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鍋蛇宴

張無憚本就是生性機敏之輩,雖為獨孤求敗字中劍意攝去了大半心神,但反應向來迅捷。

他乍逢突變,凝聚內力于指尖之上,将食指與中指并攏,奮力向着蛇頭上用力一點。

當先這條蛇讓他點得僵直了,可另外一條蛇此時已經撲到了,張無憚變招不及,幹脆直接抓住前蛇的七寸,将它當鞭子似的甩向後蛇。

他的胳膊掄足了力氣,這一招本應将後蛇甩飛的,卻從他身後橫飛來一物,在張無憚甩中後蛇前就正中其腦袋,戳裂了它的頭骨,将其死死釘在牆上。

張無憚緊緊捏着手中的大蛇,回身喝道:“誰?”

他武功差勁兒,沒覺察到洞中還另有其人倒還罷了,從對方出手替他驅蛇,倒也不似心存惡意之輩。

張無憚扭頭看去,卻見洞口處站着一位白須青袍的老者,神氣抑郁,臉如金紙。

他拱手為禮,道:“末學晚輩見過前輩,多謝前輩出手相助。”頓了一頓,補充道,“晚輩鬥膽,敢問可是風清揚風老前輩?”

看對方一臉“全世界都對不起我”的蕭索之意,又出現在獨孤求敗劍冢之內,張無憚便鬥膽一猜。

那老者嘆了一口氣,淡淡道:“難得世上竟然還有人知道風某的名字。想來也是,若非天鷹教耳目靈通,怎會有意探訪此地。”

風清揚常年隐居在華山之巅,每年會來此拜祭一次,兩年前他就留意到周遭有被人仔細搜查的痕跡,便停留數日,發現是一夥邪教人士在尋找一處隐秘的山洞。

他們知之不詳,風清揚卻知道要找的怕便是獨孤求敗的藏劍之所。

他對天鷹教派全無好感,本欲避之不見,卻不料今日來正好碰上,若非張無憚入洞時先對着洞口三拜,頗有誠意,風清揚絕不會出手相助。

他口氣中流露出些微不滿來,張無憚道:“晚輩得聞獨孤老前輩生前事跡,心生崇拜,這才讓手下探訪老前輩行蹤故跡,卻不料手下多是粗鄙之輩,擾了獨孤前輩身後清靜。”

他若道歉說攪了風清揚的清靜,風清揚才懶得理他,但他對着獨孤求敗表示歉意,倒似有幾分真心。

風清揚不欲多說,只道:“此地蟲蛇橫生,你武功低微,還是早些離開為妙。”又嘿然道,“不過我看你尚且有幾分急智,倒是風某多管閑事了。”說罷扭頭便走。

張無憚還真沒想到能在此地碰上他,笑道:“想來前輩對此地甚是熟稔,晚輩鬥膽請教,這兩條大蛇模樣甚奇,不知可是此地特産?”

你還真不客氣啊,風清揚神色略奇地斜了他一眼,還是說道:“此蛇名曰‘異種雞冠蛇’,體型巨大,又身負劇毒,若被它咬上一口,不出兩柱香,便要魂飛天外了。”

張無憚面露驚喜之色:“晚輩曾聞越是毒性劇烈的蛇類,肉質越是香醇。只消放血扒皮,佐以蘑菇、豬脷、木耳、鮮筍、雞肉,以高湯慢火熬炖一個時辰,勾茨粉推成羹,便是人間美味了!”

他口齒伶俐,說話時加上神态、語調的輔佐,仿若滿滿一鍋蛇羹已經擺在面前了一般。

風清揚神色微妙,他早就萌生死志,在華山便只是吃野果、喝清泉度日,這麽多年了早就習慣了這般清苦日子,只是不想便罷了,聽他這麽一說,倒把年輕時同三五好友吃酒喝肉、把盞言歡的景象給記起來了。

他頓了一頓,倒是笑了:“你這小子,倒也有趣。”

風清揚如何不知張無憚說這一通,就是為了故意勾起他的饞蟲,可看這少年滿臉狡黠笑意,絲毫不掩飾其目的,倒也喜他直率坦誠。

張無憚哈哈一笑,當下取出随身短刀來,出了山洞,将兩條蛇屍都處理了。

他自小在冰火島長大,對處理野物上得心應手,只是剖蛇清洗時卻見被風清揚用枯枝戳中的那條蛇蛇頭稀爛,不禁心下訝然,這老爺子劍氣之強實是讓人瞠目。

外面酷熱,自不及洞中蔭涼,張無憚雖然手法輕快、動作麻利,不一會兒也滿臉都是汗了。

風清揚站在洞口看了,知他不在石洞中處理,自是心中敬佩獨孤求敗,不願亵渎先人,心中更添幾分好感。

難得有了興致,他也不是自持身份之輩,在洞前清理出一片空地來,用石頭壘個坑洞,又尋了枯枝點火。

風清揚左右看看,卻不見能用何物充當鍋子,不禁嘆道:“可惜,可惜!”

