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秦宴帶着一身水氣從淨房裏出來,身上只套了一件亵衣,露出大片精壯的胸膛,墨發間,未拭幹的水珠順着他俊秀的眉眼滑落,劃過修長的脖頸,在鎖骨處打了個旋兒,最後沒入衣襟中。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他要再去一趟京畿府衙,瞧一瞧那被梁贊打死的人,在出征之前将此事解決。

蔣韶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聰明極了,既留住了禦史大夫一職,還把梁贊推到了懸崖邊,如今他不但做不成禦史大夫,怕是手頭上京北府尹一職也保不住。

秦宴對禦史大夫的人選倒是可有可無,可如今,為着以防萬一,也為着虞妗,禦史大夫一職保不住,那這京北府尹的位置,就絕不能落在蔣韶手中,他今日便是要替梁贊徹底收拾爛攤子。

馮宣在外頭敲了敲門,說:“聞人大人求見。”

“帶他去書房,”秦宴等閑不愛讓人貼身伺候,此時房內空無一人,自己換上一件織錦蟒袍,披散着半幹的發,走了出去。

聞人珏見秦宴來,忙起身行禮:“下官見過王爺。”

秦宴在上首落座,一邊伺候的馮宣替他斟好茶,放置在花梨木圓桌上。

“坐吧,”擺手讓他坐下,端過茶碗飲了一口:“你今日來,有何事?”

三公之一的太尉聞人珏,是秦宴埋在蔣韶跟前的,一枚極深的棋子,這便是他不主動争禦史大夫一職的緣由。

聞人珏應聲坐下,臉上一派端肅正氣,哪裏還有在蔣韶跟前卑躬屈膝,貪生怕死的小人模樣:“不知王爺可有福宜長公主的消息?”

福宜長公主乃先帝長女,除順康帝秦寰以外唯一的子嗣,便是三年前遠嫁呼揭的那位。

秦宴不知他為何有此疑問,搖頭不語。

聞人珏随即便說:“既然如此,虞太後怕是與蔣韶生了異心,”緊接着,便将那日虞妗在禦書房所言,福宜長公主一事一一道來。

秦宴鳳眼微眯,眼底裏翻湧着深不可測的墨色。

他埋在呼揭的探子曾回報,早在呼揭決心對大燕起兵之初,福宜便被軟禁在王帳之中,如今生死不知,哪裏有機會千裏迢迢給虞妗送信。

秦宴不打算在聞人珏面前暴露虞妗的心思,淡然道:“興許太後娘娘有她獨到的秘法,能與福宜聯系。”

聞人珏半信半疑,想了想又問:“竟然如此,您對禦史大夫一職可有什麽想法?”

“蔣韶無論如何也不會将這個位置拱手相讓,梁贊不就是個例子?”秦宴說。

聞人珏皺着眉,無不擔憂道:“若再讓他提拔一位心腹上來,定然會更加小心翼翼,屆時,滿朝文武又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那你便更讨喜些,讓他更信重你,”秦宴側目看他,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本王稍後要去一趟京畿府衙。”

換做旁人,便會以為秦宴在遣客了,聞人珏卻嗅到一絲不同尋常,京畿府尹董涞是蔣韶的人,王爺去過府衙蔣韶不日便知,為何要獨獨對他提一句呢?

又等片刻,聞人珏一拍腦門,拱手告退:“下官明白了,多謝王爺指點。”

秦宴見他明事,便也不再多言,招呼小厮将他送走,自己則與馮宣往京畿府衙去。

等他們到時,董涞已經等在了府衙門口,見着秦宴一行人,便眉開眼笑的迎了上來:“下官見過攝政王殿下,不如先随下官去用一杯茶水,聽下官将此事一一道來?”

秦宴板着一張俊顏,面無表情。馮宣擋在他的前面,蔑着董涞:“不必麻煩,王爺要瞧一瞧梁大人打死那人的屍首,董大人快些準備吧。”

這狗仗人勢的模樣着實欠打,董涞卻連臉色也分毫不變,笑得越發燦爛:“早已經做好準備了,王爺随下官過來吧。”

銀朱戴着一頂瓜皮小帽,做小厮打扮,只她這白嫩嫩怯生生的模樣,一瞧便知是個姑娘,跟在做少年郎打扮的虞妗身後亦步亦趨。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怕有人将她們認出來,怯怯道:“娘娘,咱們還是回宮去吧。”

虞妗穿了件湖綠色雕花絨直裰,怕冷得很外頭又罩上了她光明正大昧下的,秦宴的鶴氅。

手裏捧着秦宴的手爐,一頭青絲高高束起,簪一支白玉簪,绾成男子發冠,秀氣的峨眉被刻意畫作英氣的劍眉,眉下是一雙煙雨朦胧,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所謂一枝梨花春帶雨,便是如此了。

只她那嬌小的身形,着實撐不起秦宴的鶴氅,大半截落在地上,銀朱擔憂着被旁人認出來,又得小心的伺候虞妗,大冷的天兒愣是急出一身汗。

“怕什麽?出都出來了,我得去見見梁贊那個蠢貨。”

虞妗吊兒郎當的走在前,時不時朝路過的小娘子抛個媚眼,撩撥得旁人春心蕩漾,極盡風流公子的做派

前頭便是京畿府衙,虞妗才把一個小姑娘撩得臉紅心跳,回過頭便撞在一堵硬實的肉牆上,捂着額頭倒退幾步。

“娘娘!”銀朱大驚失色,又驚懼自己失言,忙換了稱呼,攙着虞妗問道:“少爺?您可無礙?”

