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樣子他們是打定主意葉夢蝶到哪裏,他們就到哪裏。我爹爹的這幾個手下雖然忠心耿耿,腦子卻像木頭樁子一樣,用這種連我都會察覺的追蹤技巧對付葉夢蝶,只怕是兇多吉少,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回來之後,風四爺陰沉着臉叫了鋪子裏的掌事進府密談。我回到院裏,姊夫拉住我,說:“我看見朱丹臣三人守在杏子錢莊旁,他們是我三弟的手下,怎麽到了這裏?”
我甩開他的手,道:“我怎麽知道?你問我做什麽?”
他說:“我看他們的樣子,分明是見過你,你又惹了什麽事?”
我仰起頭看他:“惹事,在你眼裏我就只會惹事,要是讨厭我你走啊,回你的少室山,回你的塞外,去牧牛放羊,再也別理我。”
他幽黑的眼睛裏湧動着笑意:“你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他身量很高,我仰起頭勉強到他肩膀,他卻低下頭看我,距離一下子消失,我可以十分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
我突然覺得喘不過來氣,退後一步道:“要你管。”然後飛快的沖進屋子,把房門關在身後。
透過窗上的紗紙,我隐隐約約的看到他走回自己屋裏。我深呼吸了幾下,鑒于剛才太過反常,決定不再繼續糾結他到底喜不喜歡我這個問題。我走到桌案前,解下随常戴在身上的小包,取出我的碧磷針,又找來畫紙,拿起筆。幾根碧磷針由于長期沒用,生出了鏽跡,都是因為姊夫說這東西是旁門左道,不叫我用,看來要到街頭找個鐵鋪去磨磨鋒利。
我拿起筆描畫,一直畫到月上柳梢才停筆,拿起畫好的圖紙左看右看,覺得十分滿意。坐了一下午,肩膀有些發酸,我揉着肩膀推開門走到院子裏,院裏漆黑一片,姊夫和陵玉好像都不在房中。
我走出去,霜色滿地,花園裏中央的涼亭中,風四爺正一個人獨坐着自斟自酌。我走過去,問道:“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他望向我,臉上帶着歉意,笑道:“今天的事情讓姑娘見笑了。”
我搖搖頭,說:“她說的在情在理,身邊的人又都是高手,勢力很強,你落敗很正常。”
他道:“可被人家說的啞口無言,落荒而逃,怎麽講都不會好看。”
我道:“跟比你厲害的人交手,輸了也不丢人呀。”
他沖我笑了笑:“如果所有人都像姑娘這樣想,世上哪還有那麽多的煩惱。”
我坐下來,支起下巴,問他:“你很了解那個姓葉的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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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向我:“她可是名動湘楚的人物呢,你從沒聽過她的名字嗎?”
我搖搖頭,說:“你之前傷在她的碎星镖下,是怎麽回事?”
他給我倒了一杯酒,說:“那是三年前,我在衡陽做買糧賣糧的生意,與他們因為一個誤會起了沖突,這件事起先是我不對,哪知遇上山洪,我們被困山間,是我救了她,回去的時候迎接她的護衛誤以為是我抓了她想做要挾,與我打鬥起來,我功夫不弱,江湖上一般的小兒想傷我也沒那麽容易,但卻被她手下的沈珏以碎星镖打傷,沈珏原本欲置我于死地,還好被她制止,後來這件事傳到本地商會的耳中,她不願被人說是以武力脅迫人搶奪生意,就不再與我相争,之後我們相安無事,我也由此發家。”他看着我:“姑娘怎麽喜歡聽這種陳年舊事?”
我說:“那她與雲南又有什麽聯系?”
他道:“雲南?葉家的生意遍布全國,她與雲南有聯系也很正常。”
我道:“那與大理國的皇室有聯系呢?”
他道:“這我卻從沒聽說,姑娘知道什麽嗎?”
我道:“只是街上有一些風言風語,飄到了我耳朵裏。”
他笑道:“市井謠言,怎麽可以聽信。”
我洩了氣,垂下眼睛,他道:“蕭大爺和陵玉兄弟好像是去西江樓了,你怎麽不跟他們一道去?”
我看向他,臉上笑着,心裏卻琢磨道,陵玉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什麽時候跟他一夥了?我只好說:“誰喜歡跟他一起。”
他道:“那種地方啊,男人們都喜歡去的,姑娘可要把他們看牢了。”
我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他笑起來,我不再理他,向客院走去。經過門口卻沒有進去,而是翻過院牆到了大街上。
走過了一條長街,穿過了一條小巷,捉弄了一個讀書人害他摔進河溝裏,我的心情終于轉好。單純的惡作劇戲弄別人,而沒有人在你身邊一臉審視的看着你,實在痛快極了。我突然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以前一個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除了躲避師父和師兄,再不會把誰放在心上。
推車的白胡子老頭在巷子口一聲長一聲短的叫賣,我甩給他一個銅板,從他手裏拿了一只糖葫蘆。再穿過一條街,再經過一條小巷,發現自己來到了西江樓前。
西江樓上燈火依舊,沒有什麽夜深的氣息,我探頭朝裏面望過去,見客人們吃酒的吃酒,調笑的調笑。身後卻有雞飛狗跳的聲音,我望過去,見一個人飛快的向這邊跑來。在雞販子的罵聲中,那人的臉清晰起來,陵玉。我抱起胳膊,拖長聲音喊他。
他一下子剎住腳步,身子還無法遏制的往前傾,肩頭那根雞毛飄落到地上。他手上提着一大包藥,我走過去,道:“你去幹什麽?”
