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別宮

王瑾瑜看過線人傳來的密信以後, 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言,半響才擡手借着燭火将信紙燒毀。

豆倌探頭過來問:“先生,裏頭寫了什麽?”

王瑾瑜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 神情有些怔忪:“表小姐有身孕了, 是攝政王的。”

豆倌知道表小姐是誰, 是大燕的太後,是先生的表妹,也知道攝政王是誰, 是那個很兇的, 帶他們回京的黑臉大高個兒, 卻不知道什麽叫有身孕,什麽叫“是攝政王的”。

一臉茫然的擡頭看向王瑾瑜:“身孕是什麽?有了會不好嗎?”

王瑾瑜聽着他的童言童語,啞然失笑:“意味着表小姐在不久的将來, 會擁有一個比豆倌兒還小的寶貝,先生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豆倌兩眼放光, 指着自己道:“比豆倌兒還小?豆倌兒這麽小就已經很好了, 那小寶貝一定比豆倌兒還好, 肯定是好事!對吧先生?”

一邊說着一邊依偎進王瑾瑜的懷裏,像個蟲子似的扭啊扭:“先生, 咱們以後有機會去看表小姐嗎, 見見比豆倌兒還小還好的寶貝。”

看着豆倌充滿希翼的, 亮晶晶的大眼睛, 王瑾瑜笑了笑。

“好,如果表小姐還願意見先生的話,先生就帶豆倌兒去見見她們。”

那日之後,虞妗等了兩日便如約給銀朱和虞雁北賜了婚,前不久銀朱便哭哭啼啼的出宮待嫁去了。

而虞妗的身邊除了青黛, 還多了個臉上長着胎記的宮女玉瑤,便是那個發現齊漪月信有異的盥洗宮女,為保她的小命被青黛送出了宮,由虞雁北暗中看管,前不久借着銀朱出宮,又把她帶了回來。

銀朱瞧見這宮女與她一前一後進宮出宮,隐約察覺到了什麽,在轎子上便哭着要回宮,被虞雁北強行摁了回去以後,整日往宮裏遞信,要回宮伺候虞妗。

虞妗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哪可能再把她接回來,索性硬起心腸不管不問。

一眨眼便過了兩月,上京正式進入暑熱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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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久病不治的秦昭折騰了幾個月後,在大暑來臨那日的夜裏徹底香消玉殒。

宮中的正準備就寝的虞妗接到了秦震送來的報喪書,正在翻看之時,紙頁間落下半截書箋。

“六月初五,秦震蔣韶,勾結造反”

區區十二個字,看得虞妗心神巨震,她甚至不用多加思考,便知道這是王瑾瑜送來的消息,他竟然如此大膽,借着秦震的手給她傳遞消息,也不怕秦震有所察覺殺了他。

虞妗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有些站不穩,青黛忙把她攙住:“娘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強忍着手抖,将書箋遞給青黛看。

“六月初五?不就是三日之後?”青黛驚呼出聲。

“蔣韶果然和秦震聯手了,”虞妗強壓下心頭的茫然無措,如今她月份大了,心緒不同以往,這會兒竟急得想哭,又止不住想,秦宴呢?秦宴怎麽還不回來?

青黛怕虞妗動了胎氣,手忙腳亂的攙着她在床榻上坐下,一邊替她抹淚。

虞妗深呼吸了幾個回合,好歹是冷靜了下來,吩咐青黛。

“第一,即刻傳消息給我二哥,讓虞家軍做好勤王的準備。第二,将趙蔣氏多年來虐殺嬰孩的消息放給陳德翰,讓苦主去求他,陳德翰此人迂腐卻正直,向來見不得這等草菅人命的事,必然不會不管。第三,聯系聞人珏将他手中握着的,蔣韶這麽些年來犯下龌龊事的證據散播出去。第四,去找宋嘉钰,拿下工部的李同,敲登聞鼓,狀告秦震通敵叛國,意圖謀害攝政王。”

“最後,齊漪快要臨盆了吧,做完這一切之後,咱們應該有喘息的餘地了,等她臨盆,帶着玉瑤将她穢亂宮闱一事公之于衆。”

青黛有些猶疑:“娘娘,這會不會鬧得太大了?”

虞妗面容堅毅:“我握着他們的罪證隐忍不發,等的就是這一天,為的就是鬧得越大越好,總歸在秦宴回來之前,秦寰都得是皇帝,我就不信,這些人如此罪跡斑斑,還能有人信他們的鬼話。”

青黛煞白着一張臉,點了點頭便往外跑。

一出殿門便覺得外頭的火光有些不對勁,甚至還有隐約的嘈雜聲傳來,青黛轉身便退回殿內。

“娘娘,情況不對!”情急之下,青黛的嗓音有些尖利得吓人。

虞妗捧着肚子快步走到床邊,看着不遠處越來越盛的火光,以及隐隐傳來的刀兵碰撞聲,臉色陡然慘白。

“怎麽辦,娘娘……”青黛也慌了,像個無頭蒼蠅圍着虞妗轉來轉去。

電光火石之間,虞妗迅速做了決定,推着青黛從殿內的後門走,一邊走一邊說:“他們還沒來,你趕緊趁着夜色摸去長亭殿,在齊漪的寝殿藏着一道密門,這道密門蔣韶知道并且時常出入,但長亭殿還有另外一道密門,在小花園的假山後頭,你從那兒出去便是朱雀大街,拐個彎兒就能到國公府,快去找我二哥。”

青黛拉着虞妗不撒手:“娘娘,不如您和奴婢一塊兒走……”

虞妗推着她:“外頭的人明顯是沖着我來的,我走不掉,時間來不及了,你快走!”

