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真相!
墨翡與窈窕跑到一層角落,胡亂的罩上滿是灰塵泥垢的長衫,又将事先備好的豬鬃貼在臉上,喬裝成兩個粗使漢子走了出去,果然不出墨翡所料,那兩個婆子不過是明面上的,暗地裏還有三五個家丁打手,匆忙跑下來的婆子慌亂的吩咐着家丁四散追去,料定她們必定走不遠,墨翡與窈窕将這一片混亂抛在身後,出城而去。
弘遙跟了一段,看着周圍的草木齊腰,便決定下手,走上前去笑呵呵的沖着兩位衙役說:“二位爺,這是小人的一點心意。”說着近前兩步近身塞給兩位衙役。繼而湊在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身後的一串如螞蚱一樣的囚犯看着三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心下都有了些意思。
一個衙役走來,解開了芪楓腰間的麻繩,但肩上、腳上的枷鎖卻不解開。
弘遙将芪楓拉到身邊,一邊陪笑着點頭哈腰一邊拉着芪楓往草木從中走去。那一串囚犯都看了個清楚明白,心都野了起來,看着衙役徇私放人,都叫嚣着,起哄着,大有聚衆叛亂之勢。
弘遙只當看不到,待到草木從中,弘遙一把将芪楓推到在地,這一下,倒叫所有的人都安靜了。
弘遙仍是不理會,一拳拳向下猛捶着,又将事先備好的一段裝有熱豬血的豬腸從袖中抖出,草木茂盛,囚徒只看着弘遙一拳拳,一腳腳狠狠的落下,不一會,拳頭上便沾染了殷紅的血,弘遙作勢疲累,心滿意足的摘下一片葉子擦了擦手,走了,背影滿是大仇已報的痛快。
原本躁動的一串囚犯此刻全都蔫掉了,一個挨一個的站好,隊首的一個矮小的囚徒,從地上撿起腰間麻繩的一端,交到了衙役的手中。
窈窕與芪楓久別重逢,相顧無言,所有的恩怨情仇,在這重逢的一刻都放下了,都是那樣的不值一提。
芪楓捧起窈窕清瘦略顯蒼白的面頰,輕輕替她摘去臉上的豬鬃胡茬,不知是粘的太過牢靠,撕下來時痛,還是心底的冰融化了,窈窕的眼中盈出兩泓輕輕的淚來。芪楓心中覺得,此刻的窈窕簡直美極了,勝過以往任何時候。
相逢容易,別時難,墨翡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漸漸遠去,心中頓時盈滿了弘宸的影子。
弘宸看着玥靈一天天好起來,并将那一段和自己有關的心事已然徹底放下,心中釋然,盡心的滿足着玥靈俯在耳邊許下的願望,想着想着,就放佛那聲音仍在耳畔“王爺,玥靈想将回鹘與大唐文化、生産相互交融,造福百姓,玥靈學識尚淺,素聞天下珍寶、匠才皆聚宮中,玥靈想讓王爺助我一臂之力。”弘遙入宮的次數漸漸的多了,多數是為了借閱宮中典籍與玥靈看閱,玥靈整日忙忙碌碌,若不是在研究典籍與弘宸從宮中請回的匠才請教切磋,就是在城中大大小小的角落,施舍錢糧,手藝,授人以漁。
日久天長,城中百姓,街頭巷尾無一不稱贊、無一不心懷感恩,玥靈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善人,活菩薩。
蕊兒自誕下皇兒,榮寵像極了昙花,只匆匆一現,便敗落了下去,衆人見皇上踏足越來越少,也都紛紛的轉舵。彩翠美人今日之風十足是蕊美人昔日之景。
昔日承寵頗盛,如今的蕊兒早已不是為人仆婢時的性情了,冷寂了數日之後,蕊兒不顧一路守衛阻攔,徑直闖入內閣。
“蕊美人,皇上吩咐了,午後小憩,任何人不得叨擾。”當值的小太監,跪倒在地哀求,就差雙手抱着蕊兒的雙腳了。
