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螳螂捕蟬
月圓之日已到,張無憚正坐在茶館中飲茶,暗自嘆息着可惜自那兩名女俠離開後,再無可疑人物出現。
他剛将喝得半空的茶盞放下,便有三兩茶博士哄搶着上前來為他添盞。
張無憚只看着杯中水漸漸滿了,冷不丁笑道:“閣下既然來了,還不現身?”
正在為他倒水的茶博士奇怪道:“公子?”
張無憚揮了揮手,給了他個銀角子:“沒,您請忙。”
幾名茶博士去別地伺候了,卻有一個留了下來,他毫不客氣地往張無憚對面一坐,道:“你怎麽認出我了?”
張無憚擡頭看他,見這人從頭到腳,從模樣面貌到聲音語調,同他這幾日見慣的一名茶師沒有丁點不同,不禁也在心中感嘆此人的易容之術已臻至化境。
“這些時日裏,我早将清嘉茶館上下打點得十分周到了,每次都會有人争搶着來為我添茶。”張無憚道,“這名茶博士因家中老母病重,缺銀少糧,每次都使勁兒往前擠。”
司空摘星別的都能學得極像,唯獨一點,他不屑于趁着人多上前渾水摸魚,得單獨跟張無憚交鋒,看他能不能認出來自個兒,這才有意思呢,是以剛才有意落在人後。
司空摘星“啧”了一聲,懶洋洋道:“陸小鳥這次倒是沒再騙我,你這人倒是有點意思。”
誰料張無憚卻沒有同他論交情的意思,低聲道:“你坐在這裏,太過顯眼了,還請閣下去換一身行頭,再來說過吧。”
他一臉“大哥我這在低調裝逼,你走,別來礙事”的嫌棄,司空摘星着實給噎了一下。
不待他做出反應,張無憚又問道:“敢問陸兄怎麽沒來呢?他說好今日同我一并相見的。”
“他?讓個女人給絆住腳了,托我向你致歉呢。”司空摘星嘿嘿一笑,幸災樂禍道,“我看啊,他這是又惹麻煩上身了,甩都甩不開呢。”
不來正好,他目前只掌握了單獨攻略一人好感度的技巧,雙擔的技能還不熟練。
張無憚沒有追問的意思,點頭道:“好。”
司空摘星很快又上來,他這次變成了個二十許的佳公子,手搖折扇,風度翩翩,只怕這也不是他的真面目。
他重新大咧咧在對面坐下,道:“俞三俠之事兒,陸小鳳已經同我說過了,不知到底要偷何物?”
司空摘星說完後卻覺不對,看張無憚沖着他古怪地笑了笑,不由左右看了看:“嗯?”
張無憚輕輕擡起右手來,十分自然地将朝着街道的那邊側臉半遮住了,輕聲道:“煩請司空兄替我看看,街上那雜耍的攤子旁,賣糖葫蘆的老妪可是面有易容?”
他就說沒道理前腳兩名弟子都來踩點了,後腳滅絕師太就偃旗息鼓沒了動靜,想不到以她堂堂峨嵋派掌門之尊,竟然甘願為了倚天劍扮成尋常婦人,當街叫賣。
這幾日都并未看到這老妪,還是剛才司空摘星去換行頭,張無憚閑來無聊,見有一隊官兵巡街,便順眼看了下去,卻見那老妪有些張皇地豎起插着糖葫蘆的草靶子,有意遮住了臉。
張無憚這才留意起這個尋常婦人來了,這一看便看出她行為舉止很是反常,只是臉上易容甚是精妙,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他看不出什麽來。
司空摘星順着掃了一眼,哼了一聲:“一看就是淮北老人的手法,這等不入流之術,也配拿出來顯?”
天底下易容之人數不勝數,他才懶得追究那老妪有什麽秘密,只問道:“俞三俠之事,陸小鳳已經同我說過了,只是他也知之不詳,還請你細細說來。”
“醫治我三伯之藥,便在汝陽王府中,名為‘黑玉斷續膏’。”張無憚當下便把一應種種說與他聽。
司空摘星咋舌道:“俞三俠被歹人所害之事衆所皆知,想不到個中竟有這些曲折?”
他也少聽聞這等奇事兒,本就有意應下,何況還有陸小鳳的面子在。
但細想卻有些棘手,司空摘星道:“非是我不願出手,只是此藥之名還是第一次聽聞,你也只說‘外表呈黑色,氣息芬芳清涼’等語,天底下這樣的藥膏數不勝數,這可如何是好?”
張無憚要是指出個明白物件來,別說讓他進汝陽王府偷藥,便是偷走汝陽王妃,司空摘星都絲毫不懼。但他又不熟悉藥性,如何能偷到真正的黑玉斷續膏呢?
