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馮宣和虞雁南拖着姜眠秋走到小屋的門口, 猛然與裏正夫人打了個照面。

方才還像一條死魚的姜眠秋如同火燒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指着裏正夫人滿臉震驚:“你怎麽在這裏!”

馮宣兩人看得目瞪口呆,誰知裏正夫人在初見的驚訝過後, 又歸于古井無波, 只瞥了一眼姜眠秋, 便輕聲與馮宣說:“原來你們與他認識,那這個年輕人有救了。”

說罷便鑽進自己的屋子不再踏出半步。

馮宣二人架着姜眠秋拷問他,卻問不出一個字, 加之秦宴傷勢要緊, 只能由着他蒙混過關。

至于秦宴身上的毒, 說難也不難,姜眠秋不過給他探了一回脈,便翻着白眼兒落筆寫藥方子了, 一邊嘀嘀咕咕的說着:“還立志做個神醫呢,自己家的毒都弄不明白。”

說不難卻也能難倒一般的郎中大夫, 秦宴吃了那麽多姜眠秋研制的解毒丸, 到如今仍舊是昏迷不醒。

一劑猛藥下去, 秦宴雖是尚未清醒,卻也好歹能看得出活人的氣色了。

虞雁南和姜眠秋一來, 馮宣和秦宴再賴在裏正家便不合适了, 好在這漁村村民具是古道熱腸之人, 收拾了一間兩進的土坯房, 給他幾人落腳。

“姜太醫,王爺他怎麽還不能清醒?”馮宣守在秦宴的床邊一步也不肯離開,看着一碗碗湯藥如流水一樣喂進去,人卻連半點要醒來的跡象也無。

姜眠秋縮在搖椅上,感受着北地為數不多的, 屬于春日的溫和太陽,打個哈欠懶洋洋的說:“你別瞧着簡單,在我來之前若不是有我的藥壓制毒性,按照這毒狠辣的程度,他早該去見閻王了。”

“耽擱了這麽久,毒素早已經滲入七經八脈,想要徹底拔毒,可還要些時候,毒素清了他自然就醒了,你急什麽?”

馮宣如何能不急?秦宴一日不醒,延北軍一日無主帥,正是軍心渙散之時,戰争一觸即發,若無秦宴坐鎮,恐怕無力抵擋呼揭人的猛烈進攻。

怕就怕在,呼揭人不但以秦宴陣亡的消息,擾亂延北軍軍心,甚至有可能動用埋藏在中原各地的棋子,大肆宣揚此事,恐會引起民心潰散,國家動蕩。

馮宣最為擔心的,是那能将岷江江面冰層炸開的東西,能将堅硬如鐵的冰面炸開,可想而知其威力有多麽巨大,一旦呼揭人作用于戰場上,大燕雄兵□□凡胎,如何能與之抗衡?如此一來,呼揭攻入中原豈不是亦如反掌?

看馮宣忽而靜默不語,姜眠秋也懶得搭理他,翹着腳逗疾風玩耍,權當做消遣。

Advertisement

不過小半日的功夫,喬裝外出探聽消息的虞雁南回來了,一身獵人裝扮,手裏還提溜着跑四只灰毛野兔。

“喲,這是把人家兔子窩給捅了呀?”姜眠秋伸長了脖子看,忍不住口水泛濫,滿腦子都是幹煸兔肉丁,紅燒兔肉。

越看越忍不住,自告奮勇要去處理這幾只兔子。

恰好虞雁南有話要單獨和馮宣說,便把兔子交給他,轉身進了屋,一邊說:“王爺還未有醒來的跡象嗎?”

馮宣搖搖頭,又問他外面如何了。

虞雁南将身上的狼毛坎肩脫下來,拿起一旁爐子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熱茶,喝了一大口下肚,手腳漸漸回暖。

“沿着江沒找到你們,如今又開了春,岷江早化開了,你們兩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聽說那位呼揭小皇子尤其震怒,懷疑你們是被周邊不知事的村民給救走了,開始在周邊的村莊大肆搜捕,設置攔截關卡,勢必要把你們挖出來的。”

馮宣面色沉重:“這附近已是燕朝境內,呼揭已經如此肆無忌憚了不成?”

虞雁南說:“雖然戰場紛亂,可能是不少人親眼目睹王爺中箭跌入岷江,你二人久久不曾回去,延北軍中已開始傳言紛紛,軍中不安分的幾個也開始奪權争頭,你們一個姓陳的将軍,軍法處置了好幾個,卻也軍心渙散得厲害,大有一蹶不振的意思。”

“況且軍中魚龍混雜,想來不久之後京中稍有勢力的,例如蔣相之流,慢慢也會收到消息,娘娘那頭恐怕瞞不住了,大燕的鎮國将軍一倒,後果不堪設想。”

虞雁南嘆了口氣,又說:“在這漁村之前還有三兩個村莊,呼揭人暫時搜不到此處,不過呼揭人所過之處,無一不是血流成河,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裏,莫要給人家添麻煩。”

