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葉夢蝶面向他,淡笑道:“三叔公這是何意?”

老者将手中的檀木長杖戳向地面,道:“葉家祖輩是老實的生意人,傳到你這裏,卻以武力欺壓其他商家,一味獨大。”

葉夢蝶目光掃過退在一旁的風四爺等人,說:“三叔公是聽了誰亂嚼閑話?”

站在老者身旁的中年男人說道:“你還招惹了南邊大理國的人,鬧得葉府一番亂套,這你怎麽解釋?”

葉夢蝶看向他道:“沒想到平日閑情逸致的四叔也處處留心我的所為。”

中年男人不言。

老者道“也許你并不是葉府接班人的最好人選。”

葉夢蝶一字一句道:“三叔公是想……廢了我?”

老者道:“話不要說的如此難聽,葉家累你十五年,你也是時候歇歇了,你行事造成的後果,葉家會一力承擔。”

葉夢蝶笑起來,清麗的聲音裏含着戲谑:“三叔公怎麽不敢在葉府裏同我說這話?我猜現在四檐屋宇已經都是三叔公的人了吧?”

老者面上沒什麽表情。

葉夢蝶道:“我知三叔公一向行事穩重,把握沒有十成九,絕不會動手。”

老者道:“我們此來只想以理服人,并不想大動幹戈。”

葉夢蝶的櫻色衣裙閃動,一轉眼間已到了風四爺面前,一把扼上他的喉嚨。風四爺擡手格擋,可惜慢了一步,她道:“風無際,我還是小看了你。”

風四爺向後微仰,臉色慢慢難看起來。

老者道:“夢蝶,快将人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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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夢蝶骨節分明的手收緊,風四爺被她牢牢控制住,她全不在意周圍的動靜,只說:“你想與三叔公聯起手來對付我,是嗎?”

風四爺說不出來話,與他同來的人道:“你們葉家的事,當然要請葉家的長輩來管。”

老者的長杖鈍地,一批人湧進門來,門上系着的一盞風鈴響起來,氣氛陡然緊張。

葉夢蝶見狀,反而放了風四爺,風四爺腿一軟,摔坐到地上。她道:“三叔公這麽快就忍耐不住了?”

老者說:“你自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繼承了家業以後也頗能幹,但你卻從不讓人放心,三叔公勸你,不要再一意孤行。”

葉夢蝶道:“你針對我,是因為我一意孤行,還是因為我動了葉朗?我一直以為葉朗只是一人有野心,其實他是你們的人吧?你們這樣做,可有想過我爹的意願,葉氏的鼎盛是他一手開創,他把這個家業交給自己的女兒,你們有什麽理由從我手中奪回來?”

老者的臉上漸有怒意。

四叔站出來道:“夢蝶,這是該對你三叔公說的話嗎?他老人家一直希望葉氏能光大門楣,富貴永續。”

葉夢蝶道:“他只是不希望由我光大葉氏的門楣,十五年前是這樣,十五年後還是這樣。可是三叔公,我也一樣,十五年前沒有放棄,十五年後也不會放棄,我對葉家盡的心力,企是你一句話就可以抹殺?”

這時有人自人群中沖出來,向葉夢蝶掄起拳頭:“還與她多言什麽?”他卻連葉夢蝶的一片衣襟都沒沾到,就頹然倒地。

插入他後腦的碎星镖染血,異常好看。

廳中的人都變了臉色,望向門邊。門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長刀而立。

老者寒起臉道:“沈珏,你要幹什麽?”

沈珏目色空空:“對主人不利的人,殺之。”

老者帶來的人向着他一擁而上,沈珏拔刀相迎,廳中一片兵戈相擊之聲。風四爺身邊的人,果然如風夫人所說,一有危機就躲得遠遠的,尤其是看到一位同行已經中了暗器身亡。若不是因為大門處戰事正酣,早破門而出走為上計了。

沈珏殺出一條路,直沖風四爺而來。風四爺未帶兵刃,只能徒手抵擋,被沈珏的刀逼的滾落在地。姊夫破窗而入将風四爺向後帶去,隐着寒光的長刀便撲了個空。

沈珏滿眼都是殺意,橫刀向姊夫攻來,身法如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停歇。

老者的長杖直指向葉夢蝶,好多人便向她圍去,葉夢蝶衣袖拂風将他們掃退,左右兩個護衛上前護住她。

葉夢蝶的四叔一直未動,不知是誰脫手的一把短刃掉在他身前。短刃如雪鋒芒,他順勢撿起來,向葉夢蝶的背後刺去。

葉夢蝶正被人纏住,背後露了空門。

我的碧磷針出手,他啊的大叫了一聲,短刃掉在地上,驚愕的看向我,手腕上都是血。

葉夢蝶看看地上,也朝我望來。

我向着她而來,她的目光瞬息變化,一個旋身隐到落地屏風後,我趕快追上去。

綠竹依偎的小院裏,一彎溪水橫斷,她停住腳,面前是朱丹臣三人。

我也從後邊趕上來。

她莞然淺笑:“常言道‘主雅客來勤’,今日大家都來齊了,也顯出我這主人風雅。”

