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遇故人
張無憚痛痛快快罵了一通,總算是爽了,他很少發怒,但一旦發起怒來,非得折騰一番才行。
只是這次發怒,一者是真怒,二來還得先把他倆都罵醒了才行。免得他倆真抹脖子了,那就悔之晚矣了。
眼見殷素素讓他說得淚流滿面擡不起頭來,張無憚喘了幾口氣,一扭頭果然看到張翠山呆呆從草垛後面走出來。
跟着走出來的還有苦笑連連的張松溪,張無憚面無表情對他一拱手,稱道:“多謝四伯。”
這又不是拍電視劇,沒道理以張翠山的武功心智,偷聽個牆角還能弄出聲響來。張無憚本來還在當是他心神激蕩下腿腳有了下意識動作,看到張松溪,便明白剛才是他故意示警。
張松溪歉意道:“我本想拉着你父親散步,把他支開……”免得張翠山慈父心腸,立刻去詢問張無憚哪裏受了傷,再漏了馬腳,誰料竟然能正撞上?
張無憚仔細揣摩張翠山神色,見他又愧又羞,從臉頰到脖頸漲得通紅。
——在隐隐懷疑是殷素素害了俞岱岩時,張翠山也确實起了求死的念頭,此番聽了兒子一通罵,只覺自己處事還不如個孩子看得通透,這還罷了,若真如他所想的雙雙自刎了,俞三哥後半生真是要活在悔恨內疚中了。
張翠山眼中含淚,摸摸張無憚的腦袋,被他氣哼哼避開了也不在意,輕聲道:“無憚,你放心,你爹爹現在知道了,我為害了三師哥怎麽痛苦,三師哥便會為害了我怎麽痛苦,你爹娘這輩子欠他的已經夠多了,絕不會再行差踏錯……”
張無憚點點頭,看出來張翠山要同殷素素單獨有話說,便道:“好,兒子陪四伯散步。”
他說完,對着張松溪示意後,頭也不回地便走了。張松溪站在原地好笑地搖搖頭,看了張翠山夫妻一眼,沒說什麽,快步追他去了。
兩人幾乎走出蝴蝶谷去了,張無憚才長長吐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好險,好險!”
張松溪想來也是一頭冷汗,嘆道:“是啊,幸好你見機得快……”
當真不是誰在那等緊要關頭,還能做出這麽完美的應對反應。張松溪再看向張無憚時,不再是以往那樣長輩看晚輩特有的贊許,而是很平等的欣賞之意了。
張無憚哼道:“不瞞四伯說,估計我爹娘等會兒要去找俞三伯,我的房間就在俞三伯旁邊,我是不愛聽他們哭哭啼啼又跪又求的。”
張松溪哈哈一笑,應道:“好啊,四伯在這裏陪你坐一晚上。”他的房間恰好在俞岱岩另一邊,他三人如何,确實也不方便聽,不如直接避開。
張無憚想了想:“四伯,我同人約好去下個月在元大都相見,能不能取到黑玉斷續膏,便看此行了。”
張松溪心頭一凜,正色道:“我便說你為什麽不肯直說如何取得黑玉斷續膏,是不是跟朝廷有關?”
張無憚面無殊色,搖頭道:“我便是怕你們這樣想,才不肯說的。其實只是個約見地點,我托的那位俠士,還沒查出來藥膏到底在哪兒呢。”
張松溪的意思很明顯,是由武當派出人尋藥,不想讓他去涉險。
但張無憚謀劃此事許久,為的便是親自取來藥膏,一來償還父母之過,二來賣個大大的人情給武當派,豈肯把到手的桃子讓別人摘了?
張松溪勸了幾句,見他一味不肯同意,心知他主意極大,若是一個勁兒強勸,怕反激得他不悅了,只好暫且壓下,想明日請張翠山來說項。
張無憚也不欲在此話題上糾纏,另拿出自己修習梯雲縱的不解之處來向張松溪請教。
雖殷天正便是個武學名家,但梯雲縱乃武當派輕功,自然還是張松溪對其更為熟絡。
這一番長談讓張無憚受益匪淺,再細琢磨梯雲縱口訣,只覺處處通暢。
他想跳起身來向張松溪道謝,剛做出起身的動作來,卻見張松溪極為迅捷地從地上彈跳而起,喝道:“誰在那裏!無憚,快回谷去!”
張無憚順着他追擊的方向看去,只見黑黢黢的一道影子在視線邊緣處一閃而過。
想是此人藏在暗處窺視他們,看張無憚起身還道被他發現了,倉皇起身逃竄,這才讓張松溪發現了。
此人輕功極佳,怕不是弱手,他的藏匿既然能瞞過張松溪的眼睛,怕張松溪不是他的對手。
張無憚沒有耽擱,立刻使出輕功回谷求援。他剛跑回去,正向張翠山等人說着,卻看到張松溪已經返身回來了。
他肩膀上流着血,但只是皮外傷,傷勢并不重。張翠山本正同殷素素跪着向俞岱岩請罪,聽了張無憚的話就已經起身,此時急忙迎了上去:“四師哥?”
