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活
住在南苑,日子清貧,月例的銀子也是少得可憐,再加上何維桢所需服的藥,每月的開銷也并不是個小數目——盡管遠遠少于那些達官貴人。
何維桢的雙目,不僅僅是被哭瞎的,還有,就是每夜在劣質昏暗的燭燈下做活計補貼家用給熬壞的。
燭燈黑煙的熏染,卻沒有打倒她的毅力。通過做簡單的針線活低價賣給宮裏的公公姑姑,倒是也能勉強維持生計。
林皇後她們也知道,但是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深宮中,自保尚且不易。
雖說心緒難平,但是在旁人的安撫下,南宮冕也能漸漸恢複了心态。至少,臉上也多了些笑容。
“冕哥哥,這個喜不喜歡?”聆兒抱着一捆桦樹木吃力地朝着這邊挪過來。
“這個……是從哪裏來的?”南宮冕放下手中的碗,掂量掂量了那些小木塊。
“內務司。都是不要的廢料。紫金殿修繕,用多的木料。我拿了些回來。”聆兒歡快地笑了笑,又急忙補充道:“你放心……我和厲公公說過的,不打緊的……”
“好,”南宮冕邪魅一笑,“那就用這些個東西,做些小玩意兒!”
“啊?!”
“那些會走路的木鴨子啊,會上樹的木貓啊什麽的。”南宮冕朝聆兒揚了揚下巴,“搭把手吧!”
“啊?您會啊?!”聆兒目瞪口呆。
“會啊,當然會。以前住在王府,素日無聊的緊,除了學文就是習武。有空上街上逛逛,就看到這些小玩意兒。寧國公府的大公子,就會和我們講那些東西,大多是江湖上的一些手藝,有些機關,但不深,他一講我們就懂了,都很簡單的,就是要心細。”南宮冕笑笑,回憶從前,不是一件坦然的事。
聆兒見他回憶,知道自己不能再把他往這條路上引了,所以換了個話題:“冕哥哥會嗎?怎麽做?”
“我學的是文學、武學計策兵法之類的,連上戰場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以至于呀,你們以為我就是一個白面書生,對吧?”南宮冕挑了挑眉。
“哪有啊。冕哥哥當年那一仗打得……”戛然而止。聆兒不再言語。
Advertisement
南宮冕笑笑不說話。
那次還不是被逼急了,才第一次親自揮兵作戰,在建邺城外一戰成名。若是父皇早同意自己上戰場,也不會把戰事拖成這個樣子。
父皇,還不是因為擔心自己在戰場上遇險,才會遲遲不同意的啊!
誰讓他小小年紀就精通武學文學,官拜大司馬呢?!
細細地磨着那些粗糙的木塊,何維桢摸索着在一旁做着簡單刺繡。
木碴子多,一不注意,就紮了一下。所幸出血不多。聆兒傻傻地望了望南宮冕。南宮冕朝他使了個眼色。
悄悄地搓了搓手指,撚了幾下,輕輕拭去指尖上滲出的血絲。
就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空氣的凝固,還是被何維桢察覺了。
“怎麽了?可是受了傷?”
“沒有,我不過是在想,該怎麽修磨好。”南宮冕也不知道何維桢的直覺如此奇怪。
“以後這樣小的事,不必驚慌。不過一點點血絲而已。又不是大事。何必大驚小怪呢?”事後,南宮冕悄悄地和聆兒道。
“可是,可是以前侍奉俪妃娘娘的時候……別說是出血了,就是走路碰到了一顆石子都……”
“俪妃娘娘?”
“嗯。我就是因為沒有伺候好她才被打發到這兒來的。幸好到這兒來了……”聆兒小聲嘀咕。
“這兒沒有那麽多規矩和要求。只是以後不用太過于大驚小怪。事情沒什麽,可是你這樣會吓到桢桢的,明白嗎?”南宮冕的聲音是那麽的柔和,柔和到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讓人信服。
“那天……那天陛下為什麽那麽生氣啊?轉頭就走了?”
南宮冕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力按了按聆兒的肩頭。
為什麽?還能為什麽呢?不過在南苑數日,就能與下人們打成一片了。明明宮裏人都知道皇帝有意為難南宮冕,可是你的人竟然還明目張膽地護着你,替你說好話,誰會不有所忌憚呢?況且亦憬、林皇後來南苑南宮誠又不是全然不知,或多或少地就聽到一些風聲。這樣一個弟弟,本來就是忌憚的,南宮冕怎麽會不知道呢?
汝非鏡中人,怎知其中事?
但是南宮冕沒有回答。
南宮冕精致地打磨了一個木制腳镯,在晚上幫何維桢揉腳時給她戴上。
“什麽東西?”何維桢問了一句,沒有回答,那就自己慢慢摸索。
“冕郎……謝謝你。”何維桢摸着腳镯道。
“知道你三年前就想要一個藍鑽玉的,可是現在沒有。那次是看到母後賞給嫡皇嫂嫂後你和我說的,我記得。記得當時我是怎麽安慰你的嗎?”南宮冕在何維桢耳邊悄悄問道。
“記得。你說是因為嫡長嫂是太子妃……”
“錯啦。”南宮冕款款一笑,“明明是因為他們倆雖敬愛卻非真愛,母後怕她日後吃醋,才特意送了玉镯,其實是想安慰她。”
“啊?!”何維桢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如果是我們倆這感情,母後還有送的必要嗎?”南宮冕壞壞一笑。
何維桢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說,無論你怎麽鬧騰,我都不會吃醋咯?!”
“這都被你發現了……”
……
……
笑鬧了一陣,氣氛也不再向前先日子那麽悶了。
曾經的錦衣玉食,曾經的恣肆風流,曾經的門庭若市,化為如今的粗茶淡飯,束縛囚禁,還好,還有一顆赤誠相依的心,平淡,于南宮冕而言,也着實難得,也着實珍貴。
維桢的典雅,可是出了名的。當日裏何家的門檻可是都快被提親的人給踏破的。何家書香門第,上門提親的也不是尋常人家。江陵何氏的名號,朝堂江湖都是有名望的。最後是寧國公保媒,由先皇親自定下婚約,這次平息了多年紛争。倒是當時,也有不少人,對這位大司馬兼任骠騎将軍的佑安王甚是不服。一個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的皇子,又是白淨的臉,看着就是個繡花枕頭,沒有什麽料。朝中的人,都認為德才兼備的皇嫡長子才更有資格。
可是時局在變,人也在變。變數,沒有人知道。
就像當年的俞懷逆案,三年前的國變一樣。
撲朔迷離。
南苑是漸漸好起來了,可是宮裏的危機從未停歇。
那邊的林皇後,正在煎熬中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