑板牆上。

“操,阿凱!小聲點兒!”聽到室友随手将鐵桶放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響,作為寝室長的柯銘庸壓着聲音罵了一句。

孫凱庭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趿着人字拖回屋裏去了。

柯銘庸再度朝只顧發消息的虞君發脾氣,敦促道:“哎,學霸,別玩手機了。趕緊的!”

“修什麽?”虞君将手電筒往電路板上照,道,“沒看到電容壞了嗎?送去修吧,別折騰了。”

這臺洗衣機本來就是他們剛入學時,從應屆畢業學長那裏接受的二手貨,早已過了保修期。現在送往修理店,恐怕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柯銘庸确認虞君所說的電容确實壞了,回頭沖他嘟哝道:“看到也不早說。”

虞君蹲了半天,雙腿發麻,埋頭用手機和奚盟聊天,哪裏管他怎麽說?經過水池旁,虞君注意到韋岷還在洗他積攢了一周的衣服,随口說:“對了,岷岷,我買砂糖的看臺票了。”

韋岷從晚自習結束回宿舍以後,便一直在洗衣服。聽到虞君這麽說,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啊!太好了!我愛你!”

虞君還沒進屋,背上突然跳上來一個人,吓得他忙不疊地伸手将韋岷背住,又道:“快下去。”

“啧啧,別在宿舍裏搞基行不行?我吃醋了。”柯銘庸把洗衣機恢複原狀,經過時厭棄地斜睨着二人說。

韋岷笑嘻嘻地下了地,只顧着問虞君:“你不是說浪費錢嗎?怎麽又買了?”

“反正票不貴,支持一下呗。”虞君聳肩,注意到他連水龍頭也沒關,忙走到水池邊關上水,“衆籌能不能成功還不一定。”

作為砂糖樂隊的鐵杆粉絲,韋岷篤定道:“一定會成功!”

虞君也希望她們能夠衆籌成功。他抿嘴一笑,說:“但願吧。”

砂糖樂隊需要募集資金開體育場級別的演唱會,這條消息剛出現在網絡上,韋岷便開始鼓動周圍他熟悉的人出錢支持。奈何這個樂隊實在太小衆,比起耳熟能詳的流行搖滾樂隊,別說樂迷,就連知道她們的人也不算多,所以被韋岷說服成功以後,購買門票支持的人少得可憐。

就連作為他好朋友的虞君,最初聽到他的鼓動也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聽說虞君居然買了砂糖樂隊演唱會的門票,睡覺以前,床位緊挨着虞君的柯銘庸好奇道:“你真買門票了?演唱會可是開在上海的,鐵定去不了。幾百塊錢的看臺票能換幾天飯錢了?”

“沒什麽所謂了。而且,你看韋岷那小粉絲的樣兒。過幾天那小子生日,當是給他的生日禮物吧。”虞君已經和奚盟道了晚安,正刷着朋友圈看好友動态。

柯銘庸豁然開朗道:“也是,我還愁怎麽給他過生日咧。他跟個小姑娘似的,沒人給他過生日,指不定怎麽愁。”

“小心別讓他聽到。”虞君小聲說,“他最讨厭別人說他像女孩子了。”

意外的是,虞君居然能在睡覺以前刷到奚盟新發的朋友圈。在此以前,虞君以為奚盟和自己一樣,也是十天半個月才發一次朋友圈的人。可是,沒想到奚盟居然破天荒地在一天之內發了兩次狀态——雖然第二條發布時間是午夜。

虞君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會主動親近別人的人。他身邊所有的朋友都是自然而然熟識起來的,所以他從來沒有為如何熟悉一個人而動腦筋。

自從認識奚盟,虞君時常在揣摩如何才能夠更接近他、了解他。可虞君同時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習慣與他人保持的距離,在不知道奚盟對這個距離的定義以前,虞君只能試着釋放一些信息,讓奚盟先一步了解自己。

盡管,虞君不太确定這樣的做法行不行得通。

這些天,虞君在朋友圈的更新頻率比以前要高了許多,可惜都沒有再像那張金魚照片一樣,再等到奚盟主動發消息開啓話題。

奚盟沒有點贊,也沒有評論,虞君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到自己發的那些文字和圖片。反而是虞君的朋友們發現了他這一個禮拜以來異于尋常的動靜,在朋友圈裏評論關心,說他竟然一周三更,簡直是基因突變。

那麽奚盟這樣一天雙更的頻率,是不是也在釋放同樣的信息?虞君不禁這樣懷疑。

虞君摸了摸下巴,把奚盟轉發的那條社團招新公告詳細看了一遍,考慮要如何就這條狀态開啓話題。他究竟是應該先表示對奚盟居然是騎行社副社長的訝異,還是應該先問奚盟平時喜歡去哪裏騎行?

