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珏的手指已然要推開刀鞘，卻在最後的關頭停住，微眯起眼睛，向我們道：“前日在街頭與蕭爺匆匆交手，并未分出勝負，改日可再切磋。”說完衣袂飄動，越出院牆。

見他離開，姊夫才挽起手臂，我看到他臂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血滲了出來，我問：“要不要緊？”

他搖頭道：“我們走。”

回到風府，我找來藥膏和紗布，讓他伸出手，幫他上藥。落日的餘晖鋪在桌上，滿屋昏然，他說：“我可以自己來。”

我說：“你坐好，別動。”

傷口很深，幾乎見骨，已經點了穴道止血，還好劍上沒有淬毒。我低頭小心的為他塗着藥膏，說：“這個灰衣劍客真卑鄙。”

我猜藥塗上去一定很疼，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漠然道：“暗藏匕首傷人，根本不配用劍。”

我剪好紗布替他纏上傷口，說：“下次再見到他就讓他喂我的毒蟲，我神木王鼎裏面的寶貝已經餓了很久了。”

天快黑的時候陵玉才回來，我在院子裏煮藥，扇着火道：“你跑哪裏去了？”

他說：“我在茶樓裏等你們啊，一直不見你們回來，只好自己回來了，師姐你在煮什麽東西啊，好難聞。”

我瞥他一眼，道：“這是藥，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着火。”我把扇子和藥匙給他，揉着腰道：“坐了大半個時辰好累。”

換陵玉看着藥爐，我走出來疏散筋骨，廊下的樹梢上落了一只雲雀，很像我前日追的那只。今天我無心跟它糾纏，直接射出一枚碧磷針，正中它的腿，那鳥撲騰了一下翅膀，掉在了地上，我走過去把它撿起來捧在手心。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回來的時候藥已經煮好，我把它倒在碗裏，端給姊夫喝。我道：“這是我們星宿派的療傷聖藥，從不外傳的。”

他端起碗來，仿佛難以下咽，這碗藥黑乎乎的，而且很濃稠，我承認賣相并不好看。果然他看着我道：“我這點小傷，不用吃藥。”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說：“這是我煮了兩個時辰的藥呢，陵玉，你說是不是？”

陵玉看看他，又看看我，說：“是……是……我想起來了，廚房的王大嬸叫我去端菜，我先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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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逃跑的速度，功夫是大有長進。

我眼巴巴的瞧着姊夫，他看看我，端起那碗藥，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風夫人匆匆走了進來，臉色有些蒼白，向着姊夫說：“蕭大爺，出事了。”

姊夫把藥碗放下，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救星，說：“夫人不要急，慢慢說。”

風夫人看着我們，稍稍平定了心神，說：“相公他，帶人去了紫篁谷。”

見我們茫然的看她，她又道：“他雖是個生意人，但原是武人出身，做事情太沖動，受了人幾句挑撥，就貿然動手。”

我道：“有人說什麽嗎？”

風夫人幽然嘆了口氣，道：“這事還要怪相公收留的那個賬房，他心思活絡，自來了相公身邊，說了不少葉家做生意怎麽打壓人，怎麽投機取巧的事。相公一直對葉夢蝶耿耿于懷，聽了這樣的話，如同火上澆油。葉家還出言指責相公收留他們棄之不用的人是圖謀不軌。前幾日他遇見商會裏的朋友，聽他們說葉夢蝶已經大手收購了省外好幾家玉石鋪子，有打壓其他同行之嫌，大家都不滿葉氏一人獨大，要聯合起來對付她。”

姊夫道：“既然是大家一起去，葉夢蝶應該也不會怎樣。”

風夫人道：“蕭大爺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麽品行，他們都指望着相公出頭，要是有好處就大家一起分，出了禍事就跑得比誰都快。紫篁谷人跡罕至，又是葉夢蝶的地方，我在家裏坐立不定，真擔心他出什麽事，也沒人回來傳個消息。”

我道：“你想讓我們去紫篁谷找他回來？”

風夫人點點頭，語意中有歉疚：“我知道這讓你們很為難，畢竟你們是局外人，沒必要牽扯到我們兩家的争端，但葉老板為人詭谲，她手下的人很厲害，相公以前就在她手裏吃過虧，我擔心他出事，思來想去，只有找你們幫忙。”

我道：“可是……”

姊夫說：“無妨，我們明日就去。”

風夫人起身道：“多謝，給蕭大爺添麻煩了，要不要多帶些人手，我去打點下人。”

姊夫道：“不必，人多反而不便，我一人去便可。”

去紫篁谷就意味着又要見到葉夢蝶，我有些隐憂，風夫人離開後，我說：“我和你一起去。”

他道：“此行可能有危險，你還是……”

我說：“大理那一夥人不是也去了嗎，他們加起來可能也打不過葉夢蝶，我去幫忙。”

他看看我，道：“好吧。”

