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引蛇九

“鴻門将軍?”柴子然渾身一震,這可是個棘手的大人物,他哆嗦着腿,準備逃跑下山。柴嫣然慌亂中拉住他的袖子:“阿弟莫要驚慌,如今外面人荒馬亂,你若是亂跑,刀劍無眼傷了你可如何是好?”

柴子然把提到喉嚨的心放了下來,淡定地坐到草席邊,笑問:“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阿達和柴嫣然如火燒眉毛般着急,柴子然與容淩定如佛憎。容淩答:“說到你懷疑我與草寇是一窩。”

“哦!”柴子然點頭,盯着他的五官,笑道:“不錯。”

“哎呦,哎呦。”大棚外又一聲悲鳴,一人被按倒在大棚裏。從柴子然等人的角度看,可以看見他瘦弱的身板,從大棚外被擠出,仿佛要把大棚壓倒半邊。那人掙紮地搖晃,大棚也随之晃動。一道粗鄙的大嗓門喊道:“你奶奶的,再跑官爺砍斷你的腿。”他話音剛落,半邊大棚顫抖得更加厲害了,搖搖晃晃地仿佛如秋日的落葉般。

被按住的草寇哭嚎道:“饒命啊!官爺!饒命啊!饒命啊!”

縮到柴嫣然懷裏的小蘿蔔頭雙目忽然睜開,仿佛遇到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哇地一聲哭喊出來:“嗚嗚嗚嗚,阿爹!”

棚外的草寇可不管棚裏傳來小孩兒的哭音,锵地一聲響,利劍出鞘抵達草寇脖頸,雙目充紅,猙獰一笑:“你去死吧!”

“住手!”

“住手!”

柴子然與容淩不約而同走出大棚大喊了一聲後,兩人雙目對視一眼,齊齊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的“防備”二字。柴子然不屑道:“老子還以為你多淡定呢!也不過如此!”側頭看向想砍人腦袋的軍官,一身铠甲穿得威武凜凜,渾身散發出殺缪之氣,怒道:“身為鴻門将軍的将領下屬竟敢在俘敵後,欲砍人腦袋,你是把我朝當今聖上親自訂下‘不可妄殺俘虜’這條軍規,當做屁一樣放了嗎?”

大棚外的火堆還是燃燒,火紅的光亮照亮了柴子然的臉色,軍官哆嗦了一下,拱手道:“子然公子。”

柴子然還欲諷刺他什麽,忽聞前方有洪亮的嗓門道:“阿然果然有乃父之風,十年前一士兵也曾違背過這條軍規,被你父親拿着一根長鞭子狠狠一揮,手腫了三個月都未好,哈哈哈哈。”

柴子然恭敬地向大步邁來的彪悍将軍行禮:“小侄拜見鴻門将軍。”他相信,若是鴻門将軍抽那士兵一鞭子,那士兵定是半年都未好。

鴻門将軍的臉笑得如同撿了幾萬兩黃金,大大的熊掌拍到柴子然背脊,郎朗大笑道:“好,我以前道你小子是個孬種,白白玷污了你爹的名頭,不曾想你竟有如此出息,連我兒都打,好,好,好,好樣的。”

柴子然被鴻門将軍這一拍,差點沒拍得口吐白沫,胃裏剛吃的那點白飯在翻騰,他使勁壓下心中的翻騰飯氣,作揖道:“多謝鴻門将軍誇獎。”他每次見到這位阿爹的義弟,總會覺得五腹六髒都得受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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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不起啊!傷不起啊!

鴻門将軍臉色的喜意更大:“好小子,不錯不錯不錯不錯。”

柴子然悄悄趁鴻門将軍去啾那個想砍人頭的嚣張軍官時,偷偷摸了額頭一把冷汗。鴻門将軍雙眼微眯,明顯是動了怒氣,軍官吓得滿頭冷汗,噗通地跪倒在地。鴻門将軍威嚴的虎眸看了那軍官一刻,便往容淩身旁走了幾步,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就是你通知本将軍剿的匪,還自動留在草寇窩當線人,不錯不錯不錯。”

鴻門将軍熊掌一出,容淩瘦弱的身板踉踉跄跄地退後了幾步,身後的柴嫣然扶住他的臂膀,他扭頭感激一笑。柴嫣然對他也笑了笑,随即從暗處慢慢走出,朝鴻門将軍行了一個大禮。

鴻門将軍大熊掌又一出,本差點拍到柴嫣然的小身板上,腦門一頓,想到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個大事實,便把手收了起來。側頭看向拉着他手的柴子然,給了他一個板栗,笑道:“你當我是莽夫嗎?”