張無憚很想壕氣沖天地跟他拍胸脯道“錢不是問題”,但既然錢很是問題,他只得道:“不需司空兄發愁,只需把府上藥膏都摸來,自有人會幫忙鑒別。”@專業人士胡青牛。
“汝陽王府中類似的藥膏何止以百計,何況這藥膏很可能藏在暗處。”司空摘星想了想,“得有人引開王府巡邏守衛,給我騰出起碼兩柱香的空擋來才行。”
他這也是為雇主負責,總不能一味托大,交待的差事沒辦好,可是把“偷王之王”的名頭給砸了。司空摘星素愛同陸小鳳賭氣争強,但到了正經事兒上,絕非逞強好勇之人。
張無憚笑道:“這個好辦,只是還得累司空兄在大都多逗留幾日,想來用不了多久,汝陽王府定當大亂。”
他說得十分篤定,司空摘星哈哈笑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人年紀不大,壞水兒倒是滿肚子都是。”
他不知張無憚算計上了誰,想來肯定不是他旗下的天鷹教教衆來頂這個缸。
張無憚笑道:“還得靠着司空兄輕功絕世,托您跟着那老妪,看她在何處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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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汝陽王府中發出示警的尖銳哨聲,一名老妪左手緊緊握着一柄四尺長的劍,右手接連兩掌拍出,将追擊出來的兩名武士擊斃,看餘下衆人還未趕到,當下運氣輕功來,一路向西逃去。
王府豢養的武士自然不肯幹休,一個個運氣輕功追擊而去,誰都沒看到因示警被第一時間打死的那名武士輕輕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順着牆角溜走了。
她逃出幾條街上,扯去臉上易容,露出一張四十許模樣的臉來,容貌甚是美麗,只有兩條眉毛斜斜下垂,顯出兇惡之相來。
滅絕師太且逃且奔,擺脫掉追兵糾纏後,卻見城門處燈火明亮,顯然汝陽王府之人已經先一步封鎖了城門。
她暗自嘆息今晚真是流年不利,本依仗着幾日探查摸底,想悄無聲息地将倚天寶劍偷出來,卻不知為何驚動了守衛,再滅口已然不及,倒差點陰溝裏翻船。
暗偷變成了明搶,滅絕師太是不甚在意,只是城門被戒嚴,強闖不得,躊躇一陣,只好先回了自己這幾日歇腳的客棧。
破窗入了房內,滅絕師太小心回身掩上窗,再看着手中的長劍,這才露出笑容來,低聲道:“好,好,憑此一劍,定可光大我峨嵋派!”
這劍本就是峨眉舊物,滅絕師太自然知是真劍無疑,歡喜不勝,端詳半晌,一把将劍刃抽了出來。
劍剛出鞘,卻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傳來,她暗道不好,忙閉氣凝神,再運功逼毒,幸而吸入肺腹的并不多,料想不難逼出。
只是她越運轉峨嵋九陽功,就越覺渾身乏力,滅絕師太覺察到不對,忙将手中劍扔了出去。
她将倚天劍中的《九陰真經》視作振興峨眉的不二法寶,是以哪怕同元兵交戰時,都緊緊握着劍身,等覺察到不是劍中氣體有毒,而是劍鞘上塗抹了毒藥,已經為時太晚了。
滅絕師太渾身一軟,便摔倒在地,以她內力之深厚,絕不至于這麽快便被制服了。
不過半柱香功夫不到,她便睜不開眼睛了,此時卻聽到窗戶被人打開,還有一個被有意壓低的聲音幽幽道:“您要不運功,這毒可不會散得這麽厲害。”
在劍鞘中放入香包,只是為了讓滅絕師太運內力,加速手上毒性的擴散。
之所以折騰得這麽麻煩,蓋因張無憚手頭沒有合适的毒藥,只好出此下策了。
這倚天劍上是司空摘星做的手腳,也幸好這人對整蠱武林名宿頗感興趣,很樂意給他做白工,否則少說又是大幾萬兩沒了。
張無憚從地上将倚天劍取出來,見滅絕師太兀自掙紮着,倒佩服她的頑強不屈,仍然壓着嗓子道:“此毒兩個時辰後便可自解。”
滅絕師太厲聲道:“小賊,有種報上名來!”
你看我長得像二傻子嗎?張無憚都懶得理她,他故意穿了高底鞋,易容換面,也不怕滅絕認出他來。
——等他大成了《九陰真經》,讓滅絕看出來了也無妨,拳頭大的才有話語權。
張無憚橫豎從來不以偉光正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标,對她笑了笑,徑自走出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