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孫若清回京時, 虞妗正為秦宴的事頭疼得很,他是有五六日不曾進宮,折騰人的法子卻不少。

變着花樣送來甜蜜纏綿的情詩, 字裏行間那點纏綿悱恻, 與往常那端重自持的攝政王判若兩人, 除了三不五時寫得信以外,間或會送來一支新開的綠梅,新樣式的鳳頭釵, 抑或一些新奇可口的糕點, 旁的珍品古玩, 跟不要錢一般往宮裏送。

算得上的挖空了攝政王府,來讨好虞妗。

不過幾個來回,虞妗的寝殿裏, 大大小小擺滿了他送來的物件,每一步每一處都有他的影子。

青黛進來時, 虞妗正把玩着一個九連環, 亦是前不久秦宴送來的。

“孫公子說他已帶回信物, 問娘娘是否要過目。”

虞妗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帶回來的是什麽東西,擺擺手說:“讓他送給蔣相爺吧, 就當是年節開春大禮了。”

想了想又多問了一句孫潛如何了。

青黛答道:“孫大人年事已高, 這一番折騰下來, 身子骨大不如前, 想來不久後便要上奏乞骨回鄉了。”

虞妗沉吟道:“對孫家來說,這也是一場無妄之災,本不該他們遭受的,你去開我的私庫,挑些用得上的, 搭上些許銀兩,交給孫若清吧,算是我私人給他的。”

“孫家那姑娘也是個可憐人,追封個縣君吧。”

“你再和孫若清說一聲,讓他好好讀書,今年的春闱我希望能在三甲瞧見他。”

從他能按耐着仇恨,一路等到遠離京城才對莫文軒下手,便能看得出,孫若清是個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的,自古以來,心狠的人才能成大事。

不管他忠心與否,好用便是一把良刀,她從前為秦寰殚精竭慮的謀劃,如今她要為另一人培立說一不二,指哪打哪的孤臣。

經此一事,孫若清必然對朝堂百官失望萬分,他若入朝堂,能依靠的只有皇帝。

青黛夜裏去庑房見了孫若清,依言将虞妗的囑咐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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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若清聽了她帶來的話,并未多言,也不曾推拒虞妗所贈的銀錢,他明白虞妗的意思。

早前皇上便已經派人給孫家送去了補償,可人都死了,補償又有何用,是虞太後,給了他手刃仇人的機會。

孫若清依稀明白了什麽,這是虞太後的援手,也是求賢令,于是他毫不推拒她的好意,她的大恩,沒齒難忘,無以為報,唯有這點忠心,是他所僅有的,也是他能給得起的。

不過孫若清還是婉拒了虞妗給他妹妹的追封,他告訴青黛:“人死如燈滅,如今最緊要的,是活着的人,請大人轉告娘娘,來年春闱,玄仲必将全力以赴,不負娘娘期望。”

青黛将這段話轉告虞妗,虞妗并未多言,只笑了笑,将拆解開的九連環堆在一旁,阖眼陷入了沉思。

孫若清一出宮,便往丞相府去,趁着夜色掏錢請了個乞兒,讓他務必将木匣交給蔣韶。

小乞兒雖是奸猾,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好歹是按照吩咐将東西交給了蔣家的門房。

孫若清倚在蔣家的府牆上,直等聽見裏頭慌亂聲驟起,才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便是立春,皇帝要祭天酬神,文武百官及有诰命的夫人都得入宮,祭禮過後便是宮宴。

內外命婦入宮,依禮是要給皇後請安的,可如今秦寰還未到娶後的年紀,這個擔子自然是落到了虞妗這個太後頭上。

往年都是齊漪與虞妗一道受禮,今年齊漪被虞妗接二連三收拾了兩回,随後一直本本分分縮在她的長亭殿,偏生前不久虞妗和秦宴失勢,齊漪是驟然抖起來了,在燕宮裏耀武揚威,光明正大的接見命婦。

如今虞妗這一朝翻身,她便如同見了貓的耗子,三日前便傳了消息說身子不爽利,立春祭典就不參加了。

倘若齊漪嚣張一如既往還好,畢竟哪怕這三年來虞妗捏着她的死穴,也不見她有多消停,如今她這一旦露怯,就不得不讓人心生懷疑。

青黛尋人打探了兩三日,便覺出了此中的古怪。

“娘娘,長亭殿浣洗的宮女說,齊太後上個月的月事帶,遲了五六日才送去浣衣房盥洗,只那血色瞧着不像是經血,小丫頭心思缜密便把那月事帶藏了起來,後來齊太後身邊的宮令女官襲縧便傳話浣衣房,齊太後的貼身衣物一律她親自經手,不再送去浣衣房。”

青黛湊在虞妗耳邊輕聲低語。

“奴婢也瞧過了,确實不像經血,東西被奴婢帶了回來,娘娘可要過目?”

