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節課是英語課,他還有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時間可以寫作文
。”虞君看向奚盟床上那張罩着深藍色方格被套的被子,不甚自在地往胳膊上搓了搓,結果又搓出一手鹽粒,令他頓時臊紅了臉。他實在是太失策了,或許真的應該像奚盟一開始所建議的一樣,在太陽快下山以後出門。
奚盟在陽臺上忙碌,把滿地的熱水壺收拾整齊以後,回頭見到虞君正抓着T恤下擺發呆,臉上還不知不覺地顯露出懊惱的神色。
從虞君家裏過來,騎自行車再快也得半個小時。這段時間平均氣溫持續在三十五度以上,中午更是日頭最強烈的時候,可虞君還是頂着大太陽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奚盟覺得虞君比上回自己見到時,似乎曬黑了一些,起碼臉上曬紅了。
“要不,你先洗個澡,睡一覺吧?”奚盟趁虞君注意到自己的注視以前,主動打破了沉默。
虞君太困太累,正坐在涼飕飕的空調下走神,聞言錯愕地轉頭看向他。
奚盟坦然地笑了一笑,說:“你臉都曬紅了。我給你找換洗的衣服,沖個澡會舒服一些。放假了,自習室也沒什麽人,不用提早占座位。”說完,他走到衣櫃前給虞君找衣服。
他忙不疊地站起來,慌忙之間居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原本曬紅的臉更紅了,半晌吞吞吐吐地說:“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反正我也睡醒了。夏天還是要午睡才能精神好,我把床整理一下就行了。沐浴露和洗發水在浴室架子的第二層。”奚盟大方地說着,把換洗的衣服遞給他,想了想,又問,“還是你介意?”
虞君不知要怎麽和奚盟那雙幹淨的眼睛對視,他不好意思地接過衣服,發現裏面有新的內褲,頓時臉上又是一紅。
奚盟看他臉紅,立即也想到了別的,跟着赧然地低頭,撓了撓發熱的臉頰。
“借一下你們的浴室。”虞君說完,埋頭快步走進了浴室。
聽到關門的聲音,奚盟悄然吐了一口氣,抹開額頭上并不存在的虛汗。沒過多久,浴室裏便傳出了水聲。
他在床邊坐下,發了一會兒呆,還是犯困打了個呵欠。想着床待會兒要讓給虞君睡午覺,奚盟揉了揉眼睛,起身把空調被抖開,重新鋪了床。
☆、2nd.
午後的陽光通過浴室的天窗灑進了小房子裏,蓮蓬頭裏湧出來的自來水也是熱的。
哪怕如此,在水柱底下稍站片刻,也能感受到清涼。奚盟的沐浴液不知是不是他自己選的,虞君手裏端看着這瓶富含牛奶成分的沐浴液,在用來洗澡以後,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頭渾身散發着奶香味的奶牛。
這分明是女孩子才會有的品味。——虞君忍不住腹诽。
沖過澡,虞君順便把滿是汗臭味的衣服給洗了。他抓着擰幹的衣服,跨過擺放在門口的水桶,蠻不好意思地問正在屋裏寫字的奚盟:“能借我兩個衣架嗎?”
奚盟一怔,轉頭發現他是要晾曬衣服,連忙起身走到門邊,遙遙地指着挂滿衣架的竹竿,說:“粉紅色那些是我的。”
“哦……”虞君訝然地應着,內心再次掠過了剛才那句吐槽。
奚盟看到他神情遲疑,忙不疊地解釋說:“是我家保姆買的。我事先沒跟她說選什麽顏色,她就買了這個。”
虞君取下兩個衣架,聽到他有意為自己辯解,笑着問:“那沐浴露也是嗎?”
聽罷奚盟先是奇怪地眨了眨眼,爾傾尴尬地笑了一聲,搖搖頭。“不是。”在虞君露出驚訝的表情以前,他說,“家裏本來就有,我随便拿過來的。”
原來從沐浴露到衣架,全不是他自己挑。虞君曬衣服的時候心想,奚盟真是一個特別随和的人。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虞君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奚盟究竟會在意些什麽。
陽光幹燥,将胳膊伸往陽臺外把衣服挂上,虞君感覺手臂餘留着的牛奶香被蒸發,自己成了一頭被烤焦的奶牛。
偏偏洗過一個澡以後,人也有精神了,虞君靠在門邊上問重新戴上耳機的奚盟:“在聽什麽歌?”
