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譚淵的馬車在街道上絕塵而去,姊夫望着窗外,手指抵在下巴上,這是他慣有的動作,想事情時候的動作。

天空碧藍如洗,竹簾半落,遮住了一大片天光,視線低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一人匆匆走過熙攘的人潮,向一個不很起眼的小巷拐去。他手中持劍,周圍的人見了紛紛退避,果然是瘟神體質。

我剛要提醒姊夫,卻發現他已經到了窗邊,下一刻就越窗而出,我刷的站起來跟上。

陵玉在我們身後搖手:“你們等等我。”

我丢給他一句話:“你留下付茶錢。”

幾個起落,我終于跟上姊夫,大概是他慢了下來。他在長巷的盡頭停下,我走過去,彎下腰喘息,道:“你下次行動前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

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的輕功倒是大有長進。

他向前方望去。

遼帝座下第一劍客六泉進了一個黃漆小門。

門裏傳來撞鐘的聲音,這是……寺廟?鐘聲悠遠,響在鬧市,稍微有些不和意境,但佛理紛繁複雜,誰知道和尚們又會扯出什麽玄妙理論,解釋這種現象。

我們也推開小門進去,門後并沒有拿着木棍的和尚守衛。這一方院落裏沒有一個人,地上的磚縫裏長出了青苔,又潮濕又駁雜。六泉已經不見,我們推開牆垣的木扉走出去。

視線一下子廣闊,禪院裏有和尚在灑掃,看到我們,雙掌合十:“兩位施主怎麽來了這裏,敬香在前院大雄寶殿。”

姊夫道:“我們和一個朋友走散了,他頭戴鬥笠,手中拿着一把劍,你有沒有看到?”

和尚搖頭道:“這裏是後院,并無香客來往,我說了,敬香在前院。”

我要與他争辯,姊夫攔住我,拉我往前院走。一牆之隔的前院,香客擦肩接踵,熱鬧非凡,有小販穿梭人群叫賣小玩意,有半瞎的算命先生坐在樹蔭下擺卦,還有不得志的書生販賣字畫。搞不懂六泉來這種地方做什麽,難道是壞事做多了良心發現,來到佛門熱鬧之地改過?

這個可能性立馬被我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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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着,冷不防被人推了一下,就勢向前跌去,正跌到姊夫懷裏。我回頭看,一個圓滾滾的女人正向前扒着,她身邊有個穿黃衫的女孩:“娘,你剛才好像擠到人了!”

“女兒啊,再往前走些,站個好位置,讓菩薩看看清楚,誠心向菩薩求個姻緣。你都十八了,叫為娘怎不擔憂?”

我向殿中那尊大佛望去,他微眯的眼,像是十分享受面前的供奉,只是他的座下香客衆多,不知他能不能記住每一個人的願望。大佛的木漆金身後探出一雙眼睛,向我們這邊望了望,卻正對上我的目光,很快退了回去。

我揚揚下巴,姊夫會意,和我往佛像的身後走去。

佛像的身後是通往禪院的門,我們踏出去,前方是一條平整的小路,兩旁種着綠楊,不見人跡。姊夫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側身,從兩人合抱的大樹後抓出了一個小和尚。小和尚被甩在地上,滾了一滾,哎呦叫着:“施主,有話好說,幹什麽動粗?”

姊夫道:“人在哪?”

他眨眨眼睛,樣子比那個在後院灑掃的和尚伶俐多了,道:“我怎麽知……哎呦呦,疼!”

姊夫道:“你要是不說,這胳膊就別想要了。”

他疼的滿眼都是水花:“我……”

姊夫更用力了些,他啊的叫了一聲,說:“我說了要被師父打死的。”

我提醒他他要是不說,現在就得被打死,早死晚死,就在他一念之間。

他滿臉的哀愁,最後嘆氣道:“好吧,我帶你們去。”

這條路走到底,繞過三棵老楊樹,有一個僻靜的禪院,小和尚道:“就是那裏。”

姊夫踹開門,兩柄快劍直刺過來。

他一把拉過我,同時用手去擋。兩柄劍被掌力一振,分向左右退去,把我們圍在中間。

左邊的六泉轉動手腕,将劍鋒移平,道:“想不到你竟敢追來。”

姊夫平淡的說:“我也沒想到你敢南下。”

我們的右側是灰衣劍客。他穿着鬥篷,臉遮在帽下,臉頰上赫然多了一道很深的傷疤,他怨恨的看着姊夫,手中的劍有如靈蛇,蓄勢待發。

他的瞳仁的顏色一點一點變淺,他對面的六泉也是一樣。姊夫說是因為他們修習的劍法特殊,催動全身之力注于劍上,這樣攻擊的力道遠大于一般的劍術,他們注力越多,耗損越大,眸色越淺。