虞妗面無表情的聽着,到最後才挑了挑眉,笑着說:“沒甚好過目的,你瞧過了便行。”

青黛也笑:“是,省得污了娘娘的眼。”

“上月的事情,難為這宮女到如今還活着,”虞妗啧啧稱奇。

青黛将香爐點燃,一邊說:“奴婢去時,那宮女才後知後覺的慌張着呢。”

虞妗看着青黛動作,眼睛無神一般定定的望着那一盞香爐。

此爐名為香消,三足熏爐的形制,燭托以沉香雕刻,并無須添加香料,只需點燈芯,沉香便會散發香氣,袅袅襲人。

是秦宴不知從他哪個庫房裏翻出來的,興致勃勃的捧着來見虞妗,卻被攔在了桂宮之外,人沒進得來,這熏爐到底是進來了。

“恐怕咱們的齊太後如今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否則,她便是再蠢,也不會出這般大的纰漏,大得足以讓她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長亭殿這段時日可傳了太醫?”

青黛想了想:“太醫署的陳太醫是齊太後的本家,自來最受信重,奴婢讓人去查了太醫署的記錄,以及宮門的出入記錄,并未看見陳太醫的名字。”

不用想也知道,倘若齊漪當真是有孕了,先不說這野種是誰的,肯定不能是她與先帝人鬼情未了的産物,這便是皇室的醜聞,給她十個膽子恐怕也不敢透露出半個字。

虞妗懶洋洋的說:“朝中的太醫她不敢用,她定然會想法子出宮,至于怎麽出去,就得看這孽種的生父是誰了。”

“去問問宮門,長亭殿近些時日可有人出宮,如果近日沒有,便派人盯着些,倘若一直沒有,我想,與齊太後人鬼情未了的“鬼”到底是誰,就顯而易見了。”

這賊老天待蔣韶是真的不薄,剛死了個兒子,這麽快便再送一個給他不成?

說來說去,這膽子最大的還要非齊漪莫屬,八年前為了固寵,就敢勾搭宮中侍衛懷孕生子,混淆皇室血脈,八年後還敢珠胎暗結穢亂宮闱,是真不怕嘉順帝半夜來爬她窗戶啊。

青黛并不明白虞妗的意有所指,卻也不多問。

虞妗和衣躺上榻,望着承塵吩咐道:“尋個由頭把那個小宮女送出宮去吧,讓人盯着便好,回頭自有用得着的時候,到時再把人帶進宮來吧,否則,等齊漪回過神,這小可憐怕是又不知道會被沉在這宮裏的哪個湖,哪個井。”

話音剛落,銀朱便推門進來:“娘娘,有封加急的奏折。”

虞妗有幾分意興闌珊,看了眼官印,是蔣韶的奏折,想起方才所知,齊漪有孕一事,不由得心生惡心,正想推說不看,卻又奇怪蔣韶為何會在這種時候送奏折進宮。

便接了過來。

看罷後險些笑得直不起腰來。

銀朱大着膽子問:“娘娘,裏頭寫了什麽?”

虞妗将奏折倒扣在案面上,笑着說:“他參押送官辦事不力,致使莫文軒遭賊人殺害,昨夜,更有賊人将莫文軒的人頭都送到他府上去了,義憤填膺的要我給他尋個公道。”

銀朱驚得掩唇說不出話來。

虞妗将奏折遞給她,笑夠了又道:“這奏折定然不是蔣韶寫的。”

銀朱接過來,翻着看了看,疑惑道:“可這不就是蔣相爺的字跡嗎?這官印也是真真的。”

“你說,依照蔣韶的心機,他如何會不知我是定要莫文軒死的?當判決下來之時,他便明白莫文軒必死無疑,所以他才毫無反抗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虞妗站起身,讓青黛伺候她更衣,明日要接見命婦,得早些歇息:“他明知是我的作為,又如何會拉下臉來求我要個公道呢?”

擡手指了指宮外:“這奏折,應當是他那位從未露面的大姐寫的。”

銀朱和青黛都對這號人不甚熟悉,聽虞妗說着便是一頭霧水。

“聽說蔣母早年喪夫,一人将蔣韶以及蔣家大姐拉拔長大,常年從事粗重的活碌,落了滿身的毛病,等蔣韶再大些,身子便徹底垮了,蔣家大姐年長十歲,因此,蔣韶的管制教養,除了書院的夫子,均是這位蔣家大姐親自教導,”虞妗眸色微深:“能教養出蔣韶這般人物,這位蔣家大姐又豈能是池中物?”

“如今這一手,和蔣韶如出一轍的字跡,更能說明她的不簡單,不過她應該不知道我對蔣韶的了解不比她淺,她的算計,注定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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