“單詞。”奚盟摘下耳機,窘促地說。
虞君聽罷一愣,繼而噗嗤笑出聲來,說:“原來你是後天努力型。”
對于這個聽起來并不像是褒獎的評論,奚盟微微擰了一下眉頭,同樣笑道:“那你是先天優勢型了?”
“也沒什麽不好?”提起這個,虞君确實有些自恃有小聰明的自豪感。他在奚盟身邊拉開一張凳子坐下,沖他擡了擡下巴,“讓我聽聽?我在我們學校廣播站做英語新聞主播來着。”
奚盟驚訝地睜大眼睛,滿臉崇拜。
虞君看得沾沾自喜,卻在戴上耳機以後愣住了。自得的表情頃刻間變得無比尴尬,他呵呵幹笑着,又發窘地看向努力忍住笑意的奚盟,只好讪讪笑着,摘下了耳機。原來是法語。
耳朵上留有耳機上海綿的熱度,也不知是不是奚盟之前戴得太久的緣故。而當虞君看到奚盟再次将耳機挂在頸子上,不由得想:待會兒奚盟再戴上,海綿上是否還留有自己的溫度?
這麽一想,怪熱的。虞君不甚自在地搓了搓被太陽曬過、被空調吹過後幹燥的胳膊,沒有汗珠和鹽粒。
奚盟遲疑了一下,說:“我這邊有蘆荟膠,你覺得幹可以擦一點兒。”話畢,他發現虞君聽得有些發怔,便腼腆地笑了一下,問:“娘?”
虞君忙不疊地連連搖頭。
如果換做是別的男生,或許虞君會這麽覺得,可如果是奚盟,他反而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奚盟是怎樣的?事實上,現在的虞君尚未了解,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如今發生在奚盟身上的每一件事都貼合心意。
倘若牛奶沐浴露是他自己選購的,那頂多說明奚盟內心仍有些眷戀童年的孩子氣;倘若粉紅色衣架也是他自己買的,說不定是買的時候沒有別的顏色可以選擇。
總之,虞君找不到理由對奚盟反感和厭倦。至少現在的他,每個片面和細節都充滿閃光點。他閃閃發光。
虞君猶豫片刻,擰開蘆荟膠的蓋子往兩條胳膊上抹了一大片。他塗抹的動作十分粗糙和魯莽,唯恐自己在奚盟眼中像是個太不爽快的人,于是也擦得分布不均。
不消片刻,空氣中便彌漫着蘆荟清新的香氣,驅散了夏日的燥熱。
奚盟在一旁看得有些發窘。他抓了抓發癢的臉頰,把蘆荟膠的蓋子合上,問:“你還困不困?需要再睡一下嗎?”
在等待凝膠被吸收的這段時間裏,皮膚和毛孔上沾着細微的黏着感,如同此刻他們之間不尴不尬的狀态。看來距離二人心平氣和地自然相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哪怕虞君心裏滿是迫切,可又對抗不住自己确實不懂得如何套近乎的事實。
想到這裏,虞君只好打了退堂鼓。他點點頭,說:“那我先打個盹兒,你有事叫我。”
見狀,奚盟仿佛也松了一口氣。他微笑點頭,道:“嗯,你先睡,快吃晚飯時我叫你。晚餐我們吃食堂吧?我們食堂的蓋澆飯挺不錯。”
對此虞君早有耳聞,他高興地答應下來,起身看看奚盟整理過的床鋪,心一橫,很快躺了上去。
虞君先是面對着牆,繼而平躺,然後很快又側身面對奚盟。
奚盟坐在不遠處眼看他輾轉反側,在兩人目光遇上時,羞赧地笑了笑,說:“睡吧,午安。”
“午安。”虞君仍睜着眼睛看他。
莫名其妙地,兩人默默不語地凝視着對方,半晌以後又不約而同地移開了目光。奚盟重新戴上耳機,轉向了書桌寫字。虞君望着絹紗蚊帳和上鋪的床板,過了一陣子,閉上了眼睛。
倦意很快襲來,虞君在睡着以前模模糊糊地想着,奚盟真是溫柔。他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把這句感慨說出口,如果不小心說了,他也不知戴着耳機的奚盟有沒有聽到。
本以為自己只是小憩片刻,誰知等奚盟把自己叫醒,已經是傍晚六點。虞君确認完時間,幾乎要找個地洞鑽進去,心想自己初次光臨奚盟的宿舍,怎麽能夠就這麽随随便便地睡了一整個下午。
這個下午,奚盟做了些什麽,虞君一概不知。他只顧着睡覺了。想到這裏,虞君心裏懊惱萬分,恨不得往腦門上一掌将自己打暈——奈何他并沒有蓋世神功。
虞君往陽臺上瞄了一眼,發現奚盟居然在給自己收衣服,連忙下床喊道:“我自己來就行!”
