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卷二十七 舊丹青

兩人又拼着喝起來。這天李牧覺着快意,酒喝到後頭,竟感到些久違的醉意,暈暈乎乎的,将頭歪在桌上歇息。他只是頭暈,桌上誰人說甚麽都還聽得清明,時不時還跟着接兩句。

劉會見狀,便道:“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回去了罷?”

李牧擺手,執意要再坐一會。劉會雖不清楚為何,但既然李牧要坐,幾個人也只好陪着坐下去。席間閑話聊開來,倒也不覺時間難打發,如此一直坐到天黑段尋從樓上下來的時候。

劉會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自家先生是在等人啊。

思緒間段尋已經大步來到他們這桌跟前,問道:“他喝醉了?”他眼睛落在李牧身上,話卻是對劉會說的。這廂劉會也喝得有些暈乎,腦子裏反應片刻,才要接話,便見李牧自趴伏的姿勢坐正起來,擡頭望見段尋,眼睛就笑彎了,道:“是你啊。”

劉會便覺着沒自己甚麽事了。

段尋點了點頭,又道:“天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先前還執意要再坐一會的人這下卻立刻點了頭。段尋見他暈暈乎乎的,不像是還能去和店家清楚算賬的樣子,便招呼過來小二,自己替他将賬結了。其間李牧不看他了,轉而去看桌上的菜肴,喃喃自語道:“還剩這麽多啊,真是可惜了。”

書齋的馬車裏堆着年貨,段尋将李牧扶上自己這邊的馬車,簾子一放下來,李牧就跟着安靜了,垂着眼不知在想甚麽。

過去半晌,只見他從懷裏掏出一對玉如意來,打着晃對段尋道:“你瞧這個,是今日買的,好不好看?”

段尋見他搖頭晃腦的,馬車稍有颠簸,頭就磕到車壁上頭去,他嘆口氣坐過去,将李牧攬到懷裏。

“好看,怎麽買一對?”段尋明知故問。

李牧掙起身看他,皺眉偏頭,似乎是在想這個人是不是又在挖坑讓自己跳,然腦子不太清醒好用,他只想了個開頭便放棄,老實交代道:“這不是打算給你留一個嗎……”

段尋似乎笑了一聲,沒捉弄他,又問道:“還買什麽了?”

李牧數起東西來,末了道:“順手買了些禮品,明日給你帶回去罷?”

說完話,見段尋沒有回答,李牧伸手撞了撞他:“問你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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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要不要跟我回去?”

李牧聞言就是一愣,胸腔裏的醉意突地發作起來,攪得人心緒不寧。倒是段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話,一不催促,二不幹涉。

第二日李牧拉着段尋起了個大早,把床褥與冬衣取出來洗過晾曬,又風風火火地除起屋子裏積的灰塵來。院子裏劉會父子二人也在忙碌,看到将軍在自家先生的使喚下指哪打哪,立刻吓壞了,忙着趕過來接過二人手上的活,要兩人去歇息。

“劉叔,書房的東西還得我自己來,哪些要哪些不要,我自己才清楚。”

他一邊說一邊又往外頭搬出一沓書卷,塵埃紛揚而起,嗆得人直咳嗽。段尋站在一旁同他一道清理,理着理着,一卷經年日久的畫從書堆裏滑落出來。

畫上沒有年月,但紙已經極舊了,微微泛着黃,在陽光下愈顯陳舊。

“這是甚麽時候畫的?”

李牧湊過來看,看到畫上的人,倒也沒覺出舊日心事被戳穿的羞臊,道:“多少年前了,十七八歲那會兒畫的。”

畫上的人也只有十七八歲,少年人張揚落拓的五官居于畫中央,他一手勒着缰,側過身朝畫外看過來,戰馬前蹄踏塵而起,似乎隔着畫都能聽見那聲引頸而出的嘶鳴。

其實不大像,甚至可以說完全是另一個人。若不是憑着隊伍間飄揚的段字旗幟,段尋當真未必認得出畫中人就是自己——年歲太小了些,想來是這人憑着想象畫的了。

“改日給你照着畫,看能不能畫得像一些。”說完把畫照着原先的弧度裹回去,放回舊物堆裏。

一上午收收撿撿,匆匆吃過晌午,二人便趁着午陽和煦的光芒出門往段王府去了。

相比書齋三五個人的冷清,王府這頭要熱鬧許多。廊間皆是穿梭忙碌的下人,轉眼一個人影從彎處拐出來,三兩下蹦到二人跟前。

李牧定睛一看,正是穿着身新衣的段煜。他的夾襖是紅色的,頸上圍着圈毛領,發髻也梳得齊整,整個人又俊俏又整潔。

段煜先是看見段尋,便興聲喊了句:“小叔!”,待目光一轉看到段尋身側站着的李牧,愣了愣,才笑起來招呼:“先生……”

幾人才踏進主院的門,就聽見房內傳來笑語聲,李牧心跟着急跳幾分,還沒來得及過多思量,段煜已經飛快蹿進屋子,高聲道:“小叔和先生到了!”

這廂步子不得停,李牧跟着段尋走進去,望見滿當當一屋子的人,都笑意吟吟地望着門這邊。

他不由想起昨日段尋在馬車中同自己說的話:“我只同他們說煜兒的先生獨居,想過年請到府上做一回客,不過你若是不想,不去也無妨。”

桌子上放着瓜子花生,還有些糖糕點心類的小零嘴,段煜一跑進屋子,哧溜蹿到半人高的椅子上坐穩,就開始挑着自己喜歡的東西吃。

這廂大人們寒暄完也坐下,段家老大便向李牧打聽段煜在書齋的近況。言語間日影西斜,不多時就到了晚飯的時刻。一屋子人這才停下話頭,向食桌去了。

李牧同段尋二人走在最後頭,此刻從升着火的屋子內走出來,借着明亮的天光可以看見他雙頰上有小片紅暈,大概是房內太暖和的緣故。

“又在笑甚麽?”

李牧看向段尋:“好久沒像這樣熱鬧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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