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傅思歸倚在樹下,抱起胳膊,搶先道:“你胡說八道。”

朱丹臣也說:“姑娘不要誤會,我們怎麽會幹出那樣的事?那戶人家和那個女人,不是姑娘想得那麽簡單。”

我道:“她做了什麽,偷了你們的銀子還是搶了你們的老婆?”

他想回答我,卻被旁人打眼色制止,就轉而說道:“阿紫姑娘與那個宅院裏的人是什麽關系?”

我搖搖頭,道:“我是跟着你進去的。”

他了然的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我的話。樹影之外,隔着一條寬闊大街的富宅,角門吱呀一聲開了,我身邊的三人皆是一凜,警惕的望過去,見是一個婆子出來倒穢物,倒完之後又捧着銅盆一扭一扭的回去,關了角門,重新上鎖。那三人表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前面左轉有個小茶肆,去那裏再說。

我随着他們三人來到茶肆裏坐下,朱丹臣将小二趕得遠遠的,才道:“阿紫姑娘為什麽到了漢陽?”

我道:“我和……我喜歡到處游玩,難道還要向你報備?倒是你們幾個三更半夜守在別人牆頭,像是居心不良。”

朱丹臣禁不住我一直這麽看着他,望了望茶棚遠處交錯的樹影,從這個地方看不到那座宅院的零星屋宇,嘆了口氣道:“你在那所宅院裏見到的那個女人企圖行刺我國皇帝,行刺未遂,逃離了大理。”

我挑眉:“她要行刺我小哥哥,為什麽?我小哥哥雖然為人呆呆的,功夫還是說得過去的,又怎麽讓她逃了回來?”

他道:“這件事要從一個月前說起。一個月前,一群胡姬來宮中獻舞,大理國小,民衆安居樂業,是以皇宮并不像大宋宮廷那般封鎖嚴密,那個女人混在獻舞的胡姬之中進了宮,而且她知道皇上愛在傍晚時分去毓錦園閑坐,便等在廊下,誰知那天皇上竟真的去了毓錦園。她偶遇皇上,不知與皇上說了什麽話,皇上吩咐守衛退下,與她獨處,開始時相談甚歡,之後她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直刺皇上,好在她不是皇上的對手,被皇上擒住。我們很快趕來,皇上命我們把她壓進大牢,問明真相,我們要用繩索把她縛住,皇上卻說……”他說到這裏,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說她是個柔弱女子,不能對她太過粗魯,怎可用繩索冒犯她,命人将她壓下去,只嚴加看管就是了,還命我們好生相待。”

傅思歸哼了一聲道:“她哪是什麽弱女子,我古兄弟差點死在她手下。”

朱丹臣接着道:“就在我們押送她去牢房的路上,她出手襲擊我們。她身法高妙,功夫很是邪門,全在一雙手上,古兄弟被她在肩頭抓了一下,骨頭都被戳穿,還是躲得快,不然被她抓穿的恐怕就是心口了。”

我抿嘴笑道:“我小哥哥顯然是愛上了人家,才如此憐香惜玉,你們也要愛屋及烏啊。”

那三人臉都綠了,顯然是在大理的時候吃了那女人很大的苦頭。我拍拍朱丹臣肩膀,道:“既然你們這麽恨她,直接沖到她家裏,把她或抓或殺都行,守在人家院子外面,像做賊一樣,也太丢大理國臣民的臉面。”

朱丹臣道:“我們沒貿然動手,是因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也想查清她行刺皇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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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什麽叫不确定是不是她?”

朱丹臣道:“她逃出大理皇宮後我們不知她去向,馬上下令封鎖城門,卻還是晚了一步,她打傷了守城的士兵逃出城去,我們發兵去追,還是失了她的蹤跡。之後派出的探子在川蜀邊界發現了她的蹤跡,他們不敢貿然行動,只在暗中監視,一面傳信給我們。我們一路追蹤,終于在潭州截住了她,與她有了一次正面交鋒,但她……她卻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着裝、還是眼神、甚至連說話的腔調都不一樣,而且她沒有倉皇而逃,反而與我們對峙,完全否認自己曾混入大理皇宮行刺皇帝。她說她三天前在蜀地談妥了一筆生意,正要回漢陽家中,還拿出人證物證,我們啞口無言。若不是因為她的臉還是那張臉,我們幾乎要以為是截錯了人。無憑無據,我們也不能青天白日就将人抓回去,只好跟着她來到漢陽。先弄清這女人到底要做什麽,貿然動手只怕節外生枝,或是冤枉了無辜。不過,這件事處處透露着詭異。”

我問:“那你們接下來準備這麽做?”