“已經幹了,可以換上。”奚盟把衣服取下來,稍微抖了抖,說,“不過現在穿可能還有些熱。”
奚盟說話時臉上始終帶着愉悅的神情,分明沒有為他這個下午的失禮而生氣。盡管這樣,虞君還是感到很內疚。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自己在奚盟面前丢臉了,往常虞君總認為自己有個不錯的形象,然而事實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奚盟面前形象崩毀,好的那一面幾乎沒有表現出來。
正當虞君滿心糾結地接過奚盟遞過來的衣服時,奚盟沒有立即把手松開,而是突然猛地用力把衣服往虞君臉上揮了好幾下。
充滿陽光香味的衣料在臉上掃過好幾回,虞君始料未及,全然呆住了。待到衣服落到手裏,他看到惡作劇過後的奚盟捧腹哈哈大笑起來。虞君一愣,也跟着笑,揮舞着手中的T恤往奚盟身上掃,佯裝生氣道:“笑什麽、笑什麽,有什麽好笑?”
“哎,不好笑。我錯了、我錯了……”奚盟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踢到一旁的熱水壺,又忙轉身扶好。
趁着奚盟轉身,虞君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利落而毫不避諱地把身上的衣服脫掉了。
奚盟回頭正見到他在換衣服,兩人在看到對方時都笑了笑,待虞君換好衣服,便能收拾東西出門了。
這是學校食堂最後一天供應晚餐,食品可選擇的樣式很少,每一個供應的窗戶都十分冷清。
為彌補下午睡大覺的缺憾,在得知售賣蓋澆飯的窗口收取現金以後,虞君主動提出這頓晚飯由他來請。
奚盟并不客氣,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請客。
兩人各自選了一份蓋澆飯和一罐可樂,在幾乎空無一人的食堂吃晚餐,俨然有一種包場的感覺。
奚盟也對學校食堂的這種情況感到驚奇和陌生,在吃飯的過程中向虞君描述平時這個地方是何等人山人海,又介紹食堂裏還有什麽好吃的。
“有不少人畢業上大學以後,很懷念高中時的食堂。還有宿舍。”奚盟笑着舀了一勺米飯,送進嘴裏。
虞君也有同樣的聽聞,點頭同意道:“聽說許多大學的宿舍條件都沒有我們學校的好。”這麽一說,仿佛他們兩個并不是異校一般,“我們學校的刀削面是正宗的山西師父做的,下次你如果去,我請你吃。”
“好。”奚盟爽快地答應下來,舉起可樂罐子。
見狀,虞君也同樣端起可樂罐,說:“幹杯。”
“幹不了杯。”他笑着将罐子輕輕一碰,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虞君不确定是否是錯覺,他覺得此刻的奚盟特別開心。是為什麽?又是不是真的特別開心?他好奇地打量他,想了想,問:“你好像很高興。”
“嗯?”奚盟放下可樂罐,眨巴了兩下眼睛,說,“我中午就說過我很高興,你忘了?”
聞言虞君一愣,回想确實是這樣。中午他以為打擾了奚盟午覺而耿耿于懷,那時奚盟就說過,他來得早,他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虞君說到這個,卻禁不住腼腆地低下了頭。
晚飯結束以後,已經夜晚七點,可天色仍舊十分明朗。他們散步回到宿舍的車棚,取了車即将往江邊騎行。
這一條道路兩人都算不上熟悉,權當是探索而行。
推着車出來,虞君湊近奚盟,看他的手機裏查到的地圖信息,兩人合計着選擇了一條車流最少的路線。
虞君睡了一個下午,醒來去吃飯也不過走了幾步路,濃郁的牛奶香味仍留在他的身上,變得清淡和溫和。奚盟在他退開以前,聞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心頭恍惚間晃了一下,訝然擡起頭。
“走了?”虞君對此渾然不覺,騎上自行車,問。
夕陽灑在他的身上,仿佛有光,他也仿佛會發光。奚盟隐藏着心中的詫異,收起手機,同樣騎上車,往前蹬去,喊:“走!”
