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鬼動了我的奶酪(三)

周三。暴雨。

燕市的這個夏天雨水不豐,卻偏偏在姜巽離出門看畫展的這天下起了暴雨。

從阡陌口到松莊的車不是很順,要換乘三條地鐵和兩趟公交。車上行人帶着雨傘,挨擠間一不小心就會把衣服弄濕。姜巽離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松莊美術館,從公交站走進展館大門的幾步路上,褲腳就被暴雨淋濕透了。

蔣芃的個人畫展展廳位于美術館二層,館門緊閉,外面站着一位迎賓女孩。見姜巽離駐足在展廳門口,她面帶微笑上前詢問。

“您好,本展廳今天在進行閉館預展,請問您有邀請函嗎?”

“有。”姜巽離把手機裏的電子邀請函拿給她看。

迎賓道:“抱歉,電子邀請函需要您的邀請人确認,才能生成入場二維碼。”

邀請人确認?姜巽離一愣,當時蔣芃給他發來邀請函時,并沒有提及還需要做确認。

“在您的邀請函中點擊‘獲取邀請人确認’,選擇邀請人。系統會将一條确認信息發到對方的手機上,對方确認後,您這裏就能顯示入場碼了。”迎賓十分耐心地解釋。

姜巽離立刻按照流程,将信息發給了蔣芃,卻遲遲沒有收到對方的确認。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蔣芃到場了嗎?”他問。

迎賓道:“他可能會晚些到場。您是……蔣先生邀請的?”

姜巽離點了點頭,把自己收到的微信消息展示給迎賓看。

這種畫展開幕前的預展,前來觀展的大都是藝術家圈子裏的前輩和友人,有時這些人還會邀請幾位關系不錯的藝術收藏家,以便提前商議購畫,撤展後這些畫作就不必參加拍賣了。

而不管是藝術家還是收藏家,他們因為才華和財富,多少都有些個性,不太好伺候。

那迎賓看着姜巽離展示給他的微信界面,面露難色,不知該怎麽處理。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像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孩子,穿着也很随意,實在不像是能夠收到蔣先生親自邀請的人。

姜巽離原本的性子是有些急的,也不怎麽樂意守規矩,換做以前,他早就要和這個不懂變通的迎賓理論起來了。但這是蔣芃的畫展,他并不想讓周圍人覺得他仗勢欺人、嚣張跋扈什麽的,便按捺住脾氣,默默等在一邊。

“咦?你們這……”

一個留着半長發的男人大概是注意到展廳門口的情況,走上前來問:“怎麽回事?”

“趙先生,這位收到的是電子邀請函,但無法确認邀請人。”迎賓自始至終很有禮貌,這時也并沒有诋毀姜巽離,只是很客觀地把眼下的狀況向趙先生說明。

趙寅這才仔細打量了姜巽離一眼,忽地,他眼前一亮:“是你!”

姜巽離一頭霧水。

“這次畫展的壓軸作品,可是以你為模特的。”

趙寅說着,笑了兩聲:“我猜蔣芃應該是對你很滿意,才會邀請你來看他的預展。他現在可能在開車,不方便确認。這樣吧,你把你邀請函的确認信息發給我,我這就幫你通過。”

這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迎賓也樂得看到這樣的結果,便沒說什麽。

趙寅也是近幾年在燕市漸漸起了名氣的畫家,有他作保,姜巽離很快就通過确認,進了展廳。

他向趙寅道謝,趙寅卻道:“蔣芃這人不怎麽通人情世故,給你發了邀請函,又不告訴你需要确認,倒的确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兒。他這人沒幾個朋友,你還是他回國後,第一個以私人名義邀請來畫展的人。”

姜巽離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和他也不算特別親近的朋友。”

趙寅打量了姜巽離幾眼,說:“他以畫人體出名,遇到你這樣資質的模特,一定會很重視,大概是把你當成了他的缪斯吧!”

兩人并肩在展廳中逛着,轉過一道拐角,姜巽離在對面的牆上看到了一幅他無比眼熟的畫作。

“很美的畫。”趙寅道,“他還是這麽擅長抓住模特的氣質,安排這麽有靈性的布景。不過,我看這個布景,恐怕是他自己的床鋪吧?”

姜巽離點了點頭,把目光從畫作上移開,臉上有些發熱。

和一個陌生人一起,站在他自己的裸體畫前面,實在是……有些過于尴尬了。姜巽離假裝參觀其它畫作,轉身向旁邊走去。

那幅他曾在蔣芃家裏看到過的,以諸薇薇為模特的背影圖,也在展出之列。

它被挂在一條走廊中間,與其餘兩幅女性人體畫相鄰。姜巽離能夠感覺到,這幅畫背後貼着一張他親手繪制的鎮魂符,不由得失笑:厲鬼都被他打散了,蔣芃竟然還把那符貼在畫的背後,也是挺有趣的。

“啊,是她。”

趙寅跟着走過來,語氣裏帶着些唏噓:“諸薇薇也是個不錯的人體模特,她的身體很有個性,是人體藝術家比較偏愛的類型。我記得,她為蔣芃做了一年多模特,只是……我之前聽說她去世的消息,還有些不敢相信。”

“你認識她?”姜巽離問。

“當然,這個圈子其實說大也不大,諸薇薇是專業人體模特,我也聘請過她。”趙寅道,“不過,她只喜歡蔣芃,對別人都不假辭色的。”

“你最後一次見到諸薇薇……是什麽時候?”姜巽離問。

趙寅有些莫名其妙,但依舊回答:“六月中旬的某一天吧,我記得,是在我們幾個人常去的酒吧裏見到她的。她那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六月十九號?”