随即把青黛推了出去,将後門插上插銷。

等身後的拍門聲消失,自己也喘勻了氣,虞妗才抱着肚子慢吞吞的走回寝殿,許是方才走得急了些,小崽子在腹中踢得厲害,還有些隐隐的墜痛感。

虞妗摸了摸肚子:“不知道你是兒子還是姑娘,不過你都得乖,你爹還沒回來,別那麽早出來。”

她才一腳踏入殿內,寝殿的大門便被轟然打開,門外站着的便是一身玄色朝服的蔣韶,身後跟着的侍衛身穿黑色甲胄,明顯不是宮中的衛尉。

蔣韶躬身向她行禮:“見過太後娘娘。”

虞妗穿着薄如蟬翼的亵衣,碩大的肚子擋都擋不住,蔣韶臉上卻半點驚訝也無,只背着手緩步走進來,嗓音溫潤:“更深露重,娘娘怎麽不顧惜自己的身子,亂跑做什麽?”

說着便四下張望了一圈:“娘娘的女官呢?聞風跑出去了?”像是在說什麽有趣的事,蔣韶竟笑出了聲。

見虞妗滿臉戒備,蔣韶也不再上前,索性在繡凳上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水,閑話家常一般說道:“收到王瑾瑜的消息了吧,說臣與高陽王三日之後起兵謀反?”

虞妗閉口不言,他也不需要她的答複,自問自答:“高陽王本就不信任他,又如何會将這等機密要事透露給他呢,不過是試探一下,他竟真的給你遞了消息,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法子,但也不重要了,畢竟臣已經站在了娘娘的寝殿之中,也不知道這會兒咱們王家的獨苗苗還有沒有命活着?”

“娘娘的女官不見了,是出去給虞二将軍傳消息了嗎?”蔣韶饒有興趣的看着虞妗:“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高陽王已經帶着幾位三朝元老去了未央宮,等他糾齊兵馬來時,恐怕皇位之上已經換了個人坐。”

見他一副早知一切的模樣,虞妗索性也不遮擋,抱着肚子緩步走到床榻邊,離他遠遠的坐下。

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蔣韶的臉色一時有些猙獰,片刻又恢複了平靜。

虞妗并未瞧見他臉色變幻,冷聲嗤笑道:“我怎麽也沒想到,你會與秦震這等通敵叛國的賊人同流合污,你可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當日秦宴因□□中箭跌落岷江一事,虞妗質問他是否叛國之時,蔣韶告訴她,自己是大燕人,不會做對不起大燕的事。

“臣自然記得,”蔣韶縱容一笑:“只要大燕還是大燕,臣還是大燕的臣子,至于誰當皇帝,又有什麽所謂呢?況且齊太後混淆皇室血脈,讓個侍衛之子平白當了三年皇帝,高陽王不過是将其撥亂反正,何錯之有?”

他這幅模樣簡直讓虞妗恨得咬牙切齒:“你明知道他害了秦宴!”

蔣韶安之若素:“是,臣知道。”

雙眼卻一眨不眨的看着虞妗隆起的腹部,熾熱的視線宛若實質,呲着一口森然白牙笑道:“娘娘又知道臣在得知您懷着攝政王的孩子時,幾乎嫉妒得發狂嗎?”

“臣确實不在意誰當皇帝,但唯獨攝政王不能,娘娘您知道的,臣心悅您,而攝政王不識好歹,天底下什麽樣的女子沒有,為何偏偏要與臣搶您?他不能活着。”

蔣韶笑得溫潤無害:“不管他如今是在軍中,還是落入敵手,高陽王已經派人沿途截殺攝政王,娘娘不必再等了,他回不來的。”

他眼中的癫狂令虞妗毛骨悚然,輕描淡寫的殺意更讓她害怕,她不敢想倘若秦宴真的回不來,她該怎麽辦,和蔣韶秦震魚死網破嗎?

可她還有個孩子,秦宴的孩子……

虞妗握緊了手腕上的袖箭,滿是戒備的看着逐漸失控的蔣韶:“你是瘋了不成?”

蔣韶站起身,緩緩走到虞妗跟前蹲下身,伸出手試探性的碰了碰她的腹部,裏頭的小東西擡腿便是一腳,頂得那一塊皮肉隆起,不由得露出一抹笑來。

在察覺到她的抗拒之時迅速收回手,卻将頭靠了上來,仿佛将虞妗母子圈在了自己懷裏。

音色缱绻:“我是瘋了,早在那年雪天,娘娘遞給又饑又渴的臣一碗熱粥之時,便已經瘋魔。”

“娘娘,您殺了臣的兒子,如今還臣一個,不算過分吧?”

作者有話要說:大結局明天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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