不消片刻,虞君便見到他的背影鍍上了陽光的金色。趁着天邊的雲朵燒盡以前,他跟着奚盟一同踏上了行程。
☆、3rd.
離開市區後不久,原本仍有些炙烤的陽光不知不覺間變為了溫和的晚照。金色的陽光灑在平靜的江面上,波光粼粼的江水依畔着郁郁蔥蔥的青山,随着夕陽一點一滴地消退,連晚風也變得溫柔許多。
虞君和奚盟順着公路一路前行,在半途上便遇到了同樣也在夜騎的隊伍。其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幾人的隊伍可謂壯觀。他們先是跟在這個隊伍後面,漸漸地開始不耐煩于這種尾随,由奚盟率先加速,穿□□前方的車隊裏。虞君見到他遠遠地離去,忙不疊地跟上去。
沒過多長時間,兩人就把那支隊伍甩在了後方。
原先虞君以為奚盟并不在意,直到他回頭望向那支車隊,再看向奚盟時,發現他臉上顯出奕奕的神采,才發現原來他早就嫌他們騎得慢。這個發現令虞君忍俊不禁,而奚盟也發現了自己的沒耐心被暴露,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待他們繞到市名大橋下方轉了道,剛才那支車隊已經無影無蹤。虞君猜測他們多半是騎往了別的方向,而環繞着青山的沿江道路上依舊偶爾可見兩三像他們這樣結伴同行的夜騎者。
除了小時候的春游,虞君幾乎不曾經過這條道路。這是他頭一次見到江邊的日落和夕陽,只覺得天空中的火燒雲倒影在寧靜的江面上,再偶有一兩只在江上漂泊的船只,景色格外靜美。奚盟先前和他說,傍晚太陽下山時,江邊的景色特別漂亮,若真如此。因為每前行一米所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樣、都美不勝收,虞君不自覺地減慢了車速。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原來奚盟已經騎得非常遠了。虞君大吃一驚,正要加速追上去,卻見到奚盟停了下來。
“對不起,剛剛沒注意。”虞君不好意思地說。
奚盟毫不介意,笑着搖搖頭,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時我還下車,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到天黑。”
虞君停了車,驚奇地眨了眨眼睛,又望着眼前如斯美景感慨道:“真的很漂亮。”
“你累不累?要不我們到底下坐會兒吧。”奚盟指着公路綠化帶之外的草坪,建議道。
他們已經騎了将近一個小時,虞君平時不常運動,确實有些累了。景色的确令人流連,他同意地點頭。于是兩人都拎着自行車離開了公路,把車放倒在草地上後,虞君取出運動水壺喝水,餘光瞥見奚盟蹲在地上不知翻找着什麽。
“給,驅蚊水。這邊蚊蟲多。”奚盟準備齊全,将一瓶蚊不叮遞給了他。
他訝然地接過來,往腿上和手臂上噴了幾泵。蚊不叮裏似乎有薄荷之類的清涼成分,噴在已經冒出汗珠子的皮膚上,頓感冰涼。虞君甚至被刺激得微微打了個抖,眼見奚盟正仰着頭喝水,便自作主張彎着腰往他的腿上噴。
“咕嚕……”奚盟始料未及,險些噴了水。他下意識地要躲開,可意識到虞君往自己身上噴的是什麽,又笑着站定了腳步。
好在這時夕照的光線已經熹微,虞君背着光,不至于被奚盟發現自己因為困窘和羞赧而微微泛熱的面龐。他甚至在往奚盟的胳膊上噴了驅蚊水後,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香噴噴的。”
“不過驅蚊水有毒。”奚盟似是無意地說。
虞君心中錯愕了一下,佯裝做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又在他喝完水以後,将驅蚊水還給了他。
小瓶子在他的手中才握了不過三五分鐘,奚盟拿到手中時已經感覺到上面有水,怕是虞君手心裏的汗沾到了上面。想到剛才無意間随口說的話,奚盟看着虞君已經往江畔走去,連忙将驅蚊水收起來,跟了過去。
“哇!超贊!”虞君将一片青草稍微踏平,坐下以後望着落了滿江的金色和紅色,贊不絕口。
奚盟看他俨然已經不在意自己剛才失口說過的話,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在他身後說:“回頭,拍個照。”
聞聲虞君驚奇地回頭,卻見奚盟已經舉起手機,鏡頭對着自己。他一愣,繼而立即比出一個剪刀手,朝着鏡頭咧嘴一笑。
咔嚓一聲,奚盟把虞君的笑容記錄下來。
“看看。”虞君猜想自己剛才一定笑得很傻。
奚盟在他身旁跪下,把手機擺在二人中間。只見美麗的江景旁,在黃金分割線附近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對着鏡頭比剪刀手,兩根修長的手指仿佛要剪掉一片火燒雲。
“背光了。”奚盟苦笑着搖頭,對自己的攝影技術滿是厭棄,自損道,“零分、零分……”
虞君把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劃,同樣哭笑不得。他安慰道:“不會,把我ps掉就是滿分了。”話畢,他把照片上自己的人臉放大,呵呵幹笑了兩聲,“笑得好傻。”
“哪兒有。”奚盟似乎只顧着糾結自己的攝影技術,喃喃地說,“可帥了。”
聽罷虞君一愣,不甚确定地發出了疑問:“嗯?”