蕊兒素來知曉皇上午間小憩從不深眠,從前的年月,皇上午間的時光總是屬于蕊兒的,如今竟被一句“任何人不得叨擾”擋在門外。心下怨氣委屈膨脹胸口,蕊兒心想,今日這門定要闖進去,就算是皇上一怒之下賜死,蕊兒定不會有半分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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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推開朱門,房內,皇上正在将一朵“洛水湘妃”描摹在一個女子的裸露的背上。二人一個俯卧在榻上,一個精心的挑着色,面目笑意久久不退。
蕊兒震在原地,未及行禮,弘乾看到蕊兒并無分毫異樣,仍舊用細細的筆觸落在如白玉般瓷肌之上。
“給皇上請安。”蕊兒跪地行禮,她甚至都忘記說出個貿然而來的由頭,就這樣生生的跪在地上。
“免了,來,瞧瞧朕畫的如何?”皇上招招手,示意蕊兒起身過來。
“皇上今日雅興,畫的竟這樣好。”蕊兒眉目飛向皇上,大有致歉撒嬌之态。
皇上并未接下這目光,反而輕輕吹了吹墨跡尚且有幾分濕潤的“洛水湘妃”,将榻邊的薄紗披在俯卧女子的肩上,扶着女子緩緩坐起,蕊兒此時與一個茶幾,一根木樁無異,完全被忽視冷落在一旁。皇上又将散落的滿頭青絲撫順了,那女子任由皇上在人前這樣舉止輕浮,自己精細的展了展衣角,這才擡眼看蕊兒。
蕊兒複雜的眼神變了又變,心中突突亂跳。
“小姐?”蕊兒驚異的有些歡喜。
“請蕊美人安,彩翠怠慢,還請姐姐莫要怪罪。”彩翠似乎習慣了自己被認作另一人,每一次,都叫她心底多了幾分邪魅。
“呵呵,這不是榮安王妃,她是彩翠美人,朕初見她時,也險些錯認了,今後,你們姐妹仍可以像從前一樣。”皇上說這話時十分像得了一件稀世珍寶一般像蕊兒炫耀。
“蕊兒身子有些不适,就不在此叨擾了,蕊兒愚笨,恐負了皇上美意,蕊兒前些日子不慎将皇上賜的掐絲琺琅雪中紅梅的玉瓷擺件給摔了,怕皇上惱了,不分晝夜的叫宮中的匠人照着樣子仿了一個,可贗品終究是贗品,僅憑着一副樣子,卻越看越叫人覺得怪的惡心。今兒蕊兒瞧着皇上性子好,便鬥着膽子說了出來,還望皇上恕蕊兒莽撞之罪。彩翠妹妹,得空了便瞧瞧我去,咱們好好敘敘舊。”蕊兒笑的粲然,撕心裂肺的疼。
“蕊美人,彩翠美人在殿外候着,奴婢去回一聲,說您已睡下,打發她走吧。”蕊兒貼身服侍的宮娥跪地道。
“來的正好,快叫她進來。”蕊兒來了精神。
“彩翠給姐姐請安了。”彩翠只向前微微傾了傾身子。
“妹妹今夜不服侍皇上左右,難不成是應了我白天的話,特來敘舊不成,若是皇上惱了,妹妹要替我多多擔待些才好。”蕊兒在宮中這些年,耳濡目染也練就了些城府。
“姐姐又拿妹妹逗樂子,皇上惱了,能勸住的又怎會是你我二人?!”彩翠以一種怪異的語氣煽動着。
“妹妹如今在後宮獨寵聖恩,豈非太過妄自菲薄?”蕊兒冷冷的嘲笑着,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眼前之人。
“姐姐才是叫人羨慕呢,皇上當時接我進宮時,你道是為何?皇上因寵愛姐姐,得知姐姐常常思念殷墨翡,為解姐姐相思,才接我進宮的。”彩翠款款的說着。
“妹妹真真的是個小心眼的,方才姐姐一句玩笑話,這還沒隔夜呢,就被妹妹給取笑回來了。連那醜角兒都講不出這樣滑稽的來。”蕊兒覺得這個理由簡直荒謬。
“妹妹若有半句虛言,就讓皇上永世不再召見我。”彩翠倒認真的起誓起來。
“妹妹這又是何必呢?”蕊兒作勢的趕忙制止。
“自妹妹進宮以來,皇上就總是睡的極不安穩,夢中總是喚着‘墨翡’,後來,妹妹也多少知道些榮安王妃的事,如今仍舊下落不明,哎,皇上竟這樣挂念,不知道的,還以為。。。。。。”彩翠适時的止住了嘴,邪魅一笑。