他看見是我,放下心道:“師姐,我……你跟我來就是了。”
他要去的地方也不遠,就是街頭一個轉角,那裏有一家小客棧,這客棧十分不起眼,要是他不說,我一定會直接走過去。我們推開門,客棧的老板迎上來,道:“小兄弟回來啦,快進裏面去。”
這家客棧距離西江樓沒有幾步路,但和主街上那個燈火輝煌的三層樓相比,十分寒酸,就連客棧的老板都是一副寒酸相。我好奇陵玉來這裏幹什麽。
經過一個小小的天井,我們進到正房裏,他往左邊走,我只好跟着,白色紗簾後的木床上躺着傅思歸,朱丹臣吊着手臂坐在桌邊,姊夫站在床頭,古篤誠則坐在床邊查看傅思歸的傷勢。
我從陵玉身後走出來,道:“這是怎麽了?哦,你們沒沉住氣去找了葉夢蝶的麻煩,是不是?被人家給打成了這樣?”
我望着朱丹臣一臉愁容的臉,還是笑了出來,不是我沒有同情心,實在是他的一張花臉很有喜感。他們責備的看着我,我真誠的道:“關心你們兄弟是應該的,可你們真的不考慮先找個毛巾擦把臉嗎?”
我被無視。
姊夫問陵玉:“藥賣齊了嗎?”
陵玉道:“嗯,我跑了城東、城西、城南三家藥鋪才全買齊。”
朱丹臣向陵玉道:“謝謝你了。”
陵玉道:“沒事,那我先拿下去煮。”我望着他充滿活力下去煮藥的身影,覺得他已經無可救藥。丁春秋要是知道自己教導出這麽一位樂于助人甘于奉獻的弟子,只怕撞破少林寺的院牆都不會瞑目。
朱丹臣站起身來,道:“這次還要多謝蕭大俠救了我們兄弟。”
姊夫道:“你們怎麽與葉府的人扯上幹系的?”
我說:“不是他們與葉府的人扯上幹系,是你那位好三弟與葉府的人扯上幹系。”
他望向朱丹臣,朱丹臣只好把前一晚對我說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遍。聽完朱丹臣的敘述,他一臉無奈,只好說道:“你們準備抓她回大理?”
朱丹臣道:“我們本來也不确定是她,但是昨天見她在杏子錢莊的院內用樹葉釘死一只游蛇,這一手功夫,原本有七分懷疑她,現在也有九分了。我們撿回了那個斷腿的人,把他接回我們的地方,他告訴我們的話,更讓我們确定就是她。”
古篤誠接着道:“那個人說,她确實會武功,只不過平時從不出手,她的勢力很廣大,要想在大理打點關系,混入皇宮不是難事。但我們兄弟想不通的是,她為什麽要刺殺我們皇帝?據那人道,葉家的生意與大理少有往來,她之前也從未到過大理,而且她從不沾染江湖紛争。”
我道:“也有可能她傾慕我小哥哥的儒雅名聲,想搶他回去做丈夫。”
我繼續被無視。我宅心仁厚,不與他們計較,走到床前,看傅思歸的傷勢,他确實被修理得很慘,我說:“你們也不知道低調一點,這麽大打出手的,鬧得滿城皆知,你們還怎麽盯葉夢蝶的梢?”
古篤誠為傅思歸掖了掖被角,說:“都怪我太意氣用事,我沒料到他們的人居然這麽厲害。”
我道:“技不如人還偏要逞強,怎麽跟那個打漁的一樣?”
我這話一出,一屋子人都靜下來,我才發覺又戳到了他們的痛處,只好不再言語。這一夥人五大三粗的,在江湖上也摔打了這麽久,怎麽心還怎麽脆弱,非要讓人小心呵護。
最近心腸變軟了,還特別能感知別人的情緒,中邪啊中邪,看來我也要抓幾副藥吃吃。
傅思歸喝了藥,好轉了些,能完整的說出句話,他說的是,那個斷了腿的人肯定還知道更深的□□,要再繼續審他。
朱丹臣道:“你傷勢太重,先安心在這裏養傷,我們回去料理狀況。”
我想去看看那個被打斷腿的人的後續狀況,姊夫表示他也跟我一起,于是留古篤誠和陵玉守在這裏,朱丹臣領着我們去他們在漢陽落腳的地方。
那也是一處小小的幹淨院落,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幾個大理的侍衛好手也跟着一起來了,只不過現在那幾個人沒有一個是站着的。
朱丹臣大步跑進屋中,平躺在大床上的葉朗已經沒了呼吸,他的臉成了紫色,姊夫走過來,拉開他胸口的衣服,他的胸口有一個很清晰的掌印,他應該是被震碎心脈而死的,顯然是有人不希望他說出葉家的秘密。
這個人也真是可憐,先被打斷了腿,又被震碎了心。這時一人掙紮着進屋來,靠着門艱難的喘息,道:“是一個蒙着面的人,他身手太快,我們攔不住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