奚盟也是怔了怔。他擡頭看向虞君映着霞光的雙眼,腼腆地笑了笑,說:“很帥。”
第一次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第二次卻不可能再是幻聽。虞君聽到他的誇獎,一時之間覺得腦袋的回路被堵塞了,轉不過彎來。他呆了半晌,只得呵呵地傻笑,想到自己笑得恐怕比這張照片上的更傻,立即又端正了表情。
“咦?那邊閃光的是什麽?”為化解尴尬,虞君遠遠地指着橋下不遠處的紅燈問。
那紅燈距離遠,一閃一閃,像是紅星。奚盟坐下後說:“應該是用作江上的導航。”他順着江水下游的方向指,“你瞧,那邊有運沙的船。”
虞君遙遙地望去,果真見到有一艘大船逆着江流朝上游的方向開。大船被夕陽蓋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又漸漸地因為光影的轉移,顯得沉穩。他望着江畔青青的草地,聞到濕潤的青草香,也看到了坐在對光處的奚盟。
在奚盟發現自己偷看以前,虞君掏出手機,提議道:“我也給你拍張照吧?”
聞言奚盟臉上竟然露出了驚慌的表情,急急忙忙地擺手拒絕,說:“別拍,我不上鏡。”
沒想到他的反應竟然會這麽大,虞君怔了怔,又拉住怕得要退開的他,笑說:“別怕、別怕,我攝影技術還不錯,絕對不會把你拍醜。——想讓你醜,起碼得用美圖工具ps兩天哎!”
奚盟拗不過他,只好乖乖地坐定。他确實很不喜歡拍照,偏偏總是會有人想要給他拍照。虞君不是第一個,卻是最令他犯難的一個。他該怎麽拒絕虞君的要求?思及此,奚盟滿心的無奈。
“笑一個吧?”虞君把鏡頭對着他半天,只看到他沒精打采的表情,建議說。
奚盟苦笑,在虞君喊了“一、二、三”後,朝鏡頭微微地笑了一笑。
見到他在鏡頭裏的笑容,虞君按下快門的手指突然間有些顫抖。好在拍出來的照片沒有因此而模糊,奚盟在他拍完照後立即湊過來,略帶急切地問:“怎麽樣?”
“超帥!”虞君連照片都還沒打開,就這樣評論。
奚盟哭笑不得,心道他們兩人在這裏互相誇獎對方長得帥合适嗎?但再見到虞君認真查看照片時低着的臉,又不得不承認,至少自己所說是真的。他的睫毛真長、鼻梁真挺,奚盟忍不住這麽覺得。
“不信你看。”虞君拿起手機,洋洋得意地顯擺道,“我這技術,簡直滿分!”
奚盟拿過手機來看,結果并沒有任何驚喜。他仍舊認為自己不上鏡,暗自可惜地嘆氣,只評論道:“景色不錯,人就算了。”
“如果我說,人也是景色呢?”虞君問。
奚盟微微一愣,随即笑說:“那平均分只有七十了。”
虞君不滿地哎哎了兩聲,突發奇想地問:“要不要拍合照?”說罷,他已經對着光線合适的方向舉起了手機。
既然已經被他拍過了照片,奚盟也沒有一開始那麽抵觸拍照這件事了。虞君的動作太迅速,他沒多想,便在他湊過來時,也往畫框裏靠了靠。
前置鏡頭的畫框裏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傻,奚盟一見到兩人同框,心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忙問:“該看哪裏?”他從來沒有嘗試過自拍。
聞言虞君驚訝地看了看他,指着鏡頭說:“看這裏就好。”
“但這樣就沒法注意到自己的臉了。”自拍對奚盟來說,簡直是天底下最生疏的一件事。
虞君寬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說:“沒關系、沒關系,相信我的鏡頭和你的臉!”