傅思歸搶先道:“你自然知道我們來這裏幹什麽。”他的衣服還濕漉漉的,上邊的痕跡沒有完全洗淨。

三個人面色很不善。

我不可抑制的彎起嘴角。

朱丹臣道:“我們只是想請姑娘給一個解釋,你卻起了殺心。”

葉夢蝶道:“你們說那桶花肥嗎,那只是和你們開個玩笑,你看,阿紫姑娘也覺得好笑。”

朱丹臣道:“我們是說那地牢。”

葉夢蝶看看,微嘆了一口氣:“我不會殺你們的,因為……”

傅思歸道:“因為什麽?”

葉夢蝶卻轉而說道:“我承認,我曾打算刺殺你們皇帝。”

朱丹臣凜然:“為什麽?”

葉夢蝶眼神轉暗:“這游戲太長,我已經不想再玩下去了。”

我叫道:“小心。”

她衣袖裏的碎星镖在同一時刻發出。

我避過之後,才發現她身後的石壁開了一道門,她閃身進去。我也緊跟進去,石門之後光線漸暗,我跟着腳步聲追過去。

突然間沒有了腳步聲,我停下來分辨方向,有人一掌擊向我後背,我心一涼,無法遏止的向下跌落。

有人一把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太過熟悉,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誰。有刀子劃過石壁的聲音,嘶啦作響,卻減低了下墜的速度。

下面是什麽?無盡的深淵?反正總不會是一床棉絮。

我只好貼緊他。落地卻比想象中要輕。我擡起頭看他:“你怎麽也掉下來了?”

他道:“為了拉你。”

我:“……”

這裏并非封閉的地底,而是敞亮的山洞,臨着溪澗,蓄滿天光,除了流水聲,周圍很靜。我們貼着山壁找了很久,也沒有機關出路,掉落的地方極高,也不可能原路返回。

我走到山洞的開口處,看着一脈清流穿山,說:“那只能過的這條溪澗到對岸去了。”

對岸草木茂密,卻沒有明顯的路,我們走了很久都沒有走出去,很快天色暗沉下來,依舊四野茫然,有冰涼的東西落到我的鼻尖,我一摸,竟然是冰晶。

看看天将落雪,我們找了一個山洞歇息,地上是絨絨的草,又潮濕又冷,姊夫升起一堆火,終于暖和了一些,我把手靠近火堆烘着。

他往裏面加着木柴,說:“我們先休息一晚,天明路好走一些。”

我點點頭。

他看我望着火堆出神,就說:“我小時候,有一次跟我娘,不,應該說是養母去采藥,遇上野狼,我們逃到了一處石洞中,跟這裏很像,又迷了路不敢出來,是我師父玄苦大師從那裏路過,救了我們。我那時覺得學了武功就可以保護別人,後來才知道,并不是。”

我說:“你應該很想你娘吧,還有你師父。這話我從來沒對別人說過,我也和你一樣,沒爹沒娘,小時候就一個人流浪,後來到了星宿海,才算有了一個呆的地方。只不過我師父,他可沒有你師父那麽好。”

他看着我的側影,笑着說:“別說不開心的事了。喬氏夫婦确實很疼我,小時候家裏窮,娘織布,爹種田,賺了銀子就賣糖給我吃。”

我說:“這話你對阿朱說過沒有?”

他搖搖頭。

我笑了笑。

他用疑問的眼神看我。

我握上他的手,說:“以後我買給你吃。”

他笑起來,眼底的神色很柔和,看得人心裏暖洋洋的。

我說:“你笑什麽?”

他說:“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我說:“小時候流浪,看到人家吃肉包子很羨慕,就暗暗想,誰要是一輩子買肉包子給我吃,我就嫁給他。”

他笑道:“所以才說你是小孩子。”

我道:“我不是。”

他:“你是。”

我:“……”

外面的雪漸漸密起來,我突然想,就算永遠都出不去,能和他這樣在一起,也很好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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