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顯然也受了很重的傷,順着門滑下去,朱丹臣跑過去拖住他,問:“你看清他的樣子了嗎?”

那人搖搖頭,說:“他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看不出長什麽樣子,他……他身手好快,我們根本來不及還手。”

朱丹臣道:“難道是他,他怕葉朗洩露了葉府的秘密,所以趕來殺人滅口?”

我問:“誰啊?”

朱丹臣道:“沈珏。”

我道:“打傷你們三個的也是他?”

他點點頭。

姊夫抱着雙臂,說:“他的動作還挺快。”

話音剛落,小院門口出現一個樣子乖巧的灰衣小厮,他小心翼翼的跨過院子裏橫七豎八倒着的人,來到門邊,恭敬的說:“哪位是朱大人?”

朱丹臣霍然起身,戒備的看着他。

小厮低眉順目的說:“我家主人說這一切都是誤會,還望朱大人早日醒悟,這是交給朱大人的信。”

朱丹臣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接過來,小厮便轉身離開。信封裏面是一張賬單,俱言昨日家下人與君等動武,踏碎了大片人家的屋瓦,現在要折價賠償。本來應該對半描賠,為一盡賓主之宜,現在就三七開,君等為三,葉府為七,請早日将銀子封過來。

這封信當然也表示葉府早就掌握了朱丹臣一行人的動向,連他們住在哪裏都知道。

我笑道:“人家都上門來要銀子了,你們還不快跑?”

朱丹臣臉色發青。

姊夫臉上也有笑意,但還是克制住了。朱丹臣收了這封信,查點了受傷的人數,命人請醫救治,之後才坐了下來,嘆道:“要是我們不抓她回去受罰,一來不能向皇上交代,二來要被天下人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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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折損了這麽多人,難道就不會受人恥笑了?”

他面色堅定,道:“總之我們要查明真相,給皇上一個交代,給大理臣民一個交代,葉夢蝶這個隐憂必須要解除,以免出現另一個段延慶之患。”

姊夫道:“我願助朱兄一臂之力。”

朱丹臣起身向姊夫深深鞠了一躬,道:“朱某謝過蕭大俠,有蕭大俠相助,我們就有勝算。”說完,他臉色一變,道:“小客棧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姊夫說:“她送信知會你,只是警告的意思,傅兄那邊應該沒事。”

朱丹臣依然不放心,我們便趕回去,進門正見陵玉端了藥出來,跟我們說一切無事。姊夫道葉府的人既然能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說明有很多眼線散布在漢陽城,不能輕舉妄動,一切等傅兄的傷養好了再說。

回去的路上姊夫在前面,我走在他身後,陵玉跟在我身後。我總覺得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完,皺眉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轉頭問陵玉:“你們今晚去西江樓做什麽?”

他撓着頭,說:“師姐你幹嘛這麽看着我?我們去喝酒啊,來了漢陽,總要吃點好的。”

我道:“你去喝酒吃肉,怎麽不叫上我?”

他一臉的清白無辜:“蕭大哥說你在房間裏用功,不能打擾你,而且西江樓的酒菜不對你的口味。”

我道:“以後不許你跟他出去。”

他道:“蕭大哥還說要教我武功呢。”

我道:“我也可以教你武功啊。”

他道:“嗯……”

我拖着他轉了方向,前面的那位終于開口:“你們幹什麽去?”

我道:“去西江樓喝酒啊,說不定再叫個什麽夏春院冬春院的姑娘來陪。”

我拉陵玉去西江樓,他十分不情願,用一臉我要練武我要成大俠的表情哀怨的看着我。為了安慰他,我叫了一桌子菜,招呼他不要客氣,盡管吃。他夾了一塊鴨腿肉,嘆了一口氣,道:“師姐,你別再和蕭大哥吵架了,好不好?”

我道:“我們之間的事,你小孩子懂什麽?”

他說:“蕭大哥人那麽好,對你那麽好,有什麽地方值得你生氣啊,我娘說,男人都不喜歡無理取道的姑娘,他們喜歡溫柔善良的姑娘,她嫁給我爹十幾年,從沒和我爹紅過臉,也不抱怨他沒本事賺錢,所以我們日子雖苦一點,爹爹卻一直很疼她。”

他這番話有好幾層意思在裏頭,我沒回過味來,道了一聲:“啊?”

他要繼續解釋,有一個人從二樓的樓梯上跌落下來,響聲驚動了大堂裏所有的人。

他摔到地上的同時,西江樓的掌櫃也走下來,挺着充滿油脂的大肚子說:“你已經不是葉府的賬房,居然還敢來這裏賒賬,快滾,下次讓我看到你,不打折你的腿!”

倒在地上的那人狼狽的爬起來,抱起摔散了的包袱,一瘸一拐的走出去,門外卻迎上來兩個人,那人一見他們,連包袱都不顧,咬牙狠命向前跑。我向陵玉示意:“實戰的機會來了,你還不快去?”

陵玉“哦”了一聲,反應了一秒,然後撂下筷子追了出去。

因為作為目标的那人跑的實在是慢,所以追他的兩人就很輕松,所以連後知後覺的陵玉也追上了他們,在他們要對目标下手時,及時阻止了他們。

見到礙事的,兩人心頭火起,對付陵玉的都是狠招。經過之前的歷練,陵玉對敵不再膽怯,拆招很認真。我用右手射出三枚碧磷針,正中其中一人的右腿,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我飛起一腳踢中了另一人後心,他重心不穩,被陵玉用劍刺中了肩頭。我又拿了一枚針在手中,他們執刀跪地,看看我們,退進了黑暗中。

危機消失,我身後的那人悄悄溜開。

我道:“站住。”

他停住腳步,向我們笑道:“謝二位救命之恩,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他嘴唇磕破了流着血,笑的很難看,說罷轉身要走。

我攔在他身前,道:“葉府的人為什麽要追你?”