奚盟腹诽他是不是又找到一件在自己面前可以顯擺的事情了?他忍不住無奈地笑了笑,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快門聲。他訝然地擡頭看向虞君,只聽見接連不斷的連拍聲響起。當他真正看向鏡頭,那略顯懵懂的表情被記錄成倒數第二張。最後一張,是奚盟被自己的表情逗笑,抿嘴笑起來。
“這得拍了多少?”奚盟打趣地問。
虞君低頭一張一張看着自己拍下的所有照片,得逞以後嘿嘿地笑着,顯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把手機交給奚盟,自己則拿起一旁的運動水壺喝水。
比起一直對着鏡頭笑得幾乎完美的虞君,奚盟在照片裏的每一個表情都不在狀态。奚盟起初當做了笑話來看,可在最後一張照片裏,卻見到了相反的情形——對着鏡頭笑得正好的是自己,而虞君卻看着他。趁着虞君喝水,奚盟動了個念頭,拿出手機說:“我把照片都傳過來了?”
“嗯。”虞君點頭,驚訝地抖了抖水壺,“沒水了。”
奚盟沒想到他能把水喝得這樣快,一只手握着兩只手機,另一只手則把自己的水壺遞給他,說:“我這邊還有。”
“沒事兒,我不渴了。”他搖搖頭。
但他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奚盟往後張望了片刻,指着身後市郊公園的後門方向,說:“那邊山下有山泉水,咱們可以去那兒裝一些,在路上喝。”
對于城市裏居然還能采集到山泉這件事,虞君吃驚極了,問:“真的假的?”
“真的。”奚盟傳完照片,餘光看到先一步起身的虞君向自己伸出手,便将手握了過去,由他把自己拉起來。他拍拍褲子上的草屑,将手機還給他,說:“很多人特意開車到山下取水。我們過去就看到了。”
他們将自行車推回路邊,又趁着公路上沒有過往車輛,徑直橫跨了馬路。
來到公園後山,果真見到露天停車場裏人聲鼎沸。不少人将車停在此處,拎着桶裝水的空瓶子和水壺往樹木繁茂的林間走。餘晖已經消退的天空下,只有幾盞算不得明亮的燈照明,而順着停車場邊上開辟的臺階一路往下,卻沒有光亮。
盡管如此,仍然有不少人沿着臺階上上下下,把裝滿了泉水的瓶子往上搬,再運回各自的車上。
看着這般盛況,虞君詫異不已。
奚盟已經停好了自行車,對他說:“水壺給我,我下去裝水。”
虞君看臺階底下一片漆黑,只有水聲和人聲,連人影也看得不甚清晰,擔憂地說:“算了,底下太黑了。”
“沒事兒,我看得清,之前去過不少回了。而且這不是挺多人嗎?你在這邊等我。”奚盟毫不介意,已經從虞君的車上把運動水壺取下來,交代說,“別走,我一個人下去就行。車沒鎖。”
虞君守着他們的自行車,看着奚盟沿着陡峭的臺階往山林裏走,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打鼓。漸漸地,他看不見奚盟的身影了,虞君眉頭緊皺,不禁為自己沒有堅持而氣惱。
不過,奚盟沒有讓他擔心太久。很快,虞君又見到奚盟拎着兩個水壺從林子裏跑上來,笑着把水壺遞回給自己。
☆、4th.