這兩個人其中之一已經很難對付了,現在兩個人聯手,我站到姊夫身邊,已經拿出了銀鞭。

我出手的同時,灰衣劍客揮劍相迎。他出手輕飄飄,落在我身上的力道卻很重,我多是退避,試圖用鞭子擊落他的劍,我纏住他,姊夫就可以專心對付六泉。

六泉的劍法如飛花掃葉,快且準,連續三招擊出,他收劍回手,朗聲道:“皇上對你恩重如山,你卻背叛大遼,其罪當誅。”

姊夫道:“我與皇上之間的事,輪不到你來說。”

灰衣劍客搶着向姊夫攻去,姊夫側身躲過這一劍,他道:“師兄,還費什麽話,今日咱們兄弟就手刃他這逆賊,為主盡忠。”

姊夫立在當中,面無懼色,反而笑道:“就憑你們,也想殺我?”

灰衣劍客出劍攻來,六泉随其後出手。他們劍招多變,而且左右互補,卻始終近不得姊夫的身。

一個滿肚子油水的大和尚貓着腰貼在牆角,正向門口的方向逃去。一進門我們只顧着對付那兩人,沒注意到他的存在。見他要逃,我用鞭子卷了腳邊的木桶向他抽去,木桶撞上他面前的牆壁,四分五裂,他定在那裏,再不敢往前走。

姊夫一掌震碎了灰衣劍客的劍,他也被打得後退一步,眼神一錯,向我望來,我一凜,抓起鞭子,他卻已經撲過來,把我按在胸前,右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向姊夫笑道:“蕭峰,你若不束手就擒,你的心上人可就要去見閻王了。”

姊夫望着他:“你要是敢動她,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這話時,眼底有懾人之色,灰衣劍客的喉結動了動,說:“我就算死,有這麽如花似玉的姑娘陪着,也滿足了。”

六泉提劍刺來,姊夫沒有躲避,而是直直向他胸前抓去,手法很平常,六泉卻躲不過,被他抓着摔向灰衣劍客,灰衣劍客側身去躲,他就在這時攻來,灰衣劍客把我推出去,在他接到我的同時,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戳上他的手臂。姊夫皺眉,一掌打在他肩頭,他摔在地上,姊夫再要出手,六泉橫過一劍擋住他,拉起灰衣劍客,展開身形飛出院牆。

姊夫停住腳步,望向院中縮在牆角的大和尚,和尚幹笑了一聲,搖着手道:“大俠明鑒,我可什麽都沒幹啊!”

姊夫走過去,一把抓他起來,扼住他的脖子,說:“你和他們是什麽關系?”

他的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攔住姊夫,說:“讓他先回答我們的話。”

姊夫把他推出去,他摔在牆上,喘着粗氣,求饒道:“大俠、俠女,你們放過我吧,我下次可、可不敢了。”

我說:“要讓我們饒你,就看你乖不乖了。”

他不停作揖道:“我肯定乖,乖乖聽話。”

姊夫說:“那兩人找你做什麽?”

他看看姊夫,又看看我,狐疑道:“兩位大俠,不是官府中人吧?”

姊夫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他立馬老實道:“我說,我說……他們有一批錢財,要借我的手,送往南京。你們知道最近局勢緊張,宋遼的商路幾乎都斷了,沒人敢往南京走。”

我說:“你騙我們吧,你是和尚,又不是開镖局的。”

他道:“施主啊,小人沒說謊話,這個院子,是散財的地方,有很多人的錢來路不正,或者去路不明,不能在明面上運送,所以就借我的地方集散,我這裏隐蔽,官府很難查到。那兩人找上門只為托我運銀子,我從中賺個抽成,除此之外,跟他們再沒什麽關系了。”

姊夫道:“你一個僧人,幹這種雞鳴狗盜的事,讓人讨厭。”

大和尚長嘆一聲:“施主啊,你們不當家不知油鹽柴米貴啊,我們碧雲寺門戶小,比不得少林靈隐家大業大,有一寺的人要養活,總要找個進項,我分管財務,總不能讓寺裏的僧人們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這佛祖要怪罪的啊。”

姊夫厭煩的看着他,道:“你背後的人是誰?”

大和尚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狀态中緩過來,說:“背後的人,我哪有背後的人,施主不要胡說。”

姊夫道:“這種長線的活,賺的是辛苦錢,風險又高,就憑你們幾個和尚是做不成的,你們只不過是別人的門面罷了。”

大和尚的臉色沉下來。

就在這時,有人說:“這小小碧雲寺的事,蕭大爺也要幹涉?”

我擡頭望去,黑色長衣的沈珏抱着刀,立在房上。他來到近前,我們竟然沒有察覺。他望着我們,冷冷道:“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若還有下次,只能兵戎相見。這是我家主人轉告蕭大爺的話。”

姊夫對他說:“我也有句話要轉告葉姑娘,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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