秦宴本要随着董涞進門,卻在不經意間嗅見一絲熟悉的蓮香,他昨夜才在那惑人的香氣中欲生欲死,這會兒竟追到現實中來?腦中失神,腳下便慢了一步,後背一陣悶痛随即而來。

“秦宴?”虞妗揉着發疼的額心,看着眼前這熟悉的高大身形,忍不住感嘆這到底是什麽孽緣。

若不是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秦宴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夢中那似甜似糯的嗓音就在耳邊。

回頭一看,這不是虞妗又是誰。

“你不應該在……”秦宴蹙眉打量着虞妗主仆二人的裝扮,冷聲問道:“你怎麽穿成這副摸樣?”

一旁的馮宣簡直驚掉了下巴,這是太後娘娘?他可沒忘記朝堂上那個殺伐果決的女子。

虞妗不做答,反倒挑眉問他:“你在這兒又是做什麽?”

秦宴難得生了一絲怒氣,他沒想到虞妗竟會如此大膽,帶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婢便敢踏出宮門,她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她欲除之而後快?

她若是有什麽意外,秦宴不敢想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滿腔怒火舍不得對虞妗,銀朱便遭了殃,秦宴那雙要吃人的冷眼,把銀朱吓得渾身一抖,還不等他說話,便自發拉着虞妗顫聲說:“娘……,少爺,少爺咱們回去吧,您看王爺在此處,定然不會有人弄虛作假欺騙您,咱們回去等着便是。”

虞妗出宮便是為了梁贊來,梁贊是秦宴的人,卻因她遭人陷害,不能讓秦宴就此失去一位要員。

如今秦宴也在,她更舍不得走了,梗着脖子說:“正因王爺在此處,我就更不能走了,”說罷,不給秦宴反駁的機會,跨步往站在門口張望的董涞處走去。

秦宴險些要被她氣死,可就這麽讓她回去他也放心不下,與其如此,不如等事畢之後他再将她送回去。

等他過去時,董涞正攔着虞妗不給她進去,一臉難為的看着秦宴:“王爺,這位是……”

“英國公家的小少爺,出門少你沒見過不出奇,”秦宴毫不猶豫的将宋嘉珏拉出來擋門。

董涞一眼便看出來,這哪是什麽小少爺,分明是個姑娘家,轉念一想,興許是秦宴哪個紅顏知己呢。

随即便露出一抹暧昧的笑:“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幾位随下官來吧。”

董涞帶着一行人去停屍房。

停屍房在陰寒處,越走近一陣陣屍腐味随風而來,虞妗不适的掩住口鼻。

那屍首前已然站了一個仵作,見人來忙把蓋屍的麻布揭開。

馮宣不等秦宴吩咐,上前翻動幾下屍首:“外頭瞧不出什麽,心口一塊淤青明顯,若是不驗,光從表面判斷,應當是被人打死的,”随後便從腰間取出自備的驗屍器具,擇一把尖頭刀對着胸膛便刺下去。

虞妗倒是不怕這些,只是這氣味着實難聞了些,掩住口鼻退遠了幾步。

自打虞妗出現,秦宴的眼便沒離開她分毫,虞妗的小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一只手已經摸上了袖籠中的錦帕,略一躊躇之間看着虞妗眉頭都快打結了。

狠狠心将錦帕遞在虞妗面前,誰知沒有眼力見的銀朱也将帕子遞給了虞妗。

秦宴的臉又黑了一層,下意識要把錦帕收回來。

虞妗哪裏會給他機會,一把抓住他縮回去的手,帶着輕佻的一勾一拉,那方白色的錦帕便落在她的手中。

秦宴也沒追着去搶,指尖的酥麻感攀上了心頭,臉還是那張冷臉,甚至更加冷酷了幾分,只露出來的那一節脖頸,紅得滴血。

虞妗将錦帕抖開,她非要搶來的原因便是,她一眼便瞧出來這是女子的錦帕。

莫不是秦宴心底裏藏着別的女子?

想到此,虞妗心頭漫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随手将那一方錦帕攤開,她倒要看看這是哪家姑娘的手藝。

随着錦帕上的繡樣緩緩展開,看着上面熟悉的手藝,虞妗難以置信,忍不住在錦帕的邊角翻看着。

世家女子的貼身物件,都有繡上自己小字,或者慣愛的花樣的習慣,虞妗的錦帕上便繡有她的小字。

看着角落上娟秀的字樣,虞妗忍不住看向秦宴,這不是她的東西嗎?秦宴從哪偷來的?

“攝政王殿下,你何時偷藏了我的繡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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