聽我這樣問,他整個人像洩了氣,也不再躲閃,低聲道:“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長時間,樹倒猢狲散,除去葉朗,她最大的眼中釘就是我,我也只能盡快逃命。這些人只是小角色,要是沈珏來了……只怕會拖累你們,這便告辭了。”

我道:“你不會功夫又沒銀子,就靠兩條腿走路,就算逃得過葉府的人,遇上山賊你也活不了。”

他道:“榮華富貴這麽多年,無論什麽下場,我都認命了。”

他的背影在寒夜裏滿是凄涼。

我道:“看你的樣子像是一個聰明人,為什麽不為自己再找一個庇護?”

他停住腳步,回頭望向我。

我道:“城西風四爺是個仗義愛才之人,而且也有勢力,你要是投奔了他,就可以保全性命。現在他那裏應該是整個漢陽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眼神漸漸清明,看樣子恢複了理智,喜道:“多謝姑娘提醒。”

我走向他,笑道:“我給你出了好主意,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他看着我。

我道:“你對葉府知道多少?”

他說:“我是葉府的賬房,經常進出葉府。”

我道:“很好,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巡夜的人敲着梆子打這裏經過,疑惑的看了我們一眼。

陵玉守在一旁。

他低聲在我耳邊說完,後退了一步,看看我,又看看陵玉,道:“其實葉家一直都專心生意,與江湖之事沒有太多牽扯,如果有,那這牽扯就是從沈珏身上開始,姑娘與葉府打交道,最需要小心的就是他。”

我道:“他很聰明嗎?”

他說:“他不是聰明,而是簡單。這樣的人才可怕,因為你說什麽都動搖不了他的心志。”

說完這番話,他孤身離開,我則轉身往回走。

陵玉奇道:“我們不回風府嗎?”

我笑道:“我們今晚就住西江樓,明天請夏春院的怡芷姑娘來喝酒。”

他愁道:“這次來真的啊……”

我付了銀子要了一個上好的房間,和陵玉在西江樓歇下,第二天打發他去兩條街外的夏春院請怡芷姑娘。日上三竿的時候他才回來,關好房門,向我道:“師姐,我有兩個消息,一個不好,一個很不好,你想先聽哪一個?”

我翹着腳躺在鵝絨大床上,給了他一如既往的表情。

他只好道:“第一個是怡芷姑娘的身價漲了,原先陪客要十兩銀子,現在漲到了二十兩,我們銀子不夠,不能見她。第二個是,遼國皇帝手下那個很厲害的人現在坐在西江樓的大堂裏喝茶。”

我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打開窗子向樓下看,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大堂東邊的一角,鬥笠下那張端然的臉,他的劍裝在套子裏,就放在身邊。

比起葉夢蝶,他可是棘手多了,是一個必須要除掉的後顧之憂。我透過窗子的縫隙看着堂下,心想他來此是為了姊夫嗎,難道耶律洪基已經知道姊夫在這裏了?我問陵玉:“你進來的時候,有讓他看見嗎?”

他道:“沒有,我一見他在大堂裏,就趕緊閃身,從後門悄悄進來了。我們要不要回去通知蕭大哥?”

我一字字道:“不用,我們要先解決他。”

日落時分,那人重新出現在西江樓,坐了東邊角落的位置,叫了一杯茶,劍照例放在左手邊。我在臨河的隔間裏,透過輕飄飄的紗簾,觀察着他那一邊。

小二端上了一壺茶,他倒出一杯拿起來喝,嘴唇已經沾到了杯沿,卻又停下來,一雙眼睛警惕的望向前面,一把潑出了杯中的茶。

我心道,感覺很敏銳嘛。

就在這時陵玉從他背後襲擊。他側身躲過,踢出了長凳,在這瞬間抽出了身邊的劍,一劍擊開陵玉。陵玉一人不敵,我也加入戰局,持鞭向他攻來。他劍招如雪,将周身護得滴水不漏,還将我們逼的節節後退,一直退進臨河的隔間。

他一劍刺來,快如寒芒,我和陵玉一左一右躲開,拉起繩子,一齊放手,紗簾紛紛而落,纏住了他的手,也擋住了他的視線,等他用劍劈開紗簾之後,我和陵玉已經跳出窗子,落到了湖心的小船上,小船一字排開,每一只間隔一丈,我展開身形,踏腳飛身到河對岸,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我們用盡全力向前跑,河岸林蔭濃密,對我們有利。在追蹤者的視線還可以捕捉到我們的身影時,我們翻身躍進了高牆裏。

這個翻落的地點是我精心計算過的,從這個位置進去,我們最安全。牆內的一溪清流和長長的游廊與上一次來的時候無異。我要借葉夢蝶的手,将他除去。昨晚我從那個落魄的賬房口中知道了葉府宅院的布局和守衛的信息,現在就等着他自投羅網。

作者有話要說: 遼國皇帝手下的劍客參見第五章,大家是不是都把他給忘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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