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飛燕踏鼓

躲在暗處的蕊美人也屏住呼吸,這也是她心內一直想要知道的。

皇上似乎想坦白一切,如今弘宸已然這般決絕的要離開,還有什麽好遮掩的呢?壓在心底的滋味的确不好受,統統說出來倒求個暢快,“我與墨翡初次相遇在花燈會上,朕見她并未梳髻,後來才知道,她是将釵環都施于他人而已,你可曾記得,朕宣你入宮,說是看上了你府上一位女子,直到在你府上巧遇墨翡與蕊兒後,才知道她原來就是王妃,無奈,才謊稱朕中意之人是墨翡身旁的蕊兒。朕本已不再有非分之想,可是有一次,朕偶然看到她腕上的朱砂痣仍在,想着你們已成親多年,你曾經又揚言絕不沉迷情事,況朕也知道你當初娶她的初衷,便想着,既然她并不幸福,朕為何不能留她在身邊。蕊兒入宮當夜,朕宣你入宮,也是那晚,朕下了到旨意給她,表明心跡。”皇上說完頓了頓,走到弘宸身邊。

角落裏的蕊兒此刻的心有如淩遲一般。

“墨翡。。。。。。”皇上剛要繼續說,便被弘宸打斷了,“墨翡,她是臣弟的榮安王妃!”

弘乾頓了頓繼續說“榮安王妃離開王府後,我派人四下尋其下落,好容易找到了,朕親自帶人趕去,不料,朕險些遇刺,墨翡,啊不,榮安王妃替朕擋在身前,身中一刀,朕當時并不知她已有孕在身,可惜孩子未能保住。”弘乾猶豫了一下,一手輕拍弘宸的肩頭 。

弘宸面無表情,手中的短劍刀柄越握越緊,青筋凸顯。

“墨翡身子好些了,說想去當地寄住的人家去看看,就在朕滿心歡喜的以為能帶她回宮時,她卻站在了崖頂,朕百般央求還是未能留的住她,朕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她跳下。”弘乾訴說着有如再次親歷一般痛苦不堪。

“臣告退了,請皇上珍重。”弘宸擡腳向朱門走去,每一步都能踏出一個印子來。

“弘宸,你不能走,朕的江山需要你!朕也需要你,朕只有你一個弟弟,只有你可以推心置腹!”弘乾厲聲喝道,仿佛想要故意激怒弘宸一樣的口氣。

“這全天下都是皇上的,但只有墨翡與弘宸不是。”弘宸說完便大步走開,毅然決然,再無所戀。

蕊美人仍舊看着頹然的皇上,偌大的朱門大殿,此刻悲涼不知是為皇上還是為自己這可笑又可嘆的一生。竟有一種笑意,人常說,悲極無淚,可蕊美人此刻覺的,世上悲極痛極不僅無淚,還有一種荒誕的笑意,喉下一股熱流湧出,染的衣衫之上一片暈開之際。

弘宸回府,直直走到金木房中,金木早已忐忑不安的等着弘宸從宮中回來,等待時,他使勁回想着昨夜到底說了些什麽,仍舊沒有半分線索,但心底一種不安讓他覺得,他最最擔心的事正在發生着。

“王爺。”金木看着弘宸出現在門前,起身上前。

“墨翡的死,為什麽不告訴我!誰給你的膽子欺瞞我!”弘宸憤怒的将刀抵在金木的脖子上。

“王。。王爺!”金木的喉嚨被壓的說不出話來。

“墨翡跳崖之處,可是你我曾經尋得的那處房屋?!”弘宸平息了幾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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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薛威是這麽說的。”金木猛咳了一聲後回答。

“從今後,照顧好王府上下,照顧好玥靈。若有違背,決不輕饒!”弘宸似乎不想再多看金木一眼,背對着他,将手中的聖旨丢給他。

“王爺。”金木此刻無言,他明白弘宸話中之意,弘宸這一去,可能此生再也不會回來了。

半玖在王府中,總能聽的許多消息,瑩瑩雖常在深閨不聞不問,可王府大小事宜,沒有瑩瑩不知道的。如今這消息一經傳開,瑩瑩不顧一切想要見弘宸一面,弘宸正在房中對着那副從市集上買來的墨翡扮作飛天仙子的畫出神,眼中滿是思念哀傷。

瑩瑩破門而入,慌慌張張的四下尋找着弘宸的身影,她擔心弘宸此刻已經不告而別,方才找過的幾件屋子都沒有弘宸的身影,這叫瑩瑩越來越怕。如今看到弘宸,有如失散多年再度重逢一般,頃刻間淚水滿眶。弘宸看着瑩瑩這副慌張失措的神态,剛剛站起身,瑩瑩見弘宸站起身,生怕他挪動一步,好像他此刻挪動一步都會叫瑩瑩覺得是咫尺天涯。