因為不習慣熬夜,虞君最後在考慮這個問題的過程中睡着了,醒來是因為宿舍大院的起床鈴聲,刺耳而響亮地提醒着學生們要趕緊起床晨跑。

虞君賴在床上起不來,索性就這樣把跑操給翹掉了。待宿舍裏其他人全部離開,他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迷迷糊糊地給奚盟發了一條消息,問:你喜歡騎行?

幸好在睡着以前發了這條消息,否則沒有定鬧鐘的虞君說不定會遲到。距離早讀時間開始還剩二十分鐘,枕頭旁的手機響起了消息聲,他睡眼惺忪地摸到手機,眯着眼睛讀消息。

奚盟:還行,周末偶爾會和表弟夜騎。

虞君躺着回消息:表弟?

奚盟:嗯,就是我們學校騎行社的社長。

讀到這條消息,虞君不禁愣了愣。奚盟言外之意,無非是默認虞君已經認真讀完了他的朋友圈。意識到這一點,虞君忍不住發笑,轉眼間便不困了。

他爬起來,正打算回這條消息,卻突然注意到還有不到十分鐘,宿舍大院就要關門。虞君吓得大叫一聲,連忙丢下手機,從床上跳下來,奔往水池洗漱。

偏偏這天還是周三,高一、高二要進行統一的英語單詞聽寫。作為廣播站英文新聞主播的虞君必須得在早讀開始以前趕往廣播站,完成英文單詞誦讀的額外任務。

一個懶覺耽誤了不少事,虞君連帆布鞋也沒穿好,趿着鞋跑到車棚,牽出自己的山地車便不顧宿舍規定,騎着車沖出了宿舍大院。

“我就知道。”看虞君風風火火地跑進廣播室,方歲歲抱臂冷眼道。

虞君沒顧上她的冷眼——他的一只鞋落在了門外,不得不單腳跳出去穿起鞋,又趿着鞋進屋,坐在木椅子上系鞋帶。

方歲歲無奈地看着他,半晌道:“我猜你連今天要讀的單詞也沒看吧?”

“哪裏?”虞君問她要聽寫內容。

聞言方歲歲翻了個白眼,将跑操前英語組老師教給她的單詞表甩給搭檔。

他接過以後瞥了一眼,沖麥克風擡了擡下巴,說:“開始吧。你讀高一,我讀高二。”

“那些高一的學妹們還等着虞學長給她們讀單詞呢!”方歲歲酸溜溜地哂道。

虞君卻大言不慚,道:“哪兒能粉絲想什麽就給什麽?我還怎麽當偶像?”

聽罷她又翻了個大白眼,冷哼一聲,在打開播音設備以前,回頭說:“桌上有早餐,快吃。”

手機裏并沒有奚盟的消息,虞君不知道他是否要等到自己回複消息以後再繼續話題。如果是這樣,他猜想奚盟并不急于與自己熟悉。

他躲在角落裏吃早餐,尋思着要如何繼續。假如現在他迫不及待地踏出一大步,會不會給奚盟造成困擾?可是,倘若要秉着耐心循序漸進,實在令虞君感到不愉快。

據他現在對奚盟的了解,對方應該不是一個太小氣的人。如果是這樣,虞君想,自己或許可以試着将步子邁大一些——大不了在失敗以後,又回到原處重來。

思及此,他在消息框裏寫道:我也騎車。不如周末我騎到你們學校找你玩?

“啊呀,我去!”消息發送完畢,虞君猛然想起時間正是早讀,不禁大叫。

慘叫聲瞬間通過廣播室的麥克風傳遍了整個郁郁蔥蔥的校園,把校園各處在清晨活動的小鳥兒都吓得振翅飛上了天際。

方歲歲的單詞讀到一半,木然坐在麥克風前面,驚呆了。她驀地回頭,順手拔掉話筒線,朝着同樣愣住的虞君不堪忍受地大叫:“虞君!”

前一秒虞君還擔心自己在早讀時間給奚盟發消息,會讓他以為自己是個不愛學習,在上課時間玩手機的人。而這一秒,虞君只擔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6th.

虞君:我也騎車。不如周末我騎到你們學校找你玩?