“如今我這造化,也是托姐姐的福,若不是這容貌,我又如何能一沐隆恩呢。”彩翠一手托住自己的面頰。
“妹妹這話說的叫人糊塗,妹妹侍奉皇上,是妹妹本事,福氣,與榮安王妃的樣貌有何幹系?”蕊兒極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皇上是真龍天子,天命相佑,愛惡又豈是我們能揣度的,皇上英明神武,天下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恐怕連榮安王妃突然離府而去也知曉一二呢。”彩翠說完露出一幅俨然崇敬之情。
再愚笨的人也能聽出這話中的分明,雖仍不知彩翠意欲如何,也深知這可能就是個圈套,可蕊兒仍舊是想讨個究竟,關于墨翡。
第二日,天朗氣清,萬裏無雲,天藍如洗,澄澈無垠,蕊兒呆呆的看了很久,自己從來就是個愛憎分明的清爽明白之人,又豈能活的雲裏霧裏。
“薛威,入宮多少個年頭了,家中可還有人?”蕊兒坐在花園石凳之上,一片藍天之下。
“臣自小便入羽林軍,家中已沒了人,只有幾個遠方親戚,也早就斷了來往。”薛威答到。
“薛将軍,蕊兒今日有事相求,請将軍千萬要答應。”說着起身便要作揖。
薛威慌的雙膝跪地,額頭緊緊的貼着地面,聲音窩在胸內,“請美人吩咐,臣定當誓死效命。
“薛将軍,快請起。”蕊兒雙手扶起薛威,薛威仍舊低着頭,站起身,退後了兩步,保持君臣之禮。
“請薛将軍據實相告,榮安王妃現在何處?”蕊兒極為認真的看着薛威,捕捉着他臉上閃過的哪怕一瞬的表情。
“臣不知。”薛威并無過多言辭。蕊兒也并未捕捉到破綻。
“皇上做了什麽,竟讓榮安王妃這樣不辭而別,杳無音訊。”蕊兒胡亂的倚着自己的猜測盤問。
“臣不知。”仍舊死死不松口。
“那年燈會,我與小姐一同賞玩燈燭,小姐待我如胞妹長姐,如今,一切都在,只不見了小姐,叫我如何能安心度日。”蕊兒恸哭。
“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小姐仍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我四下差人去尋的小姐的蹤跡。每每無果,每每失望。前幾日,終于有了音信,可,我倒寧願一無所獲。他們告訴回禀,說,是皇上,是皇上一步步的逼的小姐走投無路。。。。。”蕊兒不顧儀态,傷心恸哭。
“請美人保重身體。”薛威不知如何。
“如今,看到皇上,就會想起小姐,皇上與榮安王妃都是我此生至愛之人,我又能如何?放不下小姐更舍不得皇上,我不相信皇上是皇上所為,我只求個究竟,只要不是皇上,我只求不是皇上,薛将軍。”蕊兒有些歇斯底裏的晃動着薛威。
薛威看着眼前十分痛苦的蕊美人,蕊美人曾榮極一時,呼風喚雨,如今這句句所言,定是有了什麽根據,聽了什麽謠言,可事實并非如她所言,如今之況,她怕是早已知道了幾分,既如此,該為皇上正身才是。
“榮安王妃的死,并不是皇上所為,皇上拼了命的挽留,自己差點都追随而去,可惜榮安王妃早已有求死之心,我們都是親眼看到榮安王妃自己從跳崖輕生的。”薛威回憶着替皇上澄清辯解。
蕊兒徹底僵住,腦中頓時空白一片,驚恐萬狀難以置信的看向薛威,薛威後背一陣發涼,冷汗浸出,以同樣的神情看着蕊美人,暗暗自悔竟如此大意,蕊美人這副模樣分明是不知分毫。
蕊美人就這樣看着,看的薛威覺得她就像是一尊冰雕,叫人心底升起一股寒冷,蕊美人開口,眼睛仍舊不肯放過薛威“皇上是不是早就對榮安王妃懷有非分之想,榮安王妃無法才遠遠的逃走,榮安王妃的死,也是皇上求而不得,步步緊逼一手造成的!”