“王爺,不要丢下我,瑩瑩不能再離開王爺了,瑩瑩什麽都不要,只求王爺留在身邊,每天能看到王爺就好。”瑩瑩狠狠的抱着弘宸的胸膛,手臂環繞其後,哭着哀求。

弘宸不說話,低頭看着瑩瑩,多年前的一個雨夜,瑩瑩也是這樣一頭紮進自己的懷中哭着訴說。當時墨翡還在身邊,想到此處,弘宸也難過起來。

“瑩瑩。。。。。。”弘宸叫着她的名字,雙手嘗試着輕輕推開她。怎奈瑩瑩反而保的更緊。

“若王爺要走,帶上瑩瑩一起,求王爺不要再丢下瑩瑩一人。瑩瑩在路上為奴為婢照顧王爺。”瑩瑩心裏怕及了,甚至不敢聽到弘宸任何的話,她怕聽到弘宸溫柔的拒絕。

“瑩瑩。。。。。。”弘宸略顯無奈卻用充滿了準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語氣喚着瑩瑩的名字。

瑩瑩一聽這語氣便猜着了弘宸的話,還是逃不過拒絕,逃不過被抛棄,她松開弘宸,奪起桌上弘宸剛剛從宮中帶回來的短劍,拔出劍鞘,用鋒利的刀劍利刃抵着自己的脖頸。

“王爺,不要丢下瑩瑩。”瑩瑩哭着哀求着弘宸。

“瑩瑩,把刀放下。”弘宸有幾分疼惜,他不想再看到因他而傷心而痛苦的女子。

“王爺答應我,不再抛下我。否則瑩瑩即刻死了也不願過着沒有王爺的日子。”瑩瑩手中的利刃已将脖子劃出血來,再深些恐要危及性命的。

“好,我答應你,先把刀放下。”弘宸安然篤定的看着瑩瑩。

瑩瑩放下手中的刀,脖子上微微地滲着血,猛然又撲在弘宸的懷裏,哭的委屈極了,弘宸輕輕嘆息,輕拍着她的頭,像在安撫一個受驚了的孩子。

弘宸向來是個一言九鼎的人,允諾了的事定會做到,瑩瑩安穩的睡着,不論到哪裏只要能陪在弘宸身邊便是再無所求。

“姑娘,這是王爺給您的。”一個海棠廳的丫頭将一封信舉在手中,候在門外。

瑩瑩此刻正在屋內收拾細軟,等着與王爺共同啓程。半玖看也沒看小丫頭,從她手裏接過信遞給瑩瑩,瑩瑩看着信,心下疑惑,同在府中,怎至于通書信,吩咐人過來便可。她拆開信,看到密密麻麻蠅頭小隸。

瑩瑩讀完信,癱坐在地上,口中只喃喃着一句“王爺不會走的,王爺不會騙我。”任半玖在一旁如何叫她都不應。突然,像是瘋了一般推開府中王爺常去的房間,每一間都尋不到王爺的蹤影,偌大的王府,瑩瑩一間一間推開門,不知疲倦,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跑向那不許人出入的閣樓書房,只屬于王爺的地方,王爺一定是在那裏,瑩瑩心裏對自己說道。

等跑到書房門口的白玉浮雕影壁前時,瑩瑩呆在原地,眼前的景象徹底澆滅了她最後的一絲僥幸,王總管正吩咐着人開出一條寬敞的通道。

“王總管,這是在做什麽,王爺的書房豈能讓這些人随便出入?!”瑩瑩有些憤怒,無理取鬧的憤怒。

“瑩瑩姑娘,王爺走之前吩咐老奴,将這院子修了,園中風景宜人,不必再拘着,他今後也用不上了。”王總管也流露出幾分不舍。

這園子都沒了,王爺定是鐵了心不再回來。瑩瑩只覺的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再醒來時,瑩瑩目光呆滞,口中只喃喃的道:“王爺答應瑩瑩會帶瑩瑩一起走的。”王總管請了無數郎中,甚至從宮中托着交情也請來了許多杏林高手,可皆是束手無策,皆言這病全看個人,也許今兒睡一覺,明日就好了,也許,一輩子也就這樣瘋瘋癫癫的了。

漸漸的瑩瑩開始下床走動,只是每天仍是在王府中一間一間的屋子找着,開始,各個丫頭們還問在找什麽,瑩瑩總會笑着說:“我找王爺,王爺說要帶我一起走的。”漸漸的丫頭們也都不問了,任由她推開一扇扇門再關上一扇扇門。

