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當年王家上下因謀逆之罪锒铛入獄, 先帝下手之快簡直令人瞠目結舌,短短半月不到便從定罪到斬首一氣呵成,完全不給王家喊冤的機會。

這一番雷霆手段之後, 原本嚣張跋扈的世家各族徹底消停了, 縮在屋裏裝鹌鹑, 為後續持續打壓世家奠定了基礎。

以至于先帝死後這麽多年,王家之事仍舊沒人敢提上臺面來說,而今幼帝登基, 世家雖有複蘇的跡象, 卻到底是元氣大傷不如以往, 加之去年虞妗向世家強行征糧,或多或少又将其剮了一層皮,自然又縮了回去。

倘若此時将王家平反, 豈不是在打先帝的臉,豈不是又給了世家喘息的機會?說來說去, 不過是出頭的椽子先爛罷了。

當年世家淩駕于皇權之上的情景, 除了世家, 無人想再見到,包括聞人珏。

虞妗的話一下戳在他的心口上, 一口氣哽在喉嚨不上不下, 生生把聞人珏的臉憋得通紅。

看他支吾着說不出話來, 虞妗笑了一聲:“既然給不了人家想要的, 那人家憑什麽轉頭來幫你,這種穩賠不賺的虧本買賣,換你你幹不幹?”

聞人珏尴尬的笑了笑:“臣……就是來提醒提醒娘娘,要有所提防,莫要中了他們的奸計……”

這話說得誰會信?冒着被蔣韶發現的風險, 就為了來跟她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不成。

自然不是,聞人珏這人狡猾得很,敏銳的察覺到虞妗與蔣韶之間的暗流湧動,生怕虞妗在算計蔣韶時連累他這個小老頭,借着這個由頭忙不疊跑過來表明立場罷了。

他今日走着一趟,便是蔣韶有所察覺,他也有旁的理由可以糊弄過去,屆時秦宴倒了或者虞妗倒了,他也能在蔣韶這頭如魚得水,再找個機會反咬一口。

虞妗确實不知道,秦宴竟然在蔣韶身邊埋着一顆這麽深的棋子,也算聞人珏來得巧,否則她針對蔣韶之時,下一個要搬倒的便是聞人珏。

“娘娘,該用午膳了,”

聞人珏退出去時,恰好便是銀朱過來送午膳的時候,敲了敲門青黛便将她放了進來。

銀朱端着黑漆木方盤小心翼翼的往裏走,但架不住聞人珏正走着神,兩人觸不及防撞在了一塊兒,摔了個人仰馬翻。

聞人珏撅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的告罪,眼神不知怎麽的便瞟到了不該看的地方,頓時心神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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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眼時便對上了虞妗帶着殺意的雙眼,頓時毛骨悚然,忙把秦宴擡出來:“王爺走時還曾叮囑咱們這幾個老東西莫要惹娘娘生氣,如今打眼一看娘娘竟然消瘦了這麽許多,還請娘娘注意身子,否則等王爺回來,我們這幾個老東西怕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虞妗冷眼看着他,見他不停的伸手擦拭額角的虛汗,唇邊驀然勾起一抹笑:“有勞太尉關心,哀家不過是風寒未好罷了,太醫署還有些用處,相信不日便能痊愈,太尉你說是嗎?”

聞人珏哪裏敢說不是,忙不疊的點頭,轉身便腳底抹油溜了。

銀朱站在一旁看着聞人珏跌跌撞撞跑遠,轉頭看向虞妗時哪裏還有方才慌亂的模樣:“娘娘,您說太尉大人信得過嗎?”

虞妗垂下頭,習慣性的摸了摸肚子,眉眼盡是溫柔:“秦宴的人終究是秦宴的人,不可能百分百信任我,我只能铤而走險,倘若他們因秦宴出事而動搖,至少我腹中的孩兒能讓他們顧慮幾分,捧個孩子當皇帝,總好過秦震當皇帝,垂簾聽政這種事,熟能生巧罷了。”

銀朱一腦門子官司,倘若攝政王在此處,恐怕要生生氣死,他這人還只是失蹤,太後娘娘便想着垂簾聽政了,若他真是死了,那還得了……

虞妗不知銀朱心裏的天馬行空,半響憂心忡忡道:“照這般看來,京中的流言必定是秦震放出去的,王瑾瑜不愧是王瑾瑜,宋嘉钰前腳用流言逼得秦昭名聲掃地,王瑾瑜後腳便用同樣的法子逼我們不得不承認秦宴中箭失蹤的事實。”

銀朱不明白:“可是您今日在朝會上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攝政王如今正好好的在軍中,總不至于有人千裏迢迢跑去北地看個究竟吧?”