薛威是條硬漢,不卑不亢,天塌下來都能用手撐住,此刻卻将目光移開,極力築起一道牆。
蕊美人眼睛眨也不眨,将這一切都捕捉在眼裏心中,薛威一個字也不用再說,蕊美人已然堅信無疑。
“臣告退,望蕊美人珍重。”薛威又恢複了往日的神态,仍舊擲地有聲。
蕊美人水蔥般的指尖掐的手心發白,重重的呼氣,卻十分艱難的吸氣,雙目仍舊憤恨的盯着薛威方才站立之處,好一會兒,蕊美人才精疲力竭的向回走去,如游魂一般,也不知走了多久,蕊美人覺得這宮中大的讓她連回到自己宮中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何時,自己置身于太極殿前,蕊美人向殿中望去,高高在上一把金黃龍椅,天子所在,也是自己摯愛夫君之位。
“快點,快點,哎呦,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都麻利兒的。”一個皇上近前的太監,快步走着,吩咐着身後幾個擡着架子的小太監們。
“等等,這躺着的是誰?”蕊美人看到小太監們擡着的架子上一席白布,白布下分明是個死去的人。似是脖頸處還在滲着血,浸染着白布。
“蕊美人,這薛威薛将軍,方才在大殿前的青磚石上抹脖子了。”太監一邊說一邊比劃着動作。
蕊美人的頭再一次嗡的一聲,剛才步步生風的一人,如今怎麽會這樣躺着,任由白布蓋身。蕊兒心底雖不願承認,可還是忍不住冒出讓她惶恐的念頭。
“給我掀開!”蕊美人盯着白布,從嗓子底下發出咆哮。
擡着架子的小太監們見領頭太監不動,也都不敢妄動,那領頭的太監度了度勢,一副百般關切:“蕊美人,您又何必瞧這些,別給自己添惡心,回頭您若受了驚,皇上絕饒不了小的們。”
蕊美人不等話說完,便自己走近前去,一手掀開白布,薛威閉着眼,慘白的面龐看不出任何驚懼與痛苦,脖頸處的傷口皮肉外翻,甚至都能隐約看到骨頭,胸前衣襟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鮮血染了一遍又一遍,一層又一層。
蕊美人意識中的直覺總是十分準确,墨翡的事猜的分毫不差,如今,薛威,也錯不了,雖是自刎,可蕊兒心中十分明白,是自己殺了他,奪了他的命。墨翡不也是這樣嗎,是皇上無度的愛殺了她。
蕊美人靜靜的轉身離開,腳步輕盈了許多,先是短暫的嘴角冷笑,輕哼,繼而越來越放肆的大小,癫狂一般仰天而笑,笑着笑着,慢慢蜷身,蹲坐在地上無助的環抱雙膝,失聲痛哭,一口氣沒上來,便暈厥過去。
再次醒來,蕊美人已然身在自己宮中,皇上聞訊趕來,守在床邊,蕊美人疲态盡顯,直直盯着天花板,知道皇上在側,只假裝不看,甚至累到再看一眼也覺無力。
皇上才因薛威自刎而痛心,薛威忠心無人能及,如今痛失愛将心下悲痛,愁容滿面。
蕊美人啓開兩片蒼白的嘴唇,問皇上“薛威可曾向皇上說了些什麽?”