半玖眼見得王爺已然離府而去,瑩瑩又是如今這副樣子,便不似從前,伺候服侍也懶怠了些。

弘宸快馬一路西行,不出幾日就來到了墨翡跳崖之處,此處葉落樹枯,房內蛛網遍結,尺厚的灰塵,已然看不出本來面貌。弘宸站在崖上,想着墨翡當日就是從這裏跳下去,便心痛難忍。弘宸在崖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驕陽升頂,烈日普照,弘宸覺得有些口渴,便向水井走去。

弘宸向井內看去,一層枯葉覆蓋,彎腰撿起一石塊投入,悶悶的,全無水聲,井已然幹枯了,弘宸立在原地,崖頂呼呼的風也忽然停了。輕飄飄一陣陣涓涓水流生傳入弘宸耳中。循聲找去,繞過崖頂向下走,水聲越來越近,似乎還有泉水低落的叮咚聲,像是在洞穴之內,弘宸仔細的找着,撥開已長的高過一人的繁茂枝葉。一個洞口現于眼前,弘宸入內,果然見的石縫處向外滲着水,流下已然彙成一條清澈小溪,洞頂的水也滴滴答答的落下。弘宸向上看去,只見一張已然殘破不堪的織網,碗口粗的木架已然朽爛,旁邊牆壁上突出一塊岩石,纏繞着一根極粗極結實的繩子,繩子另一端牽動着這張粗木網羅的織網。

弘宸解開纏繞在岩石上的繩索,大網吱吱呀呀的抖動着落下,驚起了許多在網下洞頂內的鳥蟲,弘宸猛然想起曾在兵家外史上見過此物,此物非官所用,乃是民間自創,利用奇險地勢,假死得以真逃生,鼎盛時期為政權更疊,盜匪猖獗時用。

弘宸心中一個念頭叫他有些欣喜“墨翡是個聰明的女子,又是在此處決絕的跳崖,墨翡許是用了那假死真逃生的把戲才得以安身的。”

雖只是千萬之一的渺茫,但想到墨翡可能并未喪生,仍然在世,弘宸的心死而複生,只要墨翡還在世上,那便是最最好的事情,不論是哪裏,不論用多少時間,都要找到她。

“皇上,剛宮人來報,蕊美人,殁了。”門外當值的小太監禀告到。

彩翠美人一身華美麗服,發髻精飾,皇上正為其眉間塗丹添花。聽完此事,皇上頓了頓,放下筆,看也沒看通傳的小太監,只低低的說道:“晉蕊美人為蕊妃,享妃位禮葬,禁足封宮後,所有侍奉之人一律陪葬。”皇上說完,笑意盈盈的看着彩翠“畫好了,快快為朕一舞。”

“等等。”彩翠魅惑一笑,轉而繃着臉問那小太監“蕊美人因何病的這樣重,這樣快?可曾請過禦醫?”

“回美人的話,蕊美人從兩月前便不思飲食,整日郁郁,太醫們也束手無策,聽說昨夜,宮中水仙開的別樣好,所有的花苞一夜之間全部開放,今早,蕊美人就殁了。”

“下去吧。”

“彩翠今日給皇上跳一曲‘飛燕踏鼓’如何?”飛燕踏鼓乃環肥燕瘦中的趙飛燕,漢成帝劉骜第二任皇後,相傳,飛燕曾舞姿出衆婀娜,曾一舞俘獲君心,飛燕一雙娟秀菱角鞋,鞋後佩戴銅鈴,微動便響,舞于鼓上,方寸之地,鼓聲咚咚,鈴聲清脆,舞姿婀娜,宛如掌中之物,彩翠稍作改動,平添了幾分當朝之風,華美之态。

皇上拍手稱好,看着看着眼前的麗人兒猛然間變成了蕊美人舞在一朵盛放的“洛水湘妃”之上,在對自己招手含笑離去,蕊美人入宮當夜,發髻中也只簪了幾只清麗的水仙,多年恩愛,育有一子,如今說走便走了。郁郁而終,臨走之前又是怎樣的凄楚,叫人心疼。心定是傷透了,帶着怨恨帶着憤懑帶着抑郁先走一步,離開了朕。

弘乾并未将彩翠的舞看的很清,只是聽到銅鈴與鼓聲,眼前能回憶起來的也只是衣袂閃動的影子,一曲舞畢,皇上一把攬過氣息仍舊不平的彩翠美人,臉頰相貼,“你不能再離開朕了,朕現在只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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