整個早讀課,奚盟都在思考如何答複這條消息。出于好奇,奚盟在網上搜索到了虞君他們學校的上課時間表,發現虞君分明是在早讀課上給自己發的消息。意識到這一點,奚盟不禁對回複産生了遲疑。

他和虞君認識多長時間了?從虞君給他發第一條消息的時間算起,整整一個星期。所以他們也有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了。

奚盟努力回憶虞君的相貌,驚訝地發現記憶并不清晰。他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細節,比如虞君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時手腕的動作,還有虞君用手機掃描他的賬號條碼。那時他們站得很近,奚盟記得虞君手臂上散發的熱度。

他唯獨想不起虞君究竟長什麽模樣了。

縱然如此,奚盟還是覺得虞君發來的這個建議給自己帶來了無形的壓力。一個星期,對他們來說似乎太短了,又或者,對奚盟自己來說,時間太短了。

對着面前一直沒有默寫出來的詩句,奚盟托腮想了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圓珠筆則在他的指間轉動着。

還是再等一等。他握住了正好落進虎口的筆,在空格內将詩句補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奚盟最後給虞君的回複,是周末自己要回家,不留校,所以如果虞君要來,自己恐怕沒有機會招待他。

這麽一說,意思應該已經不言而喻。奚盟昨晚臨睡前忘了給手機充電,為了等虞君的回複,不得不将充電器插到了教室後排的插座上。他倚靠着牆角的書架,一邊充電一邊玩手機。

“網瘾少年,給你一張數學競賽的試題集寫着玩。”沈樂經過他身邊,往他手臂底下塞了一張卷子。

奚盟擡頭望了他一眼,又好奇地拿起試卷看了看,結果發現并沒有什麽好玩的,于是将試卷折起來放在書架頂部,墊着正在充電的手機。

還沒等到虞君的回複,預備鈴聲卻先響了起來,奚盟只好回到座位坐下。

沒過多久,教生物的胡老師走進了教室。他對學生格外親切,永遠帶着笑容走上講壇。在他給一個學生講解完一道題目以後,上課鈴聲也接着響起來了。

“那麽,同學們,我們上課。”胡老師雙手撐在講桌邊緣,笑眯眯地說。

沈樂高喊了一聲“起立”,全班學生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與老師互相鞠躬行禮。

“請坐吧。”他壓了壓手,話音剛落,教室角落的某處便響起了手機消息聲。

聞聲奚盟心裏“咯噔”了一聲,頓覺不妙。

胡老師好奇地環視了教室一番,問:“是哪位同學的手機沒有調至靜音?”

奚盟無比尴尬地舉起手,困窘道:“報告老師,是我。”

班上絕大多數同學都不約而同地朝坐在教室後排的奚盟望過來,更令他感到如坐針氈。他紅着臉,覺得有幾只小螞蟻在臉頰上爬,緩緩将手放下以後,忍不住往臉上抹了一下。

“上課時間,手機調至靜音或者關機吧。”胡老師沒有多做怪罪,仍然十分和藹地說。

然而更令奚盟發窘的事情還在後頭。他讪笑着點頭,然後貓着腰離開座位,走到書架旁将手機和充電線取下來,又重新溜回了座位坐好。

在匆匆忙忙将發燙的手機調至震動以後,奚盟立即把手機丢進了抽屜裏。

胡老師仍将他視作代罪之身,端視了他片刻以後,才正式開始講課。不僅僅如此,奚盟覺得整堂生物課下來,胡老師不止一次把目光落到了坐在後排的他身上。在教授完新知識,要複習舊知識的後半堂課,胡老師還把奚盟叫起來一次,讓他走上講壇給同班同學講解一道上周小測中曾經出現過的往屆高考大題。

講題很順利,奈何講解完畢,奚盟仍然被胡老師留在講壇上。他感到很氣餒,心道待會兒看過手機裏的消息,非要适當發一點兒脾氣不可。虞君怎麽可以在他上課的時候,給他發消息?難道他自己不上課?

胡老師站在第一排課桌前,向奚盟問起一些關于那道生物題的變型和引申。奚盟始終覺得芒刺在背,好不容易把老師提出的問題全部回答完畢,終于可以重新回到座位上。

奚盟還有一篇英語作文沒有寫,本打算利用生物課寫的。沒想到生物老師整堂課都在關注自己,他也只有史無前例地認真聽完了整堂生物課。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鈴聲響起,奚盟立即從桌上壘起的書中找出英語作業本,一邊跟着班長的指令起身向老師行禮,一邊開始寫英語作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