皇上聞言,方才薛威自刎前所言再次浮現“薛威無能,未能對皇上盡忠,再無顏為皇上效忠,不敢茍活。”說完拜了三拜,皇上還未弄的清楚明白,薛威抽刀,沖着自己的脖子用盡了渾身力氣。
“薛威是因蕊兒而死,是蕊兒設計才使得薛将軍無法對皇上盡忠,薛将軍并未說什麽,只是情急之下對榮安王妃的死為皇上辯白幾句,蕊兒不想讓皇上有所誤會,薛将軍既然走了,就應當走的安心些,清白些。”蕊美人平靜的訴說着。
“你好生養着,思慮太過對身體無益,皇兒就先由彩翠美人替你照看着,等你好了朕會再來看你。”皇上說完一手輕拍了拍蕊美人的肩頭,像是永別前意味深長的一個動作。
“吩咐下去,蕊美人身子不适,不宜太過勞累,一律不許人來打擾。”皇上踏出房門後吩咐着,蕊美人在屋內也聽的清清楚楚。
蕊美人不動不鬧,微微閉目養神,該走的該散的就讓他走吧,散吧。已然不再澄澈幹淨,或者從來不曾純淨的情愛又何必苦苦強求,這是最好的,若皇上今日不如此,蕊兒也不願再陪伴君側了,兩人之間若背負了太多血債,太多沖突,太多欺瞞就會把原本屬于愛的位置搶占殆盡,蕊美人從來不願、不想、不信自己能背負滿身枷鎖任意愛恨。尚且年幼的皇兒,蕊美人心中雖是百般放不下割舍不斷,可若是跟着自己,只會叫他将來心裏裝滿了恨,裝滿了怨,又何必呢。
皇上下令封鎖薛威的死訊,可還是傳到了金木的耳中,連同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在宮中處處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卻也處處都有散播秘密的人,即便是手提着腦袋也不能保證這秘密會永遠不被人知道。
金木心中沉痛,提着酒壇子來到“又一村”找露霜,近年來露霜每次看到金木總是一副醉态,這一次亦然。
“陪我喝了它。”金木擡了擡手中的大酒壇子,酒很香很醇,一聞便知是上等好酒,叫金木用來買醉,真是可惜。
“ 人生苦短,得意時須盡歡,才不枉費。”金木說着酒話。
“什麽忠、孝、情、義、癡都是害人的東西,一個接着一個,都死了。”金木大口大口的喝酒。
“露霜,這一幹東西我們全抛了去,我們只要一樣,及時行樂。”金木說完用手中的酒杯去碰霜露的。
霜露無言,一飲而盡。
朱窗微開,夜晚清涼的風攜着清爽之意吹入房中,金木酒意退去,慢慢坐直,霜露正趴在桌上,手中仍握着半盞酒。金木看着露霜,安靜的睡着,心中有些愧疚有些疼惜,每每自己失意傷心之時,露霜只是陪伴在身旁,陪自己一杯一杯喝着烈酒,常常醉倒不省人事,她不過也是個命運坎坷的女子,自己的辛酸必定不少,還要承擔我的苦痛。金木靜靜的看着才發現,原來霜露是個十分清瘦柔弱的女子。
又一陣夜風吹來,金木起身關了窗子,将霜露穩妥的放在床榻上,掖了掖被角,輕聲悄步的離開了。
夜晚的風涼飕飕的吹着,酒雖是醒了些,可心中因酒而起的惆悵并未消退,夜越靜,越是會不由自主思念故人,金木此刻腦中滿是薛威,曾經同生共死的弟兄,曾經把酒言歡,往事壓的他有些喘不上氣,擡頭,月圓如銀盤靜懸高空。金木與薛威都是孤兒,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何年何月生與何地,兩人索性約定,世人每一年只過一次生辰,而他們倆,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只要看到月圓,那就是他倆的生辰,每一天都如剛剛降世一般痛快哭痛快笑。這一日又是月圓之日,圓潤的近乎滿溢出來。
“一壇酒。”金木快步走入一間酒樓。
店中跑堂麻利的跑來,迅速的從肩上抽下一條十分幹淨的白布毛巾,先擦了擦桌子,而後是長凳,跑堂還未直起腰來,桌上的酒壇就不見了,桌子上只多了一塊銀锞子。
金木一邊提着酒壇子,一邊往王府走去,從一扇角門進去,月光明晃晃的灑在地上,漆黑的夜也多了幾分惆悵,金木走到一偏僻假山下,尋了一處迎着月光之處,席地而坐,對着月亮喝起酒來。
“薛威,先敬你,兄弟最後送你一程。”金木一邊說,一邊将壇子中的酒灑了些在地上。
喝着喝着,金木有些醉了,醉到深處,開始敘說着往事,說着說着就說起了薛威之死。