“一面之詞,又有誰會信呢,況且軍中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道裏頭誰是誰的人,”虞妗苦笑連連:“謠言止于智者,卻最忌諱強行鎮壓,越不讓人議論之事,越會有人議論紛紛,偏偏,強行鎮壓才能暫時穩定人心,等他們回過味來,怕是會引起更大的反撲。”

說罷,也不等銀朱多問,轉而拉着她的手溫聲說:“不如我給你和二哥賜婚吧?我看他三天兩頭往宮裏跑,猴急得不行,怕是要等不及了,”這樣銀朱便能早日出宮待嫁,假如一旦東窗事發,也能安然無虞。

銀朱頓時燒紅了臉,支吾着說:“誰……誰要嫁給他了……”

虞妗有意逗她:“啊?原來不是我二哥等不及了,是銀朱等不及了呀?”

聽着虞妗的話,銀朱的臉紅得越發厲害,一跺腳竟羞憤着跑遠了。

看着她活潑的身影,虞妗笑了笑,轉而向遠遠守在門邊默不作聲的青黛招了招手。

“娘娘,”青黛慢吞吞的走過來。

虞妗笑着問她:“你瞧銀朱都快嫁人了,你還年長她兩歲。家中可有安排了?亦或是心有所屬?若都沒有,你要不嫌我多事兒,我便給你瞧個好的,回頭給你和銀朱一道指婚。”

“娘娘……”聽着虞妗的話,青黛漸漸紅了眼眶,扯着她的裙角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娘娘,奴婢不走,奴婢誰都不嫁,哪兒都不去,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

虞妗一驚,忙要把她拉起來,卻怎麽也扯不動,只得捧着她的臉給她抹淚:“好端端的哭什麽?我可沒趕你們走,不過是你們年歲也到了,是時候該放出去成親罷了。”

青黛抱着虞妗的小腿一個勁兒搖頭:“銀朱不明白我明白,娘娘是擔心日後高陽王起事,護不住我們兩個,可娘娘有沒有想過,銀朱走了,我也走了,便只剩您一個人,您還懷着身子,身邊沒個信得過的怎麽能行?奴婢不走,奴婢沒有要嫁的人,奴婢只想守在娘娘身邊。”

青黛一語中的,虞妗确實想着早些給她倆個賜婚,倘若她與秦震博弈失敗,秦震登基,勢必不會放過她,絞盡腦汁都會至她于死地,将她千刀萬剮都是輕的,而銀朱卻早早嫁給了虞雁北,秦震定然會忌憚他手裏的虞家軍,不敢對銀朱輕舉妄動。

而青黛本就是清河柳家的嫡女,柳家向來中立,也不會撞到秦震的刀口上,為了他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穩固,也不會對三朝元老柳家老太爺動手,嫁了人的青黛自然也能安然。

一連串話說得虞妗的心針紮一般疼,青黛不比銀朱跟她久,卻待她極真,甚至比銀朱還要更貼心些:“我怎麽舍得讓你陪我葬送在這兒呢?你還有父母兄弟,他們都在等你。”

青黛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青黛跟了娘娘一日,便一直是娘娘的人,我娘曾告訴我,入宮之後便要摒棄世家小姐的傲氣,不可出格,不可妄行,恪盡職守,忠人忠心。”

“自從那日,娘娘從儲秀宮将奴婢挑出來,奴婢這條命便是娘娘的,不再是柳家的女兒,不再是世家姑娘,是生是死,都随着娘娘,娘娘若想這般把奴婢推開,那不能夠!”

虞妗倔不過青黛,只能先安撫她:“別跪着了,回頭銀朱回來瞧見該起疑了。”

青黛點了點頭,抹掉眼角的淚,起身站在一旁:“娘娘,攝政王必定會安然回來,您也會平安渡過這段時日,小世子也會平安降生。”

虞妗望着殿外,越過綿延的穹頂,往更遠的地方看去:“但願如此吧。”

聞人珏如同被鬼攆了一般,一路屁滾尿流的跑回府,摟着身嬌體軟的小妾好一通安慰,才把撲通亂跳的心安撫下來。

這一冷靜下來,便越想越不對勁,虞太後久居深宮,宮中又護衛森嚴,如今她卻珠胎暗結,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聞人珏大着膽子把朝中上下拉出來溜了個遍,也沒算出誰有那個膽子敢睡當朝太後,更別提宮中的衛尉了,那是攝政王的人。

等等……攝政王……

聞人珏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粗略掃的那一眼,估摸着虞太後那肚子怕是已經五月有餘,五個月前正是朝中動蕩之時。

當時能時常出入內宮的,除了身為帝師的蔣韶,便是攝政王,如今瞧着虞太後與蔣韶鬧得這般水火不容,也不像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為他懷孩子的模樣。

倒是攝政王……

那時聖上遇刺,證據确鑿,攝政王百口莫辯,虞太後竟還無條件信任他,這般想來……

若虞太後腹中懷着的,當真是小世子,倒也情有可原了。

聞人珏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推開在依偎在身邊的小妾,腳下生風的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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