卻見張無憚打個呼哨,一匹駿馬奔騰而來,他從馬兜裏掏出兩個簡易小鍋來:“嘿,如今只好先湊合着用了。”

風清揚見他陸陸續續還取出了辣子、椒鹽等物,還有諸多烹饪用具,奇道:“你行走江湖,還帶這些東西?”

“說來不怕前輩笑話,我這人沒太大的毛病,就是貪嘴,卻又懶得很,遇到城鎮喜歡避開,說不得只好自己在吃食上多下點功夫了。”張無憚笑道。

他這話說得倒是真的,若是去城鎮歇腳,路途中難免浪費許多時間,倒不如自己折騰着吃一點算了。

張無憚在吃穿用度上并不講究,可他還處在長身體的階段,吃得不好會長不高,這可絕對不能忍。

他一邊說着,用水袋裏的山泉水煮上蛇,放入佐料,又取出一副弓箭來:“此地野獸倒是不少,我去打些野味來,免得喝湯寡淡無味。”

風清揚對此地甚是熟稔,随手從地上撿起幾根枯枝,提點道:“你外祖以祖傳鷹爪功縱橫江湖,你的爪力還欠些火候,還需借助外力。”

他說着,手中枯枝直射而去,将遠處一只受驚的野兔給戳了個對穿,上前将兔子撿起來,忍不住嘆道:“我久不殺生,想不到今日接連破例了。”

風清揚之前還是意氣風發之态,轉眼間不知想起了什麽,興致大減,神色又變得淡淡了。

張無憚裝作沒有留意到他的轉變,只對着兔子笑道:“可惜現在的兔子也好,蛇也好,都遠不如冬日裏肥美。”

說着竟一點也不客氣,将剔骨的刀子遞給他,“我看前輩年輕時定然也是走南闖北之輩,這等小事兒自當難不倒前輩吧?”

風清揚低頭看看遞到眼前,還滴着蛇血的刀子,又擡頭看看張無憚,笑道:“我久不動手,手法自是及不上你熟稔。”

“前輩也說久不動手殺生,可依我看,這隔了數百米以枯枝殺兔的手法,世上也沒幾人能做得如此舉重若輕了。”張無憚笑眯眯道,“現在前輩又自謙好久沒動手烹饪了,可見前輩烹饪的手法,也當自有妙處。”

風清揚還在奇怪他突然間怎麽讓自己剝皮了,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呢,笑道:“好好,不敢說寶刀未老,也當露一手給你瞧瞧。”

畢竟剝皮時不能拿獨孤九劍頂上了,風清揚确實手生了,但做得頗有幾分趣味。

大抵武學宗師從來都不把自己當宗師,張三豐也好,風清揚也好,張無憚在他們身上沒有看到一丁點的架子,他很樂于同這種人打交道,只可惜深知自己永遠不能有他們身上的随性灑脫。

張無憚是個極富有心機之人,他同武當諸俠打交道時彬彬有禮,跟風清揚交談時,卻有意把握着度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便是知道他喜歡灑脫不羁之輩。

這一頓飯吃得頗為痛快,蛇湯無高湯調味,但蛇肉鮮美,原汁原味吃起來也另有一番風味。只可惜風清揚用的不多,喝了一碗蛇湯,只撿了兩段蛇肉吃了,那只烤兔卻是碰也沒碰。

張無憚啃完兔腿,拿根沒燒完的樹枝撥楞着石頭堆裏的灰燼,挑出兩顆蛇膽來,示意道:“前輩?”

風清揚擺了擺手,興致缺缺道:“我今日吃得夠多了,這蛇有些神異之處,說不得對年輕人有益。”

張無憚不肯,一意堅持,風清揚無法,只得跟他各分了一個。他咂了咂嘴巴,拍拍張無憚的肩膀:“風某許久未曾如此暢快了。”

此時天色半晚,夕陽西斜,風清揚的目光被牽引過去,一時默然無語。

張無憚故意鬼祟地看他一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便聽到兩聲西瓜熟透的響動。

風清揚不看夕陽,轉眸來看他,笑道:“承情,承情。”

自他們見面以來,張無憚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風清揚知道他故意弄出響動來,本就是為了引他別再對着夕陽胡思亂想。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風清揚早就萌生死志,活在世上只是碌碌度日,睜開眼時只想熬到閉上眼,忽忽一日便算熬過去了。

不過就是一頓飯,樂呵完了就完了,總算是無趣生活中的調劑。風清揚起身道:“不虛此行,多謝張小友了,風某便告辭了,我們日後有緣再見。”

張無憚對他猜到自己身份和名字一事兒,一笑而過,起身道:“恭送前輩。”

原著中就這樣,風清揚雖然成天一臉生無可戀地窩在華山山頂上當老宅男,無聊到暗搓搓蒙面欺負欺負小輩,可對全江湖的事情都了如指掌,簡直就是“大家好,我就是那個默默圍觀了一切的風先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