“薛威啊,若不是你忠心侍主,皇上又豈會将墨翡的事只交代給你一人,若不是你為了替皇上辯白,又豈會洩密,若你背信棄義,此刻也不至于淪落的獨赴黃泉路。如今,墨翡香消玉殒了,你也英年早逝,獨留我一個背負着一切,我又該如何面對王爺呢?你們走了,走了好,來去無牽挂!”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去的,金木早上起來已然躺在自己的房中。
“昨夜,我如何回來的?”金木聳着肩,頭垂的很低,起床時一股猛勁,頭痛欲裂。提醒着他昨日究竟喝了有多少。
“昨夜,是王爺駕着您回來的。”一旁的小厮答。
“王爺?怎會是王爺?”金木分明記得自己回府時已是深夜。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您昨夜就跟在酒缸裏泡過似的,王爺吩咐我們好生照看着您,就回去了。”
“王爺呢?”金木随口一問。
“王爺今兒一早便進宮去了。”
“。。。。。。”金木猛然驚覺,努力回想着昨夜,可仍舊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可曾說了什麽?!”金木十分緊張。
“昨夜從您進門時就一直在說話。”那小厮回憶到,突然,他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一件大事一樣說道:“王爺昨夜走之前吩咐小的,叫您務必不可出府。”
金木一聽此說,心中轟然,恨昨夜飲酒無度。
弘宸穿戴考究,十分正式,面目肅然決絕,目空一切。
“臣弟給皇上請安。”弘宸進殿,遠遠的跪向弘乾行君臣之禮。
“難得你進宮來,今日女真進貢來一柄短刀,不僅裝飾絕倫,這刀更是無盾能檔,朕正想着給給你,你自己倒來了。”皇上說完吩咐人去取刀。
“果然不是俗物、”弘宸接過,拔出短刀。刀刃極薄,極鋒利,散發着幽幽的象牙白般的光芒。
“臣弟今日來,是想請一道旨。保我榮安王府上下萬全,俸祿照舊,榮安王側王妃骨力玥靈待行一切事宜,榮安王府其他事宜,暫由金木掌事。”弘宸早已有備而來。
“這話聽着像是交代,你要去哪裏?”弘乾心下有些不安。
“臣弟早就想雲游四方,只一直被牽絆,如今再無所挂念,閑雲野鶴才是我心之所願。”弘宸露出幾分自嘲幾分凄涼之笑。
“好,朕許你這道旨。”弘乾心下也明白了幾分,薛威的死是瞞不住的,就像墨翡的死一樣,弘宸的秉性,弘乾向來十分了解。
“朕一定保你榮安王府上下平安,若倦了,你永遠都是朕的胞弟,走到哪裏不論何時都是。”弘乾露出一絲軟弱哀求,玉玺大印重重一蓋,将黃綢聖旨送到弘宸手中。
“臣弟謝皇上,請皇上日後珍重。”弘宸察覺出弘乾流露出的異樣,只不理會。
空空如也的大殿,二人的對話清清楚楚,蕊美人一身太監裝束躲在角落,偷偷的滿是思念癡戀的望着略顯落寞的皇上,她雖是不願再承寵,可仍是放不下皇上,深知此生恐再無恩愛的時光,但還是費盡周折的喬扮成粗實小太監,趁着每日清掃大殿的機會偷偷再看一樣弘乾,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好讓她深深的将皇上的眉目神情深深的記在心中。打掃完了,原本是要走的,可總是忍不住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直到榮安王來,碩大的朱門已合上,這才躲在角落中。
“墨翡的死,與朕無關,朕沒想到她竟會跳崖而去。”弘乾從登基前謀劃皇位開始,便再沒有如此心虛、再沒有如此沉不住氣的辯解過什麽。
弘宸的背影停在原地,提短劍的手握的越來越近,放佛再多一份力,刀柄上那些價值連城的珠翠便會凹陷碎裂一般,弘乾看不到他的表情。
“皇上是從何時對墨翡有意?”弘宸內心憤怒,極力的想找出些讓自己原諒弘乾的理由,若是弘乾在自己與墨翡成親前便有了想法,弘宸此刻的恨也許會平淡些,畢竟自己當初迎娶墨翡時并未兩情相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