“記不太清了,也許是。”趙寅說着,感覺出一絲不尋常來,看了姜巽離幾眼,問:“你打聽她做什麽?”

姜巽離并不回答,而是繼續詢問:“她那天是一個人去的,還是有別人陪同?”

趙寅看着姜巽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一個人。我中間去和她打過招呼,但她不搭理我……也有別人去搭讪,但好像都遭到了拒絕。那天我走得早,離開酒吧的時候,她還留在那兒。後來有沒有人和她在一起,我就不清楚了。”

說完,他有些揶揄地伸手搭在姜巽離的肩上,笑道:“你那麽在意諸薇薇?難不成是因為她追求過蔣芃?”

姜巽離正在思考,不知道酒吧那種黑乎乎的地方有沒有監控可以調取。被人搭了肩膀他也沒在意,仍舊埋頭苦思。

祁笑天的骨灰或屍體的去向,張川已經試圖通過火葬場那邊調查。諸薇薇當時是在酒吧內被确認身亡的,報警的是酒吧老板,後來一系列處理都有警察和醫護人員在場。

她捐獻了遺體,因此沒有走喪葬程序。眼下她的屍體失蹤,除了醫院和第二醫大外,就只有酒吧可能會提供線索了。

趙寅的手從姜巽離的肩頭向後滑下,撫摸在他的脊背上。

“小離!”

蔣芃的聲音突然傳來。

姜巽離立刻回頭,就見蔣芃甩開跟在他身邊的老者,大步走向自己。蔣芃來到姜巽離身旁,伸手把人拉過來,微微低頭詢問:“傷好了嗎?”

“啊……已經好了。”姜巽離有些呆滞,思維還停留在剛才蔣芃對他的稱呼。

蔣芃的外公慢悠悠走到兩人身邊,笑眯眯地向姜巽離打招呼:“你好啊,小離,又見面了!”

姜巽離立刻回禮:“您好!”

“葛老您好!”

趙寅笑着向蔣芃的外公打了招呼,眼神在蔣芃和姜巽離之間轉了一圈,湊上來問:“你哪兒發現的這麽個小模特?還真是幸運,改天借給我畫……”

“他是我朋友,并不是職業模特。”蔣芃冷然打斷趙寅的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趙寅不以為意,笑道:“是你朋友啊,那算了。不過你那幅畫是真美,打算拍賣還是……開個價?或者,我拿兩幅山水換你的……”

蔣芃聞言眉頭微蹙,道:“不賣。”

趙寅不說話了,眼神又在蔣芃和姜巽離之間來回看了幾趟,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姜巽離不知道兩人在打什麽機鋒,只顧着埋頭給張川發消息,問他能不能安排調查監控。

蔣芃的到來吸引了展廳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好幾個受邀前來觀看預展的人就湊了過來,張口就是誇獎和恭維,大多數還是沖着以姜巽離為模特的那幅畫去的。

姜巽離聽着幾人滿口舌粲蓮花,這才隐約得知,蔣芃竟然把那幅畫命名為——《尤物》

“哎!這就是那位‘尤物’吧?”一個滿頭華發卻滿臉春光的中年男人笑着看向姜巽離,道,“真的是一表人才!蔣先生的眼光還是那麽獨到!”

“喲,還真是他!畫裏面那麽誘惑,穿上衣服我竟然沒認出來!”

“小夥子平時怎麽接活兒?需要預約嗎?”

姜巽離:……

他是誰?他在做什麽??他為什麽要來這個畫展???

來當吉祥物的嗎?!

蔣芃抓着姜巽離胳膊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些湊上來的人裏,有不少比他成名早得多的前輩,還有財大氣粗的收藏家,從年齡到社會地位,都在他之上。他沒有辦法像同趙寅說話那樣,甩這些人的臉色,一時有些氣悶。

“哎哎,我說你們幾個差不多得了啊!這孩子是我家小鵬的朋友,可不是什麽小模特!你們別過火!”

蔣芃的外公不樂意了,插話進來。

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書法藝術大家,同時還是華夏書法家協會榮譽會長,在藝術圈子裏還是很有話語權的。這一出聲,所有人都唯唯諾諾地向姜巽離道了歉。

“嗨,葛老您早說啊!”剛才那位笑得滿臉褶子的中年人立刻換了态度,“看這孩子俊眉修眼,通身的氣派,一定是受過良好的藝術教育的。也是出身藝術世家的吧?”

蔣芃的外公笑呵呵地把太極打回去,同一群人聊了幾句,沖蔣芃道:“你帶小離四處轉轉,我和這些老朋友聊聊天!”

“好的,外公。”蔣芃點頭,拉起姜巽離的手腕,帶着他離開人群。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趙醬油:(偷偷摸後背……)

蔣畫家:小離!(快離那個大豬蹄子遠點!)

趙醬油:畫賣嗎?

蔣畫家:不賣!(要賣也絕對不會賣給你這大豬蹄子!=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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