馮宣又何嘗不懂這些道理,他如今能期盼的,便是王爺能早日醒來。

姜眠秋拿了把尖細的小刀,在河邊給兔子剝皮,神情專注,嘴裏喋喋不休地默念着兔肉的做法,鮮紅的血水順着河流往下,不知流向何處。

雲妹藏在後頭偷看,自打虞雁南他們兩個來,她便沒再去馮宣面前打轉,一則是不好意思,二來她還在怪馮宣那日丢下她。

想着給他一點懲罰,便憋着不去見他,誰知馮宣沒半點動靜,雲妹自己倒先忍不住了。

又不敢直接去找他,在茅屋前周旋了好幾日,今日便撞見看似最好說話的姜眠秋出來打理兔子,想也不想便跟了上來。

“你在洗兔子?”雲妹小心翼翼的在他身邊蹲下。

姜眠秋瞟了她一眼,一眼便認出這姑娘,在他們門前已經徘徊了好幾日,不明白她在打什麽鬼主意,連話也懶得和她說,只點了點頭。

他這冷漠的模樣,讓雲妹有幾分膽怯,想着馮宣,變強撐起笑意說:“我家裏有些鹿肉,我可以和你換一點兔肉嗎?”

鹿肉?姜眠秋腦子裏閃現了一道燒鹿脯,哪裏還有半點戒心,忙不疊的點頭:“那你去拿,我給你一只兔子換。”

雲妹連忙點頭,再三囑咐他一定要在這裏等着自己,才連蹦帶跳的往家裏跑。

從窖裏翻出來半扇鹿肉,想了想,又砍成兩半,抱着稍微大一點的一半,樂滋滋的往河邊跑。

雲翼聽到動靜追出來時,連雲妹的背影都瞧不見了,氣哼哼的嘟囔:“自己家都舍不得吃,忙着拿去補貼情郎,當真是女生外向!”

漁村在初秋之時,便将捕撈上來對魚進行腌制晾曬,為過冬儲藏食物,像鹿肉這些,就是極珍貴的了,雲家人還盤算着留一些等到五六月休漁期打打牙祭,便一直沒舍得動。

雲翼倒也不是小氣,他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拐騙自己妹子的馮宣,後來見着雲妹抱了只肥得流油的兔子回來,也只是翻了個白眼,不曾多說什麽。

姜眠秋能吃也會做,除了頭一回對燒火的爐竈有些生疏,後來用的順手之後,炒制出來的菜色不說極其美味,卻也能讓虞雁南兩個遠庖廚的漢子口水橫流。

才将三道菜擺上桌子,虞雁南和馮宣便聞着味兒出來了。

虞雁南端着碗,大大咧咧的問:“怎麽還有鹿肉?姜太醫你從哪拿來的?”

姜眠秋還在記恨虞雁南在來的路上對他百般折磨,對着他沒半點好臉色,也不搭理,只悶着頭吃飯。

馮宣沒有去看那一道燒鹿脯,他知道那是雲妹送來的,往口裏塞了一塊鮮嫩的兔肉,也壓抑不住心底的五味陳雜。

夜裏馮宣睡得并不沉,外頭驀然響起一兩聲狗叫時,他便醒了過來,随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許是刀尖喋血之人特有的敏銳,馮宣身上驟然炸起一層寒毛,握緊了從不離身的佩刀。

這時,守夜的虞雁南從房梁上翻下來,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他沉聲說:“呼揭人來了。”

話音剛落,大門外邊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虞雁南悄無聲息地摸到門邊,馮宣将配刀藏在身後,鎮定的問道:“誰?”

外面想起雲妹帶着哭腔的說話聲:“風大哥,裏正夫人讓我來找你們,讓你們快些走,村子外面忽然來了好多呼揭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來找你們的,但是無論如何你們還是快些走吧。”

馮宣猛地将門打開,借着月色,看清了雲妹哭得通紅的雙眼,不防他忽然開門,雲妹有些許怔忪,半響才反應過來,哭着推他。

“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快走啊!”

馮宣定定的看着她,虞雁南等的不耐煩,擡手敲了敲門板:“再不走來不及了。”

說着便率先跳下院牆,将睡夢中的姜眠秋從被窩裏扯出來。

馮宣不再猶豫,轉身沖回房內,正思考着怎麽帶走秦宴,一進門去見一個黑洞洞的身影筆直地坐在床頭。

試探着叫了一聲:“王爺?”

秦宴喉嚨幹澀說不出話,只點了點頭。

馮宣一顆心陡然放回了肚子裏,卻也來不及跟他多說什麽,只給他倒了一杯茶,不敢點燈,借着月色收拾東西,一邊将此時的情況說給他聽。

虞雁南拖着姜眠秋進來時,秦宴已經能夠站起身,看着清醒的秦宴,虞雁南一臉震驚:“王爺您醒了?”姜眠秋不是說,最少還得等個十天半個月嗎?

姜眠秋半夢半醒,卻是一臉自豪:“也不瞧瞧我是誰。”

秦宴剛剛醒來,腦子還有些許混沌,卻也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冷聲說:“收拾好了就走吧,不要再拖延。”

馮宣将東西背在身後,幾個人借着月色,從後門爬上了後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