夜色漸深,沿江路邊的道路上,行人也變得稀少。虞君和奚盟兩人沿着道路一直往前騎,除了偶爾從身旁經過的車輛外,再沒有見到別的行人。
路燈立在路旁,高高地照亮路面,将人影染成了深黑色,落在隐隐發光的橙黃色地面上尤為深刻。慢慢地,兩人不再交談,而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進。汗水沿着虞君的額頭滑落,頸子和後背上也滿是汗滴,他能夠感覺到汗珠子從手臂和腿上的毛孔滲出來,不久,連襪子邊緣也濕了。
他看到奚盟的手臂同樣蓋着一層薄薄的汗,兩條精瘦的胳膊因而閃着充滿水分的光,而奚盟的頭發也濕了大半。
沒有車輛經過的時候,他們仿佛能夠聽見彼此運動當中的呼吸聲,伴随着路旁綠化帶內的夏蟲聲,虞君沒來由地想起了兩尾在魚缸中鼓動胸鳍的魚。
來到即将通往高架立交橋的分岔路口,奚盟停了下來。
虞君跟着剎車,問:“往哪個方向走?”繼續沿着原路前進,是穿往高架橋下方的道路,上了高架便是立交橋的線路。
“這座橋還沒投入使用,不通車輛,應該能騎上去。”奚盟掏出手機,搜索地圖上的路線。
虞君湊近看,耳畔是奚盟不甚平穩的呼吸聲。網絡地圖上的立交橋算不得複雜,不過如果不仔細分辨,恐怕也認不得路。
奚盟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着,說:“繞一陣子,應該能到下面這裏的東南亞美食城。再沿另一頭上橋,又能繞回去了。”
“然後我們再沿這條路騎,過了孔廟和博物館,應該有路回市內。”虞君縮小了屏幕上的地圖,看到更廣闊的範圍,問,“能騎那麽久嗎?你累不累?”
奚盟微微努了一下嘴巴,搖頭說:“累倒是不累。不過,要是咱們走下面這條路,也能夠到美食城。上橋嗎?”
虞君知道奚盟有為社團活動探尋新路線的任務,也聽出他想要上立交橋看一看。只要是和奚盟在一起,虞君做什麽都無所謂,何況只不過是這點不足挂齒的小問題,他體力還夠,便說:“上呗,走老路到不了新地方。”
“好。”奚盟把手機揣回口袋裏,又拿出運動水壺喝水以補充水分。
山腳下的泉水自有一番甘甜滋味,虞君一口便飲下了小半瓶,周身一陣冰涼。他放好水壺,看奚盟也準備好了,說:“走吧?”
“走。”奚盟撐着車把手,在車上站了起來,用力蹬了片刻,便率先沖上了前往立交橋的高坡。
虞君忙不疊地追上去。奚盟不難追,他本就要等自己,虞君沒一會兒就又和他并肩了。
沒有車輛行駛的高架橋上格外安靜,只有路燈的影子和他們的身影。
晚風中有涼意也有暖意,浮動在空氣中的似乎還有細密的水分子,似是雨前泥土濕潤的氣味。
因為還有部分道路沒有貫通,在騎過嶄新的道路時,仿佛還有水泥和瀝青的氣味。他們會不會是最先走上這座立交橋的人?虞君不禁這樣想。
想到待立交橋交付使用,非機動車輛和行人将不能上橋,虞君更覺得這段路程充滿了珍貴的意義。
然而騎着騎着,奚盟減慢了速度。
虞君回頭看了看他,繼而跟着發現他們又回到了原本經過的那個交叉路口。
奚盟停車,皺眉道:“好像又繞回來了。”
“好像是……”按照地圖上的指示,他們應該不可能走錯,難道因為是新路,所以地圖上沒有進行更新?虞君張望片刻,見到四下杳無人跡,思索着他們此前走過的路,建議說,“要不我們換個方向?”
奚盟眉頭緊鎖,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再次取出手機,認真查看地圖,喃喃道:“不可能錯才對……”
虞君頭一次見到他臉上露出焦慮和不耐煩的神情,一時心中既驚訝又擔心。他撓了撓臉頰,跟着看地圖,回憶說:“我們剛才是從這裏下來的,再走這條路。關鍵是底下這個路牌究竟指的是上面這條路的方向或是下面這條路的,分不清楚。”
他們的不遠處立着一塊巨大的路牌,然而确實如同虞君所說,路牌究竟是為哪條道路做指向,分不清楚。奚盟沉了沉氣,說:“剛才走下面這條路,照着這個路牌走,又繞回來了。”
“要不走上面這條?”虞君試探着問。
奚盟沉吟片刻,點點頭,說:“走走看。”
燈光下,奚盟的面色通紅,虞君不确定他是因為着急還是因為太累了。
兩人按照決定以後的路線騎行,繞到沒有設置紅綠燈的立交橋底,終于見到了指向美食城的路牌。
奚盟一看到路牌,立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