柴子然連聲說不敢,心裏暗暗腹叽,莽夫打人尚且不會太疼,被您老一個鐵砂掌蓋了一下,可是得貼幾個膏藥的。

鴻門将軍把目光投向擋在柴嫣然身前的容淩,大力地拍了怕他肩膀:“不錯不錯不錯,你真是個爺們。”大手捋了捋絡腮胡問:“你有沒有興趣當兵?我可以招你做火頭軍。我聽幾個被捕的草寇說,你做飯很不錯。”

柴子然一臉真誠地勸道:“容淩公子,你趕緊答應吧!天大的好事兒。”

鴻門将軍見容淩那生硬的獐眉鼠目在火光照耀下有幾分狹促,便不願意勉強他,拍了拍柴子然的肩膀,呵呵一笑:“走走走,我們去蘇虞縣住一晚,我聽說墨九君那小子在那裏當縣令,我們去蹭吃蹭喝。”

“好好好,這主意甚好!”柴子然悄悄往容淩身旁挪了挪,欲禍水東引,誰知鴻門将軍壓根不買賬,揪起柴子然的後領子把他提到身前,一個大大的鐵砂掌欲往他肩頭蓋。

“鴻門将軍。”柴嫣然着急地開口:“阿然身體瘦弱。”若是被你多拍幾下,恐怕小命難保。

鴻門将軍卻道:“年紀輕輕如此瘦弱,将來如何保家衛國?”話音剛落,頓時想起柴子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指望他拿起兵器去戰場,跟他阿爹一樣出征打仗,簡直跟送死無兩樣。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失望地拍了兩下柴子然的臂膀,悵然道:“豎子不足。”

失望越大,鴻門将軍拍得越重。

柴子然越不成器,鴻門将軍越是失望。

這兩下拍在他肩膀,肩甲骨骼傳來咔恰咔恰的脆響,柴子然那痛得仿佛沒了自己手臂垂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着鴻門将軍,見他絲毫沒有察覺什麽,忍痛道:“我胳膊好像斷了。”

鴻門将軍不滿道:“年紀輕輕的,怎麽這麽嬌氣?”大手又雪上加霜地拍了幾下,仿佛希望他早點成為殘疾人般。

柴子然欲哭無淚,躲到容淩身後:“你不要打我,要打就打我大哥吧!是他教我學壞的,不信你看看他的臉。”從容淩身後彈出半個腦袋,淚汪汪道:“他連臉都是壞的。”

鴻門将軍見結義兄弟之子這般不成器,氣得連拍他胳膊的心情都沒了,黑着一張臉,瞪着從頭到尾一直跪着的軍官,心情不愉道:“還不快去領罰。”

軍官見鴻門将軍率先邁着步子走,吓得渾身發抖,卻不敢不跟上,怕鴻門将軍親自給他幾鞭子。

兇神惡煞的人忽然都走光了,只剩下和藹膽小的草寇,比如說小蘿蔔和小蘿蔔他爹。父子二人在有危險出現的時候,相當默契地抱在一起躲在了角落,見沒有危險了,齊齊跑進大棚吃飯。小蘿蔔偷偷吃了一條青菜,嘴巴剛觸碰到青菜便苦哈哈地喊了起來:“嗚嗚嗚嗚嗚,好苦,好苦,好苦。”

容淩和柴子然默契地看了眼柴嫣然,後者臉頰通紅地低下頭,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吶吶地道:“人家只是想做些事情。”

柴子然拍拍她的肩膀:“阿姐,你做得好。”側頭微笑看容淩:“容淩公子,你不是餓了嗎?”

容淩面上一派凜然,大聲喊了句:“确實是餓了。”已示他必死的決心。柴嫣然心愧疚正想喊住他,被柴子然拉着:“阿姐,容淩公子就好這一口,你就別阻止了。”

柴嫣然點點頭:“容淩公子的口味确實與衆不同,無論我做什麽,他都照吃不誤。”

黑夜漫長,第五寨的草寇本就是些不善于打鬥的山野鄉民,不需一炷香,便被鴻門将軍親自率領的鴻門軍抓得一個不剩。鴻門将軍更是親自出馬,捕捉了草寇窩最後兩個“老弱殘寇”,左手揪着小蘿蔔頭,右手按照小蘿蔔頭他爹,威風凜凜。

殺雞用牛刀,便是此理。

第五寨雖亂作一團,火光沖天般升起,但柴子然幾人的大棚卻是安靜得很,鴻門将軍怕他嬌生慣養身在草寇窩不自在,便喚了幾個手下給了他使喚,其中一個就是剛犯了事的将領,姓元,單名一個屈字。

元屈帶着幾個兵守在棚外,目看四方,耳聽八方,心裏打定主意要将功補過,免得被鴻門将軍親自抽幾鞭子。

大棚裏無需點蠟燭,草席上的光說暗不暗,說亮不亮,但要看容淩手裏的青菜碗還得看得清楚,它的青青黑黑的光芒甚至蓋過了散發出肉香的雞肉盤子。

柴子然笑看容淩,見他一手握筷子,一手拿水瓢,圓鼓鼓的肚子因過度飲水撐得有些大,不留痕跡地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阿姐,裝作漫不經心地笑問:“不知容淩公子下的是一盤什麽的棋局呢?柴某不懂得下棋,也不懂得玩心眼,還望容淩公子告知。”

從容淩孤身出現在“八仙過海”就十分可疑。一個書呆子,不好好背書,跑來這裏做什麽。即使他真的吃飽了撐着來了,那為何當初一起被捉時要救遠航,而不是他自己逃跑,反而留下自己和弱女子柴嫣然。最最可疑的是,金鑫乃鴻門将軍親子,那身功夫是從小被鴻門将軍抽出來的,豈是普通草寇可随便逼入絕境。而被金鑫逼入絕境的草寇,竟然連一個不會武的遠航逃跑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

容淩知曉柴子然懷疑自己懷疑得有根有據,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和水瓢,起身恭敬地朝柴子然身後深深作揖:“九君公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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