聽我這麽問,三人集體沉默下來,我知道他們還是不信任我,其實就算他們此刻哭着求我幫忙,我還不一定答應。以我現在的心情,才懶得管他們的閑事。于是我祝了他們三人好運,就信步走了出來,留他們繼續在漏風的小茶肆裏枯坐。

冬日漢陽街道的小風沁心透骨,我摩挲着胳膊,很後悔沒多穿一件衣服出來。道路兩旁的人家,燈火如豆,我想象着裏面的暖意,在心裏盤算着該往哪裏去。就這樣一直往南,去大理玩玩,現在我小哥哥的皇宮裏肯定十分熱鬧,但爹爹的那群手下卻十分讨厭。或者折向西北回星宿海,那便要回去叫上陵玉。往東也可以,海邊的氣候溫潤,冬天很好過。

思來想去我做出決定,還是回風四爺的府上。

回到風府的時候已經是早晨,蛋黃一樣的太陽升起老高。一進門,我就看到寬闊的院子裏集結了一大批人,手持兵器,神色炯然,看樣子都有功夫在身上。

走回後院,陵玉正在房檐下伸懶腰,見我回來,道:“師姐,你這是……才回來嗎?你幹什麽去了?”

我說:“漢陽夜色好,我散步去了。”

他說:“散了……一夜?”

我道:“我體力好。”

他:“……”

姊夫也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看向我,想要說什麽,我把頭轉向陵玉道:“大院裏站了很多人,好像有熱鬧,陵玉我們去看看。”

陵玉那一聲哦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我拽着胳膊拖走了。我們趕來大院,風四爺也穿戴了一番,自內院中步出來,站在那群人面前,吩咐着什麽。看見我們,他面有愧色,向我們道:“一大清早驚動了兩位,兩位睡得還好嗎?”

我說:“很好,謝謝風四爺的款待,你們這是要去幹什麽?”

他道:“內子被襲一事,我始終無法釋懷,多方派人查探,得知這件事确與葉老板有關。風某做事遵循祖上教誨,多行仁義,但他們欺人在先,我總要向他們讨個說法。”

我問:“你去哪裏讨公道?”

他道:“今日是初五,葉老板必在杏子錢莊處理生意上的事務。”

我道:“我也跟你們去看看熱鬧可好?”

他道:“姑娘若是不嫌我們的恩怨情長,便跟我們一道去吧。只是萬一到時候起了沖突,我怕不能護姑娘周全。”

我笑道:“沒事,要傷我可沒那麽容易。”

風四爺點了點頭,然後向我身後笑道:“蕭兄。”

姊夫走過來,看看我,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杏子錢莊位于那條最繁華的大街上,離我們昨晚去的西江樓不遠。窗上覆滿了綠藤,翠意蔭蔭,門口一左一右種着兩棵杏樹。風四爺打頭,我們跟在他身後,那夥随從跟在我們身後,浩浩蕩蕩進了杏子錢莊。

錢莊那一丈三分地立馬擠滿了人,半人高的櫃臺後,記賬的夥計遞給身邊人一個眼色,一會兒一個穿着鑲金邊棕色長衣的人從後堂快步走了出來,抱拳迎向風四爺:“風四爺到此有何貴幹?你封給長白山那批銀子月前已經發出去了。”

風四爺冷着臉道:“薛掌櫃,我要見一見葉老板,有事情向他求教。”

薛掌櫃笑容一滞,但仍守着禮節道:“我家主人日前外出辦事,舟車勞頓,身體有些不适,恐不能見客。何況錢莊的事務全是我在打理,有什麽事情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風四爺道:“薛掌櫃,咱們是老相識了,不用說那些虛文,今日我若見不到葉老板,就把你這杏子錢莊砸個稀爛。”

那微胖的薛掌櫃察言觀色,看出風四爺今日面有愠色,不同往昔,若斷然拒絕他,恐怕事情不好辦,正為難時,一個小厮從後堂跑出來,向他道:“主人說了,請風四爺一行人到後廂詳談,有什麽誤會,自會分說明白,讓他們在這裏吵吵鬧鬧,不能體統,有礙咱們錢莊的門面。”這話他對着薛掌櫃的耳朵說,其實是給我們聽的。

薛掌櫃做了一個向裏面請的手勢,那個小厮便帶着我們走過穿堂,來到後院。後院正房的屋檐下,傘狀的大槐樹陰影裏,一個人正倚在長椅上,我們一靠近,她的前方便多了兩個負劍的年輕人,将我們擋在三丈外,冷冷的注視着我們。

我越過兩名護衛的肩膀,看到她完美無缺的一雙手合上放在膝頭的賬本,站起來。

又是西江樓上算命的那個女人。

她走出來,護衛退在兩旁,她清朗的目光越過重重人頭,看向人群最末的高大身影:“蕭大爺,又見面了,我們果然有緣。”

姊夫向她颔首。

我身前的風四爺迫不及待地說:“葉老板,前日內子和小兒在漢陽城外的山林裏被劫,是不是你派人幹的?”

這個女人,竟然是風四爺口中說的葉老板?

她将雙手疊在腰前,立在風四爺面前,驚訝的說:“你家夫人遇襲?有沒有傷到哪裏?”

風四爺鄭而重之道:“我派人查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身上。”

她眉眼彎彎,平靜道:“你說說,都有哪些證據?”

作者有話要說: 新鮮出爐的熱騰騰的一章,就着月餅一起看啊 ^_^ 各位親們中秋節快樂,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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