“那歹人中了我一掌,受傷不輕,但他輕功太過厲害,我追出樹林,竟是追丢了,隐約看到他向着南邊逃去了。”張松溪道,“我怕再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便未再追擊。”
他心思缜密,山谷裏二十餘條人命,能打的還不到五指之數,張松溪生怕自己追下去,回過頭來看到的是一地的死人,那就得不償失了。
胡青牛憤怒道:“陰九幽!這龜孫子又跑來聽牆角了!”
“……”張無憚時隔兩年再聽到這個名字,神色微妙地看了自己爹娘一眼。
張翠山擦幹淨臉上的淚痕,無奈道:“南去五百裏,便是臭名昭著的惡人谷了,這陰九幽作為十大惡人之一,在此避難,時不時便來騷擾,只是他輕功絕佳,胡先生一直都沒抓住他。”
對,張無憚之所以對《絕代雙驕》裏面這個小配角陰九幽印象如此深刻,便在于他不能人道,但有聽牆角的愛好,不僅是夫妻生活,凡涉及到辛密,他都喜歡聽上一耳朵。
張無憚的臉色一下便陰下來了,他爹娘在此地住了兩年,豈不是便宜都讓陰九幽給沾了去了?
殷素素笑道:“你娘還是有三分能耐的,我早先聽胡先生說了這龜孫有這癖好,施計整了他幾遭,他本已老實了,不知何故又來了。”
想是陰九幽得聞蝴蝶谷又來了一批人馬,按捺不住暗搓搓來看能不能大飽眼福,想不到張松溪和張無憚就堵在谷口談天說地,他陪着站了一晚上不說,還白白挨了張松溪一掌。
張無憚看看俞岱岩,再看看自己爹娘,但見他們三人全都眼睛通紅,雖哭鬧了一夜,但俱都神采奕奕,便放下心來。
這個大麻煩算是徹底了結了,張無憚無意停留,回房間稍稍休整一番,便告辭離開。
自相見到分離,滿打滿算還不到十二個時辰,殷素素自是十分不舍,但知他是去尋黑玉斷續膏為俞岱岩醫治,不敢出言挽留,同張翠山一路送出十裏。
張無憚好說歹說才勸得他們回去了,一甩鞭子,打了個空哨,策馬而走。
距離同陸小鳳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半月,這時間已經不夠他回天鷹教一趟再轉道元大都了,張無憚算了算自己大概有一個月的空閑時間。
張無憚想着閑來無事兒,便去了襄陽,早在他被任命為紫微堂副堂主,手下開始統領教衆後,便命人來此處尋找,忽忽一年有餘,才有人在機緣巧合下發現了《神雕俠侶》中提到的獨孤求敗的劍冢。
張無憚依手下彙報之言,從襄陽城一路向北,徒步翻過幾處荒山,來到一密草叢生之地。
張無憚從地上撿起一枝長長的枯枝,小心地敲打着草叢,一邊敲打一邊向前走。
他曾有兩名手下喪生在此地,被人發現時已經渾身漆黑,顯是中毒而亡。但大批人馬搜山,卻又沒找到毒物。
張無憚估摸着《神雕俠侶》中此地描寫過的三角雞冠蛇理當還是存在的,只是數量已經十分稀少了。
他着意提防着一路向前,卻一直沒碰上蛇類,沒法吃顆蛇膽過瘾,感嘆一聲自個兒人品真是差勁,再行至數裏,便看到有一山洞。
張無憚使出梯雲縱輕功,輕輕松松攀爬而上,先在洞口拜了三拜以示尊敬之意,這才走了進去。
山洞并不算深,剛入洞口,便看到最深處洞壁中似乎另有痕跡。
張無憚用火折将手中枯枝點燃,一路走進去,見上面用利器劃出三行字:“縱橫江湖三十餘載,殺盡仇寇奸人,敗盡英雄豪傑,天下更無抗手,無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
下方落款是“劍魔獨孤求敗”。
寫字之人将劍意融在字中,這寥寥幾行字,行雲流水寫成,刻入石壁中,百餘年後再看,仍然清晰如新。
張無憚苦練指法,對劍一道并不熱衷,但天下武功一通百通,他仍是看得心生搖曳,只覺內力一陣湧動。
可惜他正經習武才只兩年,功力不值一提,從字中所得有限,想要再進一步有所得,還得再加強己身才行。
張無憚看得怔怔出神,不自禁舉着火把更向前幾步,想湊近了細觀,踢到了幾顆石子,冷不丁瞄見腳下亂石堆中,卻一前一後竄出兩道細長的黑影來。
卻原來此時正值酷暑之際,外面烈日炎炎,有兩條雞冠蛇貪圖蔭涼,在洞中石堆下安身。
這類蛇生性兇殘,既被人驚了,豈肯罷休,毒牙吐露,撲向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