陵玉走進來說他也要跟着。

我拍拍他肩膀，道：“師弟，你好好看家，看着我們的包袱盤纏什麽的，別讓人偷走。”

他：“……”

紫篁幽谷據漢陽城三十裏，我們快馬加鞭趕來，過了一座懸空吊橋才到谷口，時近晌午，谷口依然彌漫着霧氣，視線迷蒙，隐隐可以看到碎石幽竹，越往前走道路越寬，深處有潺潺水聲。

我們打馬向裏走，行過之處馬蹄便會留下印子。忽然有一個人橫着飛出來落到我們前方，□□的馬一驚，我拉繩穩住。他趴在地上，嘻嘻笑着。我正在想這人有什麽毛病，就見有人拿着大刀追過來，一刀向他劈落，他打了一個滾，那刀就劈了個空，但持刀的人依然不死心，追着他繼續砍。那人身子軟塌塌，嬉笑不停，就是不起來，口裏還說：“砍我啊砍我啊，你個莽漢，看大爺摔你個狗□□。”

拿刀的漢子怒眼圓睜，雙手握刀向他劈來，就在這時一刀從竹林裏破空飛來，直沖向地上那人，那人一心與面前的漢子糾纏，完全沒有發現。姊夫彈出一顆石子，來勢淩厲的刀便“叮”的一聲被打落在草叢中。

地上那人慢悠悠向我們看過來。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持刀的漢子閃開，車上飛出一人，身形嬌俏，一劍向他刺去。

姊夫握着缰繩的手收緊：“阿碧？”

穿着淺碧衣衫的女子将拿刀的漢子打的踉跄而倒，轉頭看向我們，眼神中有驚喜之色：“蕭大俠。”

這時一抹倩影掀開簾子下了馬車，跑向那個倒在地上的人，試圖扶起他，說：“表哥，你怎麽樣？”

阿碧要過去幫忙，從竹林中卻躍出一人，向她打來，姊夫翻身下馬，抄起地上的刀，一招便砍中他的腿。那人應風聲而倒，大聲□□。姊夫再要動手，阿碧攔道：“蕭大俠不必，這兩人只是小山匪。”然後向着地上的兩人道：“還不快滾。”

兩個人連滾帶爬而去。

灰頭土臉還在笑嘻嘻的人居然是慕容複，王語嫣把他扶起來，他還向那兩個敗逃的人的背影叫嚣：“敢對大燕國皇帝不敬，這就是你們的下場！”他的一雙靴子還有衣襟下擺滿是泥漿。

王語嫣向我們微微行禮。

阿碧道：“蕭大俠怎麽到了這裏？”

姊夫道：“我們來此谷中尋人，你們這是……”他看向慕容複，不知道該怎樣說。

慕容複的樣子太讓人吃驚，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風度，眼睛裏一片渾濁，臉上也些胡茬。

阿碧剛要說話，慕容複指着姊夫道：“我認識你，你是蕭峰，哼，你難道要與我搶奪天下，你根本打不過我……”

王語嫣把慕容複的手交給阿碧，說：“阿碧妹子，你先把他扶上車吧。”

阿碧點點頭，扶着慕容複向馬車走去，慕容複還不時回頭道：“你們打不過我，你們都打不過我，大燕天下是我的，是我的。”

阿碧道：“公子小心腳下。”

慕容複冷冷道：“怎麽還稱我為公子，要叫我皇上！”

我望着他們道：“他這是瘋了嗎？”

王語嫣從慕容複身上收回目光，微有些黯然，說：“我們本是來這谷中尋一方藥，治表哥的病，卻碰到大理的人，我們怕見面尴尬，便走了小路回來，沒想到遇上了賊人。”

我問她：“你怎麽不和我小哥哥在一起了，上一次我見他時，他還為了你神魂颠倒。”

她道：“我們從一開始就錯過了，到最後，他終于看清。說到底，我也是辜負了他的一片情意。”

她說這話時，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上下浮動。

我說：“你是喜歡我小哥哥多些，還是喜歡慕容複多些？”

她笑了笑，說：“我盼了表哥那麽多年，他終于肯回心轉意，我……我還希求什麽？”

姊夫說：“他的病治得好嗎？”

王語嫣道：“大夫也不能說得準，他時好時壞，其實我覺得，他不清醒的時候，反倒是快樂的時候。”

她挽了挽耳邊的發，說：“耽擱了這麽久，我們也該走了。”

我問：“你們要去哪？”

她說：“回姑蘇燕子塢，這一次回去，就不會再出來了。”

走出幾步，她想起什麽，又回頭道：“往谷裏面走極易迷路，有些花木是有毒的，你們當心。”

她确實很美，美若天仙。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按照新版王語嫣的結局寫的，我也覺得段譽和她分手，和木婉清在一起才更合理，天龍八部裏的人都是為情所苦，為情而癡，段譽愛上的是無量山裏的那個雕像，是神仙姐姐，而并不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