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賀定西和李安琪聽到青青的話,臉上皆是一愣。
刺激到李安琪敏感又脆弱的神經的是“上新聞”這三個字,賀定西的關注點在于“朝寧玦潑镪水。”
在李安琪那張大嘴開始嚷嚷之前,賀定西先一步問道:“寧玦怎麽樣?”
青青如實說道:“新聞剛出來,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
未等賀定西吩咐,李安琪已經風一般地坐到了電腦前。雖然粉絲犯錯客觀上來說和賀定西并沒有什麽關系,但是網友時常挂在嘴邊的“粉絲行為偶像買單”,不是沒有道理。
這件事若是處理不當,會給賀定西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
在李安琪的鍵盤聲中,賀定西的目光不知不覺地落在了一旁的手機上。他盯着手機看了半晌,最終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賀定西一擡頭就見青青一臉擔憂地望着他,莫名其妙地問青青道:“還有什麽事?”
青青打量了一眼賀定西,小聲說道:“定西哥,你還好嗎?你的表情好可怕。”
“沒事。”青青的話讓賀定西啞然失笑,他揉了揉眉心,對青青說道:“通知下去,十五分鐘後開會。”
粉絲機場鬧事,這件事情說起來可大可小。公關團隊原打算冷處理,将這件事歸結于粉圈争端,兩家粉絲劈頭蓋臉地撕上個一個星期,基本也就過去了。
“不行。”賀定西不同意這麽做:“這已經不是單純的粉圈紛争,這是犯罪,我們必須表态。”
“現在事件走向不明,不是最好的回應時間。”公關團隊不贊同賀定西的觀點:“如果我們提前發聲勢必增加熱度,可能會起到反效果,我建議還是以控制輿情為主。”
“我們折中一下。”李安琪建議道:“不如先聯系後援會和幾個有分量的大粉,讓他們先在粉絲內部表态。”
賀定西點了點頭,道:“可以,先按安琪說的辦。”
然而寧玦那邊顯然不打算輕易收手,短短幾個小時間,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傳來。
先是各個平臺上陸續開始流傳“镪水事件”現場的視頻圖片,眨眼間“賀定西粉絲襲擊寧玦”這個詞條就頂着一個紅彤彤的「爆」字,迅速占據了各大平臺的熱搜。
幾個門戶網站很快就在客戶端上全網推送了這條新聞:寧玦機場遇镪水襲擊,歹徒疑為賀定西粉絲。此次事件造成一名女性受傷入院,現場險些發生集體踩踏事件。
“镪水事件”迅速從粉圈争端發展為了刑事案件。網友苦飯圈文化久矣,眼下出了這麽檔子事。一時間無論是粉絲還是路人,不管是百萬大V還是沒有兩個粉絲的抽獎專用號,紛紛摩拳擦掌下場站隊。
就這樣,幾方人馬以雞同鴨講的方式就着不同的話題吵得不可開交。
随着事件愈演愈烈,最終引起了官媒的注意。幾大官媒連發數條微博批評此次事件,言語間指向性十分明顯,只差沒有在标題上寫上賀定西的大名。
李安琪看到公關公司呈遞過來的報告,不由得兩眼一黑,險些年紀輕輕就與世長辭。
然而更糟的還在後面。
寧玦的經濟公司向來擅長渾水摸魚。他們在話題熱度到達預期之後,立即安排水軍下場帶動輿論方向。營銷號為了完成KPI,自發在旁煽風點火。
轉眼間,粉圈的畸形現象、應援文化的弊端、機場接機的危害性等幾口大鍋,不由分說地全數扣在了賀定西頭上。
寧玦的職業粉絲趁熱打鐵,以“镪水事件”為開端,收集總結了寧玦爆紅以來所遭受的各種網絡暴力,寫了一篇聞着流淚見着傷心的長文。散粉們更是在後援會的指揮下指哪兒打哪兒,精準地把握住了輿論的大方向。
沒費多少功夫,“心疼寧玦”這個詞條明晃晃登上了熱搜。寧玦的口碑踩着賀定西,迎來了第一次觸底反彈。
李安琪親自帶着公關團隊開了一下午的會,壓了一個又一個被刷上熱搜的詞條。到了晚上八點,賀定西的工作室在粉絲的瘋狂@中發布了一條聲明。
聲明中賀定西工作室先是向寧玦道歉,其次是對此次事件中受影響的其他旅客以及工作人員表示歉意,再向機場的惡性事件表示了強烈譴責,最後言辭懇切地呼籲粉絲健康生活,理智追星。
不過明星的聲明在公衆的眼中好比廢紙一張,網絡上聲讨賀定西的聲浪并沒有因此減弱多少,反而因為有心人的加入,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勢。
賀定西隔着手機都能聽見聽筒那頭李安琪磨牙的聲音。
李安琪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一個寧玦,真是翻臉無情,之前真是被他給蒙蔽了。”
“行了,別氣了。”賀定西此刻正在料理臺前氣定神閑地泡着茶。下午公關團隊出了個方案之後,賀定西就早早下班回了家。外面早已鬧得滿城風雨,他這個處于風暴中心的人反而落了個清閑。
賀定西用肩膀夾着手機,端着茶壺來到窗前。他一把推開了窗,對着電話裏的李安琪說:“行走江湖總要挨上一兩刀,別折騰了,讓大家都下班吧。”
眼看已無力回天,李安琪不甘心地說道:“暫時只能先這樣了,咱們走着瞧。”
待李安琪收了神通之後,四周一下子就清靜了下來。賀定西望着窗外的萬家燈火,不由得有些出神。
片刻之後,他再次拿起手機,撥通了寧玦的電話。
寧玦的手機號在賀定西的通訊錄中躺了很久,只是一次都沒有撥出去過。賀定西自認自己是一個拎得很清的人,他知道雙方團隊會妥善處理他與寧玦之間的關系,所以這半年間他都盡量避免與寧玦的私人交集,以免給以後的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今天不知怎麽了,他還是撥通了這個號碼。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終于被接通,聽筒裏傳來寧玦的聲音。寧玦的聲音通過電離層反射來到賀定西耳邊,帶着一種無機質的疏離感。
“你好,哪位?”
“我是賀定西。”
二人同時開口之後皆是一愣,之後便陡然陷入到一陣沉默中去。
劇組殺青之後,二人不曾再有過聯系。賀定西與寧玦之間莫名陷入了一個怪圈,不管聯不聯系,都顯得有些刻意。
這時聽筒裏傳來了一陣樂聲,賀定西瞬間回過神。這段音樂賀定西再熟悉不過,最早是賀定西主演的一部電影的配樂。
這段配樂太過經典,在那之後便經常被各種作品引用。盡管如此,賀定西還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在看電影嗎?”
“沒有。”寧玦的聲音頓了頓,電話中的樂聲随即小了下來。
寧玦道:“電視上正在播壯陽藥的廣告。”
賀定西一哂,有板有眼地說道:“有病治病,電視廣告信不得。”
寧玦被賀定西的一本正經逗樂了,語調也松快了下來。只聽他笑着說道:“賀老師,現在才來找我算賬是不是晚了點?”
“沒辦法,話柄落在別人手上,只能站好挨打了。”賀定西的語氣淡淡的,從中聽不出絲毫怨怼,但賀定西畢竟不是習慣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但是風水輪流轉這個道理,你一定聽過。”
“賀老師心态不錯。”寧玦面對賀定西這位苦主,表現得十分坦蕩,對他言語間的挑釁也十分不以為然:“那您這麽晚找我,是有其他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重要的事。”賀定西頓了頓,繼續說道:“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受傷。”
寧玦一愣,語氣微不可查地緩和了下來:“沒有,多謝關心。”
“不客氣。”賀定西接下來的一句話撲滅了寧玦心裏微妙的小火苗:“那真是太遺憾了,看來禍害遺千年是真的。”
寧玦冷笑一聲,不輕不重地刺了賀定西一句:“原來粉随正主也是真的。”
既然寧玦并無大概,賀定西不再和寧玦磨嘴皮子,趁自己被寧玦三言兩語氣死之前匆匆挂了電話。
電話挂斷之後,賀定西發覺自己的手心已經攥出了汗。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又低頭抿了口茶,這才看見他的私人微信上出現了一個小紅點。
那是寧玦發來的好友申請,申請欄中一句話都沒有。
賀定西通過寧玦的申請之後,寧玦遲遲沒有說話。他的頭像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小貓,只是這只貓胖得險些脫離了中華田園貓的範疇。
寧玦的朋友圈比不會打字的中老年人還要幹淨,賀定西點開草草掃了一眼,便将手機扔到一邊。
客廳裏沒有開燈,電話挂斷後,寧玦獨自坐在沙發上,繼續看着電視屏幕裏的賀定西。
電視的亮光将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十八九歲的賀定西看上去和現在差別不大,只是臉部的輪廓柔和了許多。畫面中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利落地翻過一面高牆,背影還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纖細。
寧玦看着少年時的賀定西騎車自行車從大壩上飛馳而過,飛揚的衣擺像一只展翅欲飛的大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