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坐在巷子口柳樹下的大石上,蜷着身子望向葉府大門那邊。

等了很久大門才開,姊夫走出來,黑衣男人在一旁抱着刀冷眼看他。

他遠遠向我們望過來,十分平靜。當然了,從大門走出來的人,跟跳牆出來的人是不一樣的心境。

我偏過頭去。

他來到我們身邊,陵玉搶先問道:“蕭大哥,你沒事吧?”

他嗯了一聲。

我雙腳踩下地,轉身走開。

他拉住我說:“等一等。”

我甩開他手,邊走邊說:“你還出來幹什麽,主人家那麽舍不得你,你留在那裏多好。”

他再次拉上我胳膊,說:“小心,他可能還在周圍。”

我往四周看過去,他卻趁機轉到我前面:“你冒險進葉府,就是想借刀殺人?”

我不回答。

他的手卻攬上我的腰,抱住我,慢慢加大了力道。夜風扶耳,有些癢癢的,鑒于他抱得這麽認真,我問:“你怎麽了?”

他把頭埋在我肩上,聲音稍顯疲憊:“謝謝你。”

我道:“謝我什麽?”

“謝你冒險幫我。”

Advertisement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攪亂了思路,質問他的那些話再也說不出口。

一路回來,他沒再說什麽,我也沒話,陵玉見我們都不作聲,随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吹。于是我們寂靜的行程,有了不間斷的走音的伴奏。

後半夜的時候,陵玉吹得走音的旋律在我腦海裏不斷重複,我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嘆了一口氣,披上衣服,推開房門。中庭月色甚好,屋角栽的芭蕉樹葉上覆了寒露。我走到姊夫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他來開門。

我說:“你怎麽還沒睡?”

這個開場白有點失水準。

他讓我進來,問:“怎麽了?”

我道:“睡不着,找你坐坐。”

他倒了一杯熱茶給我。

我撫着杯沿,低頭說:“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在漢陽這麽多天,我也膩了,而且耶律洪基的人也在附近。”

他說:“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就走。”

看他的樣子,是執意參與這件事,我知道勸他沒有用,就說:“從前我看過一本書,寫的是一個人西行的故事,他說往西有好多藩國,好多奇人妙事,風光與中土很不一樣,不如我們也往西走走。”

他笑道:“随你。”

我轉着茶杯,試探着問:“那個,葉夢蝶,你對她……”

他揉了揉我的頭,說:“半夜不睡覺,你就在想這些東西?”

我道:“才沒有,我是因為睡不着覺,只好……随便想些東西。”

他道:“我和她沒什麽。”

我說:“真的?”

“嗯。還不去睡?”

我高興的點點頭,站起身,又坐回去,拉着他胳膊,說:“你唱首歌謠給我聽,我就去睡。”

他挑眉。

我道:“在星宿派的時候,有一個師哥和我最要好,臨睡覺時總唱歌給我聽,他唱的很好聽,可是有一次師父練功走火入魔,恰好被他瞧見,師父就把毒過到了他身上……他唱的那首歌很簡單,開頭是雲山澗裏清水溪,他說大家都會的。”

他道:“我不會。”

我說:“你會,你看你這個樣子,分明就是騙人,唱嘛唱嘛。”

他被我纏的沒辦法,看左右也沒有別人,就唱道:“雲山澗裏清水溪,溪上一排小竹籬,籬上小夥兒撐篙來,瞧見……”

我提醒道:“瞧見溪旁鄰家女。”

他瞥了我一眼,清清嗓子,繼續唱:“瞧見溪旁鄰家女,蘆花蕩裏芊素手,雲破月來輕濯衣……”

他聲音很低很溫存,把這支曲子唱的很好聽,比師哥唱得還好聽,輕輕緩緩的,我就這麽聽着聽着,枕着他胳膊睡着了。

第二天,我從風府的穿堂經過時,看到那個被我和陵玉救了的賬房。他已經恢複了精神,衣冠整齊的匆匆走過,遠遠看到我,停下來向我一拜。

這人倒乖巧,看來是被風四爺收在門下了。

我是追着一只雲雀而來,用雲雀的膽可以練出一味藥力很強的毒。那鳥從牆角一露頭,我便加快腳步跟上。這只鳥格外機靈,我抓了兩次都沒有得手。

我一直跟到園子裏,看到它落在河塘邊一塊尖峭的石上,我撲過去,就在這時有人喊道:“阿紫姑娘……”

那鳥一驚,振翅飛起,我也要縱身去追,眼角餘光卻瞥見風夫人抱着孩子站在樹下,熱情的向我招手:“阿紫姑娘,這裏……”

一分神間,那鳥已經飛得太高,脫離了我的掌控。

我滿心失望的站在那裏,風夫人卻抱着孩子走了過來,解下披風交給下人,說:“我才帶着敏兒從寺裏上香回來,姑娘好興致啊。”

見我不答話,她又說:“城東二門外的碧雲寺香火鼎盛,要是誠心求什麽,一準靈驗,寺裏風光也好,姑娘也可一去。”

我回給她一個無力的笑。

她“訝”了一聲,說:“這園裏蟲蟻多,敏兒的香包卻沒帶。”說着把懷裏的小孩塞到我手裏:“姑娘先幫忙照看一下,我回去拿。”

我還沒反應過來,懷中已經多了一個肉乎乎的東西,睜着圓圓的眼睛看我。我把他舉得遠遠的,心想,風夫人這身手和速度,不學武真是可惜了。

正在我手臂僵直,心裏喊救命的時候,柳下花間來了三個不速之客。看到我,朱丹臣微微颔首:“阿紫姑娘,我們來找蕭兄。”

有求于人的時候,大家就會變得很知禮。

我道:“我去叫他,你……拿着這個。”說着把手上的一團抛到他手上,轉身就跑。

他抱着孩子哭笑不得,望着我如風一樣離去的身影,大聲道:“那我們就在這裏等着。”

陵玉正在院子裏辛勤練劍,姊夫在一旁廊上曬太陽,大概是指點了陵玉武功後心力交瘁。我道:“大理那群人來了。”

我們在亭中相見,風夫人已經抱走了孩子,連聲道謝,命人上瓜果和茶招待他們,說既是蕭大爺的朋友,就是風府的朋友,不必客氣。

等旁觀者退場,朱丹臣才問:“蕭兄昨晚去了葉府?”

姊夫說:“是。”

朱丹臣問:“葉府的守衛怎樣,你對上沈珏了?”

姊夫說:“他們分幾班守在葉府的各個方位,兩個時辰一換,沈珏也在,不過我們沒有交手。”他看向對面的三人,說:“要在裏面動手,不可能。”

那三人對望了一眼,眼神有些遺憾,而且看他們頹然的樣子,顯然還在糾結為何葉夢蝶不畏路途遙遠,跑到大理挑起事端。

朱丹臣說:“據我一個手下探聽到的消息,葉夢蝶每年冬天都要去漢陽城郊的一個別院住上些日子,那一片叫做紫篁幽谷,人跡罕至,她把方圓十幾裏的地方都買了下來蓋別院。”

傅思歸道:“那裏的警衛應該比葉宅要松些。”

我笑道:“你們要在那裏下手?”

朱丹臣道:“我們當然是向她說明因由,請她給個解釋,但她若不從,只能用強。”

姊夫道:“她手下的人還算厲害,而且有沈珏在,你們的人手夠嗎?”

朱丹臣道:“我聽說她去紫篁幽谷的時候,從不帶上沈珏。”

我道:“那是從前,現在有人在她眼皮底下跳來跳去,意圖對她不利,她會不提防嗎?”

朱丹臣道:“總之我們先派人去紫篁幽谷察看情況,到時候再作計較。”

姊夫道:“朱兄萬事小心。”

朱丹臣點點頭,略略說了幾句就告辭而去。臨走的時候我對他說,如果你們在城裏遇到一個帶着鬥笠拿劍的人,什麽都不要問,直接砍死。

他們走後,風府的下人走來,呈給姊夫一張紙條,說是門口有人要他交給蕭大爺。

這張紙條指點我們去城東的茶樓。

我們到的時候,一樓的大堂裏正有人說書,衆賓客聽得津津有味。二樓稍稍清淨了些,我們坐了臨窗的位子。

我往樓下看,一輛馬車停在了茶樓門口,車上下來一個人,黑色長衣,領間袖口繡着青色蛇紋,擡頭朝我們陽光燦爛的一笑。他幾步上了樓,手下的人立馬把這一層的閑雜人等全部清空。

他向姊夫抱拳道:“蕭兄別來無恙。”

姊夫道:“譚兄怎麽專程來此?”

譚淵說:“我來是想通知你,耶律洪基派了他的心腹六泉先生到了南方,而且這幾日大概在這附近。”

姊夫道:“我們已經見過他了。”

譚淵說:“這位六泉先生還有個師弟,就是無玺山莊張逸之手下的灰衣劍客。兄弟兩人共同為耶律洪基效命。我猜想他們此行意在網羅南方的資財,同時招攬南方的能人異士為大遼效勞。這兩個人在一起,恐怕很難對付。”

姊夫道:“經過無玺山莊一事,宋廷應該對大遼的勢力很是警惕,這兩人不會興起大患。”

譚淵道:“我是提醒你們,你從遼國出逃,耶律洪基十分恨你。他甚至在江湖上散播了話,說你背叛大遼,是個陰險小人。”

姊夫不以為意,道:“這種閑言碎語,不用在意。”

譚淵憤憤道:“傳這種閑話的人,見一個我打一個。”他又說道無玺山莊被燒成了廢墟,官府派人去抄撿了不少的寶貝出來,大有自己沒捷足先登而十分遺憾的之意。

他望着街道之外的一江碧色,說:“葉夢蝶這個女人很難纏,你可要小心,我當初與她打交道,只覺得這樣的人,成為敵人的話,會很頭疼。”

收回了目光,他又道接下來還要去益州辦事,不能多坐,臨走時說:“蕭兄閑來無事時,就到揚州我那裏坐坐,我還要跟你拼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趣味問答:阿紫看的那本書叫什麽( ̄